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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伍的第二年,中原中也靠着擊殺的人頭數當上了中尉,而太宰治則一直壓在少校的軍銜上,對方拿着上面發下來的新的面包,看着中原中也端着的盤子裏兌了水的稀飯笑了出來。
“吃的這麽慘啊。”
“閉上你的嘴吧。”
敢越級下令的指揮官明明只是個少校卻地位超凡,太宰治不在意這些虛名只是把他的名字一直一直的挂在麾下,嘴裏說着我得看着中也你對着我行禮叫我長官的樣子啊,然後把讨厭吃的白菜蘿蔔都丢進了他的碗裏,彎着一雙眼睛講,我這是為你好,就你那打了結的腸子可別吃肉了吧。
明知道都是借口,只是不想吃素罷了。以後可能只能吃清湯淡水,但中原中也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只是說我欠你了人情,雖然你把我的肚子縫成了麻袋。
他蹬鼻子上臉湊過去得意洋洋的講,那是,我的縫紉技術可是十裏八鄉都有名的,下次你那邊肚子又破洞了記得叫我,我這次就不給你縫麻袋,我給你縫個漁網。
而對方則是憋了半天拿着軍靴就在桌子底下踢他的小腿骨,一邊踢還一邊說,那你還真的是牛逼。
入冬的時候大衣發了下來,棉被裏都是硝煙的味道,太宰治裹在厚厚的大衣裏,衣擺膝蓋初總覺得下面漏風,他揣着手臂對着一旁的中原中也說,真好啊長得矮連腿都遮得住,而對方嘴裏咬着新出鍋的地瓜就要過來揍他,而他則是一邊嗅着粗糧的香味,一邊說我也要吃。
指揮部裏就飄蕩着他們倆分吃一顆地瓜的味道,畫了一半的地圖随随便便的丢在一邊不管了,對方問他不忙嗎,他無所謂的講反正都是傻子不會弄的東西丢給他,既不升官發財也不讓他消停,所以什麽時候交上去也都無所謂。
中原中也覺得這幅有恃無恐的樣子像極了他記憶裏的那個永遠盡在掌握的太宰治,所以也沒多問,只是說蘇珊似乎越來越老了,而小新澤西則是越來越壯了。
偶爾他會問,太宰你覺得這仗什麽時候能打到頭,踩在雪地裏行走的他們臃腫的像是兩個球,背着的槍都變得冷硬,呼嘯而過的風吹散了天上的雲,白茫茫的一片讓坦克的軸輪都結了一層冰。
聽了這話太宰治哈了一口氣,慢條斯理的說,早着呢,沒個盡頭。他們一人牽着一只馬就這麽溜着,他說快過年了吧估計敵軍也能消停一會,今年過節我們幹什麽呢,我在你的新年襪子裏塞煤球吧。
中原中也沖着他翻了個白眼,說那我就往你的內衣裏塞蜂窩,他跳腳着喊中也你是個變态嗎,随後變本加厲的細數着自己的打算,成功的把人激怒後兩個人就在蒼茫的雪地裏奔跑着,在平整的雪原上留下自己的腳印。
馬兒的鳴叫回蕩在天地之間,對方就踩着他踩過的腳印想要追上他,而他就仰天大笑迎着凜冬的溫度,最後被捏住了衣角一起摔在了雪堆裏。
有人說他們關系不好,有人說他們關系很好。
有人說中原中尉人很好,有人說太宰少校人很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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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管怎麽樣都沒人知曉他們兩個人為什麽永遠都在吵架卻永遠都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沒分開。
那些謠言傳啊傳啊傳進了他們的耳朵裏,太宰治就把中原中也翻過身壓在雪中說,我們何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我哪天真的不想活了去撞對面的坦克炮口,都得拉着你一起死。
風把他的話都吹成了破碎的玻璃,可是他并不在乎,只是在寒風中壓着中原中也的身體,兩個人粗喘着氣在厚重的大衣裏取暖,等到風停了才重新站起來,哆哆嗦嗦的去牽對方的手,一邊嫌棄着彼此的手指又冰又涼又硌人,卻也一直一直的沒有松開過。
新年快到了的時候軍營裏開了個酒會,畢竟這個日子裏即使是打仗也不可能不近人情到無法在篝火前許下新年願望。
士兵們端着手裏的酒杯喝着廉價但是卻沒有兌水的啤酒,唱着自己家鄉的歌謠說着當地的葷話,打打鬧鬧的講新年願望就是下一年全須全尾的還能活着,是來年的節日能回到家裏靠着媽媽的壁爐收禮物。
士兵們給他們一一敬酒,難得的吃上了烤雞大餐,在慶祝的時候太宰治端着一盤雞扯着人先行離場,兩個人看着漆黑的夜色下昏黃的篝火,窩在馬廄邊上陪着蘇珊和小新澤西一起望着天邊的北極星,披着同一件棉襖,吃着同一盤雞。
他說,中也,你沒有壁爐也沒有媽媽了啊,等到哪天真的快死了嘴裏會喊誰的名字呢。
對方瞥了他一眼,嘴裏咀嚼着半焦不焦的雞肉,說他沒事找事想挨打,可是随後又講,反正不會叫你的名字,你死心吧。
“別啊,你叫我的話說不定我就從天而降落下來救你了呢?”
“你是召喚獸嗎還從天而降?”
中原中也沖着他嗤笑了一聲,沒好氣兒的說做夢吧前線真打起來誰說話都聽不清,只有慘叫聲和哀嚎聲,你能聽見的只有叫媽媽的和救救我,哪兒還能聽到我在哪裏。
可是他不依不饒,說不行,你必須要叫我的名字,說完扯下了對方脖子上戴着的狗牌,自己揣進了兜裏。對方就撲上來要搶,說你拿這個幹什麽,他就嚷嚷着不給,把自己脖子上的丢了過去,換着玩呗,反正你死不了我也死不了,我就是想搶你的東西你拿我沒轍。
懷裏的懷表指針在走,他們一起縮在馬廄的屋檐下,縮在同一件厚重寬敞的大衣裏看着雪,北極星在頭頂上閃爍,等遠處圍着篝火喝着酒唱着歌,吃着熱乎的肉抱在一起過命交情的士兵們搭着肩齊聲倒數,而在一到來的時候他低下頭去看中原中也的發旋兒,然後湊過去親在了對方的唇上,交換了一個混雜着冰雪的吻。
舌頭疊着舌頭,牙齒磕着牙齒,生疏又纏綿,總想着吻出點什麽天雷地火來,可他們親完之後卻只是互相看着對方的眼睛,最後得出了個結論,雞肉還是有點焦了。
太宰治眨巴着眼睛總覺得不是滋味,而中原中也卻一點都不在意。他不高興的說好歹也是我們之間的第一個吻诶,你能表現的失落一點嗎。可對方只是重新從盤子裏拿了塊雞腿出來,說你想那麽多幹什麽,這不挺正常嗎。
是啊,挺正常的,似乎他們對彼此做出任何事情都很正常。
明明知道這麽想才是對的卻非要指責出個一二三來,說中也你嘴裏的雞肉味兒太重了,說你怎麽吻技這麽差,你好遜啊舌頭都不會伸出來,閉眼啊閉眼,你剛剛都沒有閉眼。
中原中也嫌棄他屁話太多,親都親了還能怎麽樣。他不喜歡這樣的回答,于是俯下身去用自己的大衣袖子拉過來擋在對方面前,低頭又去親了一下。
這一次沒那麽纏綿,只是做了一個嘴唇碰着嘴唇的動作,中原中也似乎沒想到他還來一次,睜大了眼睛有點吃驚。那張臉着實是有點蠢,于是他笑了一下,又親了下去。
藏在無人路過的馬廄邊,蘇珊和小新澤西互相枕着對方的身體睡了過去,他們在昏暗的夜空下親吻,親了一遍又一遍,兩個人摸索着如何吻得深情、吻得缱绻,可最終還是變成了互相埋汰互相丢鍋,你說我舌頭亂動我說你咬得太疼,細數着對方如何如何的不會接吻,憋得滿臉通紅一定要證明明明是對方的吻技更爛,可最後罵罵咧咧吵吵鬧鬧的,還是互相扯着對方的領子親了回去。
跨年過後從房子那頭傳來了歡呼聲,中原中也揪着大衣領子問他被人發現了怎麽辦,太宰治覺得這是杞人憂天的事情,反而有點不高興這時候他們說別的話題,咬着對方的嘴唇含在嘴裏,含含糊糊的講就你事兒多。
兩個人身上的傷都很多,不同于中原中也這種實打實的在戰場上落下來的傷口,太宰治身上的多半都是自己作的,他總說什麽時候打完啊好煩啊好想去嘗試從雪山山巅跳下來的感覺,而對方則總是扯着他脖子上帶着的屬于他自己的狗牌,說你死就死把牌子換回來,省得別人都覺得是我死了。
上戰場不負傷是真的不太可能,大大小小什麽傷都受過什麽哭都吃過的人早就習慣了在醫院裏醒過來,多半睜開眼睛就會看見太宰治坐在他的床邊上拿着刀對着自己的手腕比劃來比劃去,桌子上放着一個被削得坑坑窪窪的蘋果。
中原中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事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拍開對方的手直接把水果刀拿了過來,然後重新從盤子裏撿一個蘋果削好,沒什麽好氣兒的又塞回對方的手裏。
明明他才是病患但還得給來探病的人服務,躺在病床上吊着一條受傷的腿就聽着太宰治驚呼蘋果削的真好看,于是他們就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說這場戰争勝利了還是失敗了,說死了多少人,說活了多少人,說戰線又推進了多少多少裏地,說某個城鎮拿沒拿下來。
說完對方就掀開被子要往裏面鑽,繼續聊着天南地北的事情,他們聊他這次又躺了多久,聊估計過不了些時日你這軍銜又得升。中原中也倒是不在意這些事情,只是轉過頭問躺在身邊的太宰治,你的軍銜什麽時候該動一動了。
太宰治哼哼唧唧的說,沒那麽快呢,上面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要不是怕他真的跑了說不定連‘少校’都不會給他。他倒是有點意外這個回答,畢竟沒想到上面的壓力這麽大,中原中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麽開口,可他們之間卻也根本不存在這種問題。
記憶裏的那一天風和日麗,即使雪層還是很厚卻也出了太陽,太宰治講冬天的太陽并不熱,只是站在陽光下還是會覺得心情舒暢,于是便把吃了一半的蘋果丢掉,拉着傷還沒怎麽好的他一起去遛馬。
蘇珊很老很老了,于是他們便一邊走在雪地裏一邊聊着以前的事情,對方有些失落現在所占領的村落沒有靠着山也沒有靠着海,難得的冬天卻無法在落滿了雪的山巅上行走,他就感嘆放過蘇珊吧,它都快爬不動了。
“如果我們能等到戰争結束,我一定要那群老不死好看。”
“怎麽,你還想開槍斃了他們?”
“哪兒能啊,我可是很柔弱的呢,只不過知道點秘密罷了,到時候就拿這些東西換回我們應該得到的,我的,還有你的。”
“我無所謂。”
“不行!你光是肚子上的那條疤就值五百萬!我要把他們吞下去的錢全都給我突出來!”
太宰治吵吵嚷嚷的說着這些有的沒的,他們就慢慢慢慢的走,蘇珊偶爾會停下來歇一歇,小新澤西就陪在旁邊,沒有其他人的萬籁俱寂的雪原只有他們,連呼吸都只有他們。
“中也,你說我們現在要是踩到了地雷那可怎麽辦啊。”
“不怎麽辦,下了地獄路過大門口我就掐死你這個禍害。”
“你這麽兇我的話會失去我的。”
“我還以為你都習慣了呢。”
太宰治說那怎麽可能呢,我倒是希望你溫……話說了一半又覺得中原中也要是真的溫柔下來估計晚上覺都睡不好,所以還是縮着肩膀踩在雪裏接,算了你就這樣吧。
中原中也問他會不會打到小新澤西都老了這場仗還打不完,他說不會的,從開始到現在最多十年估計也就打完了,不管怎麽說已經不是過去那種只拿着冷兵器上陣殺敵的年代了,刀子很難真的那人的骨頭砍斷,箭矢也很難真的把腦袋打穿,現在随便從天上掉個東西下來該死的死該殘的殘,消耗太大,所以時間打不長的。
中原中也回憶着之前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太宰治的回答,然後頗有些不相信的敘述,你之前可不是這麽講的。
之前怎麽講的哪裏記得住了,太宰治不回答只是笑,東拉西扯的把這個話題跳了過去,說完他就輕輕地撫摸着蘇珊的脖子,轉過頭來望着中原中也的藍眼睛,輕聲細語的對着對方講,戰争結束後我們就直接去新澤西吧,一刻都不要停,找到屬于我們的那座山,然後種上你說的睡過和蔬菜,平時就去山林裏打獵,自産自銷偶爾放松了就去鎮子上的酒吧,你願意的話我們就買輛摩托,據說現在的汽車廠商都出了好幾個新的款式,電影現在都出了彩色的,霓虹燈都會變着光閃爍。
中原中也就問他究竟想說什麽,他笑了幾聲沒有回應,只是講最近有點多愁善感罷了沒什麽真的想說的,你看啊中也,我們在這裏拼死拼活的,外面的花花世界都能迷了眼睛,女郎畫報們越來越精致動人,電影明星們穿着的禮服也不再是黑白兩色了,國內城中一片繁華,我們蕭蕭瑟瑟的在這裏算是個什麽事兒啊。
說完了就從兜裏掏出來一根煙抽着,對方瞥了他一眼說你這樣自己定的規矩可是被觸犯了。可他并不在意,只吸了一口就用兩指把煙夾下來,含了一口濃郁的煙轉過頭就親在了中原中也的唇上。
尼古丁的味道全都噴進了這人的口腔裏,咳嗽聲響起來的時候就只在笑,被按在雪裏錘就攏着大衣裏的寒氣,抱着人摔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上打滾。遠處的兩匹馬就這麽看着他們又打又鬧,打完鬧完就互相罵着咬對方的嘴,咬來咬去就又抱在一起感受着對方的體溫繼續說着嘲諷的讨人厭的話。
“我要是被你舉報偷偷抽煙的話可就是要去掃廁所的。”
“你趕緊去吧混賬青鲭!”
“可是你也吸了啊,總不能讓我厚此薄彼吧?”
“我他媽那叫抽了??”
他聽了之後歪了歪頭,随後又伸出手去摟了面前人的脖子,一擡臉就又親上了。
“那就繼續讓你抽。”
他們每來一次接吻都要把彼此的嘴唇搞得青青紫紫弄點傷出來,太宰治總是會在事後痛心的說這哪兒叫接吻這就叫被狗咬。說完還如一日的埋汰中原中也的吻技爛得跟純情的處一樣,那邊給自己上藥的人聽了之後大聲的嚷嚷你他媽的不也是嗎,可他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的回答,我還真就不是。
沉默在房間裏彌漫,對方只是震驚的看着他卻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末了抿了抿嘴唇上的藥感嘆道,啊,也是,你這種人怎麽可能都二十了還幹幹淨淨。
口吻裏帶着細不可聞的諷刺與自嘲,他很了解對方所以聽了個明明白白。沒什麽需要解釋的也沒什麽需要開脫的,他們關系清清白白,說不上是朋友也絕不是愛人,只是像約定俗成的那樣維持着似有似無的默契。
不管怎麽說,他們還有新澤西,還有某座獨屬于他們的雪山。
-TBC-
下卷 冷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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