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到嘴的鴨子

襄平府。

一座極不起眼的宅院,院牆修得高大,卻格外樸素,灰撲撲的石磚透着年代久遠的破敗。

可進了院子,卻是別有洞天。

亭臺樓閣,拱橋流水,奇花異草,似江南園林一般,處處透着精巧雅致。

一間布置奢靡的大廳裏,胡知府身着官服,戰戰兢兢跪在地上,大汗淋漓。

他已經四十多歲年紀,長得儀表堂堂,儒雅斯文,此時卻是斯文全無,涕泗橫流。

“侯爺,下官怎敢見財忘義,做那種背後捅刀子的事來。殺您的手下劫您的錢財,給下官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吶……”

永平侯五十多歲年紀,長得精瘦,蓄着胡須。雖是文官,一身正氣,此時眼睛卻如虎狼一般,陰鸷可怕。

他咬牙切齒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恨不得拿刀砍了他,啖其肉,飲其血。

他精心籌劃了許久,上要對皇上有合理的交代,下要應對各路虎視眈眈的政敵,左右還要顧及他的大局。

他自以為做了萬全的打算,只等着趁着夜色,屠盡擋他富貴路的人,再将數不盡的金銀珠寶運出襄平府,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達京城永平侯府。

可他在胡知府的別院裏等了一夜,也沒等到下屬來給他報平安信。

到最後,卻等來死士全部被殺,陳府被洗劫一空的消息!

玩鷹的被鷹啄了眼!

永平侯霍然起身,惡狠狠地問,“這件事你知我知,不是你背後作祟,還能是誰?還有誰能在你胡知府眼皮子底下殺人,還把那麽多寶貝給搬空了!”

胡知府有嘴說不清,可偏偏運送財寶的車馬是自己的心腹給連夜放行出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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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以為那些車馬是永平侯的啊!

“侯爺,下官幾斤幾兩您是知道的,哪有那麽大本事把您手下的好漢給殺了。侯爺您想想,是不是被京中哪位給盯上了?”

永平侯來回踱着步子。

此事他雖惱恨胡知府,卻也知他沒那麽大的膽量,也沒那麽大的能耐。那些殺手是自己精心培養多年的,個個好身手,不是一般人能悄無聲息給全剿殺了的。

且胡知府若是要銀子,陳府的那些鋪子抄一遍,就夠他吃得飽飽的了。

那麽,是誰呢?

永平侯把朝中上數的官員和勢力都想了一遍,大致圈定了幾個人。只待回京後細細查明了。

此事若洩露了出去,後果不堪設想。而那逃出去的陳攸寧,就是最大的隐患。

他在胡知府跟前站定了,“那陳家大小姐,可不會憑空消失了,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銀錢沒了也就罷了,陳攸寧不死,那觸手可及的潑天富貴也就沒了!

胡知府疊聲應諾,從地上爬了起來,“下官這就去辦!”

永平侯陰沉沉看着胡知府,“管好你的嘴,小心禍從口出。”

“下官明白!”

胡知府戰戰兢兢退了出去。

永平侯緊緊攥着拳頭,壓制着怒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溫伯石,向來是走一步看十步,怎會讓這一點變故給亂了陣腳。

他拳頭捏了再捏,最終還是忍不住重重捶在了幾案上,他的銀子!銀子!

到嘴的鴨子就這麽飛了,讓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

韓攸寧三人一路向北,在第三日午時趕到了盧平府。

這一路還算平安,想必永平侯還沒尋到她蹤跡,也或許他被那黑衣人絆住了腳。

盧平府在襄平府北邊,靠近占安江水路,貫通南北,商業繁榮,镖局也多。

府城繁華地段有個很大的镖局,威行镖局,門頭氣派威風,就連打雜的夥計行動間都似是練家子。

前世在玉娘死後,救韓攸寧的正是威行镖局的镖師。他們接了一趟去京城的镖,路上恰巧遇到韓攸寧遇難,救了她之後就順道帶着她,算是多了一個镖。

接待的是個謙和有禮的中年人,自稱姓張,是個管事。

他一打眼便看出來韓攸寧是主子。

女孩長的花容月貌,一雙美目流盼,即便男扮女裝,也遮蓋不住她多少顏色。出門行走,長得太好的女子最是容易招來禍事。

他笑着問韓攸寧,“不知小公子是要押送什麽貨?送去哪裏?”

玉娘媚笑着坐到張管事身邊,“我們母子三人要去京城走親戚,怕路上不安全,請你們镖局護送我們去。”

張管事不動聲色地又掃視了她們一眼,“威行镖局的規矩,接護送人的買賣,得先問幾個問題。你們是何身份,可有仇家追殺,仇家是誰?”

韓攸寧不知他們還有這規矩,當年盧七他們可沒問這些。

這三個問題都不能如實回答。威行镖局雖有俠氣正義之名,卻是通官通匪通江湖,镖局裏的人也是魚龍混雜,一不小心就會把她們的行蹤洩露出去。

玉娘伸手要去摸張管事的手,忽而反應過來韓攸寧提醒她的,她是良家婦女。

她僵硬地收回了手,喝了口茶,方按捺住了那雙躁動的手,“哎呀,我們孤兒寡母的能有什麽仇家,只是這路途遙遠,怕路上有個山匪強盜。來歷麽,我們不過是升鬥小民,說了您也不認得。”

張管事笑了笑,“升鬥小民可請不起镖局。這護送人去京城,少則五百兩,多則上萬兩,期間還要管着镖師的打尖住店車馬,所耗不菲啊。”

玉娘哼了聲,“張管事不要狗眼……咳咳門縫裏看人,升鬥小民也有有錢人。我們老爺走的早,我們孤兒寡母受盡了二房的算計,命說沒就沒了。要不何至于這麽遠投靠親戚去……”

張管事但笑不語。

意思很明顯,不交代來歷仇家,不接镖。

韓攸寧問道,“不知盧镖頭現在可在镖局?”

張管事指了指窗外,院中一個滿臉虬髯的彪形大漢,光着膀子,手中揮舞着大刀,揮汗如雨。

“他便是了,小公子認得他?”

韓攸寧心下疑惑,她認得的盧七可是個氣派人物,容貌俊朗,俠氣中帶着幾分儒雅。

那個盧七一路打的正是威行镖局的旗號,镖旗是黑底金字,和他們镖局門口挂着的一模一樣。

她贊嘆道,“我是聽好友提起過,說貴镖局有個威風的镖頭。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她目光一轉,看到會客廳門外一個身材高大容貌堅毅的中年男子,眼中精光內斂,正在和一個镖師低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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