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将軍鐵骨傲然立
“臭小子!”常文政笑罵道:“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早知道我就不來了。”溫白雙手不安分地絞着,顯得有些煩躁:“本來是為了提醒你提防些,可是你還是…”
常文政淡淡一笑:“死的明白和死的糊塗還是有區別的。”
“有什麽區別?”溫白悶悶不樂:“還不都是死了。”
“那可不是。”常文政調侃道:“好歹我知道了是誰想害我,到了陰間也可以詛咒他。”
溫白被逗笑了,又覺得自己的笑很不合時宜,看常文政虛弱成這樣了,又嘆了口氣。
常文政笑看着他,道:“你知道嗎?一開始溫索瑜那個老王八蛋接你回溫家的時候,我是極力反對的。”
“怕溫玄失寵啊?”溫白跟他搭腔。
“溫玄那個性子,根本沒人欺負得了。”常文政想起自己親外甥那一臉的不可一世,笑着搖了搖頭。
溫白點頭,幽怨道:“都是他欺負別人。”
常文政失笑,道:“不過他是真的在意你。”
溫白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都知道。”
常文政又松了口氣:“你知道就好。”
常文政摸摸索索地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寫着“常”字的令牌,遞給了溫白,囑咐道:“要是我撐不住了,你日後出去了,就把這個給修儒。”
常修儒,是常文政的獨子,今年剛剛及冠。
溫白接了過來,常文政接着道:“我常說戰場兇險,不讓他從軍,我是知道他心裏是怨我的,就像我當年怨我阿爹一樣,不過修儒聽話,不跟我似的偷偷跑去參軍,也苦了他了,熟讀兵書多年,卻不得施展抱負,若我死了,你就告訴他想做什麽就去做吧,這塊令牌是可以指使剩下的常家軍,真是可笑…想我當年十萬鐵騎征戰南北,如今就只給修儒剩下了二百人,呵…”
溫白颔首,嘴欠道:“你是在交代後事嗎?”
“我要是現在死了,就是被你氣死的!”常文政翻了個白眼。
溫白表情沉重地嘆氣:“你這樣說,我有點怕。”
“剛剛不怕?”常文政失笑問道。
溫白如實道:“你活着就不怕了。”
“可是從始至終,你的處境都沒有變化。”常文政語重心長道:“溫白,人大多時候,都是敗給了心中的恐懼。”
溫白:“…我還是怕。”
常文政回憶道:“我剛上戰場時也怕,後來,怕着怕着就不怕了,習慣了。”
溫白胡亂嗯了聲。
常文政灑脫道:“現在才是交代後事,挺好了,我死後,将我的骨灰撒到邊關,随便哪裏,我戎馬一生,得陪着我的弟兄們。”
溫白嘴上沒說,心裏卻道,你現在這樣就是被你給坑的,弟兄啊,還是不要太多的好,一兩個就行。
溫白異常聽話地點了點頭。
“好啦!”常文政費力地直起了身子:“趁着敵人在休整,我們開始攻擊吧,能逃出一個是一個…”
“你不要命了?”溫白拉住常文政低吼道。
常文政鐵骨铮铮道:“我傲然一生,你讓我死在床上?”
溫白眼光複雜地看着他,最終緩緩松開了手。
适夜,月上枝頭,只有山腳下的幾簇火光噼裏啪啦地燒着,山中寂靜地有些不同尋常,直到一陣嘶吼聲劃破了夜空。
山上的常家軍不顧一切地沖去了山匪營地,山匪沒想到他們會自尋死路,措手不及,按照事先安排,溫白帶了一路人燒了不少營帳,許多山匪未穿戴整齊就嚎叫着沖了出來,雙方開始厮殺。
溫白避開重重人群,開始尋找常文政,他的身體可經不起折騰,突然冒出了一個黑影攔住了溫白的身影,溫白立馬警惕起來,握緊了霜柏,黑影纏了過來,溫白沒跟他打幾個回合,就覺得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正準備抽身時,黑影突然一個翻滾落到了地上,在他面前,有一根箭,常文政沉聲道:“溫白,過來!”
溫白才發覺常文政手裏握着弓箭過來了,黑影頓了下,就逃走了,溫白發現地上有東西,就走過去撿了起來,是一個令牌,背面雕着鷹面,溫白把它遞給常文政:“是什麽?”
常文政左右翻看了下,沉吟道:“虞國人。”
“啊?”溫白覺得匪夷所思:“虞國人?”
常文政雙手緊緊捏住了那塊令牌,仿佛要把它捏碎,淡淡道:“先前晏清在邊關時,那裏的太守也為了除掉晏清,暗地裏勾結了虞國軍隊。”
常文政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溫白有些慌亂:“舅舅…“
常文政擦了擦笑出來的淚:“陛下啊陛下,這招借刀殺人着實漂亮啊…”
溫白還是覺得很奇怪,虞軍那麽閑嗎?千裏迢迢來這裏,只埋伏五百人嗎?他們就沒有想過如何撤退嗎?疑點太多了。
常文政利索地要去殺敵,溫白慌忙地拉住了他:“你不能去了。”
四周彌漫着血腥味還有東西燒糊的味道,常文政雲淡風輕地轉身,胸口已被鮮血浸濕了,鮮血還在不斷地從胸口湧出,溫白手忙腳亂地按在他的胸口,腦門上起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常文政眼睛裏滿是溫白從未見過的桀骜不馴,他丢開了弓箭,緊緊握住手中的利劍,笑問溫白:“溫白,你知道什麽是将士的尊嚴嗎?”說完,緩緩拉開了溫白的滿是血跡的手:“你找機會突圍出去!”
“你說什麽胡話!”溫白吼道:“你想讓我當縮頭烏龜嗎?”
“哈哈哈哈…”常文政仰天大笑起來,豪氣沖天道:“好小子!不愧是我教出來的!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溫白握緊劍柄,兩人一起沖入了敵軍當中,溫白雖然略顯生澀,但殺伐果決之意已經初顯,是将才!常文政心裏很是得意。
溫白看常文政雖然身負重傷,但仍然所向披靡,一個趔趄,常文政跌落在地,一柄劍插入了常文政的身體中,溫白失聲叫道:“舅舅——”
溫白想過去常文政身邊,但被人糾纏着,心煩意亂,防不勝防地被人刺中了肩頭,溫白一個後踢,把那人踢翻,一劍封喉。
常文政想要站起來,可失血過多,終是站不起來,更多的劍刃刺向了常文政。
“不要啊——”
“不要——”
“舅舅——”
溫白瘋了似的砍着敵人,可是敵人太多,溫白還是過不去常文政那邊,溫白渾身是血,表情猙獰,第一次上戰場,溫白似乎就明白了什麽叫生死無常。
常文政半跪着,吐出了一大口血,搖搖欲墜地用劍撐着自己的身體,胸口鮮血噴湧不斷,常文政臉色在火光的映襯下通紅,眼睛鼓鼓的,仿佛失了焦距,喉嚨裏冒出了低低的笑聲。
四五個人警惕地圍着常文政,常文政笑閉,微微閉上了眼睛,幾個人面面相觑,突然,常文政猛地站了起來,持劍一個利索地轉身,“唰——”
五個人捂着脖子應聲而落,脖子處的動脈噴湧着鮮血,幾個人抽搐着,掙紮着,仿佛脫了水的魚在地上撲騰着。
常文政解決了幾個人後,将劍插入了地裏,搖搖晃晃地靠在了劍上,勉強睜開被鮮血糊住的眼睛,看了看四周慘死的弟兄們,扯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仰天長嘆:“老夫死不足惜!然,郢國将亡矣——”語罷,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溫白殺了纏住自己的最後一個人,連忙奔向常文政,看到常文政了無生機的面龐,溫白淚水驟然滑落,無力地跪下,顫抖着雙手去觸碰常文政,溫白哭的涕泗橫流,偶爾流出幾聲哽咽,語無倫次道:“舅…舅…”
莫将軍找了過來,看到了這幅景象,也重重地跪下了,淚水湧出:“将軍——”
溫白還無聲地哭着,莫将軍不忍心地勸道:“公子,我們還是先回山上吧,已經有兄弟突圍出去了,敵人很快就再來了。”
溫白想着也是,和莫将軍一人一邊地架着常文政的屍體,帶着剩下的弟兄回到了山上。
莫将軍雖然心痛,但仍然覺得自己對将軍不夠忠心,為什麽呢?你看人家溫公子,一路上也不耽擱趕路,無聲地哭個不停,年紀也不大,如此重情重義。
回到山上後,将士們知道常文政犧牲了,群情激奮,都要沖下山與那群土匪決一死戰,被莫将軍安撫住了。
溫白止住了哭泣,乖乖地守在常文政身邊,拿着那塊鷹面令牌,仔細地打量着。
莫将軍走了過來,商量道:“公子,你要休息下嗎?”
“我不累。”溫白揉了揉紅腫的眼睛:“現在是六伏天,屍體要快些火化才行,這也是舅…将軍的意思。”
莫将軍點頭:“我去安排,不過公子還是該休息一下,還不知要等幾天。”
溫白理解地點了點頭:“辛苦莫将軍了。”
熊熊火光之中,常文政結束了幹戈動蕩的一生,身下的百十個将士,同時彎腰作輯:“将軍一路走好!”
溫白心裏不住地感慨,生活在如此重情重義的環境裏,怪不得舅舅心地如此純粹,走的如此磊落,溫白在心裏默念:“将軍走好!”
又過了一天一夜,山上基本已經山窮水盡了,去城裏搬救兵最快也得三天,萬一山下敵人再進攻,那不就完蛋了!
溫白輕輕嘆了口氣,幾個副将還在讨論着應對的計劃,溫白也插不上話,兩天沒合眼了,還是沒有絲毫倦意,溫白只是覺得有些恍惚,舅舅就這麽沒了嗎?敲了敲手側的骨灰盒,溫白才肯定,是沒了。
不知發生了什麽,外面嘈雜了起來,溫白剛想站起來看看,莫将軍就進來了,神色焦急道:“公子,好像救兵來了?”
溫白狐疑:“什麽?”開什麽玩笑?
“應是沒錯,山下都打起來了。”莫将軍道:“我們準備突圍,公子你收拾一下。”
溫白抱起常文政的骨灰盒,邊走邊說:“我随時能走。”
溫白一走出去,就聽見了撲面而來的厮殺聲,溫白和剩餘不足百人潛入了山腰,這突然出現的軍隊怎麽這麽眼生?在天淵城也沒見過這樣的戎裝,那這軍隊哪裏冒出來的?
溫白一肚子疑問,但還是随着常家軍前進着,常家軍和那支突然出現的軍隊達成了某種默契,那支神秘的軍隊主攻,常家軍從側面包抄,一時間,那些山匪也被攪懵了,常家軍大多都傷痕累累的,再加上沒有好好飲食休息,那支軍隊示意常家軍先突圍出去,溫白略一思索,也只能這樣了,雖然有些不太義氣。
溫白正打算尋個機會沖出去時,一個眼尖,我去!溫白猛地停住了腳步,那個穿綠衣服的不是江季白嗎?這麽說,這軍隊是他的?那溫白可不願意走了,溫白眼睛看着江季白那邊,順手拉住了莫将軍:“莫将軍,莫将軍。”
莫将軍擔憂回身:“公子何事?”
溫白二話不說地把常文政的骨灰盒塞到了他手裏,言簡意赅道:“你們先走。”
“公子!”莫将軍不明所以地抱着盒子:“你這是?”
溫白拍了拍莫将軍的肩膀,安慰道:“我沒事的,你們先走吧。”說完,往江季白的方向跑去。
江季白兩天前就到達了韶關城,暗地裏去了太守府,常夫人說并沒有見過溫白,江季白就判斷他直接來找常文政了,江季白帶着十幾個人本想去找溫白,剛到山腳,就發現了數量衆多的山匪們圍山。
江季白勢單力薄不敢輕舉妄動,恰好江允善次日也帶了三百兵力潛入了韶關,江季白當機立斷要救溫白,江允善拗不過他,非要跟着,三百兵力沖上山,打的山匪一個措手不及。
溫白跑近了,叫道:“季白!”
江季白抽空回身,皺眉道:“你怎麽還沒走?”
“我良心被狗吃了嗎?”溫白翻了一個大白眼。
一個士兵過來禀報:“世子,山匪突然增加了。”
溫白忽然想起前面不遠處是斷崖,頓時靈光一閃:“我有辦法了。”
江季白疑惑道:“什麽?”
“跟我來!”溫白抽身往前面走,江季白示意人跟上,最後一隊人來到了一個山的背面,溫白看向江季白的人,還不少,接着,就看見了江允善一臉不悅地坐在一群士兵中間。
溫白幹笑了聲:“郡主…”
江允善敷衍地“嗯”了聲,江季白打斷他們,問溫白:“你剛剛說,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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