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不想瞞着你家的小朋友了?”
跟過去一樣,魔術師開口,語氣仍是不急不躁的溫和,可他話中的深意卻是一點兒也不少。
“哈哈,梅林閣下,不要這麽說。”
還是跟過去一樣——白發白袍的魔術師站在遠處,遙遙地注視前方那兩人的身影,還有另一人和他一同在此處停留。
才從少女眼前“消失”的藍發青年毫無心理壓力地一笑:“我們幹的可是相差無幾的事情哦,完全可以算作共犯,誰也別說誰啦。”
沒錯,“共犯”這個詞,用在這裏真是用對了。
魔術師的嘴成功地被堵住,眼角微妙地抽了抽,一時無言以對。
三日月宗近說得沒錯,在螢丸和阿爾托利斯的事情上,他們倆的确相當默契地都把真相瞞了下來,甚至還互相做了配合。
可是。
可是——
事實是這樣,但從三日月宗近的口中兜了一轉,怎麽聽着就有些不對勁,心頭也有些不舒服呢?
“……”
時隔多年——認真算下來,也差不多有幾千年了——再度見到久違的老狐,一般情況總是溫柔和藹的花之魔術師穩了穩心态,深吸一口氣:“我今天就不應該來見你。”
“不對,我就不應該多此一舉,答應幫你的忙。”
辛辛苦苦從關了自己幾千年的高塔裏出來,違背了誓言不說,幫忙還沒讨到好處,梅林有多不爽可想而知。
“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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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突然警惕):“嗯?!”
本該承認自己的“罪行”還無動于衷的男人,忽然之間疑似轉變态度,實在是太可疑了。
梅林不得不立即提起警覺之心。
在警覺中,三日月宗近輕飄飄的下文終于傳來了:“這個阿爾托莉雅并不是你親手教出來的弟子阿爾托利斯,你們準确來說沒什麽關系。這麽一想,我們就不是互相幫助了。”
“什……”
“非常感謝您,梅林閣下。”
很是突然,但又似乎尚在預想之中,用怡然自若的表象小小地戲弄了他,現在又任性自我地把真正想說的話轉回來的這個家夥微微偏頭,秀美的面上笑意盈盈:“用這種方式讓他們見上一面,或多或少也能夠彌補遺憾。”
“謝謝啦——雖說我也有些許驚訝,沒想到梅林閣下您這麽輕易就答應幫忙了呢。”
梅林:“……”
要不是已經很清楚面前這人的本性,魔術師閣下這時又得被他不緊不慢的後半句給噎死。
梅林沒有生氣。
三日月宗近開口,要麽跟人慢悠悠地打馬虎眼,要麽就是無比尖銳地直戳重點。
就事實而言,梅林的确不是一定要插這個手。
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雖然有相同的名字和相同的身份,但來自于平行世界的少女并不是他的弟子。
可以看在緣分的份上稍稍照拂,也可以更加順理成章地冷眼旁觀——就像擁有千裏眼、早知道未來發展的魔術師通常所做的那樣。
結果……唉,該說倒黴好呢,還是對方敏銳得讓人讨厭好呢?
被看出來了。
從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就不能再真正地“旁觀”下去——這樣的,說不上是好是壞的現實。
梅林在心中輕嘆。
跟想象不同的是,他此刻的心情并沒有多沉重,也沒有惱怒存在。
反而更像是……稍稍松了口氣?
他和三日月宗近其實都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
梅林編織出了這個夢境,把人全部拉進來。而三日月宗近只跟異世界的少女聊了聊天,剩下的時間,就都交給“主角”們了。
那個關于守護的故事,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終止,沒能延續下去。
可是,少女與刀,卻在夢中再度相遇。
——風又來啦,花兒就在身邊雀躍。
——一層接着一層,像浪花拍打着腳踝。白發少年走在前面,拉着金發少女的手,非要固執地破浪前行。
“要去做什麽呢?”
“唔,不知道呀。”
“那你,怎麽……”
“因為從夢裏醒過來之後,就再也見不到阿爾托莉雅了。你很早很早以前說,要我帶你一起玩……現在,一起玩嗎?可是我不是很清楚,人類的孩子喜歡玩什麽。”
“……嗯,是這樣啊。我們先随便走一走,邊走邊想,可以嗎?”
“嘿嘿……可以,當然好啊。”
這只是夢境。
他們都知道。
螢丸以為自己做了一個阿爾托莉雅沒有變成男孩子的夢,雖然很奇怪,但是,很開心,所以要珍惜才行。
阿爾托莉雅沒有太多的深刻感觸,畢竟她的确不是那個與螢丸結緣的早逝的少女。
但是,很輕松。
沒來由地身心都輕松了下來,就好像——被這個少年拉着向前走的時候,她就只是阿爾托莉雅,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
他們越走越遠了。
慢慢地,已經離開了在後方注視他們的那兩人的視野。
看到這裏就足夠了,所以,三日月宗近和梅林不會追趕上去。
“說起來,阿爾在哪裏?”三日月宗問道。
“原來你沒忘記他呀。”梅林頓了頓,将目光收回後,似是頗為無語:“我可憐的亞瑟,自己辛辛苦苦拔出.來的‘Caliburn’說走就走,連招呼都不打,一鼓作氣被遺忘了幾千年,做老師的我都心疼。”
三日月宗近:“哎呀哎呀,對我來說,我們才分開兩天啊。梅林閣下都和我毫無生疏感,阿爾就更不用說了。”
“算了。”梅林已然學會了無視他,直接道:“亞瑟和這裏的阿爾托莉雅互換了,現在這時候,他應該也在平行世界搶聖杯吧。”
兩邊兒的亞瑟王果然很相似,不列颠滅亡後,一心都想要借用聖杯的力量來實現心願。
不過,大抵是性別差異。
男性亞瑟王對聖杯的執念并沒有女性亞瑟王那麽深,願望也更為直接,就只是竭盡全力複國而已。
所以梅林才沒那麽擔心他。
“哦,可惜,還以為能在走之前見一面呢。”三日月宗近聽完,若有所思。
梅林瞥了他一眼,突兀道:“你終于要回去了?”
三日月宗近保持笑眯眯:“是啊,事情都處理完了不是嗎。”
梅林沒有接話,但眼神卻隐晦地表露出一些額外的心思。
比如,明明是局外人卻探知到了某些他人私事的驚訝——
‘你居然不跟英雄王多敘幾天的舊?!’
三日月宗近:“……”
他沉默地盯了梅林一陣。
有些微的異常,可沒堅持多久,就被若無其事地遮掩了下去。
“王那邊,我也拜托了他幫一個忙。”
“哦?”
三日月宗近的神色越是高深莫測,仿佛有秘密要和他分享。不用說,梅林的好奇心頓時提起來了。
他等着“幫忙”的具體內容。
等待,等待。
然而,等來的,卻是——
“梅林閣下,都什麽時候了,您不也應該回去了嗎?”
三日月宗近:“聽說您因為欺騙了一位無辜女士的感情,被她關進了塔裏出不去。”
梅林:“……”
三日月宗近:“唉,雖然我隐約猜到您會有這一天,但是沒想到,這一天真的到來了。”
梅林:“…………”
“哈哈哈哈,如果有機會,以後我一定會和阿爾還有螢丸一起,去您的監獄門口看望您——”
“好了你夠了!!!”
……
……
“夢”在無聲中結束了。
現實世界,除了有個別人心情莫名不悅以外,水面一如往常般平靜。
該做的,該發生的,該出現的,都聚攏在一條鐵軌上,按部就班地前行。
冬木市的聖杯戰争,以極其慘烈的方式結束了。
先不說誰是贏家誰是輸家。
整座城市——包括數以萬計無辜之人被燃燒至天際的大火吞沒。
死寂,連哭聲都不曾傳響。
仍在灼燒的廢墟中,一個雙目無神的男人正用自己的雙手奮力挖掘,試圖找到最後的、僅存的幸存者。
他成功了。
他找到了。
有一個孩子還活着。
巨大的喜悅沖淡了內心的黑暗,這個男人欣喜若狂,淚流滿面。
或許正是因為強烈的情緒起伏,讓他失去了本應時刻都在的警惕心。因而,也就忽略了四周朝他攢動逼近的陰影。
黑影陡然間拔起,抽刀,刀影讓人眼花缭亂,卻在同一剎那斬向毫無防備的男人——以及,他想要拯救的紅發少年。
“……!”
當男人察覺到不對時,已經做不出适時的反應了。
他只來得及回頭,有了零星神采的黑眸,竟是一下子被更加猝然閃爍而起的光芒所籠罩。
男人的表情随即就出現了凝固的趨勢。雖然僵硬,卻比原本的呆板好上了不少。
金芒太過刺目,幾乎要忍不住閉眼。而光芒本身就像是毫無收斂之意一般,盡情地在黑暗的幕布上彰顯它的光華。
“呲啦——”
“唰,唰唰——”
“砰——轟隆!!!”
這些聲響。
這數道光芒。
無數兵器從蓋過暗紅夜幕的金色光暈中飛射出來,如碾壓之勢,就将黑影盡數貫穿。
這是……
由于大聖杯在誕生之時被最終勝利者的從者釋放寶具劈碎,無窮黑泥從聖杯中傾倒而出,将沉在黑暗中的城市淹沒。
泯滅一切的大火便是由此出現。
對于走到了最後、理應獲得聖杯實現願望的“勝利者”,那個不擇手段的男人來說,這樣的結果完全不符合他的猜想。
與其說是勝利者,倒不如說,他才是徹頭徹底的輸家。
真正的贏家,反而另有其人。
其中之一,自然就是——被聖杯的黑泥灌溉,從而陰差陽錯得到了肉體的另一個英靈,英雄王吉爾伽美什。
之前就說過了,王是以英靈的身份降臨于現世。
他尚未在這場無趣戰争中被蝼蟻打敗,但是,聖杯戰争結束後,若無極其龐大的魔力支撐,就算是可以獨立行動一段時間的Archer,也不能長久地在人間滞留。
然而,有了這具從黑泥中得來的肉體,情況就不一樣了。
雖說還是需要魔力供應,但擁有實體的吉爾伽美什,自由度大幅提升。
這具身體他還算喜歡,并且短時間內沒有将之抛卻、寡然無味地回英靈殿的意思。在自己的後花園閑逛,也能找來一些樂趣。
沒錯,意外得到實體的王稍稍驚訝了過後,心情不錯。
但這點淺顯的愉悅——還不足以讓他心血來潮,順手解決掉突然出現的十幾只“黑影”。
畢竟它們并沒有不識趣地礙王的眼,而這無數人被火焰吞噬的人間慘景,也未能觸動王的心弦。
“與本王何幹。”
吉爾伽美什從來都跟心地善良悲天憫人這類詞沾不上邊,以上這句臺詞才更适合他。
然而。
當看見出現在虛空中的燦爛金芒時,從贏家陡然轉變為輸家的男人,衛宮切嗣死寂般的心裏仍舊不免浮起一絲波紋。
“竟然……是他。”
竟然是他!
——英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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