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1)

慕乾一眼便見到了慕微。

雖然站得很遠,但他依然能看出來那是她。

兄妹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哪怕是隔了多日未見,哪怕是隔了一段距離,自己還是一眼便能認出,那城樓上那女子就是自己的小妹慕微。

赫連毓也激動了起來,指着城樓上的燕昊道:“就是這人将慕小姐劫去的,我幾乎要追上了他,可究竟還是隔着半條河,沒有能将慕小姐接回來。”他恨恨的看着燕昊,那日他将手放在慕微的腰間,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現兒隔得遠了些,不知道他還是不是那般放蕩無羁。

“我要去見我兄長。”慕微見着慕乾,全身輕松了下來,轉過身去跑下了城樓,微風輕輕吹拂着她的衣裳,那腰間的絲縧飄了起來,襯得她就如那亭亭的蓮花出水一般,飄逸無塵。

燕昊見慕微奔了下去,也趕緊追了過去:“慕小姐,你等等我。”

一條護城河将兩撥人阻攔,這邊是慕微燕昊,那邊是慕乾與赫連毓。他們面對面站在那裏,能清晰的看到對方,甚至仿佛還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燕昊,你竟然敢用此下流的法子!”慕乾拿着馬鞭朝燕昊指了指:“難道南燕還得靠這種手段來要挾我不成?”

燕昊苦笑了一聲,朝慕乾拱了拱手:“慕将軍,燕某實在是無計可施,還請慕将軍見諒。我是誠心請了慕小姐來南燕作客,并沒有為難她,慕将軍若是不相信,盡可以問慕小姐。”

慕微在旁邊聽着,沒有說話,只是在想幸虧慕乾與燕昊都是習武之人,方才能把說話的聲音給送到護城河對面,若是自己開口說話,總怕對方只能聽到細弱蚊吶的聲響了。見慕乾正在看着自己,慕微點了點頭,燕昊這一路上确實沒有為難自己,自己怎麽着也該替燕昊說句公道話兒。

“如何沒有為難她?”赫連毓在一旁氣呼呼的開口了:“我親眼見着你輕薄了她!”一想着那雙停在慕微腰間的手,赫連毓便覺得自己全身燥熱,幾乎要發狂,這還不算為難慕微?難道慕微是心甘情願讓燕昊将手放到她的腰間?

“哈哈哈,太原王,我想你是誤會了。”燕昊爽朗的笑了起來:“那是要帶着慕小姐上船,不得已而為之,太原王也觀察得太仔細了些!”

慕乾此時心神已定,瞧着燕昊這模樣,似乎真的沒有打算為難慕微,自己也該好好考慮考慮他的建議了。這次大虞揮師南下,只帶了兩個月的糧草先行,現在已經快過去一個半月了,後邊的糧草還沒跟上。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兵馬都動了這麽久了,糧草還不跟上,莫非皇上心裏頭已經在盤算着要與南燕和談了?現兒只有兩條路好走,要麽便是一鼓作氣将南燕給滅了,從沿路攻克的城鎮裏搶了糧草來填飽将士們的肚子,另外一條路便是打道回府。

可沒了皇上的命令,自己也不敢輕舉妄動,雖說将在君命有所不受,可畢竟這是大事,怎麽能自己一個人草率下決定?怎麽着也得派八百裏加急快件送軍情回上京,讓父親催皇上拿個主意。

慕乾瞄了瞄對面的燕昊,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來,目前自己最好的法子,便是要将妹妹先騙了過來,燕昊手中沒了棋子,自己便不必投鼠忌器。只要慕微回到大虞軍營,他馬上便可發兵攻打南燕,即便雲州固若金湯,自己也可以繞道從旁邊取其餘城池,當周圍城池都拿下,雲州成了一座孤城以後,那便容易奪取了。

“燕太子,我看過了你那使者送來的信。”慕乾打定了主意,朝燕昊點了點頭:“我覺得你這法子可行。”

“慕将軍果然通情達理!”燕昊聽了這話,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全身驀然輕松了下來,自己策劃了這麽久,經過了這麽多事情,總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若是慕乾真的按兵不動,南燕派使者去與大虞的皇上和談,多納些歲貢,恐怕那皇上也會答應。

五年前,大虞也曾發動兵馬攻打南燕,父皇派出了使者暗地裏去找了大虞的太皇太後與皇太後,許諾割讓十座城池,每年納歲貢十萬兩黃金,一百萬兩白銀,這才保住南燕的安全。五年以後,大虞又發兵來了,這次父皇想着故技重施,可到現在大虞上京那邊還沒傳回消息,真是讓他着急,大虞的皇上難道不像上次那般貪財了?或者他還想要得更多的東西?

燕昊正在思索,就見對面的那片小樹林裏跑出來幾匹馬,他心中一急,對着慕乾高喊道:“慕将軍,那邊樹林裏有埋伏!”

慕乾哈哈一笑:“多謝燕太子提醒,那樹叢裏的埋伏,我昨日便知道了!”轉頭一看,略微楞了楞,就見那秦冕帶着幾位內侍還有貼身的将士往這邊奔了過來。

“慕将軍。”騎着馬跑到慕乾面前,秦冕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那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慕、慕、慕将軍,你如何能私自會見敵國的将領?你莫非想、想、想通敵叛國?”

“通敵叛國?”慕乾橫了秦冕一眼:“秦大人,你給慕某扣的這頂大帽子,慕某可擔當不起。真要說起通敵叛國,若南燕人打過來,恐怕秦大人會是第一個罷?”

秦冕白淨的臉兒忽的便紅了半邊:“你、你、你說什麽?咱家怎會通敵叛國?咱家可是一心一意為皇上着想的,哪裏像你們慕家,權傾朝野,慕大司馬的腳頓一頓,京城裏頭的地都要搖三分!我看你們慕家,過的日子可不會比那些親王要差!”

慕乾望了望秦冕額頭上不住的滴着汗珠子,輕蔑的一笑:“秦大人,說話要講求證據,我慕家世代忠良,哪裏容得你這般污蔑!想我曾祖慕熙,當時盡心盡力輔佐只有兩歲的僖宗,我太姑祖母乃是太宗昭儀,權傾後宮,我曾姑祖母是睿宗皇後,若我慕家有謀逆之心,只怕現在大虞早已經改姓慕了,還容得下你在這裏胡說八道?”

秦冕立刻啞口無言,慕乾沒有說錯,當年僖宗在位,年僅兩歲,慕家控制了整個朝野,共同輔政的慕太昭儀有心想讓慕熙篡位為帝,鼓動了不少臣子上書,皇上年幼多病不能理政,還請将帝位禪讓給監國大人。可令人驚奇的是,慕熙竟然拒絕了,還将慕太昭儀關在了徵宮,不要她再插手政事。

“忠孝仁義,乃是儒學大義,慕熙如何能做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當年的監國大人說出的話,仿若有金石之音,将群臣感動潸然淚下。僖宗年紀略長,知道了那年的事情也很是感慨,贊揚慕熙實乃忠臣,并賜了慕家三道免死金牌,見天不死,見地不死,見兵不死。凡是慕家後人,擁有這三塊免死金牌者,無論犯了什麽天大的過錯,都可以免死。

現在慕乾将自己的曾祖父擡了出來,秦冕自然不能再說通敵叛國這些話,只能鼓着眼睛望着護城河對面的燕昊,氣呼呼的問慕乾道:“那你為何要與那南燕将軍在此密談?”

“秦大人,那可不是南燕将軍,那是南燕太子。”慕乾笑了笑,這秦冕也被派來監軍,委實是有些好笑,就連南燕太子還是将軍都分不清楚,這樣的糊塗人,皇上竟然還想讓他來幹涉自己的行軍作戰?

“南燕太子?”秦冕忽然興奮了起來:“慕将軍,快快去将他捉住!”

“秦大人,你先飛了過去,慕某再跟着過來,如何?”慕乾指着那浩浩湯湯的護城河水,輕蔑的一笑:“或者秦大人可以游過去。”

瞧着那湍急的河水,秦冕變了變臉色,再看了看站在燕昊身邊的慕微:“那個女子又是誰?”他眯着眼睛看了良久,這女子生得可真是美貌,都說南燕出美人,難道這南燕太子是想獻了美人去讨好慕乾,讓他按兵不動的?

“這女子是誰與你無關。”慕乾見秦冕一雙眼睛望向了慕微,心中很是不舒服:“秦大人,我勸你還是乖乖回自己軍帳裏去罷。行軍打仗,你一個內侍又懂什麽!”

秦冕見慕乾想要趕自己回去,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斜斜的又瞟了慕微一眼,見她杏眼桃腮,身材窈窕,自己還從所未見這般絕色女子,燕昊準是想用美人計讓慕乾入局,他這才好去搬救兵過來,反攻大虞。

“我一個內侍不懂你們的行軍打仗?”秦冕朝慕乾望了一眼,又望了望一臉焦急的赫連毓,真是美人局!南燕太子可真是厲害,竟然能尋得這麽美的一個女子,還只是站在河對面便将這慕将軍與太原王迷得神魂颠倒,若真讓他們美人在懷,那豈不是會迷得一點頭腦都沒有了?

“我可是跟着皇上看過孫子兵法的,那上邊有一招叫做美人計,我看現在那南燕太子就正在用這一條妙計呢!”秦冕轉過臉來吩咐自己帶來的手下:“速速放箭,将那南燕妖女給射殺了,免得她來禍害我們大虞!”

“且慢!”慕乾與赫連毓異口同聲喊了出來,這秦冕怎麽會想到這美人計上邊來?慕乾大驚:“誰敢動手?”

“還不快些給我射箭!”秦冕尖聲喊道:“你們可是皇上指派給我的親衛,不聽我的,還聽那慕乾的話不成?那女子,瞧上去便是紅顏禍水,還能留她在世上害人?”

“嗖嗖”幾聲,幾支白羽箭帶着風聲朝護城河對面的慕微飛了過去,慕乾驚得眼角都要裂開來,一雙眼睛盯住了護城河那邊的慕微大喊了起來:“微兒,當心!”

身邊的赫連毓已經揚起手中的馬鞭,朝秦冕兜頭兜腦的抽了下去:“閹豎,你是想找死不成?”

☆、被逼黯然

? 慕微與燕昊并肩站在護城河這邊,看着慕乾與那個趕來的人似乎在唇槍舌戰,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慕微見慕乾一副兇巴巴的模樣,不由得淡淡一笑,誰要以為武将只會上馬打仗,不善言辭,那就大錯特錯了,自己的兄長不開口則已,若是開口,真還沒幾個能說得過他。

“趕過來的那人是個內侍。”燕昊饒有興趣的望了一陣:“應該就是那個監軍秦冕。”

“內侍?你怎麽知道?”慕微覺得有幾分好奇,她從未跟着母親進宮過,這十四年還未曾親眼得見過內侍究竟是什麽模樣,她望了望秦冕:“是不是你覺得他沒長胡須?可我哥哥、太原王也都沒有長胡須啊!”

燕昊聽了慕微提起太原王,心中有一絲不快,為何慕微能這般自然的将那太原王幾個字說出口來?他的眼睛裏有些嫉妒的神色,望着慕微道:“你難道只看得出來這些?”

慕微轉臉看了看燕昊,覺得他似乎有些生氣,又不知道為何他要生氣,偏頭打量了一番,這才一本正經道:“你也沒長胡須。”

忽然間心中一甜,那種憤懑的心情早已消失殆盡,燕昊瞧着慕微那明亮的眸子,只覺全身都快活了起來,如有一葉輕舟順流而下,目之所及全是涓涓細流,落英缤紛。他笑着對慕微說道:“其實,除了不長胡子,還有別的地方能看出來他是個內侍。”

“是什麽地方?”慕微有幾分好奇,這時就聽身後不遠處的城樓上有人大聲鼓噪:“太子殿下,當心!”

河對面傳來了慕乾的喊叫聲,慕微轉過臉來,就見幾支白羽箭朝自己直奔而來,眼見着就只有咫尺之遙。還沒有來得及細想,旁邊傳來一股力道,将她推到了一旁。她站定了身子以後,調轉目光,便發現燕昊站在那裏,手臂上紮着一根白羽箭,鮮血從他的衣袖上滴落了下來,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瞬間就如開出了幾朵豔色的花朵來,殷殷的紅色滴落在黃色的泥土裏,慢慢渲染開來,就如冬日枝頭的暗色朱砂梅花。燕昊一只手捂着那條胳膊,眼睛卻在打量着慕微:“還好,你沒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從城門那處沖出了一群軍士,搶到燕昊身邊,扶着他便往雲州城裏走,一個副将走過來,抓住慕微的手腕,朝她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別想跑。”

“放開她!”燕昊轉過身來,怫然不悅的盯着那副将的手:“慕小姐乃是我南燕的貴客,需得恭恭敬敬的請她回去,哪能如此粗魯?”

燕昊的眼神就如一把閃着寒光的利劍,刺得那副将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馬上将手松開,讷讷向慕微賠了個不是:“慕小姐,還請跟我一道回去。”

慕微緊走了幾步,奔到燕昊的面前,見着那衣袖上瞬間便染得一片殷紅,想着燕昊是因着要推開自己,他的手沒來得及撤離這才中箭,心中不免有幾分難受:“燕昊,那箭紮得不深罷?”

燕昊見着慕微追到自己身邊,一雙眼睛裏全是焦急,心中雀躍不已,她竟然在乎自己,自己受傷了,她的神色是那般焦急!他朝慕微笑了笑:“你別擔心,這只是小傷,沒多大事兒,比這個更嚴重的傷我都受過,還不是一樣好好的?”

慕微閉緊了嘴唇,一言不發的跟着燕昊往前走,一滴滴的血從衣袖上滴落下來,蜿蜿蜒蜒的一路。她望着燕昊那被紮緊的胳膊,心中有着濃濃的憂傷,瞧着滴落的血跡,她總覺得應該是很嚴重的箭傷了。

回過頭來看看護城河那邊,慕乾還在往自己這邊望,那個內侍已經被赫連毓從馬上打了下來。她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的兄長,很想化作一只輕盈的鳥兒飛過去,可心中卻還在記挂着燕昊的傷勢,不免又往前邊看了看。

這時,一位南燕的副将走了過來:“慕小姐,請進城,我們家太子殿下在前邊等着你。”

慕微依依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慕乾,咬了咬牙,趕緊走到馬車旁邊,衆人已經将燕昊送進了馬車裏,一名副将朝慕微看了一眼:“慕小姐,太子殿下一直在等你上車,快些進去罷,免得耽擱了太子殿下療傷。”

聽到這話,慕微有些心慌慌,擎起馬車簾幕爬了進去。

燕昊的手已經被簡單的包紮了下,有人用布條将他的手吊了起來,本來是白衣飄飄的俗世公子,轉瞬間變了個模樣,看上去很是滑稽。慕微坐到他身側,瞧着那紅殷殷的衣袖,輕聲問:“疼嗎?”

“不疼。”燕昊朝她微微一笑,真的不疼。

那時候擡頭一看,見着白羽箭朝慕微飛過去的時候,他恐慌得屏住了呼吸,就連想都沒想,他伸手将慕微推開,結果自己卻沒有能過躲過這一箭。用右手托着左手,他出神的望着慕微關注的眼神,很慶幸這支白羽箭是射到了自己的胳膊上邊,此時她安然無恙。

“不疼就好。”慕微注意到燕昊關注的目光,心間一陣撲騰,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只能如此随口說了一句,然後低下頭去,沉默的看着那一片殷紅的地方。

馬車跑得很快,不多會便到了刺史府,已經有将士騎了快馬去傳了大夫等在刺史府,燕昊一回去便有人給他拔箭療傷。慕微看着一群人将燕昊擁簇着進了屋子,悵悵然站在門外,聽着屋子裏邊傳來的動靜,有幾分焦躁,但願燕昊能盡快将傷治好,否則她會覺得很是不安。

“慕微,你這個賤人!”身後傳來咬牙切齒的怒喝聲,慕微沒有回頭也知道,那是陸凝香過來了。

庭院的樹影投在陸凝香的臉上,斑駁的一片,讓她的臉仿佛忽明忽暗了起來,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有兩簇火焰在裏邊燃燒着,一張秀麗的臉孔也似乎被人扭了一把,一句扭曲得不成形狀:“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太子殿下才會出事的!”

陸凝香舉起手來,那巴掌帶着風聲就要往慕微臉上落,孰料旁邊有人伸出手來将她的手撥到了一旁:“陸小姐,還請安靜,慕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客人,你不能這樣對她。”

擡頭一看,卻是燕昊的貼身暗衛禦風。

他眼神溫和的望着陸凝香,心中嘆了一口氣,這位陸小姐對于太子殿下的心思,可是個個都能看得出來的,偏偏太子殿下現在卻喜歡上了這位大虞的慕小姐,甚至不惜自己的萬金之軀為她去擋箭,這情之一字,如何能說得清楚。

自己心裏雖然也在責備慕微,若不是她,太子殿下也不會受傷,但是太子殿下特地囑咐他出來守護慕微,就是不想讓旁人來傷害她,作為太子殿下的暗衛,自己自然只能奉行太子殿下的命令。

“她算什麽客人?自從她來了南燕,太子殿下就沒有一日安寧,現在又因為她受了傷,她哪裏是客人,她分明就是掃把星!”陸凝香憤恨的望着慕微:“你給我滾回大虞去,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面前的陸凝香,狂躁、妒恨,一雙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自己,似乎恨不能将她剁成幾大塊扔了去喂狗,慕微看着她那幾乎要發瘋的模樣,沒有懼怕,只有同情。喜歡一個人,或許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若是旁人做出一點點傷損他的事情,恐怕都會被她記恨。

陸凝香喜歡燕昊是無疑的,可燕昊卻似乎不喜歡她呢,慕微擡頭看了看,枝頭盛開着潔白的梨花,千朵萬朵,花朵就如張開的小嘴,正幽幽的吐露着淡淡的香氣。迷迷茫茫的一片白色,讓她的心情也恍惚了起來。

或許燕昊喜歡的,是自己?慕微的臉孔只覺有些發燒,她回憶起與燕昊相處的這些日子,想到他那深情的注視,想到他那關心的話語,想到他奮不顧身為自己擋下的那一箭,慕微只覺得全身都有些熱了起來。

“你怎麽了?還站在這裏不動?”耳邊有陸凝香冷冷的話語:“你先滾回你的屋子裏邊去,別在這裏假惺惺的流眼淚,我想太子殿下肯定不會想要見到你!”

自己流淚了?慕微有幾分驚詫,伸手抹了抹眼睛,手心裏竟然有濕濕的一片。她茫然的望了望那閃着微光的水珠,心中有幾分錯愕,自己竟然真流淚了,這眼淚是為誰流的?為屋子裏邊的燕昊?

不,他是自己的敵人,他是敵國的太子,自己怎麽會為他流淚?

“陸小姐,聽你說讓我回大虞,我很高興。”慕微平靜的望着陸凝香:“既然你與太子殿下關系很好,那還請你去與太子殿下說說,将我放回大虞去。”

她挺直了脊背,慢慢的朝着院子門口走了去,陽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那踽踽獨行的步子顯得格外緩慢而沉重。禦風站在陸凝香旁邊,瞧着慕微那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間心底裏竟然有了幾分同情。?

☆、匪我思存

? 夜涼如水,一個圓白的月亮貼在了烏藍的夜空,院子裏邊似乎籠罩着輕紗一般的夢,樹上那随風而落的飛花,就如細雨,朦朦胧胧,看得人的心都要醉了似的。

埙聲又幽幽的響起了,哀哀怨怨,如訴如泣,就如一個失去了戀人的女子,在不住的向旁人訴說着她的哀愁。

“慕小姐,太子殿下希望你過去吧?”明玉看了看站在樹下的慕微,梳着一個如意髻,垂髫于耳邊,雙眸靈動,落花滿襟,就如落入凡塵的仙女一般。她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自從太子殿下受傷那日起,慕小姐便将自己關在這院子裏頭,不肯跨出院門半步。

她與明欣偷偷打聽過這裏邊的曲折,只聽說是陸小姐罵了慕小姐是賤人,說她是掃把星,因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讓太子殿下受傷的。

這也只能怪慕小姐生得太美了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歡。陸小姐喜歡太子殿下可卻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自然心中嫉妒,口不擇言才罵出這些話來。其實陸小姐也實在多心了些,即便太子殿下喜歡慕小姐又能如何,慕小姐是敵國大司馬的二小姐,兩人還能走到一起去不成?

慕微站在樹下,耳朵裏全是那幽怨的樂曲之聲,聽得她好一陣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過去。

已經連續幾個晚上了,他都會吹響那幽怨的樂曲,讓她心神很是不寧。

他是在怪自己沒有去看望他?慕微嘴唇邊露出了一絲苦笑來,不是自己不想去看他,是有人不願意自己去看他。不用想,肯定陸凝香會盤踞在燕昊的院子床邊,以一種貼心妹妹的姿勢出現在他眼前。

陸凝香的身世,足夠讓南燕的将士們敬重她,而自己,卻只是南燕軍民的公敵。慕微的眼睛望了望天空,那輪明月又圓又亮,清輝灑落大地,銀色的光華熠熠,讓她的心都恍惚了起來。

今日燕昊派人來告訴自己,哥哥慕乾已經給了她明确的答複,只要将她安全送過去,他便可以再給燕昊十天時間。十天,這是一段足夠的時間,可以讓南燕使者去上下奔波,去說服大虞皇上做出決定,兩國依舊交好,不再生幹戈。

“明日卯正時分,我便送你過去。”燕昊送來的信上寫得明明白白,自己總算是要離開南燕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卻有一絲惆悵,說不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麽,可是一顆心卻是空落落的,似乎沉不了底。

莫非,自己喜歡上了燕昊?舍不得與他分別?一絲不安的情緒慢慢襲上了心頭,慕微咬了咬嘴唇,一雙手交握在胸前,實在覺得有幾分驚恐。自己竟然喜歡上了敵國太子?這怎麽可能,這怎麽行?

他與她,有兩種不同的人生,永遠也會走不到一處去。

慕微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埙聲依舊在不住的響着,那吹埙的人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他的演奏一般,那種聲音糾纏入骨的刺入了慕微的心房,似乎一點點的在侵蝕着她的思緒。慢慢的,她開始有了動搖,遲疑的望着院子大門,心裏竟然有幾分想出去的沖動。

明日一別,便是天涯陌路,自己今晚去見見他又如何?慕微的心裏頭小聲的在說服着自己,腳也猶豫着向前移動了一步。

“慕小姐,你便去見見我們家太子殿下罷。”明欣瞧着慕微挪動了下身子,很是歡喜:“外邊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才受過傷,就這麽一整晚的在外邊受涼,肯定會傷了身子的。”自己拿着太子殿下的身子說話,若是慕小姐有那麽幾分感恩之心,承了太子殿下救她的情分,該是會要過去瞧瞧的。

慕微被明欣一提醒,猶豫彷徨已經被抛到了九霄雲外,她眼睛一亮,點了點頭:“是,他現兒的身子很弱,如何能再在這夜裏流連湖畔?”

“可不是這樣?慕小姐,你趕緊去勸勸我們家太子殿下吧,聽他們說太子殿下這幾日高熱,還咳嗽,算是病得厲害了。”明玉見着慕微已經動心,也趕着說了一句,話音剛落,慕微已經邁步走了出去。

輕輕走在月光裏,仿若是踏在自己的心事上,腳尖落在青石小徑上,心裏一點點的抽痛,再聽着那幽怨的埙聲,更是格外的心傷。慕微悄悄的走到了湖畔,果然,燕昊在涼亭裏,一只手用繃帶吊着,可卻依舊握住那埙在嘴邊,全神貫注的吹奏。

“你終于來了。”燕昊是習武之人,聽覺很是敏感,早就聽到慕微的腳步聲。他吹奏完那一句,轉臉望了過去,就見慕微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站在那裏,眉目盈盈,裙袂翩跹。

“你為何一定要見我?”慕微望着燕昊,他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那略顯黑暗的涼亭裏邊,格外打眼。

燕昊飛身出了涼亭,穩穩的落在了慕微面前,一雙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臉:“我不能不見你,今晚再見不到你,我會睡不着。”

慕微從他那專注的眸子裏邊,仿佛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自己,她忽然間有些害羞,想起了在林間燕昊喂自己吃飯,那雙眼睛也是這般專注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瞳仁裏見着了自己的身影。臉上微微一熱,她将眼神轉向了湖畔,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那湖裏的荷葉道:“這湖裏,種了很多荷花?”

燕昊也跨了一步跟了過來,站在她身後道:“我也不知道。”他低頭看了看慕微黑鴉鴉的青絲披散在肩頭,就如光滑的絲綢一般,與那白色的春衫相互交映,心中不由一動:“慕小姐,咱們能不能不談荷花的事情?”

慕微只覺得自己臉上微微發熱,她不僅能感受到燕昊站在身後,也能親眼見到——月光将他們的身影交疊在一處,合二為一,仿佛已經成了一個人,跟來的兩個丫鬟明玉與明欣,早已知趣的避開到了一旁,現在湖畔這裏,就只有他們兩人。

“那你想要談什麽?”慕微沒有回頭,壓低了嗓音問道:“我們之間,好像沒有什麽好談的事情。”

“有。”燕昊伸出一只手來,輕輕撫摸上了慕微的秀發,那柔軟的發絲從他手指間慢慢滑落,讓他的心也跟着軟了幾分:“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微兒。”

當燕昊的手撫上她的發絲時,慕微站在那裏全身僵硬,唯恐他還有別的什麽舉動,但好半日卻只聽到燕昊喊她“微兒”,忽然間委屈得快透不過氣來。“微兒”,父親這樣喊她,母親這樣喊她,兄長也是這麽喊她,現在燕昊也這樣喊她,他是自己什麽人,他有什麽資格這樣喊自己?

“微兒,這是我最親近的人才有資格這樣喊我。”慕微的聲音冷下來幾分:“太子殿下,你還是喊我慕小姐罷。”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兒,我就是要做你最親近的人。”燕昊忽然之間變得很是固執,他的手拿起慕微的一縷青絲在鼻子下嗅了嗅:“微兒,你知道嗎,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歡上了你。”

“我給你洗頭發的那時候便想過,若是以後我能這樣一輩子給你洗頭發,那該有多好。”燕昊望着黑鴉鴉的青絲,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微兒,我真是這麽想的,你別以為我只是在說笑。”

慕微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她猛的轉過頭來望向燕昊,一雙眼睛沉靜似水:“太子殿下,你何苦來招惹我?那位陸凝香小姐對你下一片癡心,太子殿下竟然視而不見?”

“她?”燕昊的唇邊勾起了一絲淺笑:“我只把她看做我的妹妹。微兒,你是不是吃醋了?”他饒有興趣的望向慕微:“你放心,我根本不喜歡她。”

“你不喜歡她,還可以喜歡旁人。聽說南燕出美人,天生麗質難自棄者,比比皆是,太子殿下又何必一定對我苦苦糾纏?”慕微輕輕搖了搖頭:“燕太子,你夠了,不必再多說,慕微自然心中有數。”

燕昊的笑意更深,現在的慕微,柳眉高高挑起,一雙眼睛裏似乎有兩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躍,她生氣的模樣讓他看了更是喜愛。他緩緩的将埙放到嘴邊,慢慢悠悠的吹出了一支樂曲來,慕微開始還在生氣,聽着這樂曲,忽然間一顆心就軟了下來。

那曲調十分的優美,不像方才燕昊吹的那樣幽怨,有一種說不出的惬意适然,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纏綿悱恻。燕昊一邊吹奏着,一邊盯着慕微,輕風将他的發絲吹起,與慕微的頭發交纏在一處。

“你吹的是什麽曲子?”慕微伸出手來,将兩人的頭發分開,擡起頭來,卻見燕昊含笑看着自己,一顆心砰砰的亂跳了起來。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樂我員。”燕昊慢慢的吟誦出了《詩經》裏的句子,然後極盡溫柔的補上了一句:“微兒,雖則南燕有美女如雲,我卻獨獨只喜歡你一個人。”

原來竟然是《出其東門》?慕微的心神忽然就恍惚了起來。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死生契闊

?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銀色的月光照着身邊的湖泊,微風一吹,不時有泛着銀白色的漣漪微微蕩漾開來,湖畔的金絲柳也輕柔的随風飛舞,糾纏着他們的發絲,仿佛将兩人攏在了一處。

這三月的春夜,一切都是這般靜谧,春蟲在草間低吟,猶如在演奏着一支樂曲,低低的,有幾分嘶啞的尾音,似乎要鑽到人的心裏邊去。

“微兒。”燕昊溫柔的望着慕微,見她站在那裏沒有動靜,伸出右手想将她攬入懷中,慕微扭了扭身子,燕昊皺了皺眉頭:“痛。”

慕微感覺到自己撞到了燕昊的胳膊,心裏有一絲慌亂,糟糕,燕昊的手還受着傷,自己會不會撞傷他了?她趕緊走到燕昊身邊,伸出手去摸他的左臂:“是不是我撞到你了?很痛嗎?”

燕昊一把将她攬在懷裏,嘴唇輕輕從她的頭頂擦了過去:“微兒,不好意思,我是騙你的,誰讓你躲開我。”

慕微被他擁在懷中,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燕昊真是有力,一只胳膊抱着自己便讓她無處逃脫,只能以一種尴尬的姿勢貼着燕昊站在那裏,感覺到他那溫暖的氣息直直的撲到了自己的臉上。

“微兒。”見着慕微雙眸燦燦,仿若那天空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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