9 人魚③

人魚③

老鸨長得很美，好似盛開在梨樹上的白梨，年紀也不大看着比莉莉還要小，身上穿着暴露的衣服反而有種玷污了她的錯位感。

——像是誰家待字閨中的小姐，而不是朱門弄笑的老鸨。

大小姐見莉莉猛盯着老鸨看，打趣道：“看着純心可黑了，你可別老大不小還叫人騙了心肝去，這女人可是豺狼。”

老鸨好似沒聽見大小姐的譏笑，笑容不改，只是眼神稍稍從大小姐身上分了些給莉莉，朱唇微啓，“大小姐的朋友？好特別的發色。”

“啊，你的貨呢？快帶我去看。”大小姐随意答應，直催取老鸨快前面帶路。

老鸨也不墨跡了，提着燈籠往黑暗中走去。

在房中等待酒菜已經擺好，老鸨去領着貨來了。

吃了幾口菜，爛熟醇厚的葡萄酒和血一樣沉在玻璃杯裏，莉莉問，“這裏怎麽這麽冷清啊？”

“自然是因為被我包場了。”大小姐笑得滿不在乎。

莉莉突然感覺很挫敗，我堂堂一國的公主都沒你這麽敗家的。

老鸨很快就推開了門，身後領着大小姐心心念念的新鮮貨，有男有女通過外貌還真看不出是人魚。但一個個貌美俊俏，倒能窺見其傳說的特征。

“怎麽看出是人魚啊？老鸨你不會在框我吧？”

老鸨笑着拉出一個人掰開她的耳後——有一道刀刻似正在一翕一張的腮。大小姐騰起身走上前，尖利的指甲劃着粉嫩的腮，似乎弄疼了人魚溢出了一聲痛呼但馬上咽了回去。

大小姐圍着人魚小姐轉了一圈，“就這嗎？”然後問老鸨。

确實只有耳後的腮有些稀松平常，這時一個男人魚走上前，莉莉注意到他的臉上有幾片魚鱗随着光線泛着絢麗的光。

他解開襯衫上的系帶露出了長着星星點點魚鱗的胸膛，“不知這樣夠不夠？”他勾起嘴角，笑得和老鸨如出一轍，溫柔順從——和他祖輩兇殘的傳聞迥然不同。

“哇啊，好醜！”大小姐雖然這麽說，但表情卻興致蠱然，快步走到男人魚的面前，想要撕下一片魚鱗來。

他明明很疼卻溫順的伫立不動，沒一會大小姐的手指就沾上了血。莉莉看不下去阻止了她，“別這樣……”

大小姐聽話沒有再撕，從身上拿出手帕擦幹淨手，将髒了的手帕滿不在乎丢在男人魚的臉上，“你叫什麽名字？”

“莫梅曼。”莫梅曼從臉上拿下手帕，攥在手中，藍色的眼睛就像雨中的海面，憂愁中帶着水汽。

莉莉心髒一跳，臉有些紅。

“行，你留下吧，其他人都回去。”

“喂，你想不想贖身？”大小姐把莫梅曼晾了半刻鐘，忽然問。

“只要您能時不時來看看我，其他我別無所求。”莫梅曼深情款款道，好像第一面就對大小姐暗許終身，只求大小姐不經意的垂憐便滿足了一樣。

但莉莉分明看到大小姐說要贖身時，他嘴角稍縱即逝的笑。

“所以我說你們表、子真麻煩，本來就是就是金錢交易，非要玩心。”然而大小姐不吃這一套，她看着莫梅曼就像看着路邊撒潑打滾要糖的小孩，萬分鄙視。

“莉莉，你來選吧，想不想要他？”大小姐頭轉向莉莉。

莉莉當下才發現一直對她不錯的大小姐也有着殘忍的一面，對僅有一面之緣的人可以如此坦然的決定別人的命運。

莉莉的回答當然是肯定，莫梅曼是個可憐的人只要付出一些金錢就可以救他脫離苦海，莉莉樂意之至。但不知為什麽莉莉卻沉吟半晌才點頭，好像在刻意隐瞞什麽。

如此大小姐将莫梅曼買了回來，價格應該不低從老鸨明顯更加明媚的笑容和熱情的服務可以看出。

莫梅曼也很殷勤，但大小姐對他的态度很一般，還如來時一樣和莉莉的談笑仿佛沒有莫梅曼這個人一樣。

道利家對大小姐買個玩物回家都沒什麽反應，就像一顆小石子投進大海經不起一絲波瀾——莉莉感慨萬分這要是她買了男人回家，父王可能現場就要表演古時候的急診是什麽樣的了。

莫梅曼就養在閣樓裏，雖然被限制的出行只有大小姐領着才能去出門參加宴會，但也是錦衣玉食，在道利家也是個小小主子了。

不過莉莉并不常見到他，大小姐真的就是嘗嘗鮮買回來以後碰都懶得碰，該吃吃該喝喝，日常就是調戲調戲莉莉。

接着莉莉發現莫梅曼似乎讨厭她。

她去打掃閣樓衛生的時候房間總是格外淩亂，衣服被套散落在各處，她每次都需要整理好久才能去幹別的工作。去問了其他女仆卻都說沒有遇見這種情況，莫梅曼很安分，房間裏也整潔有序随意用雞毛撣子撣撣灰塵就完工，輕松的很。

輪到她送三餐的時候，敲了半天的門都不見開門，無奈就将餐車放在門口，忙完活回去卻被主廚叫去責問，原來是莫梅曼說在房中左等右等不見餐食，實在饑餓才不得不下樓詢問。主廚以為莉莉偷懶或者是看不起莫梅曼的身份刁難他，讓莉莉醒目些別惹到家主的面前。

來來回回只要是莉莉當值總要碰軟釘子。

看來要找莫梅曼好好談談了。

晚上八點莉莉敲響了莫梅曼的房門，“誰呀？”屋內莫梅曼的聲音聽着朦胧，莉莉不出聲，莫梅曼以為是大小姐終于想起了金屋藏嬌來找他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面前的房門陡然打開。

莫梅曼臉上的笑在看到莉莉的時候垮了下來，難掩的失落讓莫梅曼的聲音沙啞幹澀：“有什麽事嗎？”

莉莉不想讓人看見夜裏她站在莫梅曼門前，省得被傳閑話。老實不客氣的推來開了只容一腳的寬度的門，莫梅曼在門後死死抵着，莉莉懶得周旋對着門就是一腳。

莫梅曼夜裏本來就虛弱，方才還躺在浴缸裏補充水分，猝不及防下跌倒在地，房門洞開。莉莉閃身進去順便帶上了門，昏暗的長廊在短暫投射一縷光芒後重回黑暗的懷抱。

房內橘色的燈打在人身上，讓莉莉的肌膚看起來飽滿充滿讓人舒心的暖色，被褥規整的蓋在床上，沒有人碰過而留下的褶皺，浴室的木門倒是開着傳來潺潺的水聲。莉莉這才發現莫梅曼沒穿衣服，而是穿了浴袍。

“你想幹嘛？我警告你不要亂來！”莫梅曼狼狽起身，漂亮的臉袋漲紅，金色的發絲宛如一縷縷黃金服帖的垂在耳後。臉上幾片魚鱗也像是人魚的眼淚凝結在腮幫的珍珠，萬分美麗。

“我不幹嘛，我是來問你為什麽要針對我？”莉莉把木椅拉到莫梅曼的身前坐下。

“這需要問嗎？”莫梅曼說得理所當然，“我們可是情敵。”

嗯？

什麽時候？

被情敵的莉莉茫然了，迷惑了。

“我們什麽時候成情敵了？”

莫梅曼情緒卻很激動，“你是來嘲笑我嗎？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大小姐對你的愛？我不會放棄的，你們是同性同樣也是不被世俗認同，而我雖然是個玩物……至少我能給大小姐不同的快樂。”

“我和大小姐不是情侶。”莉莉嚴肅聲明，而且大小姐也不喜歡莉莉，只不是感覺莉莉特別想當炮、友罷了，莉莉敢肯定只要她一點頭，那大小姐對她的興趣立刻直線下降，态度不會比對莫梅曼好上半分。

莫梅曼半信半疑，莉莉也覺得以大小姐現在對她萬事縱容的樣子，加上她女仆外在低微的職位，或許能讓人接受她們現在沒有不良關系，但以後就說不準了。

畢竟霸總就是霸總，是男是女閉上眼拉了燈都一樣，普通貧寒家的女孩能抗住一時，能抗住一輩子麽。就算自己能頂住，家裏的親戚也會教唆她從了的，好攀高枝。

比起自尊自愛，貧窮才是最讓人瘋狂的。

莉莉換個角度說服莫梅曼。

“你要是再針對我，我就跟大小姐告狀。”

效果立竿見影，莫梅曼再沒搞過小手段了，只不過莉莉在他心中的形象從得寵的情敵跌落到只會打小報告的卑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