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溫白思及幼時情

連谌征了下,溫白不易察覺地勾了勾唇角,接道:“不過公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有什麽好郁結的?我鬥膽估摸着…是與聖上有關吧…”

說到這裏,連谌的臉色已經大變,溫白還不住口:“也是呢,再厲害的刀也只是把工具,一把随時可以被主人丢棄的工具!”

“住口!”連谌又尖又細的嗓音讓人聽起來尤為難受,他大吼一聲,随手撈過一旁的烙鐵,發了瘋似的往溫白胸口戳去,溫白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豆大的冷汗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溫白抽着冷氣,看清了烙鐵上的印記,這個印記,他在江季白的身上也看到過,原來那時江季白受的傷都是這個閹人弄的。

一直冷靜的溫白突然怒火攻心,冷下了臉,輕笑道:“惱羞成怒了嗎?公公,您有沒有想過,若是有一天,聖上不在重用你了,你該如何呢?你說說你,也沒個兒子什麽的替你收屍,怕最後也是暴屍荒野,無人問津,也怪凄慘的噢。”

弘道帝興趣盎然地看着溫白,對溫玄道:“是個人才,一眼就看出了連谌的逆鱗。”

溫玄的額頭上已經起了一層細汗,眼眶通紅,關節握的咔吱咔吱響,殺人的目光看向連谌。

“都說了讓你住口!”連谌氣的一腳把溫白踢飛了一米多遠,溫白吐出一口悶血,翻了個身,釋然地仰躺在地上,低低地笑了起來:“都說男子漢肚量大,閹人就是閹人,沒肚量啊——”

連谌又是幾鞭子甩了過去,弘道帝啧了一聲:“你弟弟一心求死,對你果真忠心耿耿,你就舍得?”

溫玄殺人的心都有了,要是這裏只有他和弘道帝,他早就宰了這老頭了,溫玄冷靜道:“我給!”

弘道帝懷疑自己聽錯了,笑道:“什麽?”

“你要什麽我都給,放了他。”溫玄深呼吸一口氣,淡淡道。

弘道帝噗嗤笑了:“早這麽識大體不就好了?”然後,擺了擺手,對身邊人道:“告訴連谌,別叫他把人打死了。”

溫玄看着有人進去給連谌說了些什麽,連谌不甘心地住手了,溫白一臉遺憾地看向連谌,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

“給他治!”溫玄語氣冰冷道。

弘道帝冷哼道:“你這是得寸進尺了?”

“他這樣離死也不遠了吧。”溫玄一字一句道:“他若死了,你連個毛也得不到!”

弘道帝被溫玄目中無人的态度給激怒了:“放肆!你不想活了嗎?”

“臣一心求死,請陛下恩準。”溫玄不卑不亢。

弘道帝不知想到了什麽,古怪地笑了聲:“行,我給他治。”

溫白覺得腦袋暈暈乎乎的,渾身如火燒了般難受,他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眼睛怎麽也睜不開,使勁咬着嘴唇,只感到絲絲痛意,眼睛還是睜不開,要死了嗎?

溫白在心裏無奈苦笑,想不到上次見江季白竟然是永別了,只是,溫白還是猜不透江季白的心思,若江季白真的喜歡他,那禦賢王府不就絕後了?不過自己要是死了,江季白就不會對自己抱有希望了吧?那也說不準,像江季白這樣有情有義的人,說不定會為自己終身不娶呢!

啧!自己死不死好像都有罪過。

溫白忍着疼痛,心裏抑制不住的思念江季白,死前再也見不到了嗎?真是不甘心啊,其實,認真說起來,江季白可真是個不錯的人,樣貌好,有頭腦,有抱負,講義氣,關鍵是對自己特別好,就是脾氣有些爛,不過也就在自己跟前爛些,姑且可以諒解。

要是死前可以滿足自己一個願望,他想陪陪江季白。

忽然,臉上一涼,仿佛置身于冰水之中,溫白使勁咳嗽起來,一下子醒了,他劇烈地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似的。

接着,溫白猝不及防地被人捏住了臉頰,溫白擡眼看過去,對上了連谌一雙帶着蔑視的眸子,還沒來得及打聲招呼,就被侍衛強迫着張開了嘴,不知給自己灌了什麽東西。

一杯灌下去,溫白被嗆的不住地咳嗽,眼淚都咳出來了,溫白迷迷糊糊間看見了一個侍衛還端着三四杯,溫白咳嗽完後,連連擺手,有氣無力道:“別…別灌了,我自己喝。”

“呦!公子倒是痛快,不怕是毒藥?”連谌陰陽怪氣道。

“死也得死的舒服些不是?”溫白照樣似笑非笑。

連谌冷哼一聲,不容置疑道:“接着灌!”

溫白:“……”死太監!

溫白被灌了四杯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藥汁後,就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恍惚間,他仿佛躺在一張床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了江季白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溫白嘟嘟囔囔道:“季白,你怎麽在這兒?”

溫白半支起身子,揉了揉眼睛,不解道:“不對,我怎麽在這兒?這是…”

這可是禦賢王府江季白的房間啊,自己從小到大在這裏蹭了很多次床,自然不會認錯,難道是在做夢?溫白擡起右手咬了自己一口,嘶…好像有些痛,難道不是在做夢?那就是剛剛是在做夢了?

現實中,禦賢王府沒事,昭遠公府也沒事,舅舅也沒事,溫白悄悄松了口氣。

江季白好像剛洗完澡,穿着裏衣就走了過來,發絲微濕,空氣中還有淡淡的熏香味道,溫白不自覺地就想到了那次拒絕昌繁公主時,江季白那一身打扮,真是宗之潇灑美少年。

溫白甩了甩頭,丢開腦子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對江季白笑道:“江季白,我剛剛做了個夢…”

還沒有說完,溫白就被江季白捏住了下巴,溫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還沒有回過神,就覺得雙唇一軟,被江季白吻住了,接着,江季白欺身過來,單膝跪坐在溫白身側,一手撐着床沿,另一只手還捏着溫白的下巴。

江季白散開的頭發擋住了溫白兩邊的視線,溫白呆若木雞地看着江季白,江季白微閉着雙眼,倒沒有上次的緊張,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鼻間充斥着江季白頭發上的皂角清香,弄的溫白也心煩意亂的,溫白不自覺地擡手摟住了江季白的腰。

江季白輕輕擡頭,松開了溫白,溫白有些尴尬,正想說些什麽,江季白就在他耳邊帶了些委屈的語氣道:“上次為何推開我?”

溫白道:“…我這次也想推開你來着。”

奈何鬼迷心竅!!罪過罪過!

江季白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就起身了,朝門外走去,溫白着急道:“你去哪兒?別走啊。”說着,溫白急忙下床去追。

一出門,眼前白霧一片,溫白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動不了了?

白霧逐漸散去,溫白眼前清晰了起來,這裏是…昭遠公府?對了,這是自己的院子。

前面那個小孩子那麽眼熟呢?這不就是自己小時候嗎?

府上看着像是在辦喪事,四五歲的溫白乖乖地坐在自己的院子裏,不少仆人過來開始巴結,也是,老爺在夫人喪事期間就把小少爺接了回來,這是得多重視啊。

溫白對誰都笑,一點也不認生,突然,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冷着一張臉過來了,仆人見狀,紛紛行禮道:“見過少爺。”

小溫玄訓斥道:“都不用幹活的嗎?嫌活兒太少了!”

仆人們紛紛散開了,只留下陪溫玄過來的溫叔,溫玄看着一臉傻樂的溫白,啧了一聲,刻薄道:“莫不是傻的吧?看着一臉蠢樣兒!”

溫叔知道小溫玄不滿意在自己母親喪事期間,父親就把這私生子了回來,只得哄着:“小少爺年紀還小,不太懂事。”

溫玄臉沉下來了:“誰承認他是小少爺了?”

溫叔:“……”

溫玄擺了擺手,煩躁道:“看見他就鬧心!走!”

溫白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招人煩了,還開心地晃着腿兒,沖溫玄招了招手,友好道:“再見!再見!”

溫玄:“……”看來真是個傻的!

後來,府上的仆人發現,老爺真的是對這私生子不太上心,只是接回來,然後就不管了,再說了大少爺對這私生子也不待見的緊,仆人們也對溫白開始冷臉了。

一開始,他們還會按照主人的禮儀給溫白準備衣食,後來索性連飲食也懶得管了,溫白整天跟個野孩子似的竄來竄去,還樂呵呵地跟貓狗搶吃的。

直到有天溫叔嘴閑跟溫玄提了一句溫白的近況,溫玄原本正在溫習功課,聽到這之後,臉又沉下來了:“仆人如此,府裏的風氣可想而知了!”

說着,溫玄帶着溫叔就去了溫白的院子裏,溫白渾身髒兮兮的坐在臺階上,寶貝似的舉着半塊同樣髒兮兮的餅子,溫玄居高臨下地現在溫白面前,皺眉道:“唉!不能吃了啊。”

溫白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沖溫玄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半兒,遞給溫玄道:“喏,給你吃。”

忽然,溫白又看見了溫玄身後的溫叔,認真想了想,又把自己的餅子掰了一半,遞給了溫叔,樂呵呵道:“吃吧。”

溫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直到溫玄糟心地開口:“拿着吧,拿着吧。”

然後,溫玄制止了溫白要把餅子往嘴裏送的動作,嫌棄道:“跟我來。”

溫白也就聽話地跟溫玄走了,走着走着,溫白忽然興奮起來了,又蹦又跳的,溫玄納悶兒:“發病了?”

溫白指着前面的一條狼狗,舉着自己手裏的餅子,得意洋洋道:“我搶的!”

溫叔心裏不是滋味起來,這孩子,可憐兒見的。

“啊。”溫玄沒頭沒腦地開口:“這麽厲害啊。”

溫白又樂呵呵地笑了。

一路上,許多仆人見溫玄冷着一張臉領着溫白走着,以為溫玄讨厭溫白,也都做出一副嫌棄溫白的樣子,溫白看見個臉熟的就沖人家打招呼,也都被人家嫌棄地避開了。

溫玄哼道:“你看不出她們都讨厭你嗎?”

溫白像是什麽都沒放在心上似的,應了一聲。

溫玄逗弄心陡起,對溫白趾高氣揚道:“我也讨厭你。”

溫白咧開嘴笑了:“我阿娘也讨厭我。”所以,這很正常的吧。

溫玄:“……”

溫叔擦了擦眼角,可憐的孩子,以前過的什麽日子啊。

溫叔把溫白從頭到腳洗了一遍,又給他換了身溫玄四五歲時的衣服,和溫玄一起把溫白帶到了廚房,命人給他做吃的。

溫玄滿心怒氣,急吼吼地把全府仆人還有父親都召集在了一起,全府上下對溫玄這個天才還是畢恭畢敬的,老老實實的聽着一個八九歲孩子的訓誡。

只是,溫玄叨叨了半個時辰,竟是一些《禮記》《論語》中的一些典例,最後,溫索瑜忍無可忍道:“玄兒啊,你到底想說什麽?你看大家都挺累是吧?”

“無禮不成家,現在全府上下多的是一些趨炎附勢目中無人之人,定是要整頓的!”溫玄嚴肅着一張小臉兒道。

一位仆人大膽道:“少爺啊,我們如何不收禮了?”

“你們對溫白如何?”溫玄冷冷道:“要我明說嗎?”

仆人不語,心裏腹诽,還不是看您臉色。

溫玄接着道:“我為他兄長,如何對他都不為過,你們為下人,如此對待少爺,眼裏還有沒有尊卑!”

仆人們平日裏對自家的天才少爺都是滿心尊敬的,被他這麽一通教訓,都面紅耳赤的。

溫玄好看的小臉兒上不茍言笑,沉聲道:“全部人,将《禮記》抄寫一邊,下個月交給我!”

溫索瑜知道自己兒子是非分明,可眼下他把所有仆人聚在一起,定是要耽擱府裏的事務的,溫索瑜忍不住勸道:“玄兒啊,這罰抄的事日後再說吧,你看這晚飯還沒做,不如讓大家先散了?”

“父親!”溫玄嚴肅道:“我還沒說您呢!”

溫索瑜:“…還有我的事?我可沒不待見溫白,畢竟我都沒見過他幾面。”

溫玄一甩袖子,雙手背後,仰臉直視溫索瑜道:“養不教,父之過。敢問父親,溫白和狗搶吃的,是您教的嗎?”

溫索瑜:“……”

四周傳來嗤笑聲,溫玄眉頭一皺,笑聲頓時戛然而止。

“您身為父親,卻不對自己的孩子言傳身教,這合适嗎?您的聖賢書都白讀了嗎?”溫玄質問道,

溫索瑜哭笑不得:“為父…定改!”

“還得罰!”溫玄道:“《論語》一遍,父親記得下個月交給我。”

“自然!”溫索瑜點頭,一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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