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溫白笑談幼年時

“啪!”又脆又響!

“……”溫白這次是真的懵了,須臾,才反應過來,怒道:“我去!你打我!”說着,一個翻身,就把江季白壓倒了,給了他幾拳。

江季白一手護住臉,一手扯住他的領子,又把他壓在了身,也怒了:“你有病啊!”

兩人頓時扭打成一團,最終,由于溫白又跑又跳又喊了半天,體力不支,被江季白臉朝下按到了地上。

“嗷——”溫白慘叫道:“江季白,我胳膊要折了!”

江季白冷着一張臉松開他:“誰叫你找死!”

溫白翻身坐好,兩人互相打量着,江季白也有些疲憊了,四肢舒展地坐着,溫白靠在身後的桌子腿上,屋裏太久沒人打掃,積了幾層灰,全蹭到了兩人身上,特別是溫白,頭發亂蓬蓬的,衣服還被劃破了幾道口子。

兩人對視了片刻,不約而同地互相嘲笑了起來。

溫白擦了擦笑出眼角的淚,嘴巴還沒來得及閉上,就覺得被江季白塞進去了一個涼涼的東西,溫白嘗了嘗:“薄荷糖?”

江季白整理了下頭發:“嗯,給你清醒清醒。”

溫白把糖滾到舌頭一側,有些抱怨道:“還不如再給我兩個耳刮子呢!”

江季白聽見後,舉起了手,一本正經道:“來

啊!”

溫白連忙捂住了臉:“可別!我俊俏的小臉兒可經不起折騰了。”

“滾!你惡不惡心!”江季白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白了溫白一眼。

溫白樂了:“哈哈哈哈…”一笑就扯住了傷口,溫白苦着臉輕輕碰了碰自己俊俏的臉,不滿道:“喂!我的臉真的很疼。”

江季白甩了甩右手,不悅道:“你抱怨什麽!我的手還疼呢。”

溫白盡量不做出表情,避免扯痛傷口:“對了,你怎麽在這兒?”

于是,江季白便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遍。

溫白納悶兒了:“怎麽可能是假的?那麽真實…”

“還說呢,你那樣一通鬧,昭遠公府的臉都給你丢完了,要是官兵們都是清醒的,我估計你哥就給你就地正法了。”江季白幸災樂禍道。

溫白抓了抓頭發,讪讪道:“真…真的嗎?”

“不信你問你哥去!”江季白一本正經道。

溫白突然問道:“照你這樣說,你也看到了害怕的東西了?”

江季白:“……”

“嘻嘻!”溫白湊近,打量着他,有理有據道:“我猜猜,肯定是蟲子!蟲子,對不對?”

江季白原本想去擰他的臉,可是溫白的臉都腫了,江季白換了個地方,捏住了溫白的下巴,皺眉道:“你煩不煩!我那不是害怕,是惡心!再說,我也沒跟你似的被吓得到處亂竄啊!”

溫白拍開他的手,傲嬌地哼了聲就不說話了。

江季白有些猶豫地開口:“溫白?”

“嗯。”

“你剛剛叫你阿娘了。”江季白道。

溫白動了動身子,使自己靠的舒服些,不甚在意道:“害怕了找阿娘,人之常情嘛!”

“不。”江季白靜靜地看着他:“你不像是在找她,你很恐懼。”江季白想了下,又道:“像是在求救。”

“……”

江季白又道:“我們認識十多年了,我從未聽你說過你進昭遠公府之前的事,也沒聽你說過…你阿娘的事。”

溫白笑的無所謂:“那麽小時候的事,誰記得啊?”

“……”江季白知道溫白不想說,也就不問了,打算站起來出去看看情況,随口道:“你不想說便罷了,你休息會兒,我出去看看。”

剛站起來,就被溫白拉住了袖子,江季白低頭,看見了溫白笑的肆意的臉:“你想聽嗎?”

江季白又重新坐下了:“說吧,我想聽。”

溫白的娘親是當時名滿天淵城的青樓女子,月姬。月姬被溫索瑜一擲千金的贖走後安置在了一間別院裏,溫夫人知道後,十分生氣,處處給月姬難堪,還不停地同溫索瑜鬧,溫夫人是當時懷遠大将軍常如的女兒,溫索瑜得罪不起,就把月姬安置了出去。

後來,月姬懷孕了,溫夫人說,若是她生個女孩就準她進昭遠公府。溫白的娘親滿懷期許,盼望着日後的榮華富貴,最終卻生了個男孩兒,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溫夫人不許溫索瑜給他們接濟,月姬也不願意回到青樓,咬牙切齒地給人浣衣掙錢,帶着溫白過。一開始,由于溫夫人的授意,很少人給月姬活幹,月姬無可奈何的重操舊業。直到溫索瑜又看上了另一名女子,溫夫人對月姬的難堪才漸漸少了些。

由于溫白漸漸長大,月姬不想讓兒子對自己有偏見,就帶着兒子去了不遠處的一座村落過活,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月姬之前是青樓女子的事,很快被村裏人知道了。

村裏的孩子都疏遠溫白,欺負溫白,每當此時,月姬就沖過去沖那些孩子一頓罵:“要死啦!有娘生沒娘養啊!你們怎麽不去欺負那些王公貴族啊!”

月姬罵完之後,指着地上哭個不停的溫白道:“下賤東西!哭什麽哭!你娘是個賤貨,你也愛哭,沒人慣的你,不許哭,給我憋回去!他們越要你哭,你必須給我笑!笑!聽見沒有?!還哭!”

說着說着,月姬就拾起一根細棍子開始打溫白,溫白也不敢動,不到三歲的溫白就覺得,阿娘大概是不喜歡自己的,打着打着,月姬就抱着傷痕累累的溫白哭個不停:“小寒啊,娘也不想打你啊,你怎麽不是個女孩兒呢,你要是個女孩兒,咱娘倆就有好日子過了啊。”

月姬就是這般,不許別人打罵自己兒子,每當夜深人靜就自己開始打罵兒子,打罵夠了,就抱着兒子哭!

月姬從不允許溫白出門,怕別人傷害他,每次都編一些亂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來吓溫白,晚上月姬出門幹活時,就把溫白鎖進屋裏。

年幼的溫白聽着外面的風吹草動,把自己裹進發黴了的被子裏,方便都不敢下床,結果尿了床,次日,又免不了一頓打。

再大一些,溫白就會幫月姬幹些活,有一次為了幫幫月姬做飯,開水嘩啦啦地澆了下來,把左胳膊燙出了好幾個泡,鄰居阿婆聽見了動靜過來看,只看見一個五歲左右的孩子,不哭不鬧地坐在地上,舉着左手安安靜靜的,看見阿婆之後,還對她笑了笑。

阿婆看見後,大驚失色,連忙抱起溫白回自己家給他上藥。月姬回來後,聽聞此事,二話不說給了溫白一巴掌:“誰叫你不老實的。”

“阿娘,對不起。”溫白很愧疚,頓了下,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是個女孩兒,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月姬突然發不出火了,愣愣地看着溫白。

“還打!”阿婆怒了:“還不是孩子想給你做飯!你怎麽當娘的!”

月姬抱着溫白就出了阿婆的家,邊走邊罵:“要死啦!你個死老太婆,用你管啊!”

把阿婆氣了個半死。

當晚,溫白就發高燒了,月姬用被子抱着他,趕夜路到天淵城一位郎中的門外,苦苦哀求:“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要我怎麽樣都成!”月姬求了大半夜,一邊哀求,一邊磕頭,終是打動了大夫。那時,溫白第一次覺得阿娘的懷抱好溫暖。

由于給溫白治病,家裏又欠了一大筆錢,月姬把溫白用被子包好放到田地旁邊,自己一邊幹活一邊罵:“要死啦!上輩子欠了你的真是的!你個讨債的!”

空閑的時候,月姬還揪了田邊的野花給他編了個花環:“一輩子安安穩穩的就好了,像老娘,癡心妄想了一輩子,活的根本就不像個人!”阿娘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還是有些憤懑。

溫白記得,阿娘很好看,總有很多男人來找阿娘,被阿娘舉着鋤頭趕了出去:“滾——不要臉的,臭男人!想吃老娘豆腐,想得美!還想讓老娘當外室!呸!老娘要當也要當正室!”

男人被趕出去時,都是罵罵咧咧的:“臭娘們兒,被人玩剩下的,裝什麽清高!”

溫白一聽這話,嚎叫着沖了上去,被那些男人一腳踢了回來,月姬氣的拿着鋤頭掄了上去:“敢踢我兒子?!你個臭男人!斷子絕孫啊你!生個兒子沒□□兒!”男人總是頭破血流的離開。

六歲生辰那天,月姬給溫白煮了些雞蛋,溫白乖巧地遞給月姬:“阿娘吃!”

月姬瞪了他一眼:“要死啦!給你吃就吃!老娘不稀罕,老娘吃過的東西比這個好百倍!”

又過了幾天,半夜醒來,溫白突然發現阿娘挂在房梁上,溫白吓得坐了起來,連忙下床,還跌了一跤,他想去拽阿娘的腳,可是夠不到,他想去開門,可是門被阿娘鎖住了,他想搬椅子,可是屋裏沒有一張椅子。

他突然想起,臨睡前,阿娘對他說:“小寒啊,咱娘倆死了算了,下輩子一起投個好胎。”他只是對阿娘笑笑。

溫白很害怕,縮在屋角,突然想起阿娘給他說過的鬼,溫白還是忍不住哭了。

溫白哭着哭着就沒了意識,就這樣哭了睡,醒了哭,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裏散發出很難聞的味道,已經七八月了,屋子裏的屍體開始腐爛了。

溫白幾天沒吃沒喝,恍惚中,仿佛看見阿娘沖他伸出手:“小寒,我們約好了的呀。”阿娘笑的真好看!溫白暈過去時這樣想着。

後來,鄰居阿婆發覺不對勁,都幾天了,門都不出一下,就請人把門砸了,砸開之後,屋裏的景象令人作嘔。

“啧啧啧…自己死還得拉上自己兒子。”

“要不是發現的早,這孩子就要被餓死了。”

“可憐呦…”

溫白被村裏人照顧了一段時間,後來溫夫人去世了,溫索瑜輾轉找到了溫白,把他接了回去。

說完之後,溫白又仔細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差不多就是這樣。”

江季白眼神複雜地看着他,溫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哎呦,江小爺,你現在的反應就像某個文士聽完了一個身世悲慘的琵琶女自述後的反應,哎,我是不是還得再抱個琵琶彈個曲兒,把我的身世唱出來?”

江季白打擊道:“可省省吧,就你那五音不全的調兒,悲劇都被你唱成喜劇了。”

“哎,你可別這樣說。”溫白胸有成竹道:“不信回去我給你露一手兒。”

“得了吧!”江季白拒絕。

溫白又莫名其妙地樂了,江季白又開口:“你告訴過別人嗎?你之前的事?”

溫白頗為灑脫道:“這倒沒有!我阿娘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也教過我不少道理,比如說,人吶,別太脫穎而出,也別總想着引人注目,別太把自己當成個玩意兒,根本沒人想搭理你,更沒人想知道你的過去。”

江季白猶豫了下,終是開口:“你那麽怕你阿娘,是因為她死…不在了,你活下來了,你覺得對不起她對吧?”

溫白眼神躲了下,終是點了點頭,釋然地笑道:“是啊!活着多好啊,無論何時,我都不想死啊,就算沒有一個人在意我,我還是想活下去的啊,哈哈哈!”

江季白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走吧,我們該出去了,不知道你哥那裏怎麽樣了。”

溫白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那不成!萬一出去了又看見那些東西怎麽辦?”

江季白不屑一顧:“那有什麽?我再給你幾個耳刮子就好了。”

“……”溫白。

江季白樂了:“把你吓得!我把那些香爐都扔了不少了,毒煙應該散了不少了,你捂住口鼻,閉上眼睛,我拉着你。”

溫白反問:“那你怎麽辦?”

江季白不明白:“什麽怎麽辦?”

溫白壞笑:“你看到蟲子怎麽辦?”

江季白踢了他一腳:“我也捂住口鼻!再說了,我不是怕,就是惡心!快些!”

溫白泫然欲泣:“季白,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江季白無語了,惡不惡心!然後,手心朝上沖溫白伸出了手:“嗯——”

溫白笑了笑,抓住了。

溫白在江季白開門地瞬間閉上了眼睛,江季白剛準備踏出去,就停住了,想了想,他叫道:“溫白!”

“嗯!”

江季白轉身道:“你以後再看見鬼了,就不停地大叫江季白。”

溫白睜開了眼睛:“嗯?”

“小爺我威名遠揚,上鎮鬼神,下鎮流氓!”江季白從容不迫地說道。

溫白給面子道:“江小爺威武!”

突然,江季白的背後,也就是門外,出現了一個黑影,拿着一根棍子朝江季白砸來,溫白瞳孔一縮,叫道:“江季白!”

溫白使勁推開了江季白,那根棍子就砸到了溫白的頭上,溫白兩眼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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