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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子時了,黑黢黢的巷子裏頭,只有巷中住戶大門上懸挂着的燈籠,發出暗淡的光。
徐楚儀等了很久,為了擺脫蚊蟲幹擾,他下了馬車,在樹下來回踱步。
他相信,他等着的那個姑娘一定會來。
今天他在信中寫,如果李琳琅願意,他能舍下現在的功名,帶着琳琅回他的鄉下老宅,雖然她已經嫁人,但他不會嫌棄她,仍舊會對她好。
他可以辭官,在鄉下做夫子養家,李琳琅在家操持家事。李琳琅從韓家逃走後,李家為了名聲,也會将事情壓下來的,他讓李琳琅不要害怕。
徐楚儀笑了笑,在腦海中想象起今後舉案齊眉,和諧恩愛的畫面。
初次受邀去李家府上做客時,他在家準備了很久,該穿什麽說什麽,他都想好了,可真的到了第二天,在一衆受邀的同仁裏,他察覺自己是唯一穿布衫而非錦緞的,而且,他們見多識廣,諸多話題他根本插不上嘴。
自尊心受挫的徐楚儀走到花園閑逛,看着樹前青水,賦詩表達無人賞識的郁悶心情。
他在原地來來回回的踩,李琳琅站在不遠的假山後探頭看。
終于差遣夢雲上前,打斷徐楚儀念詩。
“公子萬安。”夢雲福身,指着徐楚儀腳下道:“你踩着我家小姐的風筝了。”
他低頭,才見腳下踩着個蝴蝶花案的風筝,早已經稀碎。
徐楚儀猛紅了臉,擡頭見假山後閃出個明眸粉唇的女子,看着他腳下風筝,嘆氣後轉身離去。
後來他賠了個新的,再往後,方知道這就是李太傅千金。
李家乃元都城的貴中之貴啊,接到李琳琅寫信問他那風筝何處購買時,徐楚儀忍不住想了許多,思忖很久後,他回信道,風筝是我自己做的。
雖然他撒謊了,可他是真心待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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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再等下去可要天亮了,咱們回去吧。”田七困得直瞌睡,坐在樹下睡醒一覺後,又來催徐楚儀。
夏日天明的早,看着東面微微泛白的天空,徐楚儀默了。
昨日宋尚書來了翰林院,邀徐楚儀過幾日去府上做客。
誰不知道宋尚書的女兒宋嘉琪還未曾訂婚,又有誰不知道陛下想從大臣女中選人去漠北和親,所以,宋尚書此舉很明顯,他是在招婿。自從元都城中門戶好的世家子所剩無幾後,宋尚書的目光已經落到了家世清白,初入仕途的年輕兒郎們身上,他不嫁女,他是在招入贅女婿。
徐楚儀失魂落魄的回到車上,他對田七道:“明日要去宋尚書府上做客,你去買幾盒點心,要甜些的,形狀精巧的,用木盒子裝好,再用鮮花做點綴。”
男兒們不喜嗜甜,可小女兒們喜歡,想那宋小姐也喜歡。
徐楚儀阖眸,又道:“還要買兩盒糖果,要水果味的。”
馬車慢慢駛離蘇子巷。
琳琅,為何你不回信也不來見我呢?是不是韓家約束太過,你不敢來。無妨,待我博取功名,羽翼豐滿,我還是會讓我們,在一起。
等着我!徐楚儀猛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狠戾。
清晨,清風院內,李琳琅坐在院裏等人。
不一會兒,米鋪的三個掌櫃便到了,李琳琅與他們說了裝修的安排,招牌還有店內擺貨物的架子都要換新的,給顧客裝米的袋子還有店內的擺件等小物件,也都會定制新的,并且打上米鋪的标記,是個行體的“李”字。
李琳琅說這樣長久以往,李家米鋪就能在客戶中形成品牌印象,并且常在米鋪買糧食的老顧客,可以免費送貨上門,中間還有許多對店員的要求,李琳琅寫的很詳細,只是沒有和掌櫃細說,發了手寫稿下去叫人謄抄,要店內的人員,人手一份。
“八月米鋪發月銀時,我會親自去店裏,做的好的,會有賞錢。”
寒姓兩位掌櫃點點頭,劉啓卻眉開眼笑,樂滋滋道:“多謝少夫人,就算沒有賞錢,我等也會盡心盡力。”
李琳琅微笑,叫夢雲拿來了銀票,每人都給了三百兩。
“現在正是新米上市的時候,你們這回去收米,遇見價格合适的新米便收,只是估計着量,千萬不要囤貨,剩下的銀子都購陳米,我已經準備好了倉庫,陳米買好後直接運到倉庫存好。”
寒姓掌櫃面色不佳,愁眉不展,和一邊的眉飛色舞的劉啓對比鮮明。
李琳琅看在眼裏,也沒有多說,安排好後就讓他們出發了,這幾個人能不能用,就看這次收米的表現如何了。
安排好米鋪的事情,李琳琅又開始為藥堂的事情糾結,那藥堂開在鬧市,地方也大,口碑也好,只是一點,店內坐堂的幾位大夫年紀都大了,身邊帶的徒弟醫術平平,這樣下去,藥堂遲早要完,現在,去哪裏找醫術好的大夫做後備軍呢。
“小姐,先吃點東西吧。”夢雲端着碗銀耳粥,又配了幾樣糕點,放下道:“早膳用的少,小姐現在定餓了,先墊一墊。”
今日是十五,按照規矩韓祁和李琳琅要去長輩那邊陪着用膳,夢雲此舉,也是為了叫李琳琅吃個八分飽,待會陪長輩用膳的時候不那麽尴尬。
李琳琅點頭,拿起勺吃了幾口,心情頗佳。
可那碗銀耳粥還沒用完,阿羅便過來了,抹着腦門上的汗珠道:“少夫人,您快去祠堂看看吧。”
李琳琅詫異:“怎麽了?”
阿羅哭喪着臉:“少爺被老爺關在祠堂裏了,還拿着棍子,現在将祠堂鎖上了,誰也不讓進去,您快去看看。”
哦,就這事啊。
李琳琅又食了口粥,她依稀記得,韓大權臣年輕的時候沒少挨他老子揍,不過前世認識韓祁時,韓敘已經被外派做了官,韓祁也褪去最初的青澀,只會陰沉着臉,能見到他挨打的場景,倒是從未想過。
機會難得。
“你引路。”李琳琅擦擦嘴,站起來對阿羅道。
剛走到祠堂門口,就聽見韓夫人輕輕的啜泣聲,她身子向來不太好,面色蒼白,此刻正站在門口叩門。
只見祠堂大門緊閉,已經從裏面被鎖上了,傳出韓敘中氣十足的聲音。
“扶夫人回去!今天誰也救不了這個逆子!”
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李琳琅上前,攙扶着韓夫人的胳膊,底底喚了聲:“母親。”
韓夫人見她來了,眼眶一紅:“琳琅,這怎麽是好?”
來祠堂的路上,阿羅已經和她講了今日韓祁挨揍的緣由。他在白鶴書院讀書,平時頑劣本就不讨夫子喜歡,因為成親書院給了他三日假,今兒是婚後第一天上課,早上大半日韓祁沒去,白鶴書院的農夫子直接上門來,來親自送勸退韓祁的信。
說是勸退,其實就是開除,因為韓祁長期是白鶴書院倒數第一名,還經常和夫子對罵與同窗鬥毆,農夫子早就看他不順眼。
早上韓敘因為金庫失竊案,去了大理寺配合調查,才回府,又遇上農夫子,讀書人罵起人來也尖酸的可怕,送走陰陽怪氣的農夫子,韓敘直接将剛睡醒,準備出門避風頭的韓祁堵個正着。
不由非說,直接去了祠堂。
韓家夫妻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是他們的老套路,可這次韓敘将門鎖上,這就是來真的,他下手揍人,手可黑了。
韓夫人擔心的臉色愈發蒼白。
在聽到早晨韓敘去了大理寺配合查案後,李琳琅若有所思。
金庫失竊案發生在上個月,正是韓敘統領的金吾衛負責皇城東側的防守,也就是失竊金庫的所在。
當夜,盜賊殺光看守的兵衛,從金庫盜走黃金十萬兩,韓敘接到通報趕到金庫時,只剩下滿地屍首和狼藉。
按理說韓敘只是負責皇城巡防,金庫自有專人負責,但此事重大,作為金吾衛的統領,韓敘落了個疏忽之責,暫時被革職了。
韓敘膝下只有韓祁一子,遭遇到這次無妄之災後,他意識到不能叫韓祁再放縱下去,他要開始學着長大了,做父母的不能護他一世。
說起這金庫失竊案,也是蹊跷無比。看管金庫的衛護軍是太子表舅護國将軍的下屬,金庫失竊後,便有風言風語,說是太子這邊的人監守自盜,将黃金偷運出來,做了太子養私兵和發展勢力的資本。皇帝命三皇子徹查,坊間又出現傳聞,說這是三皇子做的,為了打擊太子的勢力。
孰是孰非,最後也沒有定論,後來三皇子登基,與世人說當年金庫失竊就是太子一黨做下的,再後來太子遺腹子成了新帝,又道此案是三皇子栽贓誣陷。
最後,連重生為人的李琳琅也說不清,真相到底如何。
李琳琅正想的出神,祠堂內忽然發出一聲巨響,手腕粗的木棍打在韓祁的後背上,“砰”的一響,竟是生生折斷。
韓祁跪在蒲團上,牙齒死死咬着下唇,滲出點點殷紅,鹹腥的滋味在嘴巴裏彌漫開,劇烈的痛感波浪般湧來。
“你可知錯?”韓敘握着半截斷了的木棍,厲聲問。
韓祁鬓角眉毛都被汗濕了,後背火辣辣的疼,可背還是挺得筆直,雙眸定定看着前方,沉聲回道:“無錯,為何要認。”
農夫子整日只會之乎者也,不問時事不懂政務是事實,他說農夫子不配為師也是事實,這個老古板的确不配做他的老師!私底下告狀算什麽,下次見面,他非揪了這人的胡子!
“白鶴書院我早就不想去了,成天只教我們埋在故紙堆裏,學不到一點真本事!”
韓敘攥緊手中木棒,韓祁的話說的沒錯,可如今大乾重文輕武,不埋頭讀書,不通過文科舉考功名,便沒有前途。
韓祁接着道:“我與你不一樣,你早就沒有抱負和理想,心中只有升官發財!”
“住口!”韓敘眼底怒火愈盛,舉起手中的半截木棒再次打下去:“你就這樣看你的父親?!”
“你想叫我怎樣看!事實而已!”
“逆子!”
聽着祠堂內的吵鬧聲,韓夫人出了一手的汗,她近乎絕望的看了李琳琅一眼,搖頭哭泣着。
李琳琅叫丫鬟将韓夫人攙扶到一邊,穩了穩心神後,走到祠堂門口用力的拍門。
“父親,我是琳琅,請您開開門。”
祠堂內的韓敘側臉,臉色陰沉,道:“你先回清風院。”
李琳琅繼續拍門:“父親叫我回清風院我自當遵守,可我的夫君還在裏面,要回,也要帶着他一起回!”
聞言,韓敘默了,他們夫妻感情竟然這麽好?他低頭看了眼韓祁。
而韓祁也正微微側臉看向門外,而後垂眸,暗想,她湊什麽熱鬧。
“你先回去,我和這逆子有帳要算!”韓敘朗聲道,只是語氣沒方才那般急躁,溫和不少。
李琳琅後退半步,低着頭隔着門施禮:“既然要與韓祁算賬,那請父親開門,讓我也一同進去,夫君的賬亦是我的帳,我不能不管。”
這次是韓祁發聲,他扭頭對外面道:“你回去吧,這沒什麽要緊,帶着母親一起走。”
李琳琅搖頭,語氣堅定:“不行,我不能走,請父親開門!”
好啊,原來這新兒媳也是倔性子!韓敘扔下手中斷了半截的木棒,打開了門。
李琳琅再次施禮,邁步走入祠堂,見韓祁跪在蒲團上,走過去跪在他身邊。
“何苦呢,淌什麽渾水。”韓祁壓着嗓子輕輕說,
李琳琅看了他一眼,将手中帕子遞給他:“擦擦汗。”
韓祁喉頭一緊,握着帶着茉莉熏香的帕子,竟然,有點感動。
“夠義氣。”
韓祁側身用肩膀輕碰了碰李琳琅的肩。
作者有話說: 韓祁:我的兄弟叫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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