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診治
次日,旭日初升時,羅那境內各支暗人都已回歸到各自原先的位置。羅立與悍支首領騁帶着趕來的他國悍支域首,護送黑系一部一起出羅那。
出京都時,收稅的衙役還是很嚴苛地檢查樓船。黑系人已全部戴上一張面皮,在樓船各處扮着奴仆。待深水樓船拍水出城,京都裏的一切紛雜都與他們無關。
出霁月渡口時,羅立将黑系一部交給騁:“從這渡口出去便是泊古,之後已然安全,主子應當就在這兩日到,望騁兄平安交接。”
騁點頭:“阿羅在瀾橋萬事小心。”
羅立點頭應,背着禹谧下船,上了早已等待在渡口邊的一輛馬車。禹谧還是那樣昏沉着,萬事由羅立伺候。馬車跑了兩個多時辰,日落西山前終于在瀾橋的一幢竹樓前停下。
奴仆拿着迖給的帖子往裏送,羅立抄手将禹谧抱了進去。蘇木接了帖子很快就出來,後面跟了個抱着藥箱的藥童。
“蘇大夫,勞煩!”羅立讓出位置。
蘇木很溫和,微微颌首便坐過去診脈。羅立看着他一邊診脈,一邊打量着禹谧。良久,他讓藥童和奴仆先出去,只留了羅立。蘇木待藥童關上門,才與羅立道:“先卸了易容再看。”
羅立恍然,神醫藥谷出來的大夫果然比旁的厲害。他也沒有猶豫,拿了藥水出來擦拭禹谧的臉,将面皮揭了下來,收拾妥當之後讓蘇木繼續看。
蘇木将藥箱打開,将銀針往火上一燒,開始不斷朝禹谧頭部、身上下針,一面下針,一面時不時探一下脈象。良久,他才收了銀針細看了一番,對羅立道:“非是身體有疾,也非是中毒。”
羅立想起迖的診斷,與此人判斷倒是一樣。
“至于為何會昏厥,我還要再看。”蘇木皺眉,“這幾日便住在醫館裏,待我再好好想想。”
羅立靜默了一下,點頭:“麻煩了。”
蘇木從藥箱取了個瓷瓶出來,遞給他:“每日口服一粒,可保存體力。”
“多謝!”羅立接過來,禹谧光喝米湯是決計支撐不住的,有這藥丸或許會好一些。
“你收拾一下,我讓藥童給你們準備一個清淨些的屋子。”蘇木對羅立如此言語之後,便回頭去整理銀針與藥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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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立明了,立即給禹谧重新戴上面皮。蘇木見他們收拾妥當,才打開門,喚了藥童來囑咐了幾句。
藥童依言将他們領到偏遠的屋子,又道:“這位病人是習慣吃糊還是湯?”
“湯。”羅立道。
“稍後送來。”藥童道,“醫館只管病人吃食,人手不夠望見諒。”
羅立他們自然是不會有異議的,立馬道他們會自行解決。待藥童離開後,奴仆便出門去買吃食,羅立打了熱水來替禹谧擦拭身子。
羅那氣候炎熱,瀾橋倒是稍微舒爽一些。這兒多是種植園,舉目望去不是濃綠的大樹,便是連片的莊稼,風唰唰吹來,攜帶着陣陣清新的香味。羅立将竹椅搬到廊下,随後抱着禹谧過來坐下。他将禹谧的頭輕輕擱到自己肩窩,一面細細地檢查他的頸後和背,索性沒有出疹子。
“這樣……是不是舒服一些?”羅立給禹谧調整了個舒服的姿态,眼眸越過樹梢,低聲話語,“你曾經與我說,想同我一起聽風。我還記得,你呢……”
禹谧安靜地窩在羅立頸邊,耳邊是輕微的樹葉唦唦聲。
天色逐漸暗下,藥童端了一碗米湯過來,見屋裏黑漆漆,便替他們掌燈。燈燭亮起,藥童才看到廊下相偎的兩人,他端了小杌子過去,将米湯放到上面,道:“也虧得這東頭一片都是羽葉靈香草,坐在外頭才不會遭蟲咬。”
羅立已兩日夜沒有阖眼,方才風一吹,便睡了過去。不過,這藥童過來時,他便警覺地醒來了。他看了一眼藥童,笑道:“多謝。”
藥童替他檢查了一下禹谧身上,拿出一罐藥膏來:“蘇大夫讓我來看看,可有褥疹,若是有便拿這塗一塗。看來令弟被你照顧得很好,當是時常翻身的,并沒有出疹,這藥膏便放這兒備着吧。”
“替我多謝蘇大夫。”羅立道。
“這米湯裏撒了雞子白滑得細細散散,又撒了兩顆粗鹽,現下不燙,正好吃。”藥童道,“其實米糊也是蠻不錯的,而且比這米湯更管飽,明日可要試試?”
“好的。”羅立應。
“我還要去看下一個病人,若是有事,只管來尋。”藥童說完,便出去了。
藥童離開後,羅立便端起米湯,一勺一勺地喂禹谧。很快,出去買吃食的奴仆也回來了,一邊将好不容易買到的吃食擺到桌面上,一邊與羅立說:“東家,這兒的食鋪子實在太少。”
羅立點頭,這兒大多是莊院,店鋪很少很少,最多的也就是雜貨鋪子了。他将一勺米湯喂進去,想了想道:“不若這樣,明日去問農家買一些米面菜肉,向藥童借個爐,我們自己湊合着做。反正也待不了兩日,湊合着吃便成。”
奴仆點頭應:“好!”
兩日後的一個下午,蘇木過來又替禹谧看了看脈,神色裏卻是有些猶豫。
“蘇大夫有甚話直說便罷。”羅立道。
蘇木知道這個病患接的棘手,普通人是不會接觸到禁術的,這人背後肯定不簡單。他觀這二人眉宇并無戾氣,猶豫了一番才斟酌着道:“這應當是禁術的緣故。令弟應當是受過禁術管束,而今受了刺激才遭反噬,只消解除禁術,便是無虞。”
羅立跳過那道稱謂,思索了一下對蘇木道:“蘇大夫可會解?”
蘇木搖頭:“抱歉,未有涉獵禁術。”
羅立心中嘆息,還是與蘇木道謝。
“禁術不會解,但我可以試着讓他醒來。”蘇木道,“你們若是能趕快找到會解禁術的更好,但若是一時之間沒法尋得,卻由着他如此昏沉下去,不多時日,他便是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羅立一想,能醒來總比現下這麽昏沉着好,況且,他都不清楚解開召喚術的人能不能馬上趕來。他想了一下點頭:“好!”
“在行針途中,不得讓任何人打擾,否則功虧一篑,病患會更難喚醒。”蘇木道。
羅立聞言猶豫了一下,比起永遠昏沉,他情願一試。黑系一部應當是到了若彌,他們的行蹤也沒有被羅那懷疑,應當是不會有什麽事,如此一想,他才應道:“全仰仗蘇大夫。”
“客氣了。”蘇木點頭起身,寫了張藥方給外頭的藥童下去煎藥。他靜坐到一邊,不知道想着什麽。
“大夫?”羅立看了禹谧好一陣後,才發覺蘇木好像有些不對勁。
“嗯?”蘇木回神。
“有什麽事嗎?”羅立看着蘇木的瞳孔。
蘇木看了他一眼,偏開目光:“我不知你們是什麽人,但醫館裏的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還請……”
羅立了然,知趣道:“他醒來,我們立馬便離開。”
蘇木抱歉一笑,微微颌首。
很快,藥童端了一鍋藥汁來,後頭還跟了兩個替着水桶的。蘇木讓羅立旁邊的奴仆去裏間拿了浴桶出來,藥童将藥汁與水混合着倒進去。
待一切準備,蘇木試了一下水溫,讓羅立将禹谧寬衣放進浴桶裏。此時,藥童和奴仆都已打發了出去,蘇木背身望着窗外。
“好了。”羅立道。
蘇木轉過身,拎了藥箱放到浴桶旁。禹谧此刻就着了底褲,坐在浴桶裏,深棕色的藥液漫過了他的胸。蘇木示意羅立托住禹谧的下颌,翻手檢查他的頸部一圈,順手按了幾個穴位。禹谧的後頸部有一塊很小的疤痕,顏色很淺,不仔細都看不出來。蘇木停頓了下來,撫了撫那塊疤痕,随後将他的頭發散下,指腹一點一點地摸着頭骨。
“他是雙兒,”蘇木聲線很淡,“你們是若彌人?”
“啊?”羅立被“雙兒”這一字眼激得一懵。
“你……”蘇木手下一頓。
羅立眼裏有些複雜,卻馬上道:“我們不是若彌人。”
蘇木也沒有深究,拿棉帕擦了擦手:“我要再去拿幾味藥。你若一早說他不是男子,是雙兒,便不會有此差錯。”羅那沒有雙兒,他自然不會将這種可能考慮進去。方才摸骨,他才确定,浴桶中那人是一個雙兒,而那後頸的疤痕定是去除雙兒痣留下的。
羅立一讪,他也是才知道。蘇木匆匆離開,羅立則皺眉看着浴桶裏的人。
蘇木去了一會兒,拿了一個扁籮來,裏頭裝了幾味藥材。他直接将藥材倒進浴桶裏,随後開始從藥箱裏取銀針出來。此刻的禹谧已泡得出汗,頭發濕黏黏地搭在肩上,臉上也滿是細密的汗珠。蘇木執了一根銀針出來,對羅立道:“我要開始了。”
羅立走去外頭,與奴仆說了幾句,然後返回:“蘇大夫,可以了。”
蘇木執針往火上一燙,飛快地落到禹谧頭部,銀針一根根從前紮至後,最後落到頸部,動作十分迅速。
羅立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看着蘇木落針。一刻之後,蘇木的額上開始滲出細汗。羅立看了一眼依舊閉目的禹谧,心裏開始有些不安定。突然,他眼神一凜,朝着外頭某處方向聽去。
羅立走近一步,道:“蘇大夫安心紮針,我出去看看。”
蘇木點了點頭,手下的針不停,卻是微不可見地頓了一頓。
羅立走出門,與奴仆說了一句,那奴仆便走了進來,站在蘇大夫旁,警惕地關注八方動靜。
此時,有一批黑衣人正飛快地奔來。羅立從那腳步聽來,這些人便是直奔這兒,便悠悠緩緩地走了出去,一面從發簪裏掏出笛子來組裝。黑衣人本是準備殺進去的,卻是在門口見着一白衣人閑閑地看着他們,頓時便猶豫了。
“沒人教你們白日裏別齊刷刷地穿黑衣嗎?”羅立捏着笛子看他們。
黑衣人相互間眼神小小溝通了一下,捏緊了刀柄。羅立将笛子靠在唇邊,微微一笑,吹起輕緩的調子來。音符一個個跳躍過去,強勢地鑽入他們的耳朵,揪住了他們的心神。黑衣人瞬間眼眸散亂,惟緊皺的眉頭彰顯了幾分掙紮。
其中一個黑衣人倒是很快反應過來,他大吼一聲,将手一松又飛快壓入刀刃,血一滴滴落下,在黃土上濺起一個個圓暈。其他黑衣人紛紛驚醒過來,才明白自己被蠱惑了。
羅立挑眉,執了一指長的笛子沖了過去。白衣在黑衣裏游走,那些黑衣人卻不急着應戰,卻是先将口鼻掩住。羅立見狀一樂,都幾年了,這些個羅那暗衛還怕這個,看來那次真是吓到他們了。羅立讓過一劍,斜了笛子一端刺去。黑衣人最先只防守,卻不冒然攻擊,見遭刺的那人傷口泛紅,鮮血汩汩流出,明白這杆笛子并沒有淬毒,這才全力拼殺。
羅立只在最初趁着黑衣人躲避的時候殺了幾人,之後再襲便有困難了。這幾人應是羅那皇室暗衛裏比較出色的,羅立以一抵數應付起來頗為困難。
黑衣人并沒有全部留下與羅立對峙,很快就分出五人往醫館躍去。
羅立眼裏一紅,袖口一沉,一顆藥丸到手心,他飛快将藥丸到笛口一按,再擊出去便是帶了毒。他迅速解決完這一撥人,飛身前去攔截。
那邊原本守着蘇木的奴仆,已執刀抵出。他本是一個商支暗人,并不如悍支那般強勁,抵擋沖殺這麽一會兒已是極限。羅立飛快加入,盡量将他們往遠引。
羅立眼裏一凜,笛子一掃劃過黑衣人手臂。他掃過一眼樓檐,不知趕來的是敵是友。刀光只在眼前一晃,羅立欠身往後一寸,手捏住刀刃往旁一送,捅入正欲襲來的黑衣人。
“阿羅!”一道熟悉的聲音。很快有幾道身影飛掠而來,加入厮殺。
黑衣人心道不好,眼眸一沉,刺出的刀直飛出去。那躲過一刀的悍支暗人很快反應過來,這一刀明着是刺向他的,實則是要紮進屋去的。
羅立連同最近的兩個暗人一同飛躍進去,卻是眼睜睜地看着那刀直向蘇木。凝眸紮針的蘇木絲毫未注意到這一危險,卻是被旁邊的藥童手忙腳亂地一扯,跌倒在地。刀刃穿過原本蘇木站的位置,直紮向禹谧……
作者有話要說:
羅那暗衛之前在澹水上吃過虧,沾染上毒之後回羅那還感染了一批。斯水流年裏提到過,薄言下的毒,龑沒的弟子,蘇木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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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