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壹·小荷才露尖尖角
屋檐下,身穿暗紋錦袍的男子負手而立,目光所至之處正白雪皚皚,屋內的慘哼一刻無有停息,但絲毫未令之動容。良久,暗色天幕上一道閃電以雷霆萬鈞之勢劈向男子身後的廂房,只換來一個饒有意味的笑容,正待此刻,門扉洞開,匆匆忙忙的腳步聲伴伴随忐忑的聲音:“禀教主,靜夫人生了一對雙胞胎。”
“呵!”西方魔教教主玉羅剎回過頭,醫師敬畏垂首,只聽其嗤笑道:“雙胞胎?汝之前居然沒診斷出來?”
語氣充盈告罪的意味,又夾雜強壓的驚懼:“教主,是屬下無能,然小公子先天不足、脈象微弱,是難得一見的絕緣之脈。”也正因如此,自己才完全沒判斷出靜夫人懷的是兩個孩子。
淡淡的瞧了手下一眼,玉羅剎随意瞥過彌漫淺淡血腥味的屋內:“她還活着嗎?”見對方僵了一下,噤若寒蟬的搖頭不語,其玩味的勾起唇角,明白自己所下秘藥以母體為代價養出最優秀繼承人的意圖沒能瞞過去:“你到不愧是鬼醫唯一的傳人,絕脈難以養活,那個孩子吾要養于膝下…”本來打算養個擋箭牌,可放一個不是自己血脈的孩子在面前晃悠難免影響心情。
鬼醫弟子心領神會的說道:“教主放心,屬下保證小公子日後除了不能習武,其他絕對與常人一樣。”
玉羅剎滿意颔首,身影一晃便進入裏屋,抱起一大一小兩個正在啼哭的嬰孩,左右戳了戳又把了脈,不由莞爾一笑:“一個資質比吾更強,另一個完全沒有資質,倒是有趣…”輕輕撫摸哭聲有些微弱的孩童那皺巴巴的小臉,玉羅剎輕聲言道:“不過既然是吾的兒子,縱然不會武功又如何,汝還有琴棋書畫、奇門遁甲、蠱毒之術能學,反正時間還長…”眼中并無多少親情,更多是審視和冷漠:“希望你能成為…不會武功的我教長老,否則…”其音調漸漸無聲。
聽了一些正常嬰兒聽不懂的話語,轉世的神将飛蓬在心中哀嘆,看來自己這一世的身世又是個大|麻煩,但神魂被天罰鎖定暫時想不出方法避免,只能不用神力當一個真正的凡人…煩亂的思緒非是弱小的身體能支撐住的,不多時飛蓬就疲倦的睡了過去,直至一個驚雷炸響:“嗯,哥哥不留于魔教,總該留個紀念,此處是魔教總壇的西苑,姓氏便為西門吧,其出生時漫天飄雪、寒風凜冽,合該名喚吹雪…”
玉羅剎輕笑一聲:“西門吹雪,這名字不錯,沒有辱沒吾的兒子,而要留在吾這邊的弟弟,姓自當随我為玉,至于名…”玉羅剎沉吟不語,對吹雪之名感官不錯,飛蓬自以為生父的水平很好,不由放下心來,然下一秒他就迎來了出生來最大的打擊:“絕脈難以将養,名字不當顯貴,大俗大雅,幹脆為天寶吧,玉天寶,這名字亦是不錯。”
不錯個鬼!素來溫文爾雅的神将幾乎想爆粗口,西門吹雪和玉天寶,這兩個名字的意境一個天一個地,哪裏像是一個人起的!因天罰被迫轉世而太過急促,來不及動用其他秘法導致神魂真容顯露,想到未來的自己會以昔年非人間能有的極盛容顏行走于此,被起名玉天寶的飛蓬便生無可戀,因此,年幼的孩子艱難的翻了個白眼,并翻身以後背對着玉羅剎。
“喲!”有些驚奇的發現兒子的舉動,玉羅剎一下子來了興趣:“天寶會翻身了?”
旁邊守着的侍女眼中有着驚訝,可還是訓練有素的恭聲回答道:“是,才七天就能自己翻身,小公子定然是像教主,聰明伶俐、天賦異禀。”
明知是恭維,但望子成龍的玉羅剎還是很高興,他輕輕揉了揉飛蓬的小腦袋,其墨藍色的眼眸難得閃爍溫情,還耐心的拿水果繞到另一邊逗弄飛蓬再次翻身,在飛蓬給面子的配合好幾次後,他更是來了勁,居然屈尊降貴接過侍女準備的米湯一點點喂給兒子。直到天色昏暗,玉羅剎才嘆了口氣起身,他抱起另一邊的長子,喚來一個長相忠厚的男子:“吾的繼承人,便交給你了,山莊內已準備好一切,汝督促着即可。”飛蓬暗嘆一聲,明白今日之後就再難見到自己同胞的哥哥了,只望在十多年後,中原能升起一顆名為“西門吹雪”的新星。
七年後
藍衣孩童眉宇間的驕縱任性一覽無餘,他擡腳直奔玉羅剎的書房,毫不在意的闖入進去,完全沒顧忌意欲阻攔又不敢真用力的侍從:“爹!”
眼神莫名閃了閃,玉羅剎接過兒子,很是寵溺的揉了揉其發心,聲線冷淡下令:“今日散了吧,明日再議。”幾個魔教高層表情各異,然而還是不敢停留的走了出去,渾然不知他們教主在門關上時猛然用力,可懷裏的孩童早有準備的及時鑽了出去,他只得好笑的搖了搖頭:“又出什麽事情了,故意破壞嗯?”
适才裝出的輕狂無影無蹤,孩子明明年幼,但周身的氣息盡給人沉穩之感,飛蓬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不如玉羅剎顏色深的眼眸是如海的湛藍,其中卻透着些許厭棄:“父親,石觀音又在作妖,那幾個門派的年輕俊彥她大抵是玩膩了,如今又弄出了新名堂。”
“哦?”玉羅剎有些訝異的問道:“難不成她這一次…”見飛蓬颔首,其面色化為玩味:“呵,吾西方魔教的地盤內眼線無數,她還是太自負了,居然敢撈過界…唔,劄木合本身刀法不錯,且不愛美色、素性謹慎,不太好對付,那麽…是不近不遠的龜茲國?龜茲王的确不是個聰明人。”
飛蓬點點頭:“父親,西域各國都是西方魔教勢力範圍,龜茲雖遠,然亦在其內,石觀音此舉應是有意試探…”
“你我父子,有什麽話不能直說?”這些年相處早已培養出父子情誼的玉羅剎拍拍兒子的頭:“自從汝去年指出吾計劃的漏洞并查缺補漏,便也成為本教主的禦用幕僚之一,哪怕其他人不知道你的存在。”其語音滿含親近的笑意:“說說你的打算,天寶。”
被叫名字的飛蓬莫名不想說了,可頂着玉羅剎關愛有加的眼神,還是認命的“哼”了一聲說出建議:“因離我教總壇較遠,國內分壇強者不多,龜茲國對我魔教實際上并無敬畏之心,若此番放長線釣大魚,日後再陡然出手,應該能來個敲山震虎,另外…”他放低了聲音道:“石觀音那裏還是多放些密探吧,不止是針對她,最好也包括劄木合,大沙漠,該是吾魔教的地盤,鐵桶一塊才是江山。”
深深望了在他眼中只是玉天寶的兒子一眼,玉羅剎忽然笑了:“吾兒至今只出過寥寥幾次手,計謀卻一直偏向正大光明,嗯?”當年改良計劃就似是這般,現在放任不理,日後再以實力碾壓亦是如此。
“父親…”飛蓬臉色不以為意:“陰謀總有被戳穿的時候,陽謀才能永存,只因是對方心甘情願入甕。”他湛藍的眼眸熠熠生輝:“石觀音野心勃勃取代龜茲王妃入侵我魔教地盤,是其自身選擇,我們連推波助瀾都沒有,若她日後陰溝裏翻船,總不能賴吾魔教是惡鄰不是嗎?”
似笑非笑的戳了戳兒子的臉,玉羅剎笑言道:“沒錯,且要是哪一天突然需要了,咱們再布置一下弄成才知道情況的樣子,繼而理所當然的出手把撈過界的石觀音揍一頓丢出去,對吧?”飛蓬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默認般垂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玉羅剎好笑又有心逗弄的搶了過來,只換來一個白眼,玉少教主起身以活躍的架勢蹦蹦跳跳出了門,盡顯如今該人憎狗嫌的七八歲孩童狀态。
萬梅山莊
尚且稚嫩的面容盡是冷峻之意,氣息澄澈又清冷,西門吹雪抱着父親送來的第一把也是最後一把劍,擡眸看着管家:“父親今年會來嗎?”上一年玉羅剎在他生辰時來了山莊,還帶來一封賀禮,來自同胞弟弟的書法,雖年幼但風骨卓絕,只有四個字“劍出無悔”,于是比起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父親,西門吹雪更想見一見從出生便分開的弟弟。
不久前接到玉羅剎書信的管家正點燃檀香,清淡的香氣萦繞屋內人的心頭,不重不輕,他平靜的笑了笑:“那一天若是來,自然會來。”這等于沒回答的話語令西門吹雪皺了皺眉又舒展開來,他抱劍走出房間。
大雪紛紛揚揚,托腮坐在臺階上,飛蓬又一次孤獨的度過自己的生辰,難得升起寂寞的他任性的無視侍女心急如焚的勸說,心思飄飛很遠,恍惚之間又回到血雨紛飛的那一日——“飛蓬!”熟悉又陌生的臉龐暈染焦急、後悔、恐慌,只換來自己一聲輕嘲,此局博弈,你贏我輸,又何必惺惺作态?不過徒增笑料。
唇角金色的血不停溢出,自毀神格神骨之痛再難以忍受,也不比內心,那是近乎木然又自嘲的心殇,秘法終至結束,再掃過對面氣息相近卻素來針鋒相對的同族長老,更有自少時相交甚篤的至交好友,他們正萬般急切的奮力激蕩結界,倒是自昔年戰後少有的齊心協力…這般想着,心中莫名忍俊不禁,阖眸墜入身後無盡黑暗,輪回煉魂煉心,若計劃無誤,即日起神将六界不複,唯風雲之子新生,還望各位珍重、不見。
昏昏沉沉不知想了些什麽,飛蓬再清醒時天已大亮,勉力掙紮出厚實的被褥,喚了一句:“來人!”
然回應他的非是平常照顧他的侍女,而是表情一片青黑的玉羅剎,他動作看似粗暴實則小心的把幼子重新塞回被窩:“你都風寒了還往外掙什麽!老實睡着,小小年紀思慮過度,之後半年別再折騰其他了,給我先把蠱術練好了。”蠱蟲好歹能保護自身,不過是吹了一夜風便脆弱至此,覺得自己去探望長子忽略幼子導致今日之事的玉羅剎痛定思痛,決定給平時看起來身體不錯的小兒子再補補:“來人,喚鬼醫!”
半晌後:“從今天起,每日一碗我親自熬的藥膳,一滴不許剩。”黑衣男子以毋庸置疑的口吻對玉羅剎囑咐道:“教主,還請您督促少主,屬下敢肯定只要他堅持三年,不僅能彌補先天不足,還能初步達到…普通毒|藥無有作用的效果。”見玉羅剎墨藍色的眼眸微微一亮,他更是一笑:“且最多十年,能百毒不侵。”
沒有給瞠目結舌想反對的兒子任何機會,玉羅剎愉快的結束了對話:“好,天寶,日後吾親自看你喝藥。”
“……”沉默了一瞬間,飛蓬賭氣般翻身把自己蒙了個嚴嚴實實,可聽着外面的輕笑,其內心泛起點點漣漪,溫暖之意彌漫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寫綜武俠文,希望大家多提建議,咳咳板磚也沒關系的,嗯另外做個解釋,玉羅剎開始沒有多少慈父之心,但不同于原著,這裏他養的不是擋箭牌而是親兒子,且大兒子又剛被送走,所以他正好有教導幼子的耐心,而飛蓬不是真的小孩所以學的特別快,這樣一來對了玉羅剎的心意,于是漸漸真有了養兒子的樂趣,就産生了父子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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