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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剛才醒來,沒看見二位大人就哭鬧起來,這……老奴也不知道怎麽了啊?”金保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二人皆無閑心理他。
而小皇帝一看見兩位長輩過來,便哭着撲進段庭臻懷裏,這情景看的孟遲風心裏不是滋味極了。
較之段庭臻,孟遲風待小皇帝寵法要簡單粗暴許多,不願上學就不上,不想早起就不起,仿佛要養廢他一樣,可誰知道,二人同在時,小皇帝第一個找的還是會揍他的段庭臻。
段庭臻像個死了老婆的老鳏夫似的抱着兒子哄了半天,小皇帝才漸漸止住了哭聲,抽抽噎噎地哭着:“循兒……循兒夢見師傅和皇叔打起來了。師傅身上流了好多血……”
聽到此處孟遲風心中一跳,忙道:“皇叔尊重他還來不及,如何會打他?夢都是假的,莫怕,莫怕。”
話雖如此,年級尚小的皇帝還是給吓了個半死,将兩人一手拉上一個,說什麽都不放開,弄得兩人哭笑不得。
段庭臻忽然覺得,這場面有點像離婚的夫妻正在安撫孩子。
據說關于夢境的記憶只能存留很短一段時間,大抵在小皇帝孟珈循這裏就是這樣的,不消片刻,他已忘了夢裏的細節,只依稀留着當是驚懼的情緒。而這種情緒也快速消退下去。
等到吃飯的時候,小家夥已然恢複了平時調皮可愛的樣子,時不時還沖着孟遲風撒嬌。段庭臻本打算今天少限制他,卻見他今日出奇的乖巧,只吃了平時的一半,連平日很愛吃的那道菜都沒動幾口。
孟遲風亦是好奇,半哄半騙的問他,卻聽小家夥說:“我要是瘦一點,師傅和皇叔就能多抱抱我了。”
段庭臻猛地一怔,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好。他知道這孩子極缺乏安全感,只是平時政事忙碌,說是師傅卻只挂了頭銜,甚少見他。猛地聽見這孩子心裏的想法,只覺得十分心疼。
孟遲風聽見這話也是心疼,忙對他安慰道:“到你六歲,再叫人抱着,就該有老頭上折子罵人了。現在你才多大點,半年能長幾斤?皇叔抱得動。”
“真的?”他眨巴着大眼睛求證。
“真的。”段庭臻笑了一笑,替他擦了擦嘴邊的菜汁。
得了家長的保證,小皇帝就放開胃口吃了。
有他叔叔和老師在的時候,小皇帝絕對不要太監服侍,就算是平時一直照顧他的金保也不行。段庭臻便瞧着,孟遲風平日在朝中作風分外雷厲風行,但面對孩子的時候卻是個十分溫和周到的人。
且他這個時候居然是出乎意料的有原則,估摸着他吃了八分飽就不讓再動,就算再可憐巴巴的不也行。段庭臻偷眼瞧着,覺得稀奇。感覺這個好爹與平時拿鼻孔當眼睛用的孟遲風不是同一人。
難得師傅與叔叔一起陪他,小皇帝興奮極了。正巧兩個家長也不願叫他吃飽了就睡,索性拖他一拖,陪着小皇帝下起棋。
孟遲風眼見段庭臻執了子,慢悠悠落着,偶爾小皇帝耍賴要回被吃掉的四個子,也并不惱,一回手又吃他五個,氣的小皇帝不行。
小娃兒抓着棋子猶豫不決時,孟遲風從背後握了他的手,替他做了決定,換來小孩一個不滿的眼神,結果再一看竟是自己占了便宜,頓時笑逐顏開了。
“不玩了。”過了半刻,小皇帝噘着嘴道:“叔父和師傅都欺負我。”
孟遲風聽了一笑,拿大手狠狠揉了揉他腦袋。
哄睡了小皇,從帝寝宮出來,二人同行至門前,段庭臻将袖子一籠,微微彎了腰,向孟遲風施禮道別。
“那王爺,晚上慶功宴上再見了。”
“回見。”孟遲風亦拱了拱手回禮。段庭臻辦公之處就在宮內,而孟遲風要回王府,所行段向并不相同,兩人就此別過。
他到宮門前時,看見他家小厮墨琅帶了馬車過來,正在等候。見他出來忙迎上前道:“王爺你可出來了。”
孟遲風此時亦有些疲倦,懶得自己騎馬,就上了馬車。墨琅與車夫坐在一處,對他道:“蕭家大公子上午過來了,等了半個多時辰,沒等到王爺就走了。”
他嗯了一聲道:“下次他再來,直接轟出去。”
墨琅咋舌道:“真轟啊?”
“他家裏做了惡心事,還要本王替他兜着?本王可兜不住。”他冷哼了一聲,說道:“要不,墨琅公子你上?”
墨琅登時讪讪不語。
二十年多年前蕭家還是個農戶,因長子中舉舉家搬到了京城。他家長子能力與心性都是平平,官路不算順遂。本來這家人大抵也就這樣了,偏偏有天忽然傳來消息,早年入宮的蕭家二女成了貴人娘娘,還誕下了皇子,這下是踩了狗屎運,蕭家自此成了暴發戶。
孟遲風依稀記得宮人說過,他娘早年是受過一陣寵的,後來失寵與她娘家也有些關系。只是她像着了魔似的,非得顧着那家子水蛭,還不許他有不滿。孟遲風待他娘打心底裏尊敬,這些年一直對蕭家多有照拂,誰知道竟養出這樣一群狗東西。
這次事發的引子,乃是他血緣上的表哥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擄□□,那女子性子烈,見無法脫險,當場撞死在店大街上,死不瞑目。
當時在場的百姓群情激憤,險些與趕來的官兵動了手。這些年蕭家的張揚跋扈終于引發衆怒,登聞鼓敲一次杖二十卻天天有人敲,數百人圍在現場,看衙役接了狀紙,把敲鼓之人拖進去打,再扔出來。他們雖什麽都沒做,只是看着,那一日多過一日的人卻叫衙役見着都發憷。
這般情況下,蕭家背後是誰都沒用。蕭家公子被判了斬監候,當天在場的奴才盡數處死,扔去亂葬崗,不得掩埋。
而上面對蕭家的忍耐也已經到了極限,滅蕭家保民心已成共識,孟遲風回天無力。
他回到府中,招了幕僚周先生到書房,周先生第一句話就是:“蕭家太蠢。”
的确,京中人家有權有錢有勢的不知凡幾,吸人血的不少,蕭家不算是最毒的,卻是最蠢的。
孟遲風沉默片刻,道:“這是本王的過失。”
周先生:“王爺此時想通絕不算晚,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他卻不知孟遲風說的錯,是悔他失察,縱容了蕭家。
“現下王爺須有與蕭家劃清界限的态度。”周先生接着道:“這不是顧念舊情的時候。”
孟遲風點了點頭。
“對了,還有一事。”見孟遲風并沒有堅持保那一家子蠢貨,周先生終于出了口氣,正色道:“王爺最好還是去與段相道謝。”
他不禁驚訝道:“這又是怎麽?”
周先生的語氣中不無感慨:“初時傳出了針對王爺的謠言,還是段相使了手段壓下的。且重判蕭公子亦是段相的意思,這雖是看似不給王爺面子,實是保了王爺在民間的名聲。而對蕭家滿門,卻是等着王爺回來處理。”
聽周先生細細講來其中細節,孟遲風隐隐明了段庭臻的打算,想起那人時便沒了之前的冷淡,多了幾絲說不出的味道。
沉默片刻,他感慨道:“吾确實不如他。”
“段相之品行實乃是士族表率啊。”周先生嘆道:“當是形式對王爺極為不利,要是将計就計,王爺在民間的聲望必将毀于一旦,在朝堂之上損失也絕不會小。可王爺失了勢,對大楚并非是什麽好事。”
段庭臻對大楚毫無私心,之于這一點上,孟遲風無可反駁。
見他有虛心接納意見的意思,周先生所行把憋了許久的話盡數說了出來。
“屬下不知王爺為何不喜段相,鬥膽一猜,大抵是因先皇初過世時的那次争執,皇上都這麽大了,何必念念不忘?這六年王爺沒回京幾次,可段相如何為大楚殚精竭慮,天下人都看在眼裏。”
“皇上尚且年幼,王爺與段相就是大楚廟堂之下的基石,若王爺與段相不和,國豈能安?段相此舉未必沒有向王爺示好的意思,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大楚江山嗎?”
他歇了歇,又道:“就算是為了皇上,王爺也不該繼續與段相争下去。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生下來無父無母,長到五歲,都是王爺與段相在教養。在皇上心中,王爺與段相都是父親一樣的角色,兩個父親不和,皇上心中焉能不擔心?”
這句話可戳到了孟遲風的心坎裏。他因一些緣故不願意成婚,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這般看來,小皇帝就是他親生的孩子。這些年他也是這麽做的。
“本王知道了。”孟遲風道:“等有空,本王必親自登門道謝。”
聽到此處,周先生終于安下了心來,又問道:“蕭家那邊,王爺可是想好了,是怎麽個章程?”
孟遲風回道:“必然是按律處置。眼下有多少鐵證,就是怎麽個辦法,本王絕不多一句嘴。明日本王就上折子要求明察。”
周先生起身,躬身一禮,道:“王爺深明大義。”
“我這又算什麽深明大義。”孟遲風自嘲了一句,而後語氣裏帶了幾絲漠然:“晚上宮宴,蕭家人應會前來,我倒看看他們有什麽臉面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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