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毫無征兆, 界淵突然動手, 被其一掌擊飛的大祭司重重撞在地宮牆上, 在以黑鐵鍛成,神兵難傷的牆上留下人形凹陷,身上鬥篷與面具更一同碎裂, 暴露真身!
而後,界淵雙足落地,魔聲悠悠, 回蕩地宮, 不吝驚雷炸響耳際!
由大祭司帶來的心腹未料變生肘腋,齊齊一滞。
唯獨自始至終緊緊盯着轉生池的明如晝反應最快, 眨眼向大祭司掠去,高聲一句:“大祭司, 控制神兵之法!”
大祭司身上劇痛,“嘶嘶”做聲, 觸手飛速往懷中一卷,卷出一柄彎曲木杖。
此乃“奪日計劃”中為防萬一的準備:若煥生神兵除蒙昧本能外還有自主神智,便以事先暗藏于祭品功體之中的毒種将其控制!
正是此時, 明如晝掠至大祭司身旁。
不對!
大祭司腦中一念閃過, 憑本能向旁一閃,卻未閃過來自後利刃。
幽光一閃。
利刃刺破大祭司的背心,劇痛臨身,血光迸濺,大祭司身上鱗甲與骨骼瘋狂縮合, 在利刃入體的一寸之際,将其牢牢夾住。
“明如晝!為什麽——”
大祭司狂怒一聲“嘶”,似巨蟒吐信,猛然揮動觸手,朝明如晝撞去。
明如晝面帶微笑,腳不沾地,在刀入大祭司身體便搖明燈。只見光芒紛湧,極溫柔地覆蓋在被寶刀撕出的傷口上,一點一滴,滲入傷口,眨眼便入其血脈之中,沿經絡淌遍全身。
“因為……”風呼之中,明如晝輕聲低語,笑意入眼,“我見到了這世上最美的人。他正如我所想。大祭司,你将他帶至我的眼前,實現我的願望,這正是我給你的答謝之禮啊。”
“我還欲送他一禮,便借你項上人頭,可好?”
潛入大祭司體內的光點猛然散開!
越堅韌的鱗甲骨骼之下,必然有越脆弱的血肉。
光點如蟻,群噬血肉,大祭司眼中光芒猛然爆裂,又飛速黯淡,一代魔主,重重倒下!
大祭司落地,明如晝後退,一只白猿卻忽然自人群中蹿出,抓住大祭司手中木杖,發出怪模怪樣的尖利童聲:“攔住叛徒明如晝,我來控制界淵——”
它已将木杖對準自轉生池中起來的男人!
只要能控制住界淵——
但明如晝既殺大祭司,如何會放過他人?
只見地宮光芒一閃,本該急掠後退的明如晝出現白猿身旁,将燈一搖,無數光點自明燈中飛出,蜂擁向白猿而去,不過一瞬,便聽到白猿的慘叫之聲:
“啊啊啊啊啊——”
渡川酆都城,五殿十八屬。
今日入地宮之內,除大祭司與白猿之外,還餘七人。
越來越多的光自明如晝的提燈中湧出,仿佛有無窮無盡之光可自這盞小小的燈生出。光暈将明如晝與七人合圍一處,光線所阻,未能見到其中具體情境,只見巨大的光罩似蟬之繭,于地宮之中幾息靜默後猛然炸開!
繭中八人,于一瞬間五死三傷,除明如晝之外,再無人能夠站立。
界淵立于原地,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一切。
明如晝的一身白衣已變成一身血衣。
他的一只手依舊提着燈,另一只手則拖起大祭司的屍體與木杖,來到界淵面前。
追根究底,數年苦尋,終得見面。
明如晝屈身下跪,額頭貼于手背,雙目長閉,虔誠柔順,滿足之情飽脹心頭,幸福之意已溢面容:“屬下拜見大人——”他将大祭司之軀與木杖一同呈上,“逆亂賊子已然伏誅,請大人檢查。”
界淵一聲哂笑,火焰自指尖蹿出,眨眼将木杖吞沒。
而後,他再将目光轉移到地宮之中,還剩下的另外兩人身上。
這兩人能被明如晝留下一條性命,俱已服軟,一同忍痛跪地:“屬下拜見大人!”
一伏之後,明如晝直起上半身。火焰就在他眼前燃燒,他卻恍若未見,從容續道:“大人方才歸來,可先歇息片刻。待屬下将酆都整理完畢,再請大人入城。”
這一日,注定是隽刻在幽陸歷史上的一日。
酆都城中,諸多魔者未有任何心理準備,就見到大祭司及大祭司身旁半數心腹的屍首懸于城門之下,撲面血腥之中,剩餘五殿十八屬似已完全投入新主人麾下,城中魔者稍有躁動,便被他們無情殺戮!
而自地宮出來的界淵則與明如晝一同站在渡川之上。
此時此日,崖風依舊而懸棺不動,似乎已知正發生在酆都城中的血腥之事,故而瑟瑟發抖,不敢做聲。
明如晝正為界淵介紹酆都城中格局:“大祭司有一批心腹,共掌五大神殿,十八屬職。其心腹已被大人處理過半,無須在意。五大神殿分為殺殿、刑殿、傳風殿、神工殿、平等殿。分管殺、刑、探聽、建造、論功等事宜。”
淺淺一談城中情況,他再說幽陸其餘正魔勢力:“當世十大勢力,正道為劍宮、無量佛國、落心齋、大慶王朝、世家。魔道為北疆荒神教、渡川酆都、天方天魔界、南島無上獄。其中還有一法外佛宗,乃是立于正魔之中,獨成一國的密宗。”
他一搖手中之燈,盈盈藍光便在天地中生成一幅幽陸地勢圖。
“北疆為幽陸最北,南島為幽陸最南,此二者中隔幽陸,遙遙對望。至于天方一地,乃是天柱周圍之地。而我酆都所在乃世家與穢土之間的一處裂隙,身前以渡川相隔世家,身後有深淵阻擊穢土,天險可恃……”
“明如晝。”界淵道。
“是。”明如晝欠身。
“你知何為天之險?”界淵笑了一聲。
未等明如晝說話,界淵伸出手掌,五指微合,徐徐擡起。
轟隆巨響,地動天搖!
這一刻,酆都之上、世家之地、乃至于與酆都相隔穢土的密宗本部,都感覺劇烈的震動自地面傳來,不過頃刻,房屋坍塌,大地龜裂,而後一座巨大山峰于天地視野之中騰空而起!
無形巨手憑空而生,隆起土地,撕開山脈,随意得像是在捏塑泥丸。
無數悶響接連而生,似一位巨人身軀被重重摧折,正在痛苦呻/吟,又似這位巨人終于能将蜷縮的身軀舒展,故而長長舒嘆。
聲響不停,渡川不停。
拔地而起的山崖始終向上攀升,越過樹木叢林,越過山巒險阻,越過視線中一切遮攔之地,直至天日之下,四野之中,再無遮眼處!
身處酆都城中衆人方在大祭司之亡中清醒,又因腳下之地上升天空而齊齊陷入驚恐之中,這瞬息變化,使人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大地越來越遠,天穹越來越近,渡川之上,明如晝幾步搶至斷崖處,只見渡川所在山峰一步步攀升,周遭地勢一步步降低,當整個渡川真正奇峰突起,獨立于中天之際,他再看周圍,只見幽陸如玩器,衆生是蝼蟻,己方所在,如日中天,猶如君臨天下!
界淵再将掌一合。
無形巨手登時化作無形之鋒,在巨峰四面斬下四道深不見底的淵壑。
渡川之下有巨河,巨河本已随山脈的動蕩而起伏不止,此刻再有四條淵壑、地勢巨變,千頃水波登時激蕩千丈,化作六道巨柱,升騰半空,懸浮環繞于渡川左右,恰似六龍逐日,環環相護。
當最後一道水柱于天空前後相扣之際,陽光之下,彩虹叢生,朦胧明光環繞升空巨峰,照得巨峰一洗過往沉暗,美輪美奂猶如仙境降世。
幽陸衆多勢力、無窮武者,齊齊出門,遙遙仰望這天地難有之奇景!
巨峰上升,他們的心與巨峰一同上升,巨峰顫動,他們的心與巨峰一同顫動。
當巨峰與巨水終于一同拔高,獨立于天空俯瞰大地之際,哪怕随後巨水再度落地,化作淵壑之流,環繞擎天巨峰,他們也未曾稍回懸心,而是肝膽俱裂!
驚世之舉,驚世之景,懸土奪天,如造化者同。
這是魔道又生魔主,幽陸欲将大亂——
天際渡川,界淵做完一切,再度回身,目光落在身後城上匾額。
酆都?
魔主一聲哂笑。未見他有所動作,無形巨掌已将匾上二字抹去,而後“天之極”三字逐一出現,其勢缥缈,其意峥嵘。
如此,他方才一理袖,輕慢道:“總算順眼了一點。可惜,地方太小。明如晝,取地圖來——”
明如晝回過神來。
他驟然轉身,目光中的灼灼光輝險些遮掩不住!
他的身軀輕顫未曾平息。
造化神秀,天地鐘靈,不過如此,未及眼前之人萬一!
“是,大人。”明如晝道。
他手上未帶地圖,卻不妨礙其用光點直接在天空中繪出一副幽陸微縮地勢圖。
當地勢圖呈現于界淵面前之際,界淵随手一揮,幾道紅線以彎曲詭異走勢穿梭山川地貌之中,最終連入北疆一處。
明如晝眸光閃動:“荒神教——”
界淵糾正:“是北疆。不過暫且先以荒神教作為落足點吧。”
明如晝再凝神細看,只見地圖之上,去往荒神教的紅線所劃出的道路絕非此去最短路線,也非此去最安全路線,而是最隐蔽的路線!
若依此路線而走,什麽時候會被人發現?
他心有丘壑,知一路大小勢力,于是在心中默默推演界淵所給路線,本拟至多半路,他們的人便要洩露行蹤,不想依次算下來,均能夠以極巧妙的方式通過各勢力範圍,眼看馬上直指北疆——
自渡川至北疆,一路千裏,三條路線,竟能始終不被人發現?
明如晝剎那回神,掌心發涼,背心生汗。
可不覺而生的緊張之中,又有驚異,又有驚喜。
他從未曾想過,無極的力量竟還能加上無極的智慧,更未料知,兩者相加,所碰撞出的光彩竟是如此——
“好了,準備北疆之行。”界淵向天之極走去,漫不經心,“有了天之城,再建一個地之宮吧。”
水瀑已落回地面,但周遭還存點點水汽,陽光照耀水汽,閃出碎金千億。
此時此刻,陰森晦暗的酆都煥成光明之所。
無盡光明之中,界淵行處,餘者盡皆聞風喪膽,分向兩側伏地,争搶着跪拜于其足底,戰戰不敢擡首,再不能起相抗之心。
“大人,”明如晝再度開口,聲音謙卑,“屬下有一問……”
“說。”界淵道。
“不知應喚您界淵大人,還是應喚您音流大人?”
“明如晝,收起你的試探。”界淵懶懶道。
“屬下絕無此意。”明如晝道,果然不再出聲,只綴于界淵身後三步。
前路一片光明。
一連十日,渡川飛天帶來的驚恐遠未平息,各方勢力齊齊而動,欲探知更多內幕。但拔地而起、懸停空中的巨城乃衆目聚焦之處,周圍更無遮掩,無論強攻潛入,都頗為可笑。
故而足足十日,幽陸衆多勢力還對此天空之城無從下手,一無所知。
唯獨北疆荒神教,教宗于夜半被供奉之神叫至神像之下,谛聽神語:
大祭司死,酆都成為過去。
教宗大驚:“這是怎麽回事——”
大祭司以奪日計劃再造界淵,界淵殺大祭司,起渡川,改酆都為天之極,稱其天之城。
教宗心生戰栗:“界淵之實力究竟有多高,大祭司到底造出了什麽樣的怪物?”
現在,界淵還欲造一地之宮……
神念未盡,背後忽生騷動。
教宗勃然大怒,掉頭看去,正欲問責,就見夜空之下,神像禁地邊緣,忽然出現了許多未曾見過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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