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靈棺
夜幕四合,虞陽都城揚起紛紛大雪,逐漸積厚的地面映着銀白寂冷的月光。巡護兵的铠甲鐵衣上結了層薄霜,鐵靴踏着新落的潔白,整齊的走在宮道上。
年關将至,整座都城一片清冷,以及比都城更冷的,還有牌匾檐下皆挂滿白绫的虞陽王宮。
屋外的雪愈下愈大,鋪天蓋地般覆滿了整座王宮,入眼除卻暖亮通明的宮燈,便是一片無盡的蒼茫無色。
闵琰沒讓随侍跟着,自己撐着傘,頂着呼嘯的風雪走到殿前,正巧碰見一個宮人端着茶水從殿裏走出來。
耳邊風雪聲急,他扯住那宮人詢問道:“君上他今日怎麽樣了?”
宮人低了頭,忙答道:“回二殿下,還是那樣。”
還是那樣。
熱茶端進去,原封不動的涼着端出來。
奏折端進去,倒是能見得幾句批字。
闵琰嘆了口氣。看來他哥今日依然守在靈棺前沒踏出過這殿門一步,不進水,也不怎麽與人說話,平日裏也不好好用飯只服辟谷丹,這怎麽能行?
況且眼下怕就怕在,他可能連辟谷丹都沒好好吃。
闵琰正想進去,這時身後又匆匆跑來一個通傳官。風雪迷眼,闵琰忙攔住他,眯着眼睛問道:“怎麽了?”
通傳官有些上年紀了,跑了幾步氣喘籲籲的,看清是闵琰忙行了禮,尖嗓盡量高聲的答道:“回二殿下,東靖那位揚靈侯又來了,非要見君上一面。在宮門口站了都快兩個時辰了,說什麽也不肯走!他好歹是東靖一侯,奴才不敢得罪,只能鬥膽再來打攪君上……”
闵琰現在恨不能沾着東靖兩字就頭大,皺眉嘟囔了句:“這東靖到底怎麽回事。”随即擺擺手,“知道了,不必通傳,你先回吧。”
狂風肆虐,檐下的白绫被吹得獵獵翻飛,幽魂似的纏在柱上。闵琰走到殿門前,收了傘,用力叩了幾下門,推門走進殿內。
祭靈殿的燈火比任何一座宮殿都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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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餘個樹枝狀的檀木燈架,上面擺滿了點燃的祭靈燈。燭火搖動,将森冷的大殿照得恍如白晝,連梁上的白绫都顯得凄白慘然了百倍。乍然進來簡直刺得眼痛。
整整八百八十八盞祭靈燈,這是虞陽的祭奠禮儀中,僅次于帝王的最高祭禮。
大殿正前方,臺階之上,便是放置那口千年靈棺的地方。這口靈棺材質特殊,在虞陽乃至整個修真界,亦不是尋常人家,抑或王宮貴胄有權可得的。
故後入此棺,當入帝王冢。
冷風順着門縫湧入,将大片祭靈燈吹得猛撲亂晃,闵琰趕緊把門關緊,喚了聲:“哥。”
男人背對着他,往日挺拔高傲的身姿,如今僅從背影就能瞧出疲憊來,一如既往的黑色滾金袍服也沒再像以往那麽熨帖。
闵韶回過頭來,劍眉還是可見的鋒銳,眉峰低壓着,帶着些許倦色,由于容貌過于棱厲俊美,倒也不會顯得狼狽。尤其眉心上濃墨似的一抹道印,在燈火的映照下愈顯冰冷深刻。
他眸色淡漠的看了闵琰一眼,嗓音有些低沉沙啞,“來幹什麽?”
闵琰把濕漉漉的傘杵在牆邊,走過來,“來看看你……”
闵韶沒再說話,又轉過去,靜默地看着高臺上半透明的靈棺不出聲,眼底可見清晰的血絲,不知已經這樣待了多久。
闵琰嘆氣,心底泛起股油然而生的疲憊——
他這些日能問的話都問過了,但怎麽也無法從闵韶口中問出原因來,現在也不知能說些什麽,所以當真只是來看看的。
畢竟虞陽國君的心思比女人複雜,發起火來比女人難哄,他不想說的話,任誰也套不出來。
闵琰又在旁側站了會,片刻才想起來什麽,問道:“哥,這位東靖六殿下,跟那位揚靈侯的關系很好吧?”
闵韶似是被觸到某一點,側過頭來,目光幽深地瞥着他:“你問這幹什麽?”
闵琰癟了癟嘴道:“方才有人來報,揚靈侯又在宮外等着見你呢,這個時候還敢獨自來虞陽,原因自然好猜了。”
闵韶眸色一時沉了,沒說話。
四下寂靜,空蕩的大殿再度靜得詭異。
他眼眸盯着前方的靈棺,周圍排列整齊的八百八十八盞祭靈燈,囚籠一樣的環繞着大殿,就像是緊緊纏縛的無形鎖鏈。
臺階之上,靈棺之中,那是他一生的痛點。
從前不敢碰,如今碰不得。
闵韶手指骨節略微攥緊了些,窗外風雪呼嘯,殿內幽白清寂,近千盞燈火燃燒的聲音近在耳畔,氣氛沉郁得令人難安。
半晌,他斂了眸色,好整以暇的轉過身來,眸子冷幽幽地道:“他想見我?好……讓他來。”
……
黑沉的夜空像撕裂了口子,不斷向城中湧灌着驟雪。天地蒼茫無垠,殿前的樹木在暴雪中扭曲招搖,幾近摧折。
宮燈遙遙朦胧處,宮人手裏的提燈只剩下模糊不清的暖色。一人跟在後頭,傘也不打,一身的錦衣狐裘,披着霜雪寒涼匆忙地趕到大殿前。
“仔細路滑啊。”引路的宮人好意提醒了句。
但那人不管不顧已經快步走到了前面,三步并作兩步邁上臺階,沖上去便砰砰地狠狠敲門。
殿門被設了禁制,外人進入不得。他嘴唇凍得青紫,半晌沒得到反應,似乎氣極了,白霧氤氲中怒吼狂砸:“開門啊!聾了嗎!”
就在他砸了不久,殿門開了,從刺眼的光芒裏走出一個挺拔颀長的身影,正是已經許久沒踏出殿門的虞陽國君闵韶。
闵韶一出來便将殿門關了,光線透過殿門變得不再那麽刺目。随即揮退了殿外的所有人,逆光站立着,臉上的棱角被模糊了許多,神情陰冷難辨的盯着來人——
來者正是東靖的揚靈侯,蕭成簡。多年來在東靖國鮮衣怒馬,風流浪蕩成名。
提起他,衆人想到最多的便是“驕奢淫逸”四個字。
貴胄子弟大多游手好閑,喜歡尋花問柳,這本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但這位揚靈候卻是個中翹楚,少有人及。他曾仗着家中富可敵國的財富,揮金如土夜夜笙歌,聲稱要看遍天下紅塵處,閱盡浮生帳裏歡。
喝最名貴的酒,睡各國最美貌的女人。
所以在東靖就時常流傳起這樣一句話:
欲曉人間荒唐事,當請此間極樂侯。
奢靡跋扈的浪蕩子弟,頂頭也不過如此。
驟雪彌天,闵韶眼中情緒複雜交織的盯着他,語氣無不諷刺:“極樂侯如此迫切地來見孤,莫非是來給你們的國君報仇的麽?”
“滾開!”蕭成簡眼底已經急紅了,他此刻心急如焚,甚至因為路途勞頓有些狼狽,哪還有往日半分恣意潇灑的模樣,根本不理會闵韶的嘲諷,直奔着殿門,“你把溫玹藏哪了?他是不是在裏面?!”
闵韶橫身攔住他,蕭成簡額頭青筋暴起,俊美的臉兇狠乖戾起來,“滾開聽見沒有?!讓我進去!”
“進去?你憑什麽!”
闵韶喉嚨裏壓抑着怒氣,抓着他的手臂狠狠一拽,蕭成簡驀地後退踉跄了好幾步。
蕭成簡喉嚨嘶啞的怒道:“我倒還想問問你!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把他留在虞陽?我東靖沒資格帶走他的遺體,難道你有嗎?!”
闵韶冷冷眯起眸,眉目陰翳狠戾道:“我沒有?當初要不是我在千刀萬刃中保他,你以為那些人會放過他?會給好心的他留一個全屍?如今他人都死了,你才知道過來找他,蕭成簡,你早幹什麽去了?!”
“你放屁!”蕭成簡牙關緊咬,雙目通紅的瞪他,“你保護他?闵應寒,你是他什麽人,當本侯好糊弄?!仗着那幾分同門名義,就敢把他帶到虞陽來,你怎麽不在他活着的時候問問他,你對他來說算個什麽東西?!事到如今,你還殺了他大哥,連給他上一炷香都不配!你憑什麽把他的遺體擺在虞陽?!”
“我不配?”闵韶倏地笑了,眼底冷森森的。他像是在戳着自己的痛楚一般,諷漠的将字句咬碎,“最不配的人是你,蕭成簡。”
“這些年來,他對你是何心意,你心裏應該再清楚不過。你不是拿他當最好的兄弟麽?可這麽多年以來,你只顧着你自己,你四處尋歡作樂花天酒地的時候,可曾替他想過一回?可曾遷就過他一回?就連他如今落到這般境地,你也半分真相都不知!”
他微眯起眸,繼續道:“若我沒猜錯的話,你在來之前,還在溫向景的靈堂裏跪着呢吧?”他毫無溫度的諷刺了聲,“蕭成簡,你可真是好樣的。”
蕭成簡緊皺着眉盯着他,像是在辨認話中的真假,雙手用力在袖子裏攥得青白,“……你什麽意思?什麽心意,什麽真相?!”
闵韶置之不理,危險的火光在眸底騰竄,只是自顧自道:“你以為最後将他害成那副模樣的人是誰?”
“他不過是你們東靖一個不起眼的棋子,這些年拼了命的為東靖出生入死,能做的他都做了,最後卻險些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說到底,這不都是拜你們東靖所賜?”
“你胡說八道什麽!”蕭成簡怒不可遏,驀地上前扯住他的衣襟,“你對東靖了解多少,就敢在這裏胡言亂語颠倒是非?虧得溫玹生前還當你是個明君,挑撥離間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也幹!本侯跟他那麽多年的交情,你……”
——砰地一聲!蕭成簡那只手臂猛地被反鉗住,整個人撞到牆壁上,硬生生被打斷了,頓時疼得抽了口氣。
風雪漫天席卷着,視線隔着白霧朦胧不清,夜深時分溫度還在降着,一寸一寸冷得徹骨。
闵韶像是對他每句話都充滿了厭惡,眸底陰寒,嗓音危險沉冷道:“我颠倒是非?真可笑啊,蕭成簡……你在東靖這麽多年,最後竟然一無所知,你除了做條蛀蟲,還會什麽?”
“我、滾、你、娘、的!”蕭成簡從牙縫裏狠狠擠出句髒話,“如今東靖和虞陽不共戴天,你說什麽本侯都不會信!趕緊把溫玹交出來,你殺了他哥哥,他對你恨之入骨,別說是留在你虞陽的王宮裏,他恐怕連被你瞧上一眼都會覺得惡心!你還敢把他強行留在這裏,你有什麽臉?!”
闵韶眸色一沉,手上的力道猛地更狠了,險些廢了蕭成簡那條手臂,臉龐在幽暗的陰影中不甚清晰。
僵持半晌,他最後甩開蕭成簡的手,極盡陰冷擠出一句:
“溫向景他該死!”
風霜朔雪正盛,白绫在頭頂翻飛。
蕭成簡目光不錯的緊盯着他,憤怒和探究充斥了他的眼,神情好似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
兩人對峙許久,蕭成簡最終不再與他争辯了,嗡的一聲,寒劍出鞘,劍尖冷冷指向他,鐵了心要往殿裏闖。
他道:“我說了他是我東靖的人,今日我必須要帶他走。”
闵韶眉宇間盡是戾氣,冷冽的看着他,“和我動手,你想清了?”
二人的法力相差甚遠,闵韶甚至根本沒有化出劍來,僅僅在手上凝起了靈力。蕭成簡也算豁出去了,不管不顧率先出了手,提劍向他刺來!
劍鋒在夜色中閃着泠泠光芒,闵韶輕而易舉的避開,腳下幾乎未動,半點留情的意思也沒有,僅僅對了十招,便兀地鑽入一個破綻,掌心直奔着蕭成簡胸口而去。
不經克制的靈力蓬勃渾厚,剎那間水波般兀地散開,範圍內的積雪倏然震顫飛散!
眼前的雪花一陣錯亂飄忽,蕭成簡始料未及,整個人被震掀出去,披着狐裘的身軀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石柱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頭腦嗡鳴,龇牙咧嘴的摔在地上,恍惚間,聽到闵韶喑啞沉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不必白費力氣了,是你們東靖對不起他,他生前曾是東靖的人,但現在,不是了。”
“想帶他回去……做夢。”
本就是毫無懸念的一戰,闵韶無心停留,看也沒再多看一眼,墨色衣袍獵獵湧動,冷漠的走了。
蕭成簡脊背生疼欲裂,耳畔傳來殿門打開時厚重沉悶的聲音,仍舊呼吸不穩顫巍巍站起來,齒間浸了血,視線甚至都有些模糊,“闵應寒,你他媽……”
朔雪鋪陳的地面上,光線一亮一弱,殿門再次關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是作者簽約後的第一篇文,非常重要。你們的收藏、評論和投喂都會起到很大作用,請多多收藏,感謝支持~
本文從設定來說是修仙背景,但不是為自嗨而寫的小甜餅了,所以更新方面一是時間問題,二是需要思考,加上目前完全沒有存稿,全靠裸更,目前是——日更!!只是沒有固定的更新時間!
為了避免有的小天使沒看清文案,這裏再強調一下:本文是雙重生雙向暗戀,第一章出場的是攻,往後攻受視角不定。有兩對副cp,配角欄裏的就是。劇情偏多,但感情線始終清晰。
其他就不多說啦~都在文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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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