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八

一化二、二化四，劍子衣袂翻飛，力求速戰速決。

琢玉樓意在拖延不在戰勝，他武功在江湖中已不算差，方趕至的幾位長老更操縱人蛻組成綿密攻勢，人蛻不畏死傷，劍子一時無法可破。

但素還真已走遠，劍子追之不及。

劍子知曉這位素還真八成是假冒僞劣産品，尚未驗證便為組織阻攔，心知有詐，古塵再出：“萬引天殊劍歸宗！”

極招一出，人蛻瞬化齑粉，琢玉樓與衆長老皆抵擋不住，口吐朱紅，已收內傷，劍子趁機而走。

有人想追去，琢玉樓一擡手：“不必。纏戰已成，他應于公開亭大開殺戒了，屆時全天下都知道，素還真為秘籍肆意屠殺，早有人四處散播，憑他自己也存疑心，又能如何？”

琢玉樓所言不差，劍子腳剛落在公開亭，便聽慘叫哀鳴，他匆匆趕去，地上屍體傷勢特征鮮明：九州生氣恃風雷、天地根。

能同時使用這兩個功夫的人，普天之下能有幾人？最出名的那位，唯有素還真。

劍子掌運太極，天元定一一掌直對天地根，再欲追上，又有人舍命而來，護素還真退離現場，劍子收招不及，斷其首之時方知皆為人蛻。

卻再尋不得素還真身影。

在場幸存百姓不過十數人，劍子碎除人蛻，卻被其人逃脫，自己也不禁多一分懷疑。

想要獲得聲望相當困難，想要抹黑一人卻容易非常，就算公開亭附近村民悲痛之餘願意信任素還真，組織方面難保不會派人散播謠言。

“身材樣貌與素還真并無差別，嗯……”

破敗的村落已無人跡，一名花白發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身子走了進去。

他的眼睛瞎了一只，頭發蓬亂，衣裳也胡亂套着，看上去肮髒又不打眼，只是一個尋常流浪者。

卻正是此人，來去無蹤，防不勝防，所過之處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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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甲子來，諸多村鎮一夜被屠，活人被制成活屍，終身不可見天日，恍惚茫然地游蕩，循着本能尋覓生人，由受害者變為加害者。

“九分瘋。”

落華亭一腳踏入魏村，擡起下巴，道：“你又來找我做什麽？”

“吾兒……”

九分瘋看見他，臉上露出狂喜，幾乎是谄媚地迎上去，小心翼翼：“我知道你不想認我，我對不起你和你母親……可是我擔心你，我想見見你，就想見見你。”

“我不想見你。”落華亭繞過他，“老瘋子，你怎麽知道我的行蹤？”

“這裏是琢玉樓修煉過的地方，琢玉樓齧噬人腦練功，你為掩護組織行跡，定會制成活屍之相，讓人誤以為是我出現此地。”九分瘋神情頗有些自得，“你非常聰明，既打掃組織痕跡，又報複了我，一舉兩得，很有吾當年之風。”

“我與你沒有關系。”落華亭神色冷漠，問他，“你如何知道琢玉樓練功之法？是衍文敕書多嘴，還是你遇到了他？”

“你與我沒有關系，我會容忍你盜用吾名嗎？”九分瘋反問道，“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會害你。”

“那真是多謝你。”落華亭一個轉身，冷眼對着九分瘋，“那是你該應的，也是我應得的。”

九分瘋聞言大笑。

“衍文敕書對你說了什麽我不管，她滿心慈愛總想救贖人間我也不管，我感謝她将我找回，但是我不會答應她放過你。九分瘋你記住了，我落華亭早非當年被你們随意揉捏的孩童，他和你欠我的，我會一樣一樣讨回來。”他神情冷靜，“還有，你的妻兒早就死了，受盡你的懷疑毒打自盡了，——畢竟他們不是組織中人，當年也沒有另一個衍文敕書來救他們。”

“不，不是，你胡說！”九分瘋受激，狂态畢露，落華亭不為所動，冷眼旁觀。

葉小釵行至中途，停下腳步。

江湖中近日謠言四起，傳至遙遠北武林，葉小釵也有耳聞：素還真為一不傳秘籍屠上沖虛崖，山下也有許多百姓遇難。

此事真假自不必說，但并非所有人都願意無條件地相信素還真。畢竟沖虛崖的主事只是一名退隐不再沾染江湖之人，有何理由連死前遺言都要針對素還真呢？

葉小釵擔心的不只是素還真，更是琉璃仙境之中暫代素還真的屈世途，屈世途智謀技藝超群，卻不長于武功，憤恨的武林人一旦圍上琉璃仙境，他可否能順利脫身？

琉璃仙境之中，素還真的留言一直橫在他心口，衍文又說香術恐有殘留，他實在放心不下。

與此同時，素還真站在沖虛崖的廢墟之中，目光不由移至小小書閣。

沖虛崖作為道門組織，書閣不過是存放經典之處，不用建得太大，也不用派人把手。在先前，素還真到訪沖虛崖時，沖虛崖正是鼎盛之貌，較之大殿偏殿，這木質的書閣毫不顯眼。可如今一片殘骸之中，火燒風吹，獨獨聳立着這座書閣，就顯得格外紮眼。

像是沖虛崖應了星象的死氣，活氣都被這座書閣吸去了。

素還真小心地推開已經變形的門，門樞中的油被火燎得幹淨，推門時動作滞澀，發出的聲音也難聽。素還真取出一只木瓶，拔了塞子，倒了一點在槽中，再輕輕推開，饒是如此，也難免有輕微的一聲，“吱——”。

書閣內書架胡亂倒在一起，書冊七零八落，無人來收拾齊整。素還真在一層搜尋一圈未果，才踏上臺階，便直覺有一雙眼自書閣晦暗的二層上緊緊地盯住他。

鋒芒在背，如何前行？

素還真往那處看去，空無一物。

驀地，他耳畔傳來“嗡”地一聲，引得頭部莫名刺痛，不敢再進，只得抽身離去。

來時有屈世途為他做了些變裝，自信若非朝夕相處無人能認得，素還真一向信任他的手藝。他不知那雙眼睛的主人是何人，不知那人是否知曉他的身份，但葉小釵确實是認出來了。

葉小釵遇見他還離擎嶺山有段距離，素還真頭痛欲裂，強忍而行，葉小釵從對面走來，與他一個擦肩，忽然用心音喚他。

素還真腳步一頓，葉小釵與他一前一後離開樹林，确認無人追蹤之後，一同化光回到琉璃仙境。

屈世途卸了僞裝從裏頭出來，見是他二人松了一口氣，道：“你們回來的真是時候，丹竹跟琢玉樓才離開不久，看來我是成功騙過去了，衍文姑娘的丹藥确實有效。——素還真，你怎樣了？”

葉小釵從懷裏取出瓷瓶，望了素還真一眼，得他同意，捏碎了那粒香丸。

衍文敕書來得不慢，屈世途引她入內時，她身上隐約透出被汗水浸濕的痕跡，與此同時，不知何時離去的葉小釵也匆匆趕回。

素還真被平放在床上，雙目緊閉，唇角有一絲血跡。

衍文上前探查情況，道：“這情況比我想象得複雜，他身上香術未除淨，又為陣法沖撞，若不喚回，怕是會迷失幻境之中。”

“我本不願意再涉江湖，但此事是我之差錯造成，須得修正排解。至親之人以魂識相合之術入幻境，或可帶他回來。聽聞有一位神醫名喚素續緣，是素還真之子，二位可否請他來到？”

葉小釵搖搖頭，他方才便是去了一趟雲塵盦，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交于衍文，其上寫道：“續緣去尋一味藥草，不日便歸，請爹親不必擔心。”

那确實是素續緣的字跡，葉小釵對這樣的留書不陌生。素還真每年都會前往雲塵盦，葉小釵偶爾也一同前往，若不巧有什麽百年一見的稀罕藥草現世界，雲塵盦堂屋桌上就會出現這麽一封留書，少則一日多則數月不見人影，尋之不能，大抵是神醫的通病。

衍文又嘆了口氣，卻道：“若無血親，與成秦晉者是其次之選，只要氣息相通就可進入。葉先生，你可願前往素還真的意識之中帶他回來？”

葉小釵看了素還真一眼，點了頭，卻無從向她解釋自己與素還真并非伴侶，況既無他人，也只有自己可行。

就在他入夢一瞬，隐蔽所在，一枚香爐忽然飄出青藍色煙霧，丹竹心頭一驚：“小文在琉璃仙境？”

她再坐不住，披了外衣匆匆離去。

而此時，葉小釵已入了素還真所在幻境，熟悉的琉璃仙境，葉小釵順着小橋走進去，素還真伫立其中。

“素還真。”

葉小釵以心音喚他，未得回應，正不解，素還真已經轉過身。

素還真穿一身黑衣，當風而立。他面容端正俊美，眉梢嘴角生來似噙一點溫和笑意，就連平日坑蒙拐騙時都透着一股子與生俱來的純良無害，而今不再刻意，顯得極疏遠乃至顯露殺機。

葉小釵持劍與之對立，卻見他周身戾氣，似是入魔之兆。

“玄子神功——！”

幻境之中，天色深暗，兩人身形在彼此眼中只剩剪影，相對而立，氣氛靜默而壓抑。

雨水忽臨，如傾盆，伴電閃雷鳴。

素還真出招點落毫不留情，葉小釵唯恐傷及他魂識，難免左支右绌。

葉小釵從來知曉素還真實力深不可測，素還真的怒火卻是頭一回向他而來。

心音在打鬥聲中艱難傳出，時間不多，葉小釵始終不願放棄。

他衣物為鮮血所染，藍色的衣料幾成黑色。

已經略微久遠的年歲前，葉小釵也與素還真有過對立兩端。彼時葉小釵被剝了意識，任憑素還真千般言語萬種算謀也無能知覺，那此時的素還真呢？

“素還真，你認不出吾了嗎？”

【“葉小釵，你不認得素某了嗎？”】

“石破天驚混元掌——”

“素還真，你聽不到吾了嗎？”

【“葉小釵，清醒啊！”】

掌氣雄渾，素還真似無法再聽見葉小釵心音，出手毫不留情，葉小釵閃避不及，左手無聲之狂應聲而出，口嘔朱紅時，素還真肩上亦破開一條血痕。

“素還真，你還記得葉小釵嗎？”

【“葉小釵，你真正要殺素還真？”】

素還真全然不聞，拂塵揮灑，怒意更強：“怒火燒盡九重天！”

葉小釵刀劍收于膝上，旋身趺坐，凝神定氣，周身一瞬泛出佛氣金光。

般若忏！

極招相對，兩人皆是內傷深重，同退五步。

“素還真，你那時……是否也是同樣？”

字字血淚，字字錐心，式式強橫，式式殺機。

作者有話要說： 打起來！打起來！打起來了！！開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