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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中濕噠噠的空氣,令林野全身都黏糊糊得不大舒服,可他紋絲不動,握着mp5式沖鋒的手臂肌肉在防彈衣遮擋不到的地方繃緊,皮膚被曬成均勻的小麥色,紮進靴筒的長褲褲腳濺滿了泥點。

幾個同樣裝扮的年輕人緊張地盯着前方,只有風略過樹叢的“沙沙”聲偶爾撞進耳鼓,安靜得讓人心跳加速。

風雨欲來。

一個黑臉小夥子忍不住低低地喚了一聲“林隊。”林野側過頭,微微挑起眉毛,示意他說話。林野的表情看起來總是有些漫不經心,“黑臉”望着他被汗水浸濕的臉,忽然冒出個不合時宜的念頭:自家隊長長得真好,這樣都不顯狼狽。

林野不耐煩地又轉過頭去:“有屁快放。”

“黑臉”憬然道:“桑帛的手下好像有防備。”這一次林野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言簡意赅:“硬幹。”此時箭在弦上,能否搗毀這個毒窟,成敗在此一舉。

耳邊忽然炸開一聲槍響,像是信號,荷槍實彈的“自衛隊”驟然沖出,領頭的是個面色蠟黃的瘦高男人,端着一把美式M16惡狠狠指向林野:“枉我把你當兄弟!”

境外的三不管地帶,最能藏污納垢,想抓住這一帶的地頭蛇,不是件容易事情,林野在這裏摸爬滾打多時,早将一身正規軍校的書卷氣,生生磨成了匪氣。

他就地一滾,同時兩個點射,一氣呵成,血光迸濺,眼睛都沒眨一下。槍戰在林野單手扼住毒枭喉嚨時,戛然而止,抓到活口,突擊小隊都松了口氣。

卻不想變故陡生,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猝然響起,林野最後看到的是沖天火光中,桑帛扭曲的笑臉,那一刻他想到的不是這老毒枭瘋了,也不是戰死前線的悲壯,最後一個念頭竟是“老子還沒破處呢。”遺憾一閃而逝,便陷入長久的黑暗。

——

林野再次睜開眼睛,光線仍是昏暗,爆炸的餘韻依舊在腦海裏嗡嗡作響,眼前的景象卻陌生而安靜。

這房間很小,唯一的光源是牆上電子鐘發出的幽暗藍光,角落裏一張單人小床,再沒別的家具,屋子還算幹淨,可惜沒有窗戶,因而彌漫着一股淡淡黴味。

林野周身沒有重傷過後的劇痛,只是感到手腕麻木,且頭昏腦漲,非常想吐。他下意識動了動四肢,卻發現自己全須全尾地被綁在一把椅子上。

綁架?明明前一刻自己才被迫跟人同歸于盡了,沒有死成嗎?林野很快否定了這個可能,那樣的爆炸,必定會屍骨無存,那麽這是怎麽回事?

“咕嚕”,饑餓感随着這一聲抗議,從胃部一路灼燒到全身,感官似乎此刻才徹底回籠,林野感到自己身體非常虛弱,常年的野外生存訓練使他警惕起來,不采取措施,身體各項技能很快會達到臨界值,他需要休息和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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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匪是打算将他活活餓死嗎?難道是報複?林野腦子裏很亂,饑餓感幾乎占據了整個大腦,令他無法冷靜思考,可他知道,眼下必須要做的,就是逃出去。

林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暗自摸索身後的繩索,随即松了口氣,綁匪并不專業,解開這個繩扣只是時間問題。

正在此時,房門“咔噠”一聲輕響,林野警覺地停下動作,“我說你愛吃不吃,真餓死算你有種。”開門的同時,房間也跟着亮了起來,林野看清蹲在他眼前的年輕人,眼睛圓鼓鼓地瞪着自己,像只大青蛙。

“青蛙”手裏舉着一管綠色液體,直接杵到林野鼻子底下,林野別過頭去,“青蛙”嗤笑:“行,你硬氣!繼續餓着吧。”竟是幹淨利落地轉身就要走。

林野忍不住叫住他:“等等。”聲音沙啞得先吓了自己一跳。“青蛙”慢吞吞踱回去,不屑地哼道:“想通了?”

一個“了”字沒完整吐出,便化作一聲半途而廢的驚呼,林野竟不知什麽時候站了起來,手刀擊在他後腦處,這一擊穩準狠,“青蛙”應聲軟倒。

林野喘了一口粗氣,只一個簡單動作,自己竟先出了一身虛汗,沒時間多想,他跌跌撞撞奪門而出,卻迎面碰上個女人:“你怎麽出來了!你哥呢?”

哥?

女人向後張望,便是一聲驚叫:“小遠!”這驚叫又招來一個頂着锃明瓦亮“地中海”,“地中海”臉上嵌着同款青蛙眼,林野眉頭一皺,拔腿便跑,與此同時感到身後有什麽東西呼嘯而來,林野下意識閃身,可身體實在虛弱,終究慢了一拍。

“操!”竟是“青蛙”揉着後頸站了起來,林野此時被身後襲來的機械手臂扣住,暗自懊惱:若是從前,那一下子打上去,這人昏迷大半天不成問題,怎麽虛成了這樣?

“小兔崽子,長本事了?你有本事跑到域外去!”“地中海”氣勢洶洶地戳林野的額頭,林野微微向後躲,同時暗自使力,可這機械手臂纏得很牢固,竟一時掙脫不開,到底是什麽新型武器?“只要在讷頓,這婚你不結也得結!”

“什麽?”林野的動作一頓,一旁的女人也跟着搭腔:“差不多得了,要不是基因匹配,顧家能看上你?”

結什麽婚?林野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張斯文俊秀的臉,不知怎麽,一個“這就是你未婚夫”的念頭忽然冒出來,林野下意識想看清,然而這麽一個走神,便一發不可收拾。

頭昏腦漲得更加厲害,有什麽東西橫沖直撞地流入大腦,林野眼前一黑,終于不堪重負,昏了過去。那是密集的信息流,林野看電影似的被迫将一個人短暫的二十年人生經歷刻入記憶。

自己是強占了別人的身體嗎?這個念頭突然冒出,林野反而釋然了,如果是這樣,那麽一切便都解釋得通,可他沒有太多時間思考,被迫“看”着原主的記憶。

他們所在的星球叫做“讷頓”,是最繁華的首都星,聯邦治下共一百六十三顆行星,而适宜人類生存的有五十四顆。

這具身體的主人“林野”很小的時候便父母雙亡,根據聯邦法律,被優先寄養在血緣最近的親屬家裏,“地中海”是他的姨夫韓泰平,女人則是他的親小姨周丹莺。

而“青蛙”是原主的表哥韓遠,小姨的親兒子,乃是全家的驕傲,自從考上中央聯邦軍校之後,小姨恨不得挨家挨戶發傳單昭告天下,而剛剛制住他的機械手臂,則是姨夫花重金獎勵給韓遠的昂貴c級機甲,想不到第一次亮相,竟是用來生擒他。

當年,姨夫姨媽一家沒有将原主送進孤兒院,大抵不是因為親情,而是為了星河保險公司每年十二萬星幣的撫養費。

小姨一直是全職主婦,姨夫當時只是個普通的五維合金配件銷售員,那十二萬星幣竟一度成為一家的主要經濟來源,可惜花在原主身上的“撫養費”少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林野對這一家子怎麽偏心虐待的戲碼不感興趣,直到“看”到原主被迫與一個男人結婚時,才打起精神來,此時他年滿二十,到了法定婚齡,保險公司也因其成年而停止支付撫養金,這一家子物盡其用,鑽門道洞地将原主推銷給顧家,換了一大筆彩禮,算盤打得震天響。

這個世界科技發展迅速,星歷151年着名的“解放子宮運動”過後,大部分女性也不願意親自生孩子,因此同性婚姻不僅僅在法律層面上被認可,也漸漸被公衆徹底接受,早不是談同色變的年代。

只可惜原主心有所屬,多年來被壓迫的情緒一朝爆發,倒是難得反抗了一次,林野進入這具身體的時候,原主已經絕食多日了。

林野第二次蘇醒,看到這一家子人統一的“搖錢樹醒了”的嘴臉,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個真誠的笑容來——這不是夢,他真的活了過來。剛剛經歷過死亡,才更讓他認清原來自己還有那麽多遺憾,父母相繼過世後,他便肩負起他們未完成的理想,一輩子還沒為自己活過。

林野痛痛快快地喝幹了那瓶黏糊糊的綠色營養液,味道算不上好,喝起來像放了太多糖漿的劣質果凍,齁得嗓子眼發黏,可是效果立竿見影,胃裏灼燒的饑餓感總算被撫平了。

“小姨”的臉上終于露出些情真意切的擔憂:“你們非說由着他,這個樣子,明天婚禮怎麽跟顧家人交代?”

倒是林野淡淡開口:“明天的婚禮,我會好好配合。”聲音不再沙啞,恢複了些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兩件事,一,我還需要瓶營養液,二,把終端還給我。”

林野音量不大,卻不容置疑,與平日裏那個唯唯諾諾的少年大相徑庭,可姨夫姨媽兩夫妻聽他終于松口,肯配合明天的婚禮,倒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沒有過多糾結,忙不疊一一照辦了。

只是出門後,又将門仔細鎖死,林野聽到鎖孔轉動的聲音時,忍不住在心嗤笑一聲,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從椅子充當的臨時床頭櫃上挑了一管紅色的營養液——“地中海”一股腦給他端來十管“樂芝”牌營養液,慷慨得判若兩人。

不過紅色的也沒好喝到哪裏去,林野捏着鼻子一口氣喝了三管,終于感到力氣恢複了些,只是這具身體實在太弱,房間裏沒有鏡子,林野擡起自己白生生的胳膊湊到眼前,目光所及也只能判定這身體四肢修長,肌理是少年特有的纖細青澀,便不滿地嘟囔一句:“跟小姑娘似的。”

他按着原主的記憶,把玩着手裏的“終端”,個人終端從手腕上彈出,化作半通明的屏幕,一張英俊的臉部特寫,躍然屏上。

林野喃喃地念着未來媳婦的名字:“顧丞炎。”心中頗為滿意。原主的審美跟他可謂南轅北轍,從記憶裏林野得知那個“顧家”家大業大,可想找個“兒媳婦”,卻困難重重,個中緣由太過狗血,然而顧丞炎這張臉實在對他胃口。

仿佛為了彌補他臨死前的遺憾,這一睜開眼睛,老天爺就派給他一個媳婦。

林野很早就清楚自己的取向,更明确喜歡什麽類型,少年時代馬不停蹄地交往過幾個清秀隽永的男孩子,然而少年人的愛情美好單純得像過家家。

等真想到要幹點什麽的年紀,林野就被扭送進了部隊,拉練和大通鋪幾乎占據了所有隐私空間,當他漸漸混出頭臉來,見到的不是瘾君子就是比他還糙的漢子,林野多年來一直堅守着“男朋友要合眼緣”的膚淺底線,從未動搖,竟是寧缺毋濫地單到生命盡頭,想起來實在令人唏噓。

卻不想重生一次竟是因禍得福,看着眼前斯文俊秀的青年,眉眼間帶着點書卷氣,透着睿智的禁欲感,這長相這氣質穩穩戳中林野“眼緣”的十環,他有些期待地閉上眼睛,竟對未來憧憬起來,思維在黑暗裏漸漸不受控制,如脫缰的哈士奇,從“不知婚禮是什麽樣”,一路跑到“自己的身體還需鍛煉,才能保護好斯文的愛人”上。

卻忘記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第二天天還沒亮,林就野被一陣嘈雜聲吵醒,小小的房門被砸得震天響:“新人別懶床啦!”

林野迷迷糊糊地被化妝師催促着去洗臉時,才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看這一家子的長相,自己不會也是只大青蛙吧?

林野的睡意先被自己吓退了三分,待站到鏡子前時,不由得徹底清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喜:重新活一次,你最想幹什麽?

林野:破處。

三喜:……你很有想法,跟我學做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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