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峰回路轉

張佑峎的聲音一落,正廳裏,忽然靜了下來。

小月站在旁邊,呼吸都變得緊張起來。

水夭握着杯子的手頓了頓,展顏一笑,冰雪般的氣質頓時溫暖了不少,“老将軍有所不知,我們在行至葫蘆山的時候,遇上了盜匪,跟她……她們打了一架,之後,陰差陽錯的就來到了府衙,故而錯過了跟将軍約定的時間。”

小月在聽到“匪盜”兩個字的時候,差點亂了分寸,還好水夭停頓了一下,瞪了她一眼,她才及時回神,不然,真要路出馬腳了。

做賊,心虛,一點都不假。

張佑峎的目光,銳利無比,帶着被沙場打磨過的鋒芒,緩慢的掃過她們故作鎮定的臉,忽又問:“殿下之前都稱呼老臣一聲‘師父’,今日為何這般生疏?”

咔嚓……

小月心裏緊繃的弦斷了一根,視線死死的盯着椅子腿,不敢擡頭。

在熟悉的人面前裝熟人,這不是作死嗎?

廳裏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

水夭記起密函上對穆雲兮的描述。

他看似冷漠,實則心思細膩,很懂的為身邊的人留餘地。

于是,抿了抿唇,道:“将軍有所不知,兮乃進言被貶,發配至此,不敢再拖累将軍,還望海涵。”

話說的在情在理。

張佑峎沉默,歲月在那張剛毅的臉上留下了滄桑的痕跡,越發顯得他威嚴無比。

“殿下不必過謙,皇上此舉或許另有深意,既如此,那老臣告退,改日再來登門拜訪。”

呼……

終于要走了。

小月覺得脊背冷汗涔涔,衣服都濕透了。

“主子,太玄乎了,我們今天要是被戳穿了,怎麽收場?”

水夭目光一凜,“你以為他沒看出來嗎?”

小月一怔,“他看出來了,為何不當場點破?”

不點破,只是因為他還不知道她們的底細罷了。

張佑峎的出現,讓水夭重視起來,她不能再這麽被動下去了。

于是,她派人将所有跟穆雲兮有關的人和事都調查了一遍,事無巨細。

為了安全起見,她又順手查了一下,雁門關所有官員的信息。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三十六個官員,竟然無一不是貪官!

她這是闖進貪官窩了!

看着眼前的密函,水夭兩眼放光,仿佛看到了一座座金山銀山。

小月不由得頭大,“主子,您就消停點吧,別一看到貪官就跟狼見到肉似的,行嗎?”

她們身份特殊,裝官已經夠累了,再做個當官的匪盜,豈不是累上加累?

“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水夭打定的主意,怎麽會輕易改變?

小月無力的望着遠飛的信鴿,等待着下一場心驚肉跳。

這幾日,她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千裏眼,順風耳,好把雁門關所有的消息都盡收眼底,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不敢放過。

水夭無奈的呵斥她,“天塌了有高個子的頂着,就算捅個窟窿那也是我捅的,你這麽緊張兮兮的作甚?”

小月哭喪着臉,盡是疲乏之色,“我能不緊張嗎?”不是她膽子小,而是她膽子有限,只夠做匪盜的。

“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護住你的。”水夭堅定的說。

小月哭得更慘了。

她不是不放心,而是根本就沒法放心。

她不怕主子不保護她,只怕主子為了保護她惹下更大的麻煩。

上次,她帶着人去搶劫的時候,回來途經迷霧林,繞了三天沒出來,後來,主子紅着眼沖進來,一把火把迷霧林燒了,害的大家被官府追了一個月。

上上次,她潛入王員外家,無意中了陷阱,被王員外的家丁捉住,差點被王員外欺負了,主子提着鞭子光明正大的從大門進去,把王員外還有一衆家丁打的落花流水,那一次她們劫財沒成,還上了官府的告示榜。

再往上,她都不敢想了。

就在小月內煎外熬的時候,雁門關的官員們也在絞盡腦汁,費盡心思的想要跟七皇子見上一面。

這天,衙丞王炳德親自過來遞拜帖,說是大夥兒都挂念七皇子,并轉述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話。

水夭秒懂,這是想一起吃飯吶。

“行,你去安排吧。”

衙丞王炳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麽容易就答應了?他打好的腹稿才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沒說呢。

“還愣着幹什麽?不想安排?”水夭見王炳德雙目空洞的望着她,蹙眉道。

“不……不是,下官這就去安排……”王炳德說完,拖着肥碩的身體,小跑着一溜煙兒的不見了人影。

小月被他笑的不行。

水夭眯了眯眼,狹長的眸光中破碎出一縷輕蔑。

過去的日子太安穩,以後的日子還是艱難點吧!

不得不說,王炳德看着油滑,做起事來,效率還是蠻高的,只一天的時間,居然将三十六名官員全部都安排到場,張佑峎将軍鮮少參加這種宴會,居然也到場了,甚至還有些急着攀關系的小喽啰和富家公子也在。

水夭站在門口,看着一院子的人,唇角掀起一抹冷笑,很好,該來的,都來了!

皇帝來了,人也不會比現在更齊了,七皇子是被貶至雁門關的,他如此的大張旗鼓,就是想讓消息傳至京都,讓皇帝再次遷怒七皇子吧?

王炳德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只是,她不是穆雲兮,她根本不介意,她只是介意院子太小了,人來的還太少!

秋風飒起,吹起一陣落葉,在燈火輝煌的院子裏飛舞,像沒有生氣的蝴蝶。

數排大紅燈籠挂在五色彩繩上,并排着,發出紅色的光芒,熱鬧的院子裏,竟如白晝般明亮,明亮到可以看清楚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王炳德正在跟一些陌生的面孔聊着什麽。

其他人的臉上也都洋溢着或多或少興奮的神色,唯獨有一個身穿墨綠色長袍的公子躲在角落裏,低頭淺飲。

如墨的長發高高束起,墨玉冠環箍住,幹淨利落,偉岸的身軀慵懶的靠在椅背上,華貴而獨特。

水夭皺了皺眉,雁門關何時多了這麽一號人物,她怎麽不知?

難道是哪家的公子嗎?

王炳德眼尖,一眼看到了沉思的水夭,看到她凝重的表情,忙欺身前來,低語道:“下官只通知了在位的官員,哪知道今日竟來了這麽多?人到了,也就不好往外趕,殿下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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