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存在的一
羅山精神病院出了大事。
先是一場有驚無險的“火災”事故,然後是兩名客人被關在浴室裏差點窒息而死,最後又以一名焦慮抑郁症病人的跳樓自殺收尾。
朱院長可能是短時間內遭受了太多打擊,此時跪坐在徐曼曼跳樓的地方,旁若無人地痛哭起來了。
不久,由于飛廉“提前”報了警,警察到來的時間遠遠早于預計,甚至比救護車來的還要早。而且,他們給飛廉帶來了額外的增援,從現在開始醫院各處就有警力巡邏了。飛廉的裝備當中,也增加了一些武器和使用道具。
之後,院長朱見深被帶走了,在現場的徐曼曼的護工和主治醫師也被帶走了。
很多人還留在親眼目睹跳樓的震撼裏,現場有經驗的醫師已經開始組織人回去病房了。可以預見的是,有不少病人會需要一次額外的心理治療了。
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時,一先生仍然留在原地。
飛廉說:“先生,她是自殺的,監控上很明确。沒有其他任何人在她旁邊,她自己爬上了天臺,然後就跳下來了。”
一先生搖搖頭:“不對,這個女人有很強烈的動機,只是我們沒有發現她的動機而已。”
飛廉問:“她死前說了什麽?”
一先生一五一十道:“她說林小姐讓我不要走,讓我坐下和她玩游戲。”
饒是飛廉,到了這個時候也忍不住有些悚然。他回想了一下,說:“徐曼曼的病例上只有焦慮抑郁症,是不是由于這個原因産生了幻覺?”
一先生一手捂着嘴唇,陷入了沉思。
飛廉忍不住問:“先生,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麽?你之前怎麽知道有人會來撿我們?那個嫌疑人的目的難道不是殺死我們?”
“不是,因為他一直以來的目的都是阻撓我們。”一先生說,“只不過手段較為激烈,但并不是以致死為最終目的。他……也許是她。”
飛廉聽出了一絲端倪:“你在懷疑徐曼曼?!”
一先生笑了笑,說:“你看過他們的吊籃吧?”
他說的是醫院用來給特殊病患送餐用的吊籃。那籃子很小,而且怕患者用來自殘,所以基本是塑料和布編出來的,承載不了太大重量。
飛廉想象了一下,仿佛猜到了什麽。
“你沒有想錯,那個阻撓我們的人……一直是用吊籃進出那個衛生間。”一先生淡淡地說,“第一天晚上,她就偷偷躲在裏面偷聽了。後來我突然進去洗澡,她沒來得及走,但事先留了一手——把燈弄壞了,于是得以蒙混過關。第二天,她又推倒花盆,想要讓我受傷并退出醫院,但未能如願,還引起了你的警覺——”
飛廉忍不住說:“真的是徐曼曼?那個吊籃那麽小,她就算體重足夠輕,但真的未必能裝得下吧?”
一先生說:“她以前練舞蹈,身體柔韌度也足夠。”
飛廉:“你怎麽知道她練舞蹈?”
“因為她的大腳趾向內變形。”一先生輕描淡寫道,“她是個芭蕾舞演員。今天又故技重施,先點燃一個醫用垃圾桶制造混亂,然後通過設計過的機關,将我們困在浴室裏。”
飛廉腦子裏頓時亂了,各種紛雜的畫面一一閃過。他想到他們的窗戶面向院外圍牆,徐曼曼确實有可能通過吊籃,悄無聲息的爬上鐵栅欄,然後用什麽東西将窗戶卡死,自己坐在那裏,看着他們在浴室中掙紮……
飛廉忽然說:“等等,我們窗外也是有護欄的!她第一次是怎麽從窗戶進來的?”
“真的有護欄嗎?”一先生笑了笑,“你當時,沒能打開窗戶吧。”
飛廉點了點頭。
确實有這個可能,那就是外面的護欄早就被弄壞了,只是還擺成了完好的樣子。畢竟這些樓都是十年前就修建好的老樓,發生什麽樣的故障都有可能。
飛廉說:“這麽說,真的是徐曼曼……那麽她現在跳樓,是出于畏罪自殺?”
他看向一先生,這時甚至是有些期待他說“是”的。
但一先生卻搖了搖頭,說:“動機。”
他們仍然沒有發現徐曼曼這麽做的動機。她為什麽如此瘋狂地阻止他們住在這裏,是為了不讓他們調查林小姐嗎?
想到林小姐,想到徐曼曼死前最後的“遺言”,飛廉的背後湧上了一陣寒意。
“而且……”一先生喃喃道,“她有同黨。”
飛廉說:“什麽,還有同黨?那豈不是很危險!”
一先生點點頭:“水龍頭裏的血,不是一名普通的女病人能做到的。還有,你幾次聯絡都失去信號,應該也不是巧合……”
話沒說完,一先生卻突然向前走去。
飛廉跟上,并和他一起看到了面前的景象:一名男孩正呆呆站在一樓外面,仰頭看着什麽。
那名男孩果然是自閉症兒童樂樂。
一先生在他身邊蹲下,并仰頭,用同樣的視野向上眺望,看見了一排排鐵床栅欄。他問:“在看什麽?”
樂樂當然是沒有回答他的。
但此刻,飛廉和一先生心裏都已經知道了:他在看2010室那扇永遠緊閉的窗戶。
在那個房間裏,還伫立着一把孤零零的椅子。飛廉甚至已經想到,林小姐說的“坐下,陪我玩”,是不是指的坐在那張椅子上?
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因為剛發生過很大事故,他們不适宜再做些什麽。
晚上,飛廉找了另一間宿舍,還專門檢查過了衛生間。睡前他還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關于林小姐的事。
一先生也沒有作妖,而是戴上眼罩呼呼大睡。他連續睡了十二個小時,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為止。這導致飛廉很關心他的安危,于是也沒有出去過房門。
一覺睡醒,都到了該去吃午飯的時間了。
飛廉重申道:“以後吃東西,必須讓我先嘗一口。”
一先生挑了挑眉毛:“包括東坡肉醬肘子麻辣鴨頭嗎?你的‘一口’可不可以小一點?”
這都什麽時候了……飛廉怒道:“給你多打一份總行了吧!!”
一先生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懶洋洋地撇着“瘸腿”走開了。
過了一會兒,兩人到了食堂排隊,窗口在打飯的正是最早告訴他們林小姐消息的那位八卦大媽。
一先生走在前面,指了指菜色。
奇怪的是,大媽并沒有理會他,一擡頭看向飛廉,道:“吃什麽?快說啊。”
飛廉莫名其妙,說:“麻煩先給他打菜。”
大媽白了他一眼:“小帥哥,你有毛病哦?你就是第一個人,不打菜趕緊走開,別耽誤我幹活。”
兩人對視了一眼,一先生舉起手在大媽面前揮了揮。
大媽毫無表示。一先生于是又原地紮馬步,一個直拳打到她眼前——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大媽連眼睛都沒有眨,可謂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
飛廉心生警惕,正想說什麽,卻只見一先生漫不經心地走開了。
“先生!”飛廉叫道。
一先生擺了擺手:“你多打一份菜不就行了。這是老天在教你學得賢惠一點,懂了嗎老婆?”
飛廉哭笑不得,眼見着他像個大爺似的已經坐在了桌邊,這才回過頭,讓大媽給他打了兩份飯菜。
大媽還給他抛媚眼來着:“哦喲,你想吃兩份,就早說嘛。你這麽好看的小帥哥,阿姨肯定什麽忙都幫的啦。”
飛廉默默承受着這一切,将菜端回桌子上的時候還在想:講道理,一先生不是更好看麽……如果性格不是這麽離奇就好了。
風卷殘雲地解決一頓飯,飛廉問:“先生今天有什麽安排?”
一先生道:“人要貫徹本心,小同志啊。”
飛廉:“?”
一先生:“我是來找林可霜的,林可霜沒找着倒是找着了林小姐。既然林小姐這麽想找我玩,那我當然是要陪她玩的。走,去2010室。”
飛廉臉色一變,說:“去2010可以,等我先通知基地。還有,我要上樓拿東西。”
一先生問:“你裝備不都在身上?”
飛廉神色冷峻:“炸|藥沒在。”
一先生:“……”
飛廉肅容道:“萬一要是碰到鬼打牆,至少可以定向爆破,帶你出去。”
一先生一臉想笑又忍住了的表情,說:“小同志,你這個唯物主義世界觀,不夠堅定啊。”
“唯物主義不算什麽。”飛廉認真道,“必須以先生的安全為第一要務。”
兩個人說着說着,已經走進了電梯裏,顯然一先生還是跟着飛廉的說法上樓拿東西去了。
這時一先生突然看見了裏頭那個以為自己是電梯合成音的病人,于是又趁着飛廉不注意,磨磨蹭蹭地擠到了人家前面,擋住了控制板。
病人道:“正在前往的樓層是:三樓。”
一先生:“……”
片刻後,電梯到了,病人道:“三樓,到了。”
飛廉回過頭一看,一開始并沒有明白過來。但緊跟着一先生招了招手,讓他走進來。
飛廉便看到,不管一先生怎麽用身體擋着,這名病人都“視而不見”。不僅僅是視而不見,一先生整個人,就好像在他的世界裏完全不存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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