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哄騙或淩.辱
顯而易見的,像這樣“開門見山”的自我介紹方式,也讓對面的人目瞪口呆了。
倒是飛廉在短時間內将整個室內快速巡視了一遍。只見這是個較為樸素的辦公室,朝南的窗臺上養着植物,正中間的辦公桌上擺着一臺顯示器、一打文件,邊上還有個書架。
室內除了太陽鏡和飛廉外,主位上還坐着辦公室的主人——一名三十歲上下的白大衣男人。牆角還站着一個一米左右的小男孩,不清楚是在罰站還是玩什麽。
此刻,辦公室的主人站起身,看向太陽鏡,茫然道:“你……你好,我叫朱見深,這裏的代理院長。你是哪位?”
太陽鏡摘下太陽鏡,露出一雙深褐色的雙眼,笑眯眯道:“真巧,你叫朱見深,我叫朱祁鎮。”(朱見深,明朝第八位皇帝,朱祁鎮是他爹。)
所有人:“……”
飛廉已經對此人的行為頗為麻木了,此刻只能拉長臉,竭力不露出任何表情,假裝自己是個受過嚴格訓練并不會笑的冰山保安。
院長嘴角抽搐了片刻,還沒來得及說話。
太陽鏡又道:“哦不好意思,我剛才記錯了。其實我姓一,一二三四的一,你可以叫我一先生。”
朱見深的笑容已經徹底凝固在嘴角,片刻後試探地問:“一先生……您是來住院的?”
飛廉聽完,面無表情,但內心瘋狂鼓掌!神經病院的院長果然有兩把刷子!
然而,一先生聽完并沒有生氣,而是打開手機,随手一劃,屏幕停在了某款銀行APP上,碩大的九位數字異常醒目。
一先生雲淡風輕道:“我,是來收購你們的。當然,不會讓你失業——這家精神病院永遠會給你留一個位置。”
一語雙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飛廉心中鼓掌的雙手在沉默中放了下去。
十分鐘後,又一名臣服于肮髒的金錢的人類,不得不乖乖坐在桌邊,接受一先生的折磨。
一先生道:“生意這麽冷清還沒有倒閉,你應該做的不錯。”
朱院長道:“哪裏哪裏,還是全靠幾位慈善家的熱心捐贈,我們才能支撐這麽久。不瞞您說,我們一直處于虧損的狀态……”
“直說虧損的話,你好像很不願意出讓這家醫院。”一先生道,“既然虧損,你不着急?”
朱院長一愕,然後笑道:“實不相瞞,這家醫院是家父創辦的,當時只作收留孤寡老人、各類病患的用途,慢慢才建立起這麽多設施,完善了制度,請了專業的醫生。十年前家父不幸離世,家中後繼無人,所以我不得不接手過來。這些年雖然很是艱難,但好在還能維持下去。如果将醫院出讓……其實錢財還是其次,我只是擔心這裏的病人們。他們多數在這裏已經數年、數十年,一旦換了管理方式,也不知道是否會造成精神上的刺激,唉,也是顧慮頗多呀。”
一先生道:“哦,醫者仁心。”
飛廉聽到這裏,肅然起敬:一先生居然還會誇人……!太令人震驚了。
事實證明一先生有時候也是會說好話的,只要他有強烈的目的性。現在他的目的就很顯然——
在聊了五分鐘之後,他就問道:“所以你們醫院在十年前就建立了數據庫對吧?”
朱院長道:“是的。”
一先生就說:“幫我找個人,她叫‘林可霜’,女的,二十五歲上下。可能有化名,但十年前一定在這裏出現過。我知道你們的數據庫裏現在搜不到這個人,但你們這裏還留有十年前就在的護工和病人,我只要他們配合調查。”
朱院長有些為難地說:“但是病人的資料我們是保密的……”
一先生面無表情,将桌上的一張銀行卡屈指一彈,彈到了朱院長面前。
朱院長:“……”
一先生又彈了一張,并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又彈了一張。
朱院長坐立難安,說:“但這不合規矩……”
一先生笑了笑,掏出了飛廉的證件:“警察,辦案。合規矩了?”
三十分鐘後,一先生如願以償。
這天的晚飯,朱院長帶着他們一起到食堂裏吃。
一先生要來了整個醫院的布局圖、所有工作人員和病人的名單和簡介,一邊對照着看,一邊瞅着朱院長在排隊。
這家醫院規模也不大,晚飯固定時間供應,職工要排隊領餐,那些病情較輕的病人也是。至于重病患者,會有護工專門推車到房間裏去喂食。
食堂也很有醫院特點,地板光潔亮麗,卻揮之不去一股消毒藥水味兒。來往的醫護都是一臉腎虧,而精神病人則多數神情呆滞——精神科的藥物多數會讓人精神不佳。
朱見深作為院長,還挺受歡迎。他招待過一先生和飛廉兩人之後,又跟病人同桌吃飯。
對此,朱院長的解釋是:“這年頭護工不好招了啊。人手不夠,病人又有很多突發情況,我畢竟也是學心理出身的,這種時候還能幫上忙。”
一邊說,他一邊親手給一個呆滞的女患者喂飯。看樣子,一會兒還有不少工作。
一先生明顯看得不耐煩,說:“那我自己去房間了。”——朱見深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員工宿舍住,很顯然飛廉這個保镖是不願意住得太遠了,那麽幹脆就一起住雙人房了。
一先生随手拎起旁邊不知誰留下的拐杖,支起自己行動不便的右腿,便有模有樣地走了。
飛廉忙擡腳跟上,兩人走到電梯內,忽然見到裏面已經站着一名病人了。
病人道:“一樓,到了。”
飛廉保持警惕,一先生卻狐疑地觀察了片刻這病人,突然擡起拐杖,對着二樓按鈕點了下去。
只聽病人道:“電梯即将前往的樓層是:二樓。”
接着,電梯到達二樓,病人又道:“二樓,到了。”
一先生“嚯”了一聲,扭頭對飛廉說:“認知失調,他以為自己是電梯裏的系統合成音。”
飛廉點點頭,略帶同情。
他沒想到的是,一先生緊接着将所有樓層都給點亮了!
只聽病人報幕道:“電梯即将前往的樓層是:一樓三樓四樓五樓六樓。”
然後,一先生接着站到了按鈕前面,完全擋住了病人的視野,開始到處亂按。只聽提示音一頓亂響,但就是看不見他按了哪裏。
病人瞬間無所适從!
飛廉:“……”
十幾秒後,“電梯系統合成音”宣告當機,弱小可憐又無助地看向飛廉。
電梯慢悠悠停在了三樓,一先生“呵呵”一笑,愉快地跨出了電梯門。
飛廉觀察着此人一瘸一拐的背影,只覺得無比的欠扁。這世上怎麽會有一個連精神病人都要玩的混賬……?
晚飯過後一直到淩晨的時間裏,一先生開始一一詢問這所精神病院裏超過十年的老員工。
但他們都沒有提供太多的信息,因為一先生能提供的線索總共也只有“林可霜”的名字、性別和大致年齡而已了。
飛廉就守在門口,防止任何危險情況的發生,一直到最後一名員工也離開了室內。
一先生沉思了一會兒,對飛廉說:“食堂左邊窗口那個大媽,叫她過來。”
飛廉看了一眼桌上的名單,有點吃驚:“但她只做了兩年。”
一先生說:“她的丈夫做了超過十年。”
飛廉問:“你怎麽知道?”
一先生看了他一眼,言簡意赅:“四十多歲,話多,手藝差,又說食堂供應的是自家菜——沒有過硬的背景,只有較久的關系。名單上有一個醫生和她同鄉。”
飛廉想了想,默默地出門去了,半晌後果然将食堂大媽帶了回來。
這位四十多歲的八卦婦女,倒是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突破口。事實證明,八卦者普遍富有的聯想能力和好奇心,使他們也能是重要的情報來源。
“林可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十多年前有一個姓林的小姑娘,事情鬧得可大了!”大媽誇張地瞪大眼睛,“反正精神失常嘛,也就那樣,誰也不知道她叫什麽,我老公和其他人都一直喊的‘林小姐’。這個林小姐呀……哎呀,口渴。”
一先生對飛廉使了個眼色。
飛廉默默地給她倒茶。
大媽喝口水,繼續道:“林小姐呀,長得好看,還沒成年,不知道怎麽就生病的,反正是被上個院長帶回來治病的。我老公說是什麽躁狂症,就是白天好好的,到了晚上啊,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很暴躁!打人、咬人,還咬自己,一沖動起來那可不得了!所以晚上就得灌藥,吃了藥還不一定好,還得綁在床上。誰知道呢,就有一天——哎呀,我腰疼。”
飛廉默默給她遞了個靠墊枕頭。
大媽翻了個白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飛廉滿頭黑線,試探性錘了一下。
大媽滿意的點點頭,說:“就有一天啊,有個護工不敬業,把林小姐綁在床上就不管了,自己跑去宿舍睡覺了。那就捅了大簍子了!林小姐住的雙人病房,裏頭還有一個病人也差不多,看起來好像是正常人,但是腦子裏面不知道有哪根神經搭錯了。那天晚上他就拿自己吃水果的勺子,幹了什麽你猜都猜不到——哎,小帥哥,我手疼,你給我捏捏手呗!”
飛廉:“……”
大媽妩媚地伸出手。
飛廉忍辱負重,準備出賣色相。
就在這時,一先生突然笑了一聲:“起開。”
兩人都回頭看他。
只見一先生慢條斯理地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嘴角輕慢地上揚,胸膛裏低沉的笑了一聲——荷爾蒙撲面而來,飛廉有點牙酸。
接着,就見一先生掏出了支票本。
并撕下一張,輕飄飄飛到大媽的臉上。
一先生冷酷無情地問:“是想被帥哥哄騙,還是被金錢淩|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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