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柳城

頓時，孟寧的心裏一陣難受：“不是好好的麽？”

孟靜娴的病并不是毫無征兆，其實是有跡可循的。孟寧回憶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這一回憶就發現其中的問題，首先，他娘是煉丹師，可是他卻很少見她煉丹，反而老看見她莫名其妙地在院子裏睡着。其次，他娘總是在偷偷在喝藥，幾次被孟寧撞見，小翠總是支支吾吾地遮掩過去。現在想來，并不是他多心，而是他沒有多想。

孟靜娴說：“我懷孕時，碰到個較為厲害的邪靈師，和他交手時不小心動了胎氣。那個時候我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想着以靈氣滋養，你就會健康出身，可是沒想到反而害了你。你出生時，耗費的靈氣是其他嬰孩的幾十倍，險些出不來。”

孟靜娴一臉的輕松，她看向孟寧的眼神也很認真，她說：“我的壽命就要走到盡頭，寧寧我想做一次海魚爺爺。”

孟寧腦海裏的一根弦斷了，靈臺什麽的已經不重要，他娘病了，他想了很多，他想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他娘活下去，他不要她的靈臺，只要她活着。他到藏書靈域将所有關于醫療和禁術的書看了一遍，但是這些書都告訴他，擅用禁術只有死。他知道生死有命，可是心裏還是一陣難過。

孟靜娴蹲下來，輕輕地抱起坐在地上的孟寧。

“寧寧！”

孟寧擡起頭，這才注意到孟靜娴的頭發裏有幾簇灰白，他終于還是沒忍住，眼淚流了下來。

她叮囑道：“寧寧，一定要記得我的話。防着辛姚，我死後決不能讓她碰百草集。還有我的藏書靈域也會交給你，你要好好利用藏書靈域，多看書。”

說到藏書靈域，她還是不放心，叮囑要多看書。之後她又說了很多，到底還是不放心，拿出紙筆一一寫到紙上。她怕孟寧年紀小，時間久了就忘了。至于百草集，她再三叮囑，決不能讓辛姚碰。

孟寧哭着點頭，他滿心悲傷難過，只是把他娘的叮囑記在心裏，至于防備辛姚，他雖然有點疑惑，卻還是将這話記在心裏。

說完這話，孟靜娴像是放下心裏最後一塊大石頭。

她抱着孟寧又仔細的看了半天，直到将他的眉眼都記牢了，這才放開。

秋去冬來，又到了百花齊放的季節。孟靜娴安靜地躺在院子裏，她的頭發已經銀白，可她的笑容卻很燦爛。孟寧坐在一旁，看她又種下一株火百合。種完後，她安靜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火百合開得正鮮豔，滿院子都是花香，孟寧還沒來及問孟靜娴，火百合為什麽要生長在靈氣充足的地方？卻再也叫不醒沉睡的人。那時辛姚叫住了孟寧，孟寧一愣，回過頭去，辛姚輕輕地抱了抱他。然後他在辛姚的懷裏嚎啕大哭。

孟靜娴死後，孟寧在她的墓前種上了漫天的火百合，她最喜歡這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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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泾河鎮前的那一天，孟寧到他娘的墓前告別。漫山的火百合開得整片山都緋紅，孟寧有點欣慰，以後有這片紅陪着他娘。

他們要離開這個生活了近十年的小鎮，去青耀城。去青耀城前，辛姚決定先去最近的縣城落腳。最近的縣城叫柳城，是去往青耀城的必經之路。孟靜娴死前的執念是孟寧一定要上青耀學院，為了讓他娘安心，孟寧一口答應。可是青耀學院是高級學院，孟寧顯然還沒有到報考的年齡，辛姚一尋思，果斷決定先去柳城呆幾年。

這會去往柳城的路上，孟寧才知道青耀學院是怎樣的一個學院。青耀學院是整個靈武大陸最負盛名的學院，地處青耀城，據說青耀學院曾獲得靈越國開國皇帝的賞識，遂以城名為賜，沿用至今。孟寧一陣唏噓，他這才知道他誇下的是怎樣的海口。不過，聽辛姨風輕雲淡的語氣，仿佛考上青耀學院也不是很難的事。孟寧的靈臺已經修複，這給了孟寧底氣，他突然又有了信心。

他們走了六天六夜，終于看到了柳城的城牆。

柳城的城牆很高，城牆上空更是有隐靈陣防護，外人輕易不得入。這會進城的人很多，大家排着隊，緩緩移動。排隊的時間很漫長，孟寧一邊打量着進城的人，一邊觀察着城牆。

這時，天邊飛來一不明飛行物，由遠及近，終于在柳城上空停下。在柳城上空盤旋時，大夥都有點驚訝，這是可是仙器穿行梭。穿行梭在城門口緩慢下降，排隊的人也都好奇望了過去。穿行梭還沒停穩，卻從上面跑下來一人，他疾步走到城門口，對着守衛就是一聲嚴厲地訓斥：“還愣着幹嘛，不認識小城主了啊？快去通報城主，小城主回來啦！”

守衛這才反應過來，放下手中的行頭，一股腦的往城裏跑。

穿行梭終于晃晃悠悠在城門口停下，幾個年強貌美的女子從裏面走了出來，他們穿着綠蘿衫，盤着高發髻，甚是好看。接着一個年輕公子從裏面走了出來，臉面白淨，舉止優雅，渾身的貴族氣質自然流露。見排隊的人望了過來，他點點頭。排隊的人除了從外地趕來的商人，還有從回城的本地人。他們幾乎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年輕公子，赫然正是柳城的少城主。

“小城主回來啦。”

“小城主可是從青耀學院回來！”

“說不定等幾十年，我們柳城也能出個尊者！”

……

他們眼裏很自然地流露出自豪的神情，青耀學院給了他們底氣。因為從青耀學院出來的學子，就是一種極大的肯定。話說柳城這麽多年，從青耀學院出來居然就兩人，一個是少城主，另一個則是現任城主。現任城主也是深謀遠慮，利用柳城的地理優勢，硬是将柳城打造成東南方交流的據點，要不是因為柳城太小，說不定柳城也能跻身常駐城。

無獨有偶，商人們一聽青耀學院的名號，個個都露出驚訝的神情，眼裏甚至有點得意，仿佛來柳城做生意，也是他們有眼光的表現！

不出片刻，從城內出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城主，他遠遠地就看到了少年，幾步上前一把抱了住少年。然後又拉着兒子的衣服，左看右看，接着又說些話，這才在守衛的簇擁下進城。等城主的護衛都進城後，一個高大的漢子這才放開城門，另一個貌似是守衛首領的人說：“今天是小城主歸鄉的日子，由于剛剛的動靜給大家造成了麻煩，特免去所有人的進城費。”

大家一陣雀躍，直呼道：“小城主威武！”

剛剛停滞不前的長龍又開始移動起來。終于輪到孟寧他們，守衛先是打量了他們一會，見三人一個半大少年，兩個女子，沒有過多盤問，果斷放行。

一進城，繁華的鬧市近在眼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大家神采奕奕的高聲吆喝，顯得好不熱鬧。不愧是柳城，規模不大，但是生活氛圍卻很濃郁。孟寧他們的馬車沿着主要街道行走，穿過城內河道，然後拐彎，在河邊的三顆大柳樹旁停了下來。

河邊一家鋪子，叫柳河院，裝飾很是別致。

辛姚走了進去，掌櫃笑着問：“租院子？”

辛姚點點頭，一一詢問有什麽好的小院子。

這裏的位置極好，剛好在城內河旁，河邊種了一排柳樹，再看河水也是清澈見底，從樓上看去，正好能看到柳樹條垂到水裏倒影。

柳河院的院子分兩種，第一種是大套院子，廂房幾間，內屋外屋具有，院子也是開闊的大院子，馬車能駛入的那種。第二種則是辛姚剛剛租住的院子，院子不大，景致不錯，住三五個人不成問題。

辛姚一次性教了半年的租金，再多就沒有了。想當年，她們去泾河鎮那會，挑的院子要最大，也最為別致，辛姚苦笑一聲這會不比當年。孟寧出生那會，他們幾乎用光了所有的家當，這些年靠煉丹才能勉強維持。而且柳城不比泾河鎮，物價生活水平略高。再說他們離開泾河鎮時，泾河鎮的那個院子到底還是沒舍得賣。

繳納完租金，辛姚打發走車夫，這才把東西搬進院子。收拾好院子，辛姚決定出去逛逛，看看有什麽丹鋪。

柳城地處東南，往前是東合，往後是宣城，是東南往來要道之一，城裏來往的商人自然絡繹不絕。其中丹藥鋪不更是不計其數。辛姚幾人走了幾條街，這才在一家丹藥鋪前停了下來。這家店鋪叫彙源堂，在幾條街上的分鋪更是不計其數。

辛姚幾人一進來，彙源堂夥計機靈地過來招呼。

辛姚三人，一個少年，一少女，還有一個少婦，夥計自然客客氣氣地詢問要買什麽丹。

“我們不買丹，這裏收丹麽？”辛姚問。

夥計一愣，他是真沒看出來對方有什麽人能煉丹。不過，到底是大丹鋪的夥計，他笑嘻嘻說：“稍等，這事我做不了主，我去請掌櫃出來。”

說完夥計麻利地端來茶水，這才又到後面的堂子裏請掌櫃。掌櫃姓齊，是個老掌櫃，他在彙源堂幹了一百多年，眼神很是犀利。掌櫃一出來，便眼尖地看到辛姚幾人。

辛姚很随意地一座，卻很有大家風範。掌櫃上前來，他若有若無地聞到一股丹藥味。掌櫃笑笑，他不僅眼睛好使，鼻子也不耐。确定對方是煉丹師後，掌櫃恭敬道：“大師，從哪兒來？”

叫聲大師準沒錯，齊掌櫃多年的經驗告訴他，要是真大師，那沒叫錯；要是普通的丹師，這話也好聽。

“淨水城。”辛姚笑笑，這個掌櫃也算周到。她沒有說其他的地方，反而說了個沒什麽名氣的東部小城鎮。

靈武大陸有種不成文的潛規則，如果是來自東部的煉丹師，往往會得到更好的待遇。

掌櫃一聽，果然信了。他博學多聞，對淨水城也是略知一二。淨水城在東部只是一個中等城，這城雖然沒有什麽名氣，卻是一個煉丹的好去處，每年從淨水城流到南部的丹藥數就占據整個東部的百分之三，最多自然是東海，其次是鳳城。再說柳城人口流動性大，往往有很多功夫不到家的煉丹師冒充從東部來，掌櫃自然要防着。如果對方說來自東海，鳳城，還有的考量，但是說來自淨水，多半是真的。

掌櫃心裏一喜，又問：“那大師是打算長期合作還是……”

“不，”辛姚擺擺手，“我這裏有幾顆極品回靈丹，希望掌櫃掌掌眼，看看能給個什麽價錢。”

掌櫃很震驚，極品回靈丹啊，他們的鎮店之寶就是極品回靈丹，這些回靈丹還是從一個路過的大師那裏買的，要不是對方急着脫手，還輪不到他們。這會見送上門來的極品回靈丹，齊掌櫃更是樂開了花。

“當然，當然，這裏不方便說話，大師請借一步。”

掌櫃一擡手，示意這邊走。

沒想到辛姚卻拒絕了，她說：“不過是幾顆不值錢的丹藥，掌櫃也不用慎重，我拿出來你看看就好。”

說完，她看向一旁的小翠。小翠也不啰嗦，一股腦地将藥瓶一放。瓷瓶與桌面接觸發出清脆的聲音，齊掌櫃一陣膽寒，這可是極品回靈丹啊，他回頭看了看小翠，這小姑娘放得好随意，好像這只是幾顆尋常丹。

普通的回靈丹當然不值錢，在東部大陸，十靈石都沒人要，南部北部要稍稍好賣點，能賣到十二三靈石，在北部則是能賣到十五。中品和上品的回靈丹則要緊俏些，往往現身各大拍賣會，或者大型的丹藥鋪也能買到。至于極品回靈丹，那就是有價無市了，很多人求極品回靈丹還求不到，根本不在乎極品回靈丹的價格。

當然也不僅僅是極品回靈丹好賣，其他的極品丹藥出現也是一搶而空。衆所周知，服用丹藥過多，會在靈臺內産生丹垢，丹垢越多，越難升階，而極品丹藥，則幾乎不會産生任何丹垢。當然也有人的選擇少服丹，但是像回靈丹這種消耗品，不得不服。

掌櫃再看向裝藥的瓶子，更是一陣心痛，暴殄天物啊，這可是極品回靈丹，居然裝在這麽随意的一個瓶子裏。想到他們店裏的極品回靈丹，用的瓶子可是白玉瓶。齊掌櫃拿起丹藥，看向辛姚，見辛姚點點頭，這才将蓋子揭開。頓時一股清香味撲面而來，果然是好丹，齊掌櫃趕緊讓夥計拿瓷盤過來，他要将丹藥倒出來，只是還沒動手，卻被辛姚一把攔住。

“掌櫃這是做什麽？”辛姚不解，将回靈丹倒出來，這不是讓丹藥與空氣中的靈氣混合，污染了丹藥的品質麽？

掌櫃一愣，自然道：“當然是要看看丹藥的色澤！”

辛姚不贊同道：“從來沒有見過掌櫃這樣辨別丹藥的，特別是回靈丹只要聞聞味道，就能知道丹藥的品質，你這樣把丹藥倒出來反而破壞了丹藥的品質。”

掌櫃不高興了，這事他當然知道，不過這也是免不了的。再說其他的丹藥房也是這麽幹的，怎麽到了他這兒就是錯的。而且他在彙源堂幹了一百多年，在柳城的丹行的名聲也不是虛的，第一次有人敢說他這樣鑒定丹藥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