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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種類繁多讓人瞠目。
正值春日,水池潋滟清波,新荷才剛探出頭來,一池春意将醒未醒,稀疏平常的景物,因為一人的倒影而流光溢彩,燃盡**。
水面上,傳來他比清泓更為清越,比梵音更為讓人沉醉的聲音:“陳國的女子,都這般嗎?”
☆、009 發現
說不出來為什麽,自見到那一角背影之後,沈傾歡心頭就隐隐覺得不安,但到底是為什麽,她也說不上來。
不過既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也就暫且放下糾結,将心思全部放到如何從薛府逃出,逃出後在這個世道上如何生存的大問題上。
還未入夏,正是夜晚的天氣仍舊帶着幾分沁涼,推開窗戶,從閣樓上看過去,正巧能一眼望到不遠處人工開鑿的一湖清幽。
一池的碧荷正欲複舒,夜風吹過,風裏都帶着自水面上帶過來的絲絲縷縷的嫩甜氣息,讓人身心舒暢。
沈傾歡擡頭,看着天上那一輪玉色滿滿的月,一時間濕了眼眶。
到了這個時空轉眼過去十天了。
自己那個世界是不是也正好過去十天?
如果是的話,那麽算日子,該是表弟結束高考的日子,也是他的生日,她曾答應過他,今天晚上會給他好好慶祝的。
結果,她卻失了約。
十一歲那年,父母出了車禍雙雙去世,一時間她的幸福家庭瞬間破滅,她成了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孤兒,是姑姑姑父将她接回了家。
這幾年來,待她比他們親生的兒子她的表弟還要好,他們本身收入不高,又要供房貸,供表弟和她讀書,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但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寧願做兼職,多做幾份工作,也絕對不委屈了她半分。
這些年來,他們是将她看作親生女兒在養,她都看在眼裏,銘記在心間,只想着出來工作了就努力賺錢,然後供表弟上大學,換她來報答他們。
只是老天偏不遂人願。
讓她莫名其妙的來了這裏,現在,她只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裏浮現的都是姑姑溫婉的笑容,姑父慈愛的目光,表弟帥氣陽光的樣子……一閉上眼睛,全都是一家人在一起言笑晏晏的模樣……
如今,卻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個時空。
這般舉目無親的無助,和無依無靠的孤冷,也只有在爸爸媽媽去世那年她才體會過。
姑父姑父他們知道自己失蹤了,也一定急瘋了罷?可是她卻沒有任何辦法。
這幾日讓丫鬟找了當日發現她的江邊的圖紙,她都仔仔細細看了個遍,也沒有發現那方圓十裏之內有哪處山包,更诓論懸崖。
那茂密的有些過分的榕樹林的背後是陳國都城通往三十裏之外的普照寺的官道,另一面是她那日走出來所見到的麗江。
再走回那片榕樹林,也不可能有座同樣的懸崖在那裏。
也就是說,她是憑空從自己那個時空跌落到了榕樹林的枝桠上,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下意識的用牙齒狠狠咬住唇瓣,想用唇上的痛楚來減弱幾分心頭上的酸澀。
“小姐?怎麽了?”
身後響起月兒有幾分擔憂的聲音,沈傾歡才想起來自己這樣站在窗臺邊對着月亮傻傻的看了太久,而未免自己這一番神情被人看了去,她忙收拾好碎裂成一塌糊塗的情緒,努力眨了眨眼,然後再轉過身去,看着一衆丫鬟們的表情,已經是雲淡風輕般:“我只是覺得,今晚的月亮很美。”
“是啊,滿月呢!”聞言,月兒也學着沈傾歡的模樣,走至窗前,擡頭癡癡的看着月亮。
不過才十三四的小丫頭,這時候的神情間,卻帶着幾分遠遠超乎其年齡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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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房內用過晚膳,沈傾歡就将屋子裏的姑娘們全都打發了出去,就連月兒也被她找了個理由支走。
這樣做,她無非是想趁着四下沒有人的時候翻翻撿撿薛青青的物件,看看有沒有看起來值錢的首飾或者銀兩,因為她只要出了薛府,無論作何打算,想要在這個世界生存,錢財是絕對的必需品。
一番不驚動外面看守的折騰之後,沈傾歡幾乎淚奔了……
薛青青除了一大首飾盒子的木藝發簪子,束發的帶子,絹花之外,幾乎沒有一個稍微看起來值錢的首飾!而櫃子裏放着的僅有的幾件衣服的質地跟月兒身上的相差無幾,就是跟前頭院子裏的老媽子比起來,也差了老遠,她好歹也是陳國文臣第一人薛相府的女兒,居然連件像樣的衣服,連一個拿得出手的首飾都沒有,說出去的話有沒有人相信?
不過再聯系到薛家這一家人的嘴臉,到也覺得薛青青受到這樣的待遇不足為奇。
本指望着能倒騰出來一點跑路費,這下子希望完全泡湯,沈傾歡這下子不得不思索着下一步該怎麽辦,手托腮的看着梳妝臺上的銅鏡出神,同時下意識的擡手将木簪子絹花放回原處,就在梳妝臺的小抽屜即将關上的時候,她飄遠的神思卻被一聲有些空洞的吱呀聲音拉了回來,她再度将盒子拉開,再關上,仔細聽,确實聲音有些空。
一般裏面有夾層才會這般,她頓時來了精神,當下用手将小抽屜托出了梳妝臺,只見稀疏平常的抽屜壁上,有一個小凸起。
她又仔細觀察了這整座梳妝臺一番,才探手進去覆上那凸起,按了下去。
“咔!”
剛按下去,從裏面的壁上的木板應聲而開,露出一方淡粉色似是包裹住什麽東西的娟帕。
沈傾歡好奇的探手進去,小心翼翼的将那娟帕從夾層裏面那裏出來,一層層在掌中展開,最後,裏面躺着的是一枚圓潤光潔的羊脂玉。
上面還镂刻着字體。
只是到底是個什麽字……沈文盲不認得。
雖然不懂玉,但拿在掌中便能感覺到它溫潤的質地,再加上它隐隐的玉澤,沈傾歡也知道這玉的價值定然不菲。
只是,貧寒簡陋至此的薛青青,居然有這麽塊珍貴的玉佩倒讓人覺得費解。
不過這時候才不是想那麽多的時候,既然她害了自己在先,讓自己頂替她的身份,沈傾歡就沒有理由不順勢而為代她收了玉佩。
回頭薛青青再找她,她也不理虧……沈傾歡自我說服。
☆、010 聖旨
有了玉佩,自己出了薛府的盤纏問題就等于暫時有了着落,所以沈傾歡的一顆心也稍稍放下,倒下去一頭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還是門口的月兒一陣緊似一陣的敲門聲才把她喚醒,“小姐!小姐!快起來,宮裏頭來人了!小姐!”
沈傾歡睡眼朦胧的睜開眼睛,才聽到“宮裏”的字樣,當下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來就去開門,見到一臉焦急氣喘籲籲的月兒時候,她就知道肯定沒有好事上門,“什麽人?”
“小姐,快點梳妝,前頭院傳的消息,說是陳王身邊的大太監楊公公此時正在東廳,等着帶您進宮面聖啊!”
“公公?太監?面聖?”沈傾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身在異時空,“到底什麽事情?”
月兒匆忙拉着她進了屋子,同時跟着進來的是五六個手捧着托盤的姑娘,還有那兩個最初拖着沈傾歡回閣樓将她丢到床上的老嬷嬷。
月兒不由分說的将沈傾歡一把按在梳妝鏡前,就讓幾個姑娘開始給沈傾歡梳洗打扮。
這時候,她的意識也完全清醒了,只是還未開口,就見屋子裏走進來一個人來,居然是大夫人。
沈傾歡頭發被幾個姑娘們七手八腳的拉着在梳理,所以不方便回頭,她對着銅鏡裏的大夫人盈盈一笑道:“母親,早。”
這一稱呼着實讓她對今天的早飯都沒有了胃口。
大夫人亦是笑着的,她的笑比沈傾歡的盈盈,更多了幾分慈愛和端莊,她看向沈傾歡的眼神,也真真的似是慈母看着愛女一般,只聽她道:“青青等下要進宮面聖,可千萬要仔細小心,切莫因為緊張慌亂而觸犯了宮裏的規矩,也難為你第一次進宮,第一次得見聖顏,就要獨自去面對一切。”
她到底想表達個什麽?
是在暗中告誡她要小心行事不要出了岔子連累薛家?還是笑她的土笑她沒有見識第一次進宮?亦或是想提醒她這一次進宮不簡單讓她小命提防着點?
不管怎樣,這句話也告訴了沈傾歡一個信息。
薛青青是第一次進宮,在此之前,前不久認了她做義女的陳王還沒有見過她。
她沒有想到過會進宮面聖這一個問題,這幾日滿腦子盤算的都是如何逃出薛府,今後如何生存下去的問題,哪裏曉得,作為公主還要被招進宮中參拜陳王的事情。
她打聽了薛府的地形圖,打聽了榕樹林的地形圖,打聽了陳都的地形圖,卻疏忽了皇宮的布局。
她聽聞了薛府*oss小喽啰的為人,聽聞了六國的轶聞八卦,聽聞了風土人情,卻沒有去了解陳王的為人。
這真真是件很要命的事情。
因為這年代,君王就是一個國家最高的統治者,擁有絕對的權利,掌控着所有的生殺大權,也許她一個不小心,犯了忌諱,就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對薛家來說,她必須得是薛青青,要頂替公主身份出嫁,但對于陳王來說,她就是只小螞蟻,可以随着他的喜怒而任意捏死揉圓,因為和親公主不過是他賜封的一個名號,随便給誰都是一樣,只要頂上陳國公主的招牌嫁去趙國,效果都是一樣的……
總之,今天皇宮這一行,她必須得要陪着十二萬分小心。
她暗自思忖着,半天沒有回答大夫人的囑咐,讓後者臉面上有些挂不住,只見銅鏡裏的她扯了扯嘴角,面色上露出幾分責備的神情看着沈傾歡道:“青青啊,也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說你,”
說着,她上前幾步,走到沈傾歡面前,擡手點了點被姑娘們翻騰出來的首飾盒裏的木簪子,和絹花,嘆了口氣道:“你作為薛家的女兒,居然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那你平日裏的月銀都用去了哪裏?要叫外人見了,可不是笑話我們薛家寒碜麽?”
聞言,沈傾歡心頭浮起一縷冷笑,看在這府裏的地位,薛青青可能有月銀麽?這位大夫人貓哭耗子假慈悲也就罷了,居然還賊喊捉賊反咬一口。
她微微揚了揚下巴,雖然她是坐着的,大夫人是站着的,但她的氣場卻完全沒有輸掉半分,只聽她繼續笑意盈盈道:“這個麽……還不是得應該問母親您?”
顯然沒有料到薛青青會這般明目張膽的頂撞她,大夫人被嗆的臉色一陣發白,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才換回了自己賢良端莊的假面具繼續帶着,笑道:“青青這是說哪裏話,今日進宮面聖是大事,咱們可不能穿的那般窮酸,這些都是我前些時日特地命人為你準備的衣衫和朱釵首飾,你看着可好?”
“甚好,甚好。”這一句倒是貼着心的,沈傾歡是打心底裏覺得,甚好……她正愁沒逃跑的本錢呢!
“既如此,你便快些換上罷,不要叫楊公公久等了。”說罷,大夫人轉身,一副不願在這裏多待一刻的神情,只是才走了兩步,她又轉過身子,看着沈傾歡道:“有句話我可是要說在前頭,昨日裏的事情,你可要記好了,要是在皇宮裏說漏了半個字,什麽後果,你應該是知道的,況且,你即将出嫁,若傳出去了,污了薛相府的名聲,對于你來說,也不是好事吧?”
這才是她此來的重點吧,沈傾歡恍然,她将丫鬟呈上的一個托盤裏的金釵把玩在手上,一臉不解的看着大夫人道:“母親在說什麽?昨日發生了什麽嗎?要讓青青記得,可是青青最近腦子有些混亂,卻是全然記不得了,還請母親務要怪罪。”
聽到她如此一說,大夫人才終于露出了放松的神色,她掃了一眼沈傾歡,再不多說什麽,轉身就出了屋子。
沈傾歡被一衆姑娘們擺弄妥當,出了閣樓走到東廳,已經是楊公公喝完一盞茶功夫之後的事情了。
在看到雲髻高盤,身姿曼妙,一襲淡青色抹胸長裙穿在身上,仿若瑤臺仙子,翩若驚鴻,一個照面就讓楊公公眼睛一亮,忍不住對着一旁相陪的相爺薛文韬道:“無怪乎相爺放着嫡出的千金不選,特意向皇上推薦三小姐,今日一見,果然讓奴才開了眼界。”
“哪裏,小女怎擔的起公公如此贊譽。”薛文韬表面上謙遜着。
知道了薛家在和親路上已經布下了殺招,此時沈傾歡再看着薛文韬,再聯系楊公公這一句“無怪乎相爺放着嫡出的千金不選”,她忍不住在心頭吐槽……薛相你這般無恥你媽知道嗎?
面色上,她依然表現的溫婉得體,向着楊公公微微欠身,算是行禮。
這一禮,登時讓已近五十的楊公公面色氣色紅潤不少,看向沈傾歡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友善。
因為,按道理,她如今貴為公主身份,是不該跟一個宦官行禮的,反倒是他應該對她行跪拜禮。
但沈傾歡卻在他行禮之前,先一步對他欠身行禮,這一禮說明,她不是将自己擺在公主的位置,她是将楊公公當做長輩在看待。
楊公公連忙回禮,笑道:“公主折煞老奴了。”
他對沈傾歡的稱呼也已經有起初的“三小姐”改為了“公主”。
沈傾歡含笑,溫婉道:“有勞公公帶路了。”
☆、011 陳王宮
上了薛府的馬車,一路有楊公公帶來的宮裏的侍衛們開路,直奔皇宮,沈傾歡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是從未有過的忐忑和不安。
這種忐忑和不安,在到達皇宮,提步走下馬車的瞬間,就被她悉數丢進了風裏。
因為她深知越是在緊要關頭,焦慮擔心和惶恐都不會有任何幫助,反而會壞事,所以她便越要告誡自己沉穩。
大一暑假的時候,她曾在故宮做過一個月的志願者,為前來參觀的外國游客做講解,眼前的陳王宮比之她那時候見識到的故宮比起來更恢宏。
到了宮門口,所有人下了車辇,沈傾歡跟随着楊公公,一路走了約莫二十分鐘,才終于在一處看起來自己沿途所見到的宮殿中最恢宏的大殿外停下了步子。
至于上面寫的什麽名字。
沈文盲依然不認得。
只是看着這周圍拱衛的裏三層外三層面容肅殺的守衛也能猜到,約莫就是陳王落腳的地方。
楊公公對她微微欠了身子,笑道:“公主稍等片刻,老奴先去禀報皇上。”
沈傾歡含笑點頭算是回禮,他轉身進去大殿的時候,沈傾歡心裏則已經在開始盤算等日後逃出薛府,若是身上銀兩夠用暫時不用擔心溫飽的問題的話,那麽她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識字。
請個先生傳授自己顯然已經不可能,她之前問過薛府的丫鬟了,這年頭,肚子裏有點墨水的人都清高傲嬌的很,莫說尋常人家都請不起,就是大戶人家,也得将之奉為上賓,所以她初來乍到,溫飽衣食尚且有待考究,讓她花上一大筆錢去請人,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奢侈了。
那麽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想辦法混進書院。
六國之中,陳國最崇文,由國家在民間設立了大批的書院,國府,用以傳道授業,将陳國的人文發揚光大,是六國中,才子文人最為集中的地方。
這樣一個學習氛圍濃郁的書院,她就算是去旁聽,應該也能學些個把字。
真想着自己的算盤,卻聽到大殿內傳來一聲高亢的傳喚聲:“召和碩公主,薛青青進殿。”
沈傾歡剛忙收拾好繁雜的心情,在引路太監的眼神示意下,一步步朝着大殿走去。
初春上午的日頭雖不熱烈,但在外面站的久了,猛的一進昏沉沉的大殿,視線一下子還沒能适應過來,她才越過高高的殿門檻,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殿內的情況,便感覺到不遠處的上方有兩道銳利的目光朝自己直直逼來。
那般淩厲且帶着威壓的氣場,讓她下意識的微微垂首,不敢貿然與之對視,只上前了幾步,按照臨出發前,幾個姑娘臨時教導她的宮廷禮儀,屈膝,一頭跪倒在地上,脆生生道:“青青見過皇上。”
雖然地面上鋪着錦緞綢面,但沈傾歡額頭抵着上面,仍舊能感受到自地下傳來沁涼。
良久沒有回聲,上面沒有發話,她亦是不敢輕舉妄動,因為那上面不是別人,是陳國的君王,可以在轉眼間就能将她小命碾死的人,她如今面對着他,便猶如面對着處于身死邊緣的自己,沒有理由不處處留着小心。
大殿裏四下鼓動的風,同抵着額頭的地面一樣,泛着涼意,那涼意自額頭,自體膚,一路蔓延至了心頭,才聽到上方傳來一聲,平靜的,沉穩的,飽蘸着歲月滄桑的聲音道:“你們都退下吧。”
你們?
沈傾歡一愣,說的是其他人,那麽她呢?沒有得了要免禮起身的命令,她還要跪着,還是膽大的站起身子回話?
一顆心如同搗藥一般,上上下下,最終她還是選擇老老實實的奉上膝蓋,跪着。
聽到四下裏響起了腳步聲,眼底的餘光看着周遭不斷有繡着各色花紋樣式的靴子從身邊經過,直到最後,偌大的大殿裏,再也沒有了第三個人的呼吸,才聽到剛才那個皇帝範端的無比正版的人再度出聲道:“起來罷。”
沈傾歡再度以頭碰了一下地面,感恩道:“謝皇上。”
這才緩緩起身,盡量讓自己的目光從容且平靜的看向主座。
随着她的目光向上,見一人,穿着黑色蟒袍,束着玉帶,帶着金冠,高高的坐在扶手上雕刻有龍紋圖案的黃金椅上,沈傾歡打量他的同時,他審視的目光也正巧投向她。
看他發須花白滿臉皺紋,眼睛都有些渾濁的樣子,少說也有六十歲,這樣的年齡就是給薛青青當爺爺都夠了,居然好意思給一個才十六歲姑娘當義父……一時間沈傾歡腦子裏居然冒出為老不尊這個詞兒。
她私下裏的想法,自然不會在表面上流露出來,哪裏能被陳王看穿,只聽他左手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右手閑閑的搭在龍頭扶手上,看着沈傾歡道:“知道為什麽孤要遣散衆臣,把你單獨留下來嗎?”
她當然不曉得,第一次見到陳王,之前又對這個君王一無所知,她能從哪裏能猜的到這人在想着什麽。
面上,她卻淺淺的勾起嘴角,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腳尖,面色上露出幾分慚愧道:“青青不敢妄自揣摩聖心。”
“嗯,”陳王頓了頓,下巴微微揚起,目光掠過沈傾歡,看向她身後的大殿,甚至更遠的方向,又是良久,才轉頭對着身後屏風道:“出來罷。”
說罷,自屏風後轉出兩個皆身姿窈窕,面色清秀的女子,在他面前拜倒。
剛才沈傾歡居然一點也沒察覺到這屏風後面有人!
多年來練習跆拳道,警惕性可以說也比一般人還高,而這大殿如此安靜,又是在她萬般小心謹慎的情況下,她居然都沒有察覺,而看這兩個女子身子雖纖細,但走路步子卻較之旁人更加沉穩,下盤功夫更是紮實,應該是有些身手的。
陳王将目光再次投向沈傾歡,同時将之前手中把玩的玉扳指交給其中一個女子道:“這是千琴,千寒,她們是孤宮中身手最好的女護衛。”
不明白陳王到底想要做什麽,但看這神情是要将這兩個女護衛派給自己?如果是這樣,沈傾歡隐隐有些擔憂。
陳王繼續道:“現在,孤把她們同這玉扳指賜給你,伴你一路去和親,”他随意的揮了揮手,那兩女子當即會意,從地上起身,下了玉石臺階,并一左一右的站到了沈傾歡身側。
這時候,卻聽陳王的話鋒一轉,目光有些淩厲的看着她道:“此去趙國,你還有一個任務在身上。”
☆、012 利用
重點來了,沈傾歡随着他那句話的尾音,心頭咯噔一聲,直覺不是什麽好事情。
果然,見陳王眉眼一挑,露出幾分高深莫測的表情道:“你要取得趙國太子吳邱的信任,并承寵于他身前,然後……找個合适的時間,用你這玉扳指裏面藏好的**,殺了他。”
他說話的聲音很平穩,基本上也不帶有絲毫的感*彩,仿似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但就是這麽一句話,就足以讓沈傾歡心頭掀起翻江倒海,足以決定薛家,決定趙國,陳國,千萬百姓的命運。
“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不确定他到底作何打算,沈傾歡表現出該有的震動和驚慌,看陳王,不敢置信道:“讓我去殺了趙太子吳邱……可是我不是去和親的嗎?不是為了兩國較好而去的嗎?且不說能不能成功,一旦事情暴露,那麽必然要牽扯到陳國,那麽到時候,趙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陳王将落到沈傾歡身上的目光收回,低頭看着自己面前案幾,冷笑道:“孤,要的就是他們不善罷甘休。”
沈傾歡楞在原地。
陳王繼續道:“趙王病重,大去也只是時間問題,這個時候,正是趙國諸位皇子政權的最熾熱的時候,誰若是掌握了兵權,那麽誰就更多一層勝算。”
“你作為和親公主,趙國為了一國體面,自然不會讓你出事,所以,你到了趙都,完全有機會接近趙太子,而你的身份,一般人不會想到你會去刺殺趙太子,首先在對你的便利行事方面,已經是其他殺手所不能及的。”
沈傾歡睜大着眼睛,讓自己看起來一副仍然沒有回過神來的表情,放高了兩分音貝道:“可是這樣一來,趙國勢必會同陳國翻臉,說不定會對陳出兵啊?”
陳王面色上浮現出一抹冷笑,道:“這就正是趙國五皇子吳策想要的局面呢!也不怕告訴你,他私下派了人到陳國,已經同孤定下盟約,一旦你行刺趙太子成功,一來,為他除去了眼中釘,讓他離皇位近了一大步,二來,那趙王定然會派他出征陳國,他可以趁機掌控本該在天子手中的兵權……至于出征陳國,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如今趙王宮中這般草木皆兵的關鍵時候,他怎麽可能有心思遠征?等到他登基,首先就要兌現的是将趙陳邊境十五座城池送給陳國做回禮。”
原來如此。
沈傾歡心涼了半截,卻還是忍不住贊嘆這個趙五皇子的盤算,同時也贊陳王的小算盤。
因為,不管五皇子最終有沒有兌現承諾将十五座城池許給陳國,趙國太子身死一事,定然會對趙國産生重大影響,趙國還有其他皇子,他們爾虞我詐鬥的你死我活的時候,陳王正樂的看好戲,不用他花費力氣,就能削弱趙國的實力,何樂而不為。
只是,那樣一來,薛青青是決計活不了的。
而薛家,亦會被當做棄子而牽連其中,雖然薛文韬不是什麽好人,薛家一家虎狼之窩也沒多少是好東西,但就這樣完全被蒙在鼓裏,随意就抹殺了,而且薛文韬還是陳國當朝一品大員,文臣第一人,陳王倒是做的夠絕。
沈傾歡擡頭,看着陳王,目光受傷道:“那麽,那個時候,薛家……不是都完了?”
“這也是孤此次叫你來的另外一個目的,”陳王是笑着說的,但那話卻絲毫讓人感覺不到零星半點的笑意:“薛文韬在朝為官多年,結黨營私,徇私舞弊……哪些是做過的,哪些事情裏攙和着有他,孤心裏都有數,現在孤只給你兩個選擇,其一,走出這大殿之後,将孤今日所說的話吞到肚子裏,不對任何人提及,到了趙國之後,老老實實的按照孤的意思去做,其二,你可以選擇從這裏躺着出去。”
這是選擇嗎?
這是別無選擇。
見沈傾歡一言不發的站着,陳王又道:“如果你選擇前者,孤承諾你留住薛家人的性命,而且你到了趙國,事成之後,她們兩個以及五皇子也會想盡辦法将你偷偷送回陳國,至少你的性命無礙。”
性命無礙?騙小孩子的吧?牽扯那般重大的事情,她作為罪魁禍首還能平平安安回趙國,這陳王正當她是蠢才麽?心頭忍不住冷哼,面上沈傾歡卻只能當做信了他這話,滿懷感恩的對着他磕頭,算是領旨。
轉身同這兩個女子出大殿,陳王的聲音再度從背後傳了來,“不要怪孤沒有提醒你,有她們兩個在,你想要中途退縮或者逃跑的話,是不可能的。”
沈傾歡腳下步子未亂,心底下卻恨不得立即轉身,給這個欠揍至極的老頭子一頓狂揍。
******
出了陳王皇宮,同她一道回薛府的出了千琴,千寒,還有幾個宮裏派來的教導嬷嬷,負責在她出嫁前教導她規矩。
出去的時候是沈傾歡一人跟着楊公公進宮,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大堆人跟随着。
才回了府,還沒到自己的院子,就見另外一條鋪着鵝卵石的小徑上走來一人。
身着鵝黃色輕紗,身子曼妙如水蛇一般,宛若無骨,但步子卻還算走的端莊。
薛舒青。
在沈傾歡看到她的同時,她鄙夷的目光也正好向沈傾歡看過來。
在看到沈傾歡身後跟随的一大堆丫鬟嬷嬷時候,她眼底的憎恨又多了幾分,走過來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013 一巴掌的代價
“賤人!”
仍舊是那個詞兒,在沈傾歡落水後聽到的第一個字眼,在薛府書房她出現之後,又送給她的詞兒。
此時再度自她口中冒了出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全然沒有一個薛府二小姐該有的氣度和端莊,一臉的惡毒神色讓沈傾歡身後的嬷嬷們都忍不住皺眉。
沈傾歡這個時候本來就在火頭上,心情極度不爽,再加上之前同這女子結下的梁子還沒解,此時她再度挑釁似的,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出現在她面前,讓她如何還肯咽下這口氣。
“是你害的大姐,你這個小賤……”
“啪!”
人字尚且還未發出,就見沈傾歡突然跨出一步,逼近她身子,對着她臉頰揚手就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的幹脆利落擲地有聲,聽的在場的人心頭一愣,仿似是打在自己臉上。
“你……你居然打我……你這……”
薛舒青顯然被打懵了,面色怔怔的,平日裏對薛青青挂在嘴邊的形容詞還未再度出口,卻見沈傾歡揚手又是一巴掌落下!
“啪!”
這一聲比之前那一聲更加響亮的打在她的另外半邊臉上,一時間,薛舒青的臉上,就出現了骨節清晰的十個指痕。
“你居然敢打我!”
反應過來的薛舒青已經全然沒有了樣子,怒火攻心的她根本就顧不得自己的形象,顧不得臉上的疼痛,擡手就要向沈傾歡臉上抓來。
她手上蓄着打理精致的長長的指甲,那般的架勢,完全是要撕破沈傾歡的臉!
見她這般潑婦的表情,沈傾歡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只腳裸一轉,腰上用力,就靈巧的躲過了她的一撲,躲過的同時,沈傾歡的手也沒閑着,擡手就抓向薛青青的腰際,将她順勢一拖,一拽。
她是用了力氣的,身嬌肉貴的薛舒青哪裏比的她常年鍛煉的體力。
“撲!”
毫不意外,薛舒青整個人就被她這樣借力的一帶給推到了地上,不等她爬起來,沈傾歡已經一腳踩在她背脊上,讓她動彈不得。
她身邊沒有帶丫鬟下人,而沈傾歡身後跟着的又是從宮裏帶出來的千琴千寒以及幾個教導嬷嬷,沒有沈傾歡的吩咐,她們哪裏敢有所動作。
居高臨下的看着目光都要噴火的她,沈傾歡冷冷道:“是我害的你大姐怎麽了?你倒是當着這麽許多的人的面說清楚啊?說清楚,我,是,怎,麽,害,了,你,大姐?”
那般丢進門風的事情哪裏能當着外人的面道出來,薛舒青被這一番搶白,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她用掌心撐着地面,用盡力氣,想要擺脫沈傾歡的牽制翻轉過身來,卻哪裏還動的了半分,她只得咬牙切齒,恨恨道:“薛青青!你給我記着,我不會放過的你的,你現在就是仗着人多吃了雄心豹子膽罷!有本事你滅了我的口,否則的話,我一定會讓爹娘知道,讓全薛府的人都知道,你這賤人!”
沈傾歡安靜的看着她說完,将踩在她脊背上的腳又用了兩分力氣,道:“說完了?現在輪到我了,身為薛家嫡出的小姐,基本的禮儀你應該是懂得罷?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現在什麽身份,而我現在是什麽身份?我是皇上的義女,是奉旨和親的和碩公主,你連最基本的禮儀尊卑都不懂,見了公主不行禮參拜便也罷了,居然還敢出言辱罵,嬷嬷,她剛剛罵我什麽?”
說到這裏,沈傾歡眼風一掃,轉向身後的幾個嬷嬷身上,那幾個嬷嬷自然不會那麽沒有眼力勁兒的當真就把那個詞兒給重複出來,常年在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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