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煥來

虞清溪緩步走入二進院子,在偏廂裏找到了糖寶,春雨正坐在一旁看着他睡。

“糖寶有我看着,你去街市裏找個合适的裁縫來,給那幾個奴仆裁兩身衣裳,那女奴和孩子也一并添上。”虞清溪道。

“是。”春雨知道,這就是認下這新買的奴仆了。

虞清溪想着這幾個奴仆的名字不統一,便拿了筆寫了四個名字遞給春雨:“甘沛、甘沣、甘沅、甘涞,由着他們任選一個。”那女奴便不用取了,到時候八斤選了甚名字,她便在那名字後加個嫂字便可,或者沿用八斤嫂也是可以的。

“是。”春雨接了紙應道。

“順帶,這裏裏外外的簾子都換下來。”虞清溪一指外頭的門簾和這兒的深色窗簾道,“前頭一進奴仆住的屋子和三進院裏便用這個簾子,二進卧房窗戶用淺色簾子即可,其他都不用。”在他看來,有窗紙也是可以了,簾子壓根用不着。

“三少夫人喜歡什麽顏色的簾子?”春雨問。

虞清溪看了一眼家具擺設,道:“藕色便成。”

“是。”春雨應了一聲,便下去了。

虞清溪坐在一旁書桌前,看着留下未有帶走的書卷,大多都是沒甚用處的話本與雜記。他随手挑了一本,坐到窗前小塌上看起來。還未看完一回,虞清溪便聽到了聲響。

春華輕輕叩了叩門,在外頭問道:“三少夫人,羅管事到了,在外頭候着。”

“讓他進來。”虞清溪放下書卷,心思着這是羅立還是煥。不過,哪個都沒有與他說要過來。他站起身,緩步走到外屋,正見“羅立”正從垂花門進來。

“東家。”煥行禮。

虞清溪到主位坐下,道:“坐吧,這兒又沒旁人。”

“嘿嘿。”煥也不客氣了,坐到一旁下位,“有人傳信給我,師兄要在這甘棠鎮開鋪子,差我來幫忙。”

“羅立讓你來的?”虞清溪看他。

“是。”煥點頭,“你放心,京都的鋪子我已安排妥當了。”

“我……這鋪子是自己的,不是齊莊的。”虞清溪覺着就這麽一個鋪子自己打理打理就成,并沒有想過要請人。

“你原先京都的鋪子也不是齊莊的。”煥提醒他。

“私人的鋪子可以用齊莊商支暗人?”虞清溪問。京都的鋪子原也沒打算用商支的人,只是湊巧羅立是商支的而已。

“可以啊,”煥道,“未能攪動商海之前,總是要試水的嘛!商支暗人可以在齊莊自己的店鋪裏學商,也可以去師叔師兄們的店鋪裏。”

虞清溪了然。

“再則,也不必将齊莊的營生與私人的營生分那麽清楚,”煥道,“所謂商道,互通有無,互惠互利而已。”

虞清溪聞言琢磨了一下,笑了。他推卻齊莊的營生,建立自己的店鋪,本還擔心主子會不會不滿。現下這麽一說,是絕對不可能的。就拿這家零嘴鋪子來說,問齊莊拿了貨源,又打算從齊莊那兒訂瓷罐等包裝物,哪一處不是與齊莊互惠互利的。就算不從齊莊這兒拿貨,從其他幾家商行訂了貨源,商行與商行之間還有合作,拿的貨指不定是從外地齊莊鋪子裏拿的。

虞清溪抿了一下唇,沖煥點點頭:“你說的也對。現下我準備開這個零嘴鋪子,訂的貨已經給主子傳過去了,回頭我再寫一張給你,以後遇到別家商隊有外地的零嘴也可以接來。”

煥點頭。

“一會兒我回鏡水內衙之後,讓人帶幾張紙給你。”虞清溪道,“那上面的畫的都是零嘴的包裝物,打算在齊莊裏定做,這個你應該比我熟悉,該找哪裏,怎麽找,你去辦。”

“好的。”煥琢磨着包裝物這詞。

虞清溪看他還有些迷茫,便将那些個包裝物都與他說了一遍,什麽包裝配什麽零食,或是油紙包的價格稍優惠,瓷罐包裝的價格都上去。

“那麽,小小的零嘴也能做禮?”煥領悟過來。

虞清溪點頭。

“師兄果真天資聰慧!”煥贊道,“我原道是零嘴鋪子怎用得着這般大的鋪面,現下倒是明白了。”

“是不是最初被叫來給我管零嘴鋪子,還覺着屈才來着?”虞清溪看他。

煥不上當,只嘿嘿一笑:“哪能!師叔吩咐的事,必不能輕看!”

虞清溪一笑,他想起什麽又加了一句:“你看着哪兒有琉璃小碗,或是水玉的,便也訂一批來。杯子也成,拳頭大小即可,做漂亮些,我也有用。”

“是!”煥應道,而後問,“師兄還打算做吃食?”

虞清溪沖他擺了擺手指:“小零嘴而已。”

煥決定拭目以待。

“晚上大約會來個手藝人,是從主子那兒雇來的,你給他單獨安排個屋子。”虞清溪道,“他需要什麽工具材料你便依言照辦。”

“是。”煥點頭,他只聽過從主子那兒買賣貨物,還是第一次聽到還能雇手藝人。他好奇地問了一句:“師兄,你花了多少錢?”

“一千兩。”虞清溪道。

“好貴!”煥道,“什麽手藝人要花這麽多銀兩?”

“自然是能讓我賺一千兩以上的手藝人。”虞清溪看着他白抓擾心的模樣,就是不與他說。

煥深吸一口氣氣,忍一忍,晚上就能知道了。他揉了揉臉,問:“師兄,店鋪裏就用原先的櫃子嗎?”

“不,要添置一些的。”虞清溪道,“我畫圖紙給你,你去找木匠鋪子趕制。”說着,他便起身進了裏屋。

煥默默地跟着他進去,眼光一掃就看到了床上圓滾滾的一小坨。嘿!竟然是個娃娃!他搓了搓手摸過去:“什麽時候背着我生了個娃娃?上回在京都裏還沒有呢!”

虞清溪挑眉,背着他?就算能生娃娃也不必用“背”這個字眼吧!他壓低聲音道:“難不成我要對着你生娃娃?”

煥立馬發覺自己言語有些不妥,他四下裏看了看:“師兄,你夫君不在吧?”

虞清溪不理他,埋頭畫圖。

煥自顧自地說話:“這娃娃看起來就怕是有兩歲左右了吧?長得還不錯,哪裏買來的?”

“你也要去買一個來玩?”虞清溪筆下不停,“你別在娃娃面前叨叨鼓鼓個沒完,若是吵醒了他,你來哄!”

“呃……”煥腦補了娃娃嘶聲裂肺的哭喊聲,腳步連退數步,一直縮到虞清溪書桌前。一個轉身,他便看到虞清溪筆下的櫃臺已初具雛形,畫法很特別,且将各處尺寸标注得清清楚楚。他道:“需要的櫃臺你都量過尺寸了?”

“沒有。”虞清溪道。

“那這些……”煥想了想,提了個保險點的提議,“不若我去量了再寫尺寸?”

“不用,”虞清溪道,“那尺寸我只需要看看。”他的眼睛便是最好的測量儀器。

煥将餘話咽下,目光一轉,看到虞清溪在那櫃臺中又添了數筆,又加上諸多尺寸,便不解:“這又是什麽?”

“類似格栅,”虞清溪道,“我打算在下面擺冰盆,冷氣可以透過這洞口透出來。”

“冰盆?”煥眨了眨眼睛,“冰盆不能直接放上面嗎?”

“影響美觀。”虞清溪道。

“那把冰塊鑿碎了平鋪,你要冰鎮的東西直接放上頭,”煥道,“這樣總比擺冰盆子好看了吧?”

“我不喜歡。”虞清溪道。

“好吧。”煥閉口,千金難買我喜歡。

“這櫃子做好之後刷一層桐油,”虞清溪畫完最後一筆道,“省的櫃臺發黴。”

“好。”煥接了他的圖紙,“做幾個?”

“先做兩個用着,不夠再添。”虞清溪道,“你再定上六套桌椅,兩人坐的,屆時便靠邊排着。”

“真要做吃食?”煥道,“零嘴不都是買了帶走的?難道還要坐下來吃?”

“是的,反正店面大,我就擺桌子由着他們在這兒吃。”虞清溪道。

“哦,您是東家,您說了算。”煥道,“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你也是在商支混的,想想看。”虞清溪看他。

“師兄,比起你,我還是得多多向師兄學習!”煥巴着他道。

虞清溪一笑,認真地想了想:“其實,我一直覺得禮盒拎起來不方便,若是能有結實的紙袋,會更好看。”

煥下意識地看了看他所用的薄如蟬翼的紙張:“紙袋子如何能結實?”

“牛皮紙就很結實,可我不會造紙,暫且放下。”虞清溪道,“禮品包裝便交由你來想了,好了,天色不早,你早去早回。”

“哦。”煥點頭,拿着紙往外走,一面心思着,牛皮紙是什麽紙,是牛皮做的紙?

“等等,你身上有銀子嗎?”虞清溪道,“我身上并未帶銀子,待回去我讓人給你送來?”

“不用,”煥道,“之前走商,我已賺了三番的利錢。”說着,才想起懷裏還藏着賬本,他掏出來交給虞清溪。

“三番?”虞清溪手上一頓,因印書一事從主子手裏得賞銀一萬兩,他全交由羅立建商隊了,現下看來,煥接手了這一事宜,而且幹得不錯?

“是的,”煥終于能挺直腰杆了,“三番,三萬兩利錢。”

虞清溪面上不顯,心底裏不免震撼,建商隊賺錢好快!他前世也有走商,卻是沒這麽大來去的,難不成是搭齊莊的路子才有如此巨利?他道:“你走的哪條線路?”

“莫桑、羅那皆有到過,周邊小國也有到過些。”煥道,“搭齊莊的商船,哪兒不能去!”

“可有留意過各地的吃食?”虞清溪問。

“走商走商,自然一半是走,一半是商,哪有吃的份!”煥道,“一路不是馍馍就是幹餅子,難得在飯莊吃上一頓,要走街串巷去尋特色的吃食,幾乎是沒那個心思的。”

“哦。”虞清溪點頭,“民以食為天,你已失去了一片寬闊的天空。”他前世走商沒這麽趕,每到一處地方,總會停留一兩日。到當地茶館喝上一壺茶,聽聽他們的閑話,有時去街市裏走走,尋一尋深巷裏的陳窖。

煥撫臉:“受教了師兄!”他也不多留,捏着圖紙趕緊去辦事。

虞清溪在這兒也沒停留多久,待糖寶醒來之後便抱着回去。春雨是跟着他們一起回鏡水鹽湖內衙的,春華便留在這兒看顧宅院。“羅管事”和新買的奴仆都住在這兒的宅院,春華安排八斤嫂買了菜做飯。

虞清溪到家沒多久,任桑榆也散衙了。他見虞清溪正在擦臉洗手,便問:“這是才回來?”

“是,”虞清溪點頭,“鋪子要整修,宅院要打掃,雜役也是要請的。”

“若是有甚需要我幫忙,盡管說來。”任桑榆道。他知道虞清溪前世手下的鋪子不知凡幾,現下打理這麽個小小鋪子根本不在話下,可他還是會說這麽一句。他要讓虞清溪知道,以後都有他站在他身後,他不是一個人。

“好。”虞清溪點頭。

春霁端來了燕窩炖奶,小小的碗共是三只。糖寶喜歡吃甜品,根本等不及春霁來喂,仰着小臉張開小嘴,好似待哺的小雀。虞清溪和任桑榆在一旁看着直笑,對于大人來說,這麽一碗才将将三五口,也就是再一會兒要吃晚膳了,吃這麽一點下去剛好。

晚上任桑榆紮馬練拳的時候,發現那廂同僚屋裏今晚十分安靜,果然有個孩子什麽都不方便!任桑榆雖說不是欲/望強烈的,可與虞清溪之間隔個孩子,總覺得太遠。原本呼吸裏全是清溪的味道,隔了個孩子,便全是一股奶味兒。心裏這麽一想,又是将抱養孩子的時間往後推了推,三五年太短,十年八年的也許差不多。

臨睡了,虞清溪發現原本這個點該睡着的任桑榆竟一直追着他的身影,按照這一陣的經驗他便馬上明白了。任桑榆将糖寶往床最裏頭挪了挪,然後坐在床沿看着虞清溪,見他看過來,便輕聲道:“今夜月色朦胧,院裏也清淨,不若早些休息?”

虞清溪一笑,任桑榆的眼眸裏映着跳躍的燭火,熾熱而專注,虞清溪很喜歡被任桑榆目光追逐的感覺,好似能将他的靈魂都吸附過去。他緩步走過去,到任桑榆面前,微微俯身,細細地看着他的眼眸。

“你在看什麽?”任桑榆伸手撫過虞清溪的臉頰,随後順到他的脖頸輕輕撫摸着。他們離得很近很近,氣息纏繞在一起,溫融而微癢。

“看你眼睛裏的我。”虞清溪輕道,然後在他兩只眼睛上親了一口。

任桑榆一愣,直将他的脖頸拉低,直咬上他的唇。幾番輾轉之後,才意猶未盡地分開,将字一個個輕輕吹進他口裏:“我心裏也只有你,清溪看到了嗎?”

虞清溪淡笑着點點頭,剛想應聲,卻是聽到那院遲到的聲響。

任桑榆深吸一口氣:“有娃娃在身旁,竟還能搞出這麽大動靜!”

“看來他們不僅僅是被催生。”虞清溪一笑,感情好得一天都不能落下啊。

聲響沒出來多久,便立□□出一道娃娃哭聲,随後又有奶媽哄娃娃的聲音。那兩人終于終止了恩愛,雜七雜八的聲響混做一團。

“噗……”任桑榆一笑,随後不再分神,拉着虞清溪親吻。

虞清溪很快被溺在其中,待分開時,發現那院已經徹底清淨了。

“清溪,我輕輕的,不會吵醒糖寶。”任桑榆道。

虞清溪抿唇笑,由着任桑榆拉他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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