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年風流鬼市游
雲漆抹黑的空中,一輪孤月顯得尤為詭異,偶爾的幾聲烏啼被不遠處的厮殺聲所湮沒,不遠處火光沖天,馬鳴聲,沖殺聲,此起彼伏。
亂軍之中,一身穿錦緞華衣的男子尤為顯眼,似乎是周圍士兵的保護,男子看起來并不狼狽,他約摸二十歲左右,劍眉星目,面容俊毅,本應該是偏冷的面貌偏偏因為左眼角下方的一顆淚痣顯得柔和了不少。
男子幾次三番想沖出去加入厮殺,但總是被身側的副将攔住:“太子殿下,屬下護送您離開。”
“李将軍!”男子額角抽了抽,握緊了拳頭:“孤不會離開的,孤倒要看看是誰想要害孤。”
“殿下!此番您若有閃失屬下如何與陛下交代,殿下快離開,返回虞國…”李将軍還沒說完話,胸前就中了一箭,太子眼神一緊,連忙接住了他:“李将軍!”
“殿下…快走!”說完,李将軍就咽氣了。
帶來的守衛已經不足二十了,也是,誰會想到他會在自己國家裏面受到埋伏呢。
太子從地上随便拾了把弓,又随意地從身旁的屍體屍體上拔了三根箭,利索地轉身,對着敵人從容不迫地射了三根,對方傳來幾聲慘叫。
十幾個人護着太子,太子手持弓箭,鎮靜地望着奔湧而來的敵人,蓄勢待發。
天淵城
“哎哎哎,聽說了嗎?虞國太子在自己國家受人埋伏,至今下落不明呢!”
“幸好是在他們自己國家,不然到了我們境內,少不得起紛争呢。”
“我們陛下真是仁慈,還派兵去協助了呢。”
“那沒辦法啊,畢竟是在來我們郢國的路上受了埋伏。”
“會不會是齊國的人動手?”
“那不一定,說不定就是我們國的人,畢竟那虞國太子素有美名,若是殺了他,虞國可沒能繼承大統的人了。”
“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被人聽見了,可就惹麻煩了。”
幾個閑民還在誇大其實地讨論着,完全不知自己談話的內容被人全聽了去。
一旁茶肆的窗邊,坐着個穿着黑色箭袖輕袍的少年郎,十七八歲的年紀,束着高馬尾,一臉桃花相兒,叫人無端地想要親近。
他修長的手指還捏着半塊綠豆糕,眉宇微擰,嘴巴微張,豎起耳朵一動不動地聽着那幾個人的對話,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嘴角還沾着些綠豆糕屑。
“溫白!”
從門口又款款走過來一個少年,穿着淺綠色窄袖錦緞輕袍,面貌清雅出塵,身形纖長,眉目間卻若有若無地有些驕矜,拿着一把玉骨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悠哉悠哉地走了過來,舉手投足皆是光風霁月。
“欸。”黑衣少年應道,笑着看了過去,一笑果如桃花開,顯得朝氣蓬勃,他沖綠袍少年招了招手,神秘兮兮道:“哎,江季白,告訴你一個秘密。”
等江季白走近,溫白将手擋在臉側,壓低聲音道:“虞國太子失蹤了。”
江季白白了他一眼,道:“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的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了。”
這個綠袍少年,就是天淵城位列世家公子第三的禦賢王世子江衍,字季白。
天下三分,郢國守大,郢國的都城天淵城便是世上繁華之地之一。
郢國國姓江,弘道帝江臨有四個兒子,卻唯獨對江衍另眼相看,稱贊他德行甚佳,更是在他十五歲就給他舉行了冠禮,當時可是天淵城的一段佳話。
江季白随手指了指溫白的嘴角的綠豆糕渣,溫白随手蹭了蹭自己的嘴角,道:“唉,那太子可真可憐,你說說,好歹也應該出事在我們國不是?這樣還能趁機勒索敲詐我們一下,這下,虧大發了。”
江季白還是敲着扇子:“你可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我這是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溫白一副心懷天下的模樣。
“……呵。”江季白對于溫白的自我認知向來是不予理會的。
“行了,不說國家大事了。”溫白把面前的點心往江季白那裏推了推,朝江季白湊近了些,神秘道:“給你說個好玩兒的,今晚鬼市開市,來不來?”
“可省省吧,上次跟你去春江花月夜,差點被我爹罵死,又被我姐罰抄了幾十遍《清靜經》。”江季白悠悠合上扇子,一扇子敲在了溫白的腦門上。
春江花月夜是天淵城享有盛名的青樓,上次溫白邀請江季白去看花魁,湊巧碰上了江季白的小皇叔,崇安王江越,江越年歲比江季白大不了多少,風流成性,是煙花柳巷的常客。
原本相安無事,可是後來,江越随口在禦賢王面前提了句上次在青樓見他的大侄子了,把禦賢王氣的吹胡子瞪眼的,說江季白有辱門風。
溫白逃避責任道:“那不賴我,誰讓你小皇叔告狀!”
江季白氣的“刷”地打開了扇子,使勁給自己扇了扇,消了消火:“還有我小皇叔,自己也不是什麽正經東西,還告我的狀!”
溫白噗嗤笑了,添油加醋道:“對啊對啊,可不是嘛。”
然後,溫白跟個猴兒似的跳到了椅子上,坐到了桌子上,故作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又湊近江季白:“聽說鬼市今晚有鲛人,唱曲兒的那種,你真的不來?”
江季白有些心動,溫白坐在桌子上端起那盤綠豆糕,津津有味地吃着,還笑看着江季白,就不信他不答應!
“行!”江季白故作為難地點了點頭:“本小爺舍命陪君子,啊不,是陪小人。”
溫白翻了個白眼:“怎麽沒見你對你爹嘴皮子這麽利索呢。”
江季白心情頗好地看着他:“本小爺尊敬長輩你曉得嗎?”
“呦!江小爺,小人自愧不如!”溫白配合地給江季白作了個輯,又把綠豆糕遞了過去:“來吧,嘗嘗,店家新品呢。”
江季白用扇子擋住了盤子,嫌棄道:“還新品?這不綠豆糕嗎?唔…”
溫白眼疾手快地把自己手裏咬了半口的綠豆糕塞進了江季白的嘴裏,笑眯眯道:“那可不一樣,加了薄荷葉的。”
江季白斜了溫白一眼,咀嚼着嘴裏的綠豆糕:“不如我府上的。”
溫白又放進嘴裏一塊,辯解道:“哪有!你家的那個叫綠豆糕嗎?味道淡的跟馍馍似的。”
“你家馍馍長那樣的?”江季白反駁道。
“你等着,我明天就給你做個綠色的馍馍。”溫白不服氣道。
“嘁!”江季白往後靠了下。
溫白手癢地拍了他一下,江季白拿扇子敲了回來,溫白被打的手疼,洩憤似的用袖子甩了江季白一臉,江季白氣的站了起來,拐着溫白的脖子,使勁将溫白的頭發揉的一團糟,溫白掙紮着擺脫江季白的禁锢,兩個人總是這樣打打鬧鬧,店家都習慣了。
鬼市每年都會開一個月,如果不出什麽大亂子,各方官員都心照不宣地不去理會,裏面魚龍混雜,南來北往啥樣的人都有,還有專門扮作惡鬼進行交易的。
不過這鬼市裏面的東西也真的是好的,什麽秘術蠱術的,鬼市裏面一應俱全,聽聞陳太尉獻給陛下的琉璃燈就是從這裏面買來的。
江季白記得十歲時和溫白從學堂偷溜出來去鬼市,結果剛踏進鬼市裏,溫白就被一只青面獠牙的鬼吓得大哭起來,最後把人家鬼慌得扯掉了自己的面具,一個勁兒地解釋自己是假的,可是溫白還是哭了一個多時辰,最後,江季白拿着跑了大半個天淵城買來的綠豆糕才哄好了他。
想到這裏,江季白忍不住地笑了,拉住了前面興致勃勃的溫白,溫白轉過身,江季白指了指一個青面獠牙的鬼,調侃道:“哎,溫白,怕不怕?”
“啧!”溫白随手拿過攤販上的鬼面具,笑着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下:“江季白,你可真沒意思,老揪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不放。”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逛着鬼市。
“江季白!”溫白叫道。
江季白正在打量着一張□□,聞聲應道:“幹嗎?”
“江季白!江季白!過來!”溫白使勁叫着:“過來啊!”
江季白收回目光,走了過來,莫名其妙道:“做什麽?”
溫白興奮地跳了跳,沖江季白不斷地招手,笑的一臉神采飛揚:“過來,過來,你看!”說着,把手上的東西給江季白看。
江季白吓得後退了一大步,厲聲道:“你幹什麽!”
溫白收回拿着毛毛蟲的那只手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江季白,哈哈…你哈哈哈…一個大男人怕蟲!你都這麽大了,哈哈哈哈…”
江季白不由分說地給了他一胳膊肘,怒道:“滾!你無不無聊!?那玩意兒那麽惡心,你還放手裏!”
溫白欠揍地笑着:“嘴硬噢~江小爺。”
“你怎麽這麽欠!”江季白說着就要揍溫白,溫白一邊跑一邊嘲笑他,江季白在後面氣鼓鼓地追着:“你給我站住!”
兩人打鬧着,跑在前面的溫白一下子撞上了一個人,溫白道歉道:“對不住!”
“哦,當時誰呢,原來是溫二公子。”一聲極為輕佻的聲音響起,溫白看過去,自己撞上的人就是陳卓爾,當今太尉陳邦之子,在世家公子中排行第二的。
陳卓爾白色華服上繡着金色的牡丹,腰間玉佩,禁步,辟邪符什麽的,挂了一大堆,本應該十分浮誇,卻因為那張臉讓人如何也讨厭不起來。
陳卓爾臉生的極為俊俏,即使對人出言不遜,也不會讓人覺得有惡意。
不過此時他對溫白的惡意卻是顯而易見,陳卓爾不太喜歡溫白,這人分明是個庶子,在天淵城人緣卻是好的沒話說。
溫白不以為意,粲然一笑:“卓爾兄,也來玩?”
陳卓爾輕哼了聲,擡眼就看見追過來的江季白,眼睛輕眯:“呵,江小世子。”
江季白瞥了陳卓爾旁邊那位濃妝豔抹的女子一眼,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豔俗!
江季白朝陳卓爾點了點頭:“陳公子。”
陳卓爾陰陽怪氣道:“世子當需謹慎啊,提防有些趨炎附勢之人。”說着,還掃了溫白一眼。
溫白微微挑眉,但笑不語,江季白仍舊客氣道:“不勞陳公子費心。”
陳卓爾攬着右手邊的美人,皮笑肉不笑:“不識好人言吶。”
待陳卓爾走遠,江季白輕哼一聲,溫白忍不住笑了:“你和他有什麽氣的?為我鳴不平嗎?”
“美得你!我就是看他就不順眼,”江季白掃了陳卓爾的背影一眼。
溫白點點頭,嫌棄道:“就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家裏很有錢似的,瞧那腰上挂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來擺攤兒呢。”
“行了,別說他了。”江季白移開目光:“對了,鲛人是在什麽地方啊?”
“等我問問。”溫白剛邁出一步,就被人給撞了。
“不好意思!”那人緊張道。
溫白道:“無妨!”
眼前這人身量不高,穿着黑色鬥篷,臉上帶着面具,一看就是經常在這裏混的人,溫白急忙拉住了他:“兄臺,問一下,你知道鲛人在哪裏嗎?”
那人起先被吓了一跳,然後冷靜下來了,開口:“鲛人?”
溫白應道:“對,不是說今晚有鲛人唱曲兒的嗎?在下初來乍到,不了解這裏的布局。”
那人頓了下,頭埋得更低了,指了指自己身後,沉聲道:“往前直走,右拐,左手邊的宅子就是。”
“多謝兄臺!”溫白拱手道。
半個時辰後
溫白和江季白出現在一座人跡罕至的宅院裏,四周黑咕隆咚的,不時地有烏鴉叫幾聲,十分荒涼。
“不是,我覺得這不像…”溫白拉住了繼續往前走的江季白,吞了吞口水:“要不…我再出去問問。”
江季白好笑地看着溫白的反應,這小子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黑怕鬼,遇此機會,自然要好好逗逗他了,江季白抓住溫白的手腕:“你怕什麽,估計在前面呢,你想想,鲛人那麽珍貴的東西,肯定見不得光了不是?”
“不是,我還是覺得…”溫白使勁往後退:”先…先出去…”
江季白猛地推了溫白一下,笑道:“你怕什麽啊?”
溫白眼睛瞪得老大,沒反應過來,就被江季白推得老遠,接着腳下一空,溫白心覺不妙,慘叫一聲:“啊——”
眼前黑漆漆的,看不真切,江季白只覺得推了溫白一下,溫白就不見了,江季白有些緊張了,往前走了兩步:“溫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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