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8)

正在這時,溫晁尖叫一聲,道:“笛子!笛子!是不是笛子?!我聽到他又在吹笛子!”

溫逐流道:“不是!是風聲。”

然而,溫晁已經吓得摔到地上嚎叫起來,溫逐流又把他抱了起來。看來,溫晁的腿是出了什麽問題,無法自己走動了。

溫逐流給他塗完了藥,從懷中取出幾個包子,遞到他手裏,道:“吃吧。吃完繼續趕路。”

溫晁哆哆嗦嗦捧起來咬了一口。

突然,溫晁像是咬到了什麽,露出極其可怕的神情,把包子扔了出去,尖叫道:“我不吃肉!我不吃!我不吃!不吃肉!”

溫逐流又遞了一個,輕聲道:“這個不是肉的。”

溫晁哭泣道:“不吃了!拿開!滾開!我要找我爹,什麽時候才能回我爹那兒!”

溫逐流道:“照這個速度,還有兩日。”

他說話非常實誠,絕不誇張,絕不作假。這份實誠卻讓溫晁痛苦萬分,啞聲道:“兩天?兩天?!你看看現在的我,是什麽樣子?再多等兩天,我又會是什麽樣子?!沒用的東西!”

溫逐流豁然站起,溫晁吓得一縮,以為他想一個人逃跑,忽的知道害怕了。所有的護衛都一個一個慘死在他面前,只有這個溫逐流,是他最強的仰仗,也是最後的仰仗,他連忙改口道:“不不不,溫逐流、溫大哥!你別走,你不能抛下我,只要你帶我回我爹身邊,我讓他把你升成最上等的客卿!不不不,你救了我,你就是我大哥,我讓他認你進本宗!今後你就是我大哥!”

溫逐流凝視着樓梯的方向,漠然道:“不必。”

不光他聽到了,藍忘機和江厭離也聽到了,驿站的樓梯那邊傳來的,一下一下的腳步聲。

有個人,正在一步一步地踩着臺階,走上樓來。

江厭離抿了抿嘴唇,目光柔和了下來,心中暗道“阿嬰,是你嗎?”

溫晁遍布燒傷的臉瞬間褪去了原本過剩的血色,他顫抖着從鬥篷裏伸出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仿佛害怕過度,想要掩耳盜鈴地靠遮住眼睛保護自己。而這雙手掌,竟然是光禿禿的,一根手指都沒有!

Advertisement

咚、咚、咚。

那個人慢慢地走上樓來,一身黑衣,身形纖長,腰間一管笛子,負手而行。

等到那個人悠悠地走上了樓梯,微笑着回過頭後,看到了那張明俊面容的江厭離,瞬間就紅了眼眶。

阿嬰,她的阿嬰!從小到大她的阿嬰都是豐神俊朗的好男兒,有什麽傷心事也從來不放在心上,臉上永遠挂着笑,如今她的阿嬰滿身陰郁之氣,臉色慘白,也瘦了不少。

江厭離顫抖着唇,閉了閉眼睛,遮住了眼中浮動的情緒。

屋內, 一身黑衣的魏無羨徐徐轉身, 溫晁遮着自己的臉, 已經只剩下氣音了:“溫逐流……溫逐流!”

聞聲, 魏無羨的眼睛和嘴角慢慢彎了起來, 冷聲道:“到今天, 你還以為, 叫他有用嗎?”

他朝這邊走了幾步, 踢到了腳邊一個白生生的東西, 低頭一看,正是溫晁剛才扔出去的肉包子。

魏無羨一挑眉, 輕笑道:“怎麽,挑食?”

溫晁從凳子上倒了下來,撕心裂肺地道:“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他一邊鬼哭狼嚎,一邊用沒有十指的雙手在地上爬動,拖地的黑鬥篷順着下身滑落,露出了他的兩條腿。這兩條腿像是累贅的擺設一樣挂在他身下,纏滿了繃帶,異常纖細。由于他劇烈的動作,繃帶之間拉出縫隙,露出了裏面還挂着鮮紅血絲和肉沫的森森白骨。

他腿上的肉,竟然都被生生剮了下來。而且,恐怕……這些肉,都被他自己吃了下去!

空蕩蕩的驿站裏回蕩着溫晁尖銳的叫聲,魏無羨恍若未聞,輕掀衣擺,在另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

第二盞油燈幽幽燃起,明黃的火焰之前,魏無羨的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垂下了手,一張慘白的面孔從桌下的黑暗中浮現出來。那張桌子下,傳出了咯吱咯吱的咀嚼聲。

一個面色蒼白,眼下青於的小孩子蹲在他腳邊,仿佛一頭食肉的小獸,正在啃食着魏無羨投喂的什麽東西。

魏無羨撤回了手,在這只白色的鬼童頭發稀稀拉拉的腦袋上安慰性地輕輕拍了兩下。鬼童叼着他投喂的東西,轉了個身,坐在他腳邊,抱着他小腿,一邊口裏繼續惡狠狠地咀嚼,一邊用寒光閃閃的雙眼瞪着溫逐流。

他口裏嚼的,是兩根人的手指。

不必多言,必然是溫晁的手指!

藍忘機盯着那個陰氣森森的鬼童,還有同樣陰氣森森的魏無羨,握緊了避塵的劍柄,魏嬰周身的氣息怎麽會……

溫逐流依舊擋在溫晁身前。魏無羨低着頭,教人看不清表情,道:“溫逐流,你真以為,你能在我的手底下保住他這條狗命?”

溫逐流肅然道:“拼死一試。”

魏無羨冷笑一聲,罵道:“好一條忠心耿耿的溫狗。”

溫逐流道:“知遇之恩,不能不報。”

魏無羨語調神情陡轉陰鸷,厲聲道:“笑話!憑什麽你的知遇之恩,要別人來付出代價!”

話音未落,溫逐流身後便傳來了溫晁的凄厲哭嚎。溫晁爬到牆角,拼命往木板裏擠,仿佛以為這樣就可以把自己從縫隙之間擠出去。誰知,天花板上突然啪的摔下一團紅影,一個身穿紅衣、面色鐵青的長發女人重重摔到了他身上。這女人烏青的臉、鮮豔的紅衣、漆黑的長發形成刺目可怖的對比,十指抓住溫晁頭上的繃帶,用力一撕!

這繃帶是剛才溫逐流給溫晁塗完藥後重新纏上的,藥膏、皮膚和繃帶正粘在一起,被火燒傷後的皮膚原本就十分脆弱,被這樣猛力一撕,霎時間把還未剝落的疤痕和格外薄的皮肉一起撕了下來,連嘴唇也被撕掉了,一顆凹凸不平的光頭,瞬間變成了一顆血肉模糊的光頭。

溫晁當場便暈了過去。聽到他慘叫的剎那,溫逐流立即轉身欲救,屋頂上的藍忘機與江厭離也握緊了劍,準備出擊,卻聽一聲尖叫,魏無羨腳邊的鬼童已撲了上去。溫逐流右手一掌拍出,正中鬼童腦門,卻覺手掌劇痛,那鬼童張開兩排利齒咬住了他。猛甩不脫,溫逐流便無視了它,徑自去救溫晁。那鬼童卻生生将他掌上一大塊肉咬下吐出,繼續順着手掌蠶食下去。溫逐流左手抓住鬼童的腦袋,似乎要徒手捏爆這顆冰涼幼小的頭顱,那面容鐵青的女人把血淋淋的繃帶扔到地上,仿佛一只四腳生物,瞬息之間爬到溫逐流身邊,揮手便是十條血溝。一大一小兩只陰邪之物圍着他撕咬糾纏不休,溫逐流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竟是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側首見魏無羨含冷笑旁觀,突然朝他撲去。

屋頂上兩人皆是神色一凜。藍忘機一掌拍下,瓦碎頂塌,他從屋檐上落入驿站二樓,擋在溫逐流和魏無羨之間。溫逐流一怔,這時一道劍光在他面前閃過,待他反應過來,濉河已經插入他的心窩,長劍将他整個人貫穿了,溫逐流高大的身軀跪倒在地,江厭離抓住濉河的劍柄扭動,剜下了溫逐流的心頭肉。

與此同時,魏無羨瞳孔一縮,拔出腰間一只笛子,旋身站起,原本在撕咬溫逐流的鬼童與青面女迅速退至他身側,警惕地望着兩名陌生的來人。

他們身後,溫逐流還沒有立即死去,嘴角就出一抹鮮血,渾身抽搐,雙目圓睜,似乎還沒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中招的。

鬼童沖江厭離龇牙不止,敵意盡顯,魏無羨微微揚手,讓它收回獠牙,它便跑到了藍忘機的腿邊,躲了起來,對魏無羨滿眼的控訴。

藍忘機俯身拍了拍它的頭,以作安慰。本是個不經意間的動作,但魏無羨卻委屈了,颠颠的跑到了藍忘機身側“藍湛,你怎麽來了?一見面你就摸它……你都沒摸我。”

藍忘機無奈的站起身,握住了魏無羨的手。江厭離拔出濉河,一轉身就看到了這一幕,輕咳一聲“咳!阿嬰……”

魏無羨聽到這話,絲毫沒有害羞的意思,拉着藍忘機就湊到了江厭離面前,嬉皮笑臉“阿姊!我回來了!開心不?”

江厭離勾唇輕笑,一把捏住了魏無羨的臉頰“臭小子,這三個月你跑哪裏去了?”

這一捏,魏無羨周身的那股陰冷之氣瞬間就消散了,他上蹿下跳的呼喊道“痛!痛!阿姊松手啊!”

江厭離自知沒使多少力氣,只是往日裏軟綿綿的臉頰,如今只剩下一層皮包骨頭了,她的眼睛瞬間就紅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臭小子!”

江厭離雖然嘴裏罵着,可手卻松開了,心疼的摸了摸魏無羨泛紅的臉頰“你個臭小子!臭小子!”

魏無羨笑彎了眼睛,親昵地蹭了蹭江厭離的手“阿姊,我在外面可好了!藍湛做飯可好吃了,不過……我想吃阿姊做的湯了!”

江厭離打量了下,魏無羨身側的藍忘機,實在沒想到這位皎皎公子還會做飯。

江厭離破涕成笑“好,回去給你和忘機做飯吃。”

魏無羨甩了甩藍忘機的袖子,開心的跳了一下“藍湛!藍湛!阿姊做飯可好吃了!”

藍忘機面上不顯,目光卻一直放在魏無羨身上。

江厭離看着這一幕輕笑了笑,一臉欣慰,真好啊!如今她的阿嬰也有人疼了,真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寶貝們!

本來以為昨天更新了,結果忘了還有過審這回事!

對不起啊!

新年快樂!

☆、第 31 章

一路跟着江厭離回了營帳,魏無羨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才有了幾分重回人間的踏實感,他一邊狼吞虎咽的往嘴裏塞飯,一邊空出一只手給藍忘機碗裏添湯“藍湛,唔……裏多次點!可好次了!”

藍忘機緊盯住魏無羨,不時的給他遞過去一杯水,生怕這祖宗噎着。

江厭離來來回回的打量着眼前這倆人,突然間覺得自己眼前的菜都不香了,有點飽。

等魏無羨吃完了飯,不等江厭離遞帕子,藍忘機就已經給他擦完嘴了。整得江厭離一度覺得自己很多餘,哎!自己的小香豬跟着人家的白菜跑了啊!

擦幹淨嘴的魏無羨突然想起來路上聽到的傳言,扭頭看向江厭離“阿姊,金子軒呢?”

江厭離輕抿了一口茶水,緩緩開口道“小軒,正在琅琊戰場那邊,等到明日我們便出發前去支援。你……想見他嗎?”

魏無羨接過了藍忘機手中的碗筷放入了食盒中,撓了撓頭“見!怎麽能不見!這金孔雀……”

江厭離聽到這個稱呼,擡頭撇了魏無羨一眼。

魏無羨摸了摸鼻子,嘻嘻一笑“那個,金子軒要娶我家貌美如花,賢惠能幹的好阿姊,我可不得去看看?”

江厭離站起身,拿起來食盒,笑罵道“你啊!就會拍馬屁,就不能和忘機學的穩重點嗎?”

魏無羨靠在藍忘機肩上蹭了蹭,軟趴趴道“藍湛就喜歡我不穩重,是不是呀?”

藍忘機輕點了點頭。

江厭離捂嘴輕笑一聲,拎起食盒就沖帳外走去“我先走了,你們兩個好好休息吧。”

望着江厭離遠去的背影,魏無羨一蹦三尺高,跳到了藍忘機身上“藍二哥哥!今天晚上咱倆睡!”

藍忘機抱着魏無羨的腿,讓他的腿盤在自己的腰上,貼到了魏無羨耳邊,輕聲道“魏嬰,待此戰結束後,你同我回姑蘇好不好?”

魏無羨攬着藍忘機的脖子,把自己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本來就是回你家啊!”

藍忘機把魏無羨放到床上,自己坐在了床側“不一樣的,你的狀态不對,我想帶你回姑蘇調整。”

魏無羨打了個滾,躺倒了藍忘機膝上“我還記得當初玄武洞的時候,我也是這麽枕在你膝上的……”

藍忘機輕撫了撫魏無羨的發間,擡手将他鮮紅的發帶結了下來,魏無羨一頭的青絲散在藍忘機腿上,光滑極了。

魏無羨聞着藍忘機身上淡淡的檀香,一臉懷念“有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回到年少的時候,回到雲深求學的時候,在見你的第一面同你表白。”

藍忘機用手指梳着魏無羨的頭發,柔聲道“不晚。”

魏無羨輕笑一聲,握住了藍忘機的手“此生何幸?得你一人,夫複何求?”

藍忘機同魏無羨十指相扣“我亦然。”

部隊連行十幾日,方才看到琅琊的旗幟。

江厭離輕笑一聲,手中高舉的馬鞭狠狠地抽在馬臀上,馬兒吃痛,馬蹄下的速度更是加快了不少,飛奔直沖琅琊主城。

魏無羨看了看江厭離遠去的背影,砸吧砸吧嘴“啧,藍湛!你看我阿姊,迫不及待啊!走……我們也去看看。”他擡手一鞭子打在馬臀上,紅衣白馬潇灑而去。

藍忘機望着風中飄起的紅衣,低頭淡淡一笑,策馬而去,同魏無羨并肩而行。

金子軒早就得到江厭離要來了的消息,早早地在門前侯着了,他緊盯着遠方,想要從中看到那袅袅婷婷的一襲紫衣。

江厭離策馬飛奔,待看到金子軒的身影後,沖他揮了揮手“小軒!”

金子軒擡頭看見江厭離的身影,笑顏逐開,擡腳沖她跑去。

江厭離看着金子軒飛奔而來的身影,松開了缰繩,從馬上跳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金子軒懷裏。

金子軒輕攬着江厭離,喘了一口氣“真好,你來了。”

江厭離笑了笑,把頭窩在了金子軒的側頸“真好,你接住我了。”

晚了一步的魏無羨看到這一幕,和身側的藍忘機努了努嘴,輕咳一聲“咳!金孔雀!”

金子軒松開了江厭離,擡頭看向馬上的魏無羨,輕笑一聲“你小子,回來了啊!”

魏無羨不屑地皺了皺鼻子,翻身下了馬,扶着藍忘機下來後,踱步到金子軒面前,錘了他一把“你小子趁我不在,竟然拐走我阿姊!”

金子軒也不躲,肩上挨了一拳後,就趴到了江厭離肩上,指着魏無羨喊道“阿離,你看他打我!”

江厭離淡笑不語,倒是魏無羨被惡心的一陣反胃,趴到了藍忘機懷裏,撒起了嬌“藍湛……他惡心我。”

藍忘機虛環住魏無羨,柔聲道“我在。”

金子軒看着這倆人,打了個冷顫,急忙拉住了江厭離“好了好了,不鬧了。趕快進去吧,都等着呢!”

一進主營,就看到各位大将都在對着地圖分析,各類聲音集結在一起,雜亂的緊,吵的魏無羨頭疼,他一轉頭就看到了一個身影縮在角落裏,手裏捧着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

魏無羨一個好奇,就走近了查看,呦!老熟人,聶懷桑啊!

魏無羨拍了拍聶懷桑的肩,示意自己來了,聶懷桑正沉浸在話本子中的故事,甩開了魏無羨的手,忙道“別問我。說了多少次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魏無羨輕咳一聲,踢了他一腳“聶懷桑!”

聶懷桑聽到這個聲音,手中的話本子都掉了,僵硬的轉過頭,看見是魏無羨,立刻喜上眉梢“魏兄!你回來了!”

魏無羨看了看身後的藍忘機,摸了摸鼻子“可不止我回來了!”

聶懷桑尴尬的笑了笑,拍了拍手“回來了就好,都回來了!吓死我了!我還以為……”

魏無羨看着他發紅的眼眶,輕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我命硬死不了,對了!你怎麽在這?你大哥讓你上戰場?”

聶懷桑撿起地上的話本子,拍了拍灰,深嘆了口氣“別提了。也不知道我大哥怎麽想的,給我挂了個軍師的職位,讓我帶兵出來支援金兄,你說這不是胡鬧嗎?我還軍師,狗頭軍師吧?”

金子軒雙手環在胸前,戲谑地笑了笑“你還狗頭軍師?魏無羨,你可別讓這死小子騙到了,這小子神算子的名號可是傳遍了整個修仙界,如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聶懷桑一本書就砸了過去,撇了撇嘴,罵道“要不是你,他們能像如今這樣天天煩我?”

金子軒躲到了江厭離身後,努了努嘴“此言差矣,我這是讓你發光發亮!”

魏無羨握住了藍忘機的手,笑着打量着這群人,恍然間竟然有一種回到了雲深求學的時候,真好啊!

他微微側首,盯着藍忘機的側臉,悄聲道“有你,真好。”

藍忘機側頭回望,白衣和抹額在冷風中獵獵而飛。

黑夜已過,天上的太陽就快升起來了。

而地上的太陽,正在下落。

☆、第 32 章

花費了三年時間之長的射日之征,最終以一個笑話為結尾。

威風了一世的溫若寒溫宗主,在仙門百家攻上不夜天的時候,被自己的徒弟捅死在大殿上。

更戲劇性的一幕發生在下一刻,那小徒弟解下溫家衣袍時,露出來手腕上纏繞着的一條藍家嫡系的雲紋抹額。

當時魏無羨的眼皮一跳,立刻就把自己手腕上的抹額展現了出來,證明藍二公子的抹額在他這呢!

那麽這小徒弟手上纏着的抹額就只能是……澤蕪君的了!

藍曦臣面上不慌不忙,心裏小鹿亂撞,在仙門百家的注視下,走到了那小徒弟面前,握住了人家的手,柔聲道“阿瑤,你可願意同我回姑蘇?”

孟瑤腦中一片空白,藍曦臣的那張臉同游湖時白郇的那張臉來來回回在他眼前展現,一時間他竟然想不起什麽金家,呆呆的點了點頭。

等他反應過來以後,他已經住在藍家的寒室之中了,看着藍曦臣忙忙碌碌的身影,孟瑤将心中想要拒絕的話咽了下去。登上金麟臺的方式不止一種,他為何不選擇一種自己喜歡的呢?

藍曦臣本以為這一切會很艱難,但是等他去見藍啓仁的時候,藍啓仁只是擺了擺手,讓他憑心做事就可以了,據說這是他父親青蘅君留下的遺言,不希望他走了自己的老路子,也是他母親的遺願。

就這樣,藍家今年就迎來了三件喜事,一為重建之喜,二為含光君藍忘機的婚事,三為澤蕪君藍曦臣的親事。三喜臨門,這讓藍家人平時清冷的臉上都帶上了幾分喜意。

射日之征後最不爽的當屬金光善了,射日之征的首功落到了藍家的身上,他派人前去請孟瑤回來,還沒見到人就被藍家人打了回來,理由大概是“孟瑤是他們藍家的主母,你們金家別想瞎攀親戚。”

給金光善氣的胃疼,這還不算什麽,金家在這場中作為牆頭草随風倒,本應該保存實力最多,結果江家不知道從那裏整來一堆兵力,更是有了各個方面的人才拜入門下,風頭比滅門之前還勝一籌。

聶家就更不用說了,他那愚笨的聶小公子聶懷桑,竟然在射日之征中指揮現場有利,得了個神算子的稱號,如今響振修仙界。

而他金家,他的好兒子金子軒的魂都被那江家江厭離拐走了,若是讓他坐上這家主之位,這金家往後必定是女主天下啊!

金光善想明白這個問題後,就被氣的中風了,癱在床上不能起來。

金子軒本來就對他這個父親沒什麽指望,見金光善中風了,就派人将他送到了個小院中,安排好了大夫去照顧金光善,一日三餐不少,四時冷暖保證。

而金子軒本人憑借着射日之征的戰功,硬生生的在一衆陰謀詭計中殺出一條血路,登上了金家的宗主之位。

本應該在江家籌備婚事的魏無羨,因為一個閑不住,拉着藍忘機去夷陵亂葬崗解決怨氣一事,順便研究一下如何能正确使用怨氣。

在亂葬崗裏住了三個多月,魏無羨在琢磨出來如何正确使用并控制怨氣的同時,還研究出用他在射日之征中發明的陰虎符把亂葬崗那通天的怨氣給壓了下去。

結果在他出關之時,就得了個“無上邪尊夷陵老祖”的诨號。

剛聽到這個稱號時,魏無羨哭喪着臉趴到了藍忘機的懷裏,大喊道“不公平!憑什麽藍湛你的稱號是含光君,我就是夷陵老祖?聽起來不在一個輩分啊!”

藍忘機忍着笑,哄了他好久,才讓魏無羨接受了這個稱號。

秋季, 百鳳山圍獵場。

成百上千名修士選定一處常年邪祟妖獸出沒之所,在規定時間內各憑所長, 争奪獵物, 這便是圍獵。百鳳山山勢綿延,橫跨數裏,獵物繁多,乃是三大知名獵場之一, 舉辦過不少次大型圍獵。此等盛事, 不光是大小世家積極參與、展現實力、招攬人才的機會,同樣也是散修與新秀揚名的機會。

百鳳山前有一片寬闊的廣場, 廣場四周拔地而起數十座高高的觀獵臺, 其上人頭攢動,興奮的竊竊私語之聲嗡嗡嘈雜, 最安靜的自然是最高、最華麗的那座觀獵臺。臺上坐的大多數是年邁的名士與家主家眷, 後排侍女們或扶華蓋, 或持掌扇, 前排的女眷們均以扇掩面, 十分矜持地俯瞰下方獵場。

然而, 待到姑蘇藍氏的騎陣出現時, 這份矜持便維持不下去了。

夜獵之中, 真正追趕起獵物來其實并不靠馬。然而騎術是世家子弟必習的技藝之一, 在此種隆重場合, 騎馬上場非但是一種禮儀的象征,騎陣更是能創造一種宏大的聲勢, 煞是美觀。說穿了,就是圖個“規矩”和“好看”。藍曦臣與藍忘機端坐在兩匹雪鬃駿馬上,領着姑蘇藍氏的騎陣緩緩前行。

二人皆是腰懸佩劍,背負弓箭,白衣共抹額齊飛,淩然若仙,踏雪白靴一塵不染,只怕是比旁人的衣面還幹淨。藍氏雙璧真真宛若一對無暇美玉,冰雕雪塑。甫一登場,仿佛連空氣都沁人心脾起來。衆多女修紛紛為之傾倒,含蓄一些的只是放下了扇子,張望的姿态迫切了些,而膽大的則已經沖到觀獵臺邊緣,将早已準備好的花苞花朵朝那邊扔去,空中霎時下起一陣花雨。

見到風姿俊美的男女,以花朵相擲,表達傾慕之意,乃是習俗,姑蘇藍氏的子弟因世家尊貴天賦過人,相貌更是不俗,對此早已見怪不怪,藍曦臣與藍忘機更是從十三歲開始便能習以為常,二人泰然自若,向觀獵臺那邊微微颔首以示還禮,不作停留,繼續前行。

忽然,藍忘機一擡手,截住了一朵從背後擲過來的花。

他回首望去,只見身後尚未出列的雲夢江氏騎陣那邊,為首的江厭離是騎陣中的唯一一個女人,此時她正一臉柔和地看着身邊的魏無羨。

魏無羨一襲紅衣,随意的騎在白馬上,胳膊肘搭在馬頭頂,正一臉無辜地望着藍忘機。

藍曦臣見藍忘機勒馬不前,輕笑道:“忘機,怎麽了?”

藍忘機扭頭,輕聲道:“魏嬰。”

魏無羨一臉驚訝,好奇道:“什麽?藍湛,你叫我嗎?什麽事?”

藍忘機舉着那朵花,眉間藏着些許柔情,聲音也是如此“你扔的?”

魏無羨連忙搖了搖頭,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緊盯住藍忘機“不是我!”

不遠處的金子軒呲笑一聲,大喊道“不是你是誰?”

魏無羨忙道:“你怎麽能這樣冤枉好人呢?我生氣了!阿姊你看他!”

江厭離被他們幾個小孩子一般的動作逗笑了,擺了擺手,喘息道“哈哈哈哈哈哈,阿嬰啊!剛不是你看別人給忘機扔花,心裏發酸,把花扔了出去嗎?”

金子軒爽朗一笑“那可不是,哎呦,我在這都聞到醋味了!”

魏無羨皺了皺鼻子,仰天長嘆“哎!阿姊不向着我了啊!”

金子軒險些笑的從馬上摔下來“哈哈哈哈哈哈,你阿姊現在是我的人了,你去找你家那口子去吧!”

惹得江厭離白了他一眼。

藍忘機眉間含着淡淡的笑意,柔聲道“我收下了!”

藍曦臣盯着臺上的孟瑤,輕笑着搖了搖頭,金子軒登上家主之位後,說要認回孟瑤,可惜孟瑤只是把自己母親的牌位放入了金氏祠堂,認了金子軒這個哥哥,卻不肯改名,這次圍獵,也是他來幫金子軒策劃的。

正在這時,孟瑤的聲音在廣場上空響起:“清河聶氏騎陣入場!”

聶明玦極高,站立時便給人極大壓迫感,騎在馬上更有一種俯瞰全場的迫人威勢,觀獵臺上的嘈雜霎時小了許多。在世家榜榜上有名的男子出場時,幾乎都免不了要被砸一頭一臉的花雨,排名第七的聶明玦則是個例外。

若說藍忘機是冷中帶冰,如霜勝雪,聶明玦則是冷中帶火,仿佛随時會怒氣騰騰地灼燒起來,更讓人不敢輕易招惹。因此,即便胸口怦怦狂跳的姑娘們手裏已經攥牢了汗津津的花朵,卻怎麽也不敢擲出去,生怕惱了他,反手就是一刀劈垮整座觀獵臺。

不過崇拜赤鋒尊的男修助陣不少,歡呼聲反倒格外震耳欲聾。而聶明玦身旁的聶懷桑今日依舊是穿得考究無比,懸刀佩環,紙扇輕搖,乍看好一個濁世佳公子,然而誰都知道,他那把刀根本不會有什麽拔出的機會,待會兒多半也只會在百鳳山裏逛逛看看風景而已。

清河聶氏之後,便是雲夢江氏了。

江厭離同魏無羨同時策馬入場,剎那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花雨,砸得江厭離眼花缭亂的,只好扭頭盯着金子軒,轉移注意力。魏無羨剛開始沐浴其中,甚為惬意,後來看見藍忘機冷然的臉色,立馬收斂了起來,沖藍忘機揮了揮手。

正在此時,一排白底金紋的修士帶着輕甲坐在高頭大馬上沖了出來。為首的馬上之人身姿潇灑,白衣若雪,眉目比眉間一點朱砂更為明俊奪目,挽弓姿勢英氣逼人,正是金子軒。

金子軒緊盯住身前的江厭離,眼角眉梢藏着些許柔情之意。

魏無羨嗤了一聲,在馬上笑個半死:“金子軒,我也真是服了你了,跟只花孔雀似的。”

江厭離輕咳一聲,臉上滿是掩不住的笑意“咳!我覺得…嗯…挺好的。”

魏無羨笑趴在馬上,連着眼淚都笑了出來“哈,阿姊你這昧良心說話啊!”

江厭離緊繃住嘴角,不讓自己笑出來“多好!小軒多可愛!”

魏無羨摸了摸眼角沁出的淚花,上氣不接下氣,道“哎呦,我不和你說了。阿姊,你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我也得去找我家情人喽!”

說着,金子軒已策馬奔至靶場之前。這排靶子是正式入山前的一道關卡,入山參與圍獵者要在規定距離外射中一只才能取得入場資格。箭靶有七圈,分別對應七條入場山道,箭落處距離紅心越近,對應的山道便地利越佳。金子軒速度分毫不緩,反手拔出一只羽箭,拉弓一射,正中紅心。觀獵臺四面一片歡呼。

見金子軒大出風頭,江厭離挑了挑眉,眼中透露出些許喜悅。

忽然,不遠處傳來重重一聲哼,一人高聲道:“在場哪個誰不服氣,盡管都來試試能不能比子軒射得更好!”

這人高大俊朗,膚色微黑,嗓門嘹亮,乃是金光善的侄子,金子軒的平輩堂兄金子勳。此前金麟臺開辦花宴之事,魏無羨與金子軒有過一些意見不和,他記了這個仇,現在便過來挑釁。

江厭離蹙起了眉頭,似乎是沒想到這是哪來的傻子。魏無羨微微一笑,金子勳見他不應答,面露得意之色。而等雲夢江氏的騎陣也行至靶場之前,魏無羨對正在馬上搭箭試弓的藍氏雙璧道:“藍湛,幫個忙?”

藍忘機掃他一眼,輕聲道“何事?”

魏無羨勾了勾唇角,笑道“你把你頭上的抹額接我用用?”

身旁的藍曦臣有些不解,道“無羨,你手上不是纏着一條忘機的抹額嗎?”

藍忘機解下頭上的抹額,遞了過去。

魏無羨接過抹額,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大哥,你不懂。這是情趣!”

魏無羨迅速将抹額系在目上蒙住了雙眼,搭弦、拉弓、放箭——命中!

這一連串動作完成得如行雲流水、電光火石,旁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靶上紅心便被穿了個透心涼。靜默片刻,四面八方這才掀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喝彩,比方才為金子軒掀起的更加狂熱。

魏無羨唇角微勾,将長弓在手裏轉了兩轉,往後一抛。那頭金子勳見他這下風頭比蘭陵金氏更大了,重重一哼,面上心上都不是滋味,又道:“不過是開場箭而已,搞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你現在蒙着眼,有本事你整場圍獵都蒙着眼?待會兒百鳳山上見真章,分勝負!”

金子軒忍了很久了,看着江厭離越發難看的臉色,呵斥道“鬧夠了沒有!”

魏無羨擡手攔了爛,挑眉笑道:“好啊?”

金子軒看了看魏無羨,沖金子勳罵道“滾!”

金子勳咬了咬牙,低頭帶着自家修士進了獵場。

金子軒側頭道“你小子別在意,金家裏頭總有些瘋子,等我回去處理一下。”

魏無羨噓了一聲,看了看江厭離“你還是照顧好我阿姊吧!走了!”

魏無羨擺擺手,蒙着雙眼,負着雙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