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複仇之路（3）

刺眼的日光灼傷她睡夢中的意識，她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子問：“宏駿呢？”

她的眼中是空茫的冰冷，沒有焦點地看着前方，一絲影像都投不進去，他急忙扶住她，輕柔安撫：“心心，你先別急……”

她冷冷打斷他：“我問你宏駿呢？”

他慢慢垂下眼眸：“已經下葬了。”

她木然開口：“帶我去。”

他神情焦灼：“心心，你整整昏睡了兩天兩夜，你如今的身子……”

她用力拂開他的手臂，身子卻一陣無力倒在床邊，抑制不住地喘息起來，還是掙紮着說話：“我要你帶我去，帶我去。”

他有些驚慌失措，急忙扶住她連連答應：“好好好，我帶你去，我帶你去，你先別急，我馬上去準備馬車。”

她終于安靜下來，他把她扶靠在床頭，看着她冷漠空洞的眼神心頭愈發揪痛難忍，強行斂下心緒，疾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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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墓地十分開闊，墳墓雖少，修築卻頗為講究，四周翠林環繞，清幽靜谧。最邊上的兩處新墳是露瑤和柳宏駿的，雖然露瑤害人不淺，卻畢竟是柳家人，何況柳老爺也确實愧對這個女兒。

天空晴朗得像秋日蒼穹，潇灑漂浮的白雲，在這一刻卻顯得太過慘淡凄涼。

衆人安靜步下馬車，緩慢地走進墓地，走了幾步，心心公主輕輕拂開一直攙扶自己的軒轅一揚，極慢地，一步一步走向柳宏駿的墓碑。

蒼白五指輕輕撫上他的名字，空茫的眼中潸潸滑下兩行淚滴，唇角不住顫動，好一會兒，低低喚了聲：“宏駿……”偏頭靠住碑身慢慢滑坐在地上。

不遠處的五個人神情凄然地看着她，眼中泛着道不盡的疼痛哀傷，上官思思和許夢喬默默看了一會兒，便再也承受不住捂着口鼻低低哭泣起來。

她的目光投向高遠天空，像似在天際盡頭能夠看到他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淚水順着斑駁淚痕一滴一滴滑下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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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似乎看到那個晨光熹微的清晨，俊雅的白衫少年谪仙般立在桃源山莊門口，俊逸的面龐浮起一抹微紅，清亮的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的纖長手指撫上碑身，慢慢扣緊，低低問：“如果……還會出現一個晨光熹微的清晨，你還會出現在桃源山莊門口嗎？你還會傻傻地看着我一句話都不說嗎？你還會因為我願意和你做朋友而高興得忘乎所以嗎？”

她狠狠扶住胸口，像似承受不住裏面的疼痛，嗚嗚哭出聲來：“宏駿，可是你知道嗎？我後悔了，我好後悔，我不該和你做朋友，不該給你遇到我的機會，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她恨自己，恨死自己了，仰頭用力磕向身後的墓碑，一下、兩下、三下……一下比一下重，恨不得磕出鮮血來。

軒轅一揚心疼得要瘋了，飛奔上去緊緊抱住她，苦苦央求：“心心，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了，宏駿在天上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心心，我求求你了，不要這樣了。”

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哭得沒有一絲力氣了，還拼命地哭喊出來：“宏駿死了，宏駿死了，他就躺在這個冰冷的墓地裏，他就躺在這裏，我卻看不到他，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知道她被困在痛苦的泥沼中苦苦掙紮，卻掙脫不得，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只是緊緊抱着她求她不要這樣，他從來沒有這樣無助過，他無法給她一絲力量，甚至連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

頭頂有烏鴉飛過，哀哀悲鳴散在空中，遠處傳來一個婦人的冷淡嗓音：“心心公主，你沒有資格來看我兒子，請你馬上離開這裏。”

衆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循聲怔怔望去，卻見一位黑紗罩面的婦人站在不遠處，身後跟着兩個小丫鬟，那個人自然是柳老夫人。

柳老爺手筋腳筋皆被露瑤斬斷，全身上下也受了不少嚴重劍傷，雖然勉強保住了性命，如今卻也只能卧床休養，動彈不得。

而柳盈盈在柳宏駿出殡那日便悄然離家出走，不知了去向，任大家怎樣翻天覆地地尋找都找不到。

唯有柳老夫人只是被毀了容貌，身上的傷口雖多，卻大都不在要害，危及不到生命。

心心公主被軒轅一揚慢慢扶起，擦了擦眼淚，怔怔地看着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柳老夫人，沉默許久，低低道了聲：“對不起。”

柳老夫人在柳宏駿的墓碑前停下腳步，想必是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心心公主，身子抑制不住顫抖起來，跟在身後的小丫鬟急忙扶住她，她氣得嗓音都跟着發抖：“心心公主，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走，你走。”

心心公主低垂着眼眸無力靠在軒轅一揚懷裏，身子也瑟瑟發抖起來，卻依舊喃喃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軒轅一揚心疼得抱緊她，懇切地看向柳老夫人：“老夫人，心心只是想看看宏駿，您就讓她在這裏多呆一會兒吧。”

柳老夫人怒氣漸盛：“是她害死了我兒子，我不想見她，帶她走，帶她走。”

許夢喬擦了擦眼淚，說道：“老夫人，我們理解您的喪子之痛，可是您不能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心心身上，這不公平。”

“不公平？我兒子就是為她死的，你還跟我說什麽不公平？”柳老夫人顫抖地伸出手指指向心心公主，恨不得殺了她的樣子：“我兒子就是為你死的，你說對不起有用嗎？他還能活過來嗎？該死的人是你？你為什麽不死？你為什麽不死？”

心心公主的眼中愈發空無，晶瑩的淚光漸漸暗淡，恍恍惚惚地喃喃自語：“該死的人是我，該死的人是我……”忽地一把推開軒轅一揚，一頭撞在柳宏駿的墓碑上，纖弱的身子沿着墓碑慢慢滑倒在地上，墓碑上的鮮血像血色徘徊花瞬間盛放，豔麗妖冶得驚心刺目，猩紅血流沿着碑身一路淌到地面上。

衆人都驚呆了，愣怔了一瞬，軒轅一揚瘋了一樣猛撲過去抱住她的身子，眼角淚水頃刻溢出：“心心，你不可以有事，你不可以丢下我……”抱起她，沖向馬車。

上官思思瞪大了眼睛，裏面像有熊熊烈火在燃燒，指着柳老夫人痛罵起來：“你這個不講理的老太婆，你有什麽資格罵心心？一切罪孽都是你和柳老爺一手造成的，是你們連累了你們的兒女，是你們連累了心心，宏駿是替你們贖罪，該遭報應的是你們，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死……”

見上官思思越罵越兇了，楚霄楠急忙攬過她，朝馬車飛奔而去。

柳老夫人像似愣了好一會兒，突然推開扶住自己的小丫鬟，踉跄兩步倒在地上，顫抖的手指慢慢探進遮住臉頰的黑紗，低低呢喃了一句：“我們錯了，報應，都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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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昏黃，他坐在床邊握着她的手呆呆看着昏睡中的她，她的額頭包着厚厚的紗布，雖然傷勢不重，過幾日就會痊愈，可是他知道，她心上的那道傷，卻是再難愈合了。

房門輕響，上官思思扶着上官老夫人緩步走來，他只是默默看着心心公主，全部心思都在她的身上，根本無暇顧及身旁的一切。

老夫人忍不住輕嘆了聲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揚，你已經連着幾日沒有休息過了，我們來守着，你回房間休息一下吧。”

他怔怔擡頭看向老夫人，像似猛地反應過來，急忙放下心心公主的手，站了起來：“伯母，我沒事，就算回去，我也睡不着。”

老夫人低頭看了看愈發憔悴消瘦的心心公主，眼眶漸漸濕潤：“你和心心怎麽就這麽多磨難呢？”

他的面龐籠上自責哀痛：“若不是我太過大意，宏駿便不會死，心心也不會這樣痛苦，都怪我。”

老夫人無奈搖頭：“你們這些孩子就是喜歡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世間諸事又豈是你我可以預料的呢？”

燭光搖曳，忽明忽暗，昏睡中的心心公主幽幽轉醒，似是覺得頭不舒服，擡手便想去抓。

軒轅一揚急忙俯身握住她的手腕，輕聲道：“心心，不要亂動，會碰到傷口的。

她迷茫的眼神漸漸清明，像似終于想起了白日裏發生的事情，到底是心中有愧，不敢正視大家的目光，默默垂下了眼眸。

老夫人輕柔笑了笑，坐到床邊擡手輕輕撫上她的面頰：“怎麽？知道自己錯了？”

她眼中閃過糾結情緒，擡頭怯怯看了看老夫人，聲音低低的：“伯母，這麽晚了，您還來看我。

老夫人低低笑了笑：“沒辦法啊，我不來行嗎？現在莊中還有誰能管得了你？還有誰的話你聽得進去？若是我再不來，一揚就算不被你折磨死，也會被你逼瘋的。”

她低垂着眼眸咬了咬唇，卻連擡頭看一眼軒轅一揚的勇氣都沒有，只是低低說了聲：“對不起。”

“我來不是想你聽說對不起的。”老夫人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溫和的聲音帶着安人心魂的力量：“心心啊，你要學會懂得，世間發生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得與失是一種偶然，卻也是一種必然，不管怎樣，生活還是要繼續的。”老夫人擡頭看了一眼軒轅一揚，又低頭溫柔地看着她，眸中泛出意味深長的情緒：“失去的可以緬懷，擁有的必須珍惜。心心，萬不可為了失去的而放棄了擁有的，若是那樣，傷心痛苦的将不只是你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她的淚水自眼角無聲淌下，一滴一滴落入枕頭，洇成模糊淚痕，輕蹙的眉一點一點舒展，擡頭淚眼朦胧地看着老夫人，神色雖為憔悴，卻堅毅了許多，啞聲應下：“伯母，我懂了，我不會再做傻事了，不會再讓大家擔心了。”

老夫人臉上浮起欣慰的淺笑，輕輕擦去她的淚水：“夜深了，我們也回去休息了，你再和一揚聊一會兒，讓他也早些回去休息，他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

沉默多時的上官思思終于展顏一笑，笑嘻嘻地俯身捏了捏她的鼻子：“再不許吓我了，再吓我就不和好了。”吐了吐舌頭，扶着老夫人緩步離開。

院子裏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屋中昏黃安靜，殘燭噼啪了一聲，心心公主擡頭看了一眼軒轅一揚，眼中瞬時湧出狂流，起身一頭撲進他的懷裏：“對不起，一揚，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怎麽可以忽略你的感受，我怎麽可以忽略你的存在，對不起，對不起……”

他緊緊抱着她，眼中泛出朦胧霧氣：“我真的好怕你永遠都不理我了？”

她在他的懷裏流淚搖頭：“不會的，不會的。”

他的手撫上她的面頰，竟帶着一絲隐隐的顫抖：“心心，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記得，你還有我，一直有我。”

她握緊他的手，狠狠點頭：“我記得了，我有你，一直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