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雲霞之劫（7）

縱然是深秋，桃源山莊也會美得像仙境一樣，可是如今，怎麽這麽蕭索凄涼。

上官老爺把軒轅一揚的手臂輕輕放回錦被裏，至始至終低垂着眼眸，像似竭力壓制着什麽，唇角顫動許久才吐出字句：“油盡燈枯，無望。”狠狠扭過頭，淚水自皺紋橫生的眼角蜿蜒淌下。

“怎麽可能，一揚怎麽會死呢？一揚不會死的，不會的……爹，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一揚，救救他……”

上官思思哭喊着拉扯着上官老爺，任肩上的傷口掙開，鮮血直流，都不管不顧。

上官老爺緊鎖着眉頭，眼中漆黑一片，起身把上官思思緊緊攬進懷裏，不住搖頭落淚：“孩子，爹沒辦法了……”

上官老夫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晃了晃險些倒下，許夢喬急忙扶住她，一起痛哭起來。

上官鴻飛和楚霄楠默默站在一旁，緊緊咬牙握拳，卻還是抑制不住流下眼淚。

庭院裏連風聲都沒有，寂靜得駭人，衆人幾乎下意識地回頭，昏黃餘晖沉沉落滿院子，心心公主手扶門框安安靜靜站在門口，眼中是空空蕩蕩的一片死寂，夕陽餘晖把她的纖細身影投在地上，一絲生氣都無。

她不說話，也不哭泣，像個木頭人一樣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一臉木然地望着床榻上毫無氣息的軒轅一揚。

衆人被她的神情吓到，想說一句安慰的話，整理了半天，語句在嘴邊打了無數個圈，還是默默咽了下去，一切都是蒼白無力的。

她靜靜看着軒轅一揚，空洞的眼中忽然浮起一絲笑，決絕冷豔的笑，身形一閃，落到床邊用力搖晃着他的身子嘶喊：“一揚，你不許死，你說過要永遠守護我，你說過永遠都不離開我，你怎麽可以出爾反爾，你怎麽可以狠心抛下我，你醒過來，快醒過來，否則我就死給你看，我馬上死給你看。”

她手中一亮，驀然出現一把匕首，猛地刺向心口。

衆人大駭，上官鴻飛幾乎用了最快的反應出手去格，卻也只是減弱了匕首刺下的力道，改變了些許方向，匕首還是刺進了她的胸口，好在，避開了要害。

“心心，難道你也不要我們了嗎？”

“心心，你怎麽可以做這樣的傻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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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衆人的勸說她仍舊一副充耳不聞，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

楚霄楠眸中光芒一閃：“心心，你是神仙啊，你一定有辦法救一揚的，你想想辦法啊。”

她終于有了些許反應，卻也只是搖了搖頭，聲音淡漠得無力：“沒用的，通常仙人的內丹可以救人，可是幻世幽蓮的內丹卻不可以救人，除了幻世幽蓮，任何人都無法将我們的內丹融會貫通，反而會因格格不入而立刻斃命，最終魂飛魄散……”

她忽然看向軒轅一揚，似想到了什麽，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用力拔出胸口的匕首，像似感覺不到痛楚，也不管鮮血直流，手中掐訣，指尖炫彩光芒乍現，點向軒轅一揚額頭，可是，沒有反應，她再掐訣，再點，再掐訣，再點，還是沒有反應。

眼底剛剛燃起的一點光芒慢慢被黑暗吞噬，她的身子像似再無一絲氣力，沿着床沿滑倒在地上，“不是……他不是……”

衆人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麽，不過，看結果也知道，她是再沒有了一絲辦法。

整個世界像似一下子步入黑暗，而天邊明明還有一抹餘晖光芒流轉，卻一絲一毫照射不到這個角落。

她微微偏頭看着軒轅一揚英俊絕俗的面龐，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眼中慢慢浮起一抹幽幽的，帶着對某時某刻無限懷念的笑意，蒼白的手掌一點一點擡起，按在心口。

一揚，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要找到你，你要做鬼，我陪你做鬼；你要做人，我陪你做人，總之，我們不會分開，生生世世，我們都要在一起。

她未修成正果，六道不是她想去就可以随便去的，唯有激發內丹能量凝聚魂魄入輪回，只有那樣，才能找到他。幻世幽蓮除非封印內丹，否則沒有任何外力可以斂去他們的記憶和能力，所以，她一定可以找到他，陪他六道輪回，生死相續，無有止息。雖然，幻世幽蓮入輪回是逆天之舉，可是，她不在乎。

手中盈滿真氣，眸中笑意漸濃，慢慢阖目，忽然，眼前光芒大作，她猛地睜大雙眼。

軒轅一揚周身散發出炫彩奪目的光芒，光芒由盛漸弱，漸漸只餘皮膚表面一層淡淡的炫彩光暈。而額間卻浮出一朵珍珠大小的炫彩幽蓮，光芒愈漸微弱，逐漸趨于透明。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眼淚都一時間怔在了眼中。

心心公主的眼中有難以形容的情緒流轉，震驚、狂喜、悔恨，紛亂糾纏。

“好一個後知後覺的心心公主。”她坐在地上捂着心口低笑起來，越笑越止不住，殷紅的鮮血順着指縫蜿蜒淌進衣袖裏，早已流幹的淚水大顆大顆滾落臉頰。

“一揚真的是另外一朵炫彩幽蓮，只是因為幻化時不小心封印了內丹和記憶，進而斂去仙氣忘記了過往，直至油盡燈枯才自動解除封印。”

她緊緊握拳去砸心口，鮮血越湧越多，染得衣衫盡紅，上官思思和許夢喬撲上前去緊緊抱住她，哭着央求：“心心，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

她笑得更厲害了，卻帶着無盡的自責和恨意：“為什麽？為什麽我這麽笨，如果我早些發現，我一定會想盡方法解除一揚的封印，又怎會落到如今這般地步，為什麽？”

許夢喬的俏臉哭得慘白，扯過衣袖捂住她的心口：“是天意，是天意。”

“天意？”她忽然冷靜下來，慢慢止住淚水，眸中變得清清亮亮：“對，是天意。”

雖然出人意料，衆人還是極快地整理了思緒，上官鴻飛試探性地輕聲問：“心心，你是不是有辦法救一揚了？”

她木然點頭：“我想……我可以。”

衆人臉上瞬間湧起驚喜萬分的表情，心心公主卻起身撲通一聲跪在了上官老夫婦面前。

上官老夫婦急忙伸手去扶她，她卻怎麽都不肯起來，“伯父伯母，請讓我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好嗎？”

上官老夫人|流着眼淚去觸她的面頰，“孩子，你說，你說。”

“伯父伯母，自從我出現以來，給大家帶來了太多太多的傷害，是我對不起大家，在此，我不求大家原諒我，只求大家受我一拜。”

她一頭狠狠磕在地上，震得衆人心肝劇痛，七手八腳把她拉了起來，老夫人緊緊抱住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傻孩子，我的傻孩子，我們是一家人，任何事都要一起承擔，你這樣，是想讓我們心疼死嗎？”

上官思思握住她的手，流着眼淚嗔她：“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再不許做這樣的事情，再不許把我們當成外人了，知道嗎？”

她止不住眼中的淚水，遇到這樣一群人，再怎麽幹涸的土地都會湧出甘泉，她的目光在每一個人的面上淌過，他們的熱情真摯，他們的真心善良，他們的無懼無畏，是她此生最珍貴的寶藏，多麽幸運，生命裏，遇到過他們。

擡頭望向窗外，院中的景致再不似方才的死寂與蕭索，多彩的秋葉缤紛枝頭，二三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淘氣地掠過樹枝，惹得樹葉紛紛飄落如飛雪，天際火燒雲燃着金色的火焰，投來一地暖色，帶着安人心魂的寧靜。

她貪婪地望着這一切，平靜的眼眸流淌出一絲難以察覺的不舍和感傷。

上官老爺莫名地心中一緊，輕聲問：“心心，是不是有危險？”

她眸中動了動，轉回視線望向床榻上的軒轅一揚，“一揚額前的炫彩幽蓮是他的內丹，待內丹完全變淡消失，一揚就魂飛魄散了，時間緊迫，不容多想。”

纖細的手掌自胸前慢慢劃過，帶過一道炫色光暈，兀自流淌的血液瞬時止住，淡淡開口：“療傷期間不可被人打擾，鴻飛、霄楠，為我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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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最後一絲火燒雲漸漸淡去，屋中燈火如豆，一片朦胧昏暗。

榻上，軒轅一揚和心心公主相對而坐，心心公主凝神阖目，珍珠大小的炫彩幽蓮自額間慢慢浮出，絢爛奪目的光芒将整個昏暗的屋子照得明亮如水晶宮。

兩人額前的炫彩內丹似有感應一般，慢慢靠近，相互環繞旋轉，将兩人曠世絕俗的面龐映得通透如玉。

時間一絲一絲流逝，軒轅一揚幾近透明的內丹逐漸變得炫彩奪目，光芒萬丈，心心公主的內丹卻漸漸失去色彩，變得灰黯無光。一個時辰後，灰黯無光的內丹像一朵磐石雕作的蓮花，再無一絲光芒。軒轅一揚的內丹終于充盈了足夠能量，自動回歸額間，消失不見，屋中霎時昏暗下來。

心心公主慢慢收回內丹睜開眼睛，眸中已無多少神采，起身把他輕輕放倒在床上，試了一下他的脈搏和氣息，平穩順暢，唇角吃力牽起一抹笑，“可以了，大家進來吧。”

守在屋外的衆人早就心急如焚了，風一樣沖了進來。

上官老爺急忙試了試軒轅一揚的脈搏，臉上瞬時湧起狂亂的喜悅，“一揚沒事了，一揚活過來了！”

“我就知道一揚不會死的，我就知道一揚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就知道……”上官思思喜極而泣，抱住上官老夫人和許夢喬痛哭起來。身旁幾個大男人眼中都沁出了欣喜的淚水，死一般的寂靜終于徹底消失了。

心心公主拉住上官鴻飛，眼中愈發沉寂得沒有光線，疾聲囑咐：“切記，一揚醒來以後，萬不可讓他将內丹能量返還給我，至少……至少百年之內不可以。若是兩顆內丹的能量尚未融會貫通就再次轉移，一揚會魂飛魄散而死的。”

上官鴻飛尚沉浸在強烈的喜悅中，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你……什麽意思？”

她目光投向軒轅一揚，深深看着，一瞬不瞬，像要把他看進自己的血液裏，眼中終于浮現一絲光亮，卻是淚光，想要撲到他的身前抱住他，身子卻毫無力氣，軟軟倚靠住床柱，一點一點滑倒。

“我累了，好想休息，讓他等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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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最後一絲火燒雲漸漸淡去，屋中燈火如豆，一片朦胧昏暗。

榻上，軒轅一揚和心心公主相對而坐，心心公主凝神阖目，珍珠大小的炫彩幽蓮自額間慢慢浮出，絢爛奪目的光芒将整個昏暗的屋子照得明亮如水晶宮。

兩人額前的炫彩內丹似有感應一般，慢慢靠近，相互環繞旋轉，将兩人曠世絕俗的面龐映得通透如玉。

時間一絲一絲流逝，軒轅一揚幾近透明的內丹逐漸變得炫彩奪目，光芒萬丈，心心公主的內丹卻漸漸失去色彩，變得灰黯無光。一個時辰後，灰黯無光的內丹像一朵磐石雕作的蓮花，再無一絲光芒。軒轅一揚的內丹終于充盈了足夠力量，自動回歸額間，消失不見，屋中霎時昏暗下來。

心心公主慢慢收回內丹睜開眼睛，眸中已無多少神采，起身把他輕輕放倒在床上，試了一下他的脈搏和氣息，平穩順暢，唇角吃力牽起一抹笑，“可以了，大家進來吧。”

守在屋外的衆人早就心急如焚了，風一樣沖了進來。

上官老爺急忙試了試軒轅一揚的脈搏，臉上瞬時湧起狂亂的喜悅，“一揚沒事了，一揚活過來了！”

“我就知道一揚不會死的，我就知道一揚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就知道……”上官思思喜極而泣，抱住上官老夫人和許夢喬痛哭起來。身旁幾個大男人眼中都沁出了欣喜的淚水，死一般的寂靜終于徹底消失了。

心心公主拉住上官鴻飛，眼中愈發沉寂得沒有光線，疾聲囑咐：“切記，一揚醒來以後，萬不可讓他将內丹力量還給我，至少……至少百年之內不可以。若是兩顆內丹的力量尚未融會貫通就再次轉移，一揚會魂飛魄散而死的。”

上官鴻飛尚沉浸在強烈的喜悅中，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你……什麽意思？”

她目光投向軒轅一揚，深深看着，一瞬不瞬，像要把他看進自己的血液裏，眼中終于浮現一絲光亮，卻是淚光，想要撲到他的身前抱住他，身子卻毫無力氣，軟軟倚靠住床柱，一點一點滑倒。

“我累了，好想休息，讓他等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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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傲霜，高潔幽芳。

秋高氣爽之際正是賞菊的最佳時節，可是站在芬芳菊花前的四人顯然不曾将哪怕一絲心思放在菊花上，除了默默無語，就是滿面愁容。

整整三天了，什麽時候才會好起來？

“啊——我竟然還活着——”

軒轅一揚的屋中傳來一聲欣喜若狂的驚呼，四人互看一眼，邁步沖進房間。映入眼簾的是床前一襲睡袍的軒轅一揚，四人還沒來得急做出反應，他已經沖向前來挨個晃了晃他們的肩膀，驚呼：“我還活着，我真的還活着！”

上官鴻飛一把摟住他，眼中有淚光閃動：“一揚，你終于醒了！”

上官思思哭着揮拳去敲他的胳膊，“你這個臭小子，就會吓我們！”

“我軒轅一揚哪會那麽容易死掉。”他笑着去揉上官思思的腦袋，又一副興奮得毀天滅地的模樣說道：“你們知道嗎？我真的是另外一朵炫彩幽蓮，我現在什麽都想起來了，我可以和心心在一起了，我可以永遠守護她了！”

四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吃力一笑，笑得極不自然：“是啊，是啊，真好，真好。”

軒轅一揚太過興奮，絲毫沒有留意大家的神色，環顧四周，蹙了蹙眉頭：“心心呢？她怎麽不在？”

“她……”四人又面面相觑了一會兒，給出一個看似最貼切的答案：“她……在睡覺。”

“睡覺？”軒轅一揚擡眼望向窗外，辰時剛過的樣子，再将視線轉向四人，他們的眸光閃來閃去，慌亂痛楚，心中頓如泰山砸落，一陣悶痛窒息，眼中似有烏雲席卷而來，頃刻暗無天日，“心心……她怎麽了？”

“她……她……”他們給不出正确的答案，因為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她怎麽了？默默垂下頭，再不敢去看他惶恐狂亂的眼眸。

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眨眼間消失在衆人眼前。

咯吱一聲，推開她的房門，柔和的光線随着房門的開啓一點一點蔓延到床邊，一寸一寸籠罩在她雪白清麗的面龐上。

她是睡着了嗎？睡得這麽安靜美好。

明明想飛奔到她身前，雙腳卻像承載着千斤的重量，每走出一步似乎都要用盡一生的力量，一步、兩步、三步……止步在床前，慢慢探出手，又慢慢收回，緊緊握住，他的手抖得太厲害了。

緊握的拳再沒有一絲血色，像再握下去，手指就會一根一根斷掉，終于一點一點松開，顫抖地去探她的氣息。

手指在她鼻端頓了一下，黑如濃墨的眸子終于浮起一絲光亮，慢慢坐到床邊，手掌輕輕落在她沉靜的面龐上，再沒有了反應。

四人靜靜立在門口，靜靜看了許久，上官思思早已捂住口鼻哭得不成樣子，許夢喬緊緊握住她的手，忍着喉間哽咽，輕聲道：“心心用自己的內丹救了你，她說，百年之內，你不可以将內丹的力量返還給她；她還說，要你等她。”

楚霄楠微微閉了閉眼睛，平複了一下心底翻湧的情緒，“一揚，心心的脈搏和呼吸雖然微弱，卻一直趨于平穩。我們相信她生命力的頑強，她只是在睡覺而已，一定會醒過來。一揚，你要對她有信心，她最需要的，就是你的信心。”

軒轅一揚的目光至始至終凝在心心公主的面龐上，至始至終沒有反應，像似什麽都沒聽到一樣，又過了許久，他終于默默點了點頭，唇角微動，沙啞而堅定地吐出四個字：“我有信心。”

四人心領神會地互看一眼，默默關上房門，房門閉合的最後一瞬，他再也撐不住眼中淚水，帶着炙熱滾燙的溫度，潸潸滑落臉頰。

“心心，我的心心。”

他俯下身子，雙唇落在她眉間，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懂；你想讓我怎樣，我也懂，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不管多久，我等你，你要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