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此時的蘇子巷內, 柳家兄弟帶着一位高鼻深目, 穿着西域服飾的年輕男子走入清風院。

正站在在院子裏的夢雲忍不住和雲兮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個男人, 長得真好看。

在滿院子女生的驚嘆中, 阿布爾跟着柳平進了屋子。

他的藍色眼睛就像浩瀚的星辰,璀璨閃亮,他細膩的皮膚如同牛乳一般潔白,金黃色的頭發在陽光下浮動着碎鑽一般的光彩。

“咳咳。”柳易對李琳琅說:“夫人,阿布爾帶到了。”

“好,你退下吧。”李琳琅對柳易點點頭,“我有事情要問這位阿布爾先生。”

柳易先是有點嫉妒的看了眼阿布爾那張完美的臉, 及其真誠的為自己少爺感到憂心,這個男人也太好看了,然後才輕輕退出去。

李琳琅放下手中的賬本,對微笑着看向自己的阿布爾會以禮貌的笑容:“聽說阿布爾先生來自西域?”

“沒錯,夫人。”阿布爾很高,穿着修身而華麗的西域服飾,整個人精致非凡,他對李琳琅行了一個西域人的禮, “我本是西域的落沒王族, 為了追求財富和幸福來到富饒的元都城,夫人有什麽想問的?”

哦, 原來是個商人。

李琳琅笑着站起來,這就很好辦了,她輕輕拍了拍手掌, 夢雲拿着一摞銀票走進來。

“阿布爾先生,我們做一筆生意如何?”李琳琅挑眉,将手背在身後,仰起頭道:“我花錢,問你一些消息,只要你據實回答,這些銀票就是你的。”

“什麽消息?”阿布爾璀璨的藍眼睛裏面泛起笑意,“我要問清楚才敢接。”

“一些對我很重要,對你毫無用處的消息。”李琳琅已經轉身走到門外,回頭對阿布爾招招手,“你和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只要你提供的消息有用處,我還會再加錢,并且我們做生意的消息,不會外傳。”

阿布爾整了整衣裳,笑盈盈的跟着李琳琅出了清風院,上了門外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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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馬車行駛到了燕兒街。幾個等在巷口的兵衛走過來,朝李琳琅行禮:“夫人請留步,韓獄城有令,巷中瘴氣重,夫人不要入內。”

李琳琅嘆了口氣,她就知道韓祁不會準她進去,只好拿出早就寫好的信遞給兵衛,“好,麻煩幾位将此信轉交韓獄丞。”

阿布爾跟着兵衛們進了燕兒巷,李琳琅這兩天搜羅的西域古籍也一起搬了進去。

韓祁正在辦事院裏看最新統計的疫情呈報。

阿布爾走進院子的那一刻,他恰好擡起頭和宋穆說話,話只說了一半,韓祁的目光落在阿布爾那張過分精致的臉上,他盯着阿布爾看了好一會,慢騰騰的問:“你是什麽人?”

“我叫阿布爾,是李少夫人的人。”阿布爾雖然在元都居住了很多年,但母語到底不是漢話,并沒有察覺到自己這句話有絲毫不妥,怕自己說不清楚,還笑着加了一句:“李少夫人花了錢,然後我就來找韓獄丞你了。”

“……什麽?”韓祁猛地站了起來,他瞪着阿布爾花朵般好看的臉,霎時天旋地轉,就連身邊的空氣也突然枯竭了一般,讓他呼吸急促,大腦缺氧。

莫非?韓祁心沉了沉,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你想說什麽?”

“這就看你想要問什麽了?”阿布爾是個合格的商人,秉承和氣生財、顧客是第一位的理念,現在韓祁就是他的顧客,他要對顧客笑容滿面:“你有什麽想問的呀?”

這個笑容像春天的陽光,天真,燦爛,可韓祁卻覺得無比惡心,那些話本中的小郎君,大概就是這樣笑着勾引人的。

“……”

韓祁繼續瞪着阿布爾。

“…………”

阿布爾回以天真的微笑。

這個人,就是李琳琅買的小郎君吧!

殺了他!

韓祁攥緊手中的劍,立刻又松開了。

殺了他,李琳琅會難過。

她讓這個人來找自己,就是來攤牌的。

韓祁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宋穆看着韓祁能殺人的目光,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在發怒的雄獅似的韓獄丞耳邊結巴道。

“韓獄獄獄丞,阿布爾先生是少夫人請來的西域人士,非常熟悉西域的情況,您您……您沒什麽想問的嗎?”

什麽?哦。

“阿布爾先生,這邊請。”韓祁面無表情的吐出一口氣,繃着臉把阿布爾往病人居住的院子帶,“燕兒巷有人生病了,麻煩阿布爾先生看看,在西域時可曾見過相同的症狀。”

他就知道,李琳琅不會在這個時候抛下自己的。

阿布爾莫名其妙的跟在韓祁身後,摸了摸自己白嫩的脖子,他怎麽覺得有一刻,這位韓獄丞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獅子看羚羊,危險,暗藏殺機,他覺得滲的慌。

唉,賺錢不易啦。

李琳琅在馬車裏面坐了好一會,等了很久準備下車走走活動一下筋骨,剛剛下馬車,就看見巷子的盡頭,韓祁叼着一截草芯,慢慢的走過來。

“阿布爾呢?”李琳琅朝他身後看了看,“怎麽還沒出來?”

阿布爾?韓祁的眼神黯淡下去,我在你眼前就不配擁有姓名嗎?

“正在和隐先生說話,翻閱古籍。”韓祁抽出嘴裏的草芯,“我知道你會在這裏等着,怕你一個人無聊,就過來看看你。”

說完,韓祁抱着劍背靠着牆壁,微微垂下眼,“你在等阿布爾嗎?”

我等他做什麽?李琳琅覺得很奇怪,她歪頭看着韓祁,“我在等你。”

“等我?”韓祁不禁擡起頭,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等我做什麽?”

“看看你啊。”李琳琅揮揮手叫夢雲拿過來一個小匣子,“這裏面有小零食,有你平時最愛穿的寝衣,還有清風院浴間裏薄荷味的香胰子,我都收拾好拿過來了,這些東西你用着,就會有家的味道。”

韓祁在燕兒巷事事都要操心,還要離開家人,李琳琅幾乎無法想象,這些天他是怎麽熬過來的,看着韓祁因為缺乏睡眠而不滿血絲的臉,李琳琅輕嘆了口氣。

“你回去忙吧。”

韓大權臣是個工作狂,她也就不打擾他專心幹事業了。

“等等。”韓祁抱起地上的小匣子,他覺得阿布爾那張臉實在有些禍國殃民,萬一,萬一李琳琅喜歡呢。

“宋穆剛才說阿布爾特別好看。”韓祁一本正經的說。

“是嗎?”李琳琅扭頭回看韓祁,神色平淡,“和柳易長的差不多。”

韓祁想到柳易那張勉強算五官端正的臉,笑眯眯的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回清風院的路上,夢雲有些迷茫,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審美,“小姐,阿布爾先生長得還不好看嗎?”

“恩……”李琳琅想了想,腦海裏浮現起韓祁的身影,篤定的搖搖頭,“一般吧,普通人的長相。”

“……哦。”

夢雲點點頭。

此刻元都東邊的楓葉街上,唐家府邸中,唐老爺唐千秋正在唉聲嘆息。

唐家小公子唐仲軒躺在床上連連呼痛。

“少爺的病……”大夫站起來連連後退,好像看到了很可怕的東西,“少爺身上的膿包,很像最近燕兒巷出現的疫症。”

這已經是唐家少爺看的第四位大夫,每位大夫都這樣說,唐老爺一開始不願意相信,此刻心裏已經十分清楚,就算他再不敢相信,也不能繼續自欺欺人。

這是染上疫症了。

“送大夫出府。”唐老爺無力的揮了揮手。

唐家管家立刻打起簾子送吓壞了的大夫出府,給大夫塞了沉甸甸一包銀子之後,陪着笑道:“請閣下保密,今夜之事不要外傳。”

“唉!”大夫收下銀子,長嘆一口氣,“你也勸你們老爺一句,如今疫症無藥可醫,最好還是送到燕兒巷裏去,那裏說不準還有一線生機。”

屋子裏面唐仲軒伸手想要抓身上的膿包,唐老爺立刻上前握住兒子的手,躊躇着說:“說不定送仲軒去燕兒巷,倒是能救他一命。”

唐仲軒身邊的貼身小厮抖了一下眼皮,旋即上前,滿臉擔憂:“老爺,可小的聽說,燕兒巷的病人只進不出,也不許進去探望,如此,裏面到底有沒有藥,誰能确定,萬一……”

小厮吞了吞口水,默默轉了話題:“萬一咱們府上能尋到能治此症的大夫呢?好過送少爺去受苦啊。”

“爹,我好疼。”躺在床上的唐仲軒渾身發熱,已經失去了意識,此刻聲音微弱,無意識的喚着。

唐千秋重重的嘆息一聲,罷了,他心疼的看了眼自己的寶貝兒子,送到燕兒巷也是九死一生,倒不如冒險自己在家治。

元都從前也鬧過疫症,疫區裏面的病人很少能活着出來,他實在怕得很。

“少爺染病之事,誰也不要外傳。”唐千秋站起來環視府邸的下人們,“誰要是多嘴多舌洩露出去,立刻亂棍打死!”

方才那個說話的小厮見此情此景,輕輕微笑,滿意的點了點頭。

阿布爾跟着大家在疫區轉了轉,看着病人們痛不欲生的場景,不禁有些同情,他仔細的看了又看,将病人生病的慘狀和自己的記憶進行對比,而後遺憾的搖搖頭。

“非常不好意思,我沒有在西域見過一樣的病。”

韓祁嘆了口氣,心中也很遺憾,“送阿布爾先生出去。”

路過院子的時候,隐先生正捧着一本西域古籍翻看,其中一本提到了幾個西域的古藥方,可惜都是西域文字,隐先生看不懂。

“阿布爾先生留步。”隐先生将書遞過去,“麻煩幫我翻譯一下這幾個藥方。”

“願意效勞。”阿布爾什麽忙都沒有幫上,拿着李琳琅給的那堆銀票十分心虛,坐在院子裏的椅子上,伸出手接過古籍,十分認真的翻譯起來,“這是西域一種十分古老的文字,就連西域人也很少有認識的了。”

阿布爾看了看韓祁,又看了看隐先生,露出一抹天真的微笑,“但我是西域王族,所以我認識這種已經快要失傳的文字。”

“……”韓祁看着那張“和柳易差不多水平的臉”,出奇的雲淡風輕,“那就請阿布爾先生翻譯成漢語。”

“古籍中提到,在久遠的從前,一座美麗秀美的山上,居民惹怒了天神,天神用瘟疫來懲罰山上的居民。”阿布爾頓了頓,“三年後懲罰消失,另外一個天神帶着藥方來拯救了山上的居民……”

阿布爾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他近乎神經質的看了韓祁一眼,“我想起來了,我想我知道這次疫病的源頭……”

天黑了,因為近日的疫症,街上的人少了很多,李琳琅坐着馬車匆匆來到了燕兒巷。

韓祁就等在巷口,看着李琳琅下馬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微笑。

“阿布爾說他知道疫症的源頭。”韓祁的目光很深很遠,還有一些疲憊,“他說,很像是西域一種傳說中天神的“懲罰”,他沒有親眼見過,因為在西域,部落中只要有一個人染此病,不出幾個月,全部落都會消亡。”

“這……”李琳琅有些不敢置信,“若是西域的病症,又怎麽會傳到元都裏面來?”

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彼此,很有默契的無聲的用口型說道。

“是有人故意為之?”

“我立刻叫柳平柳易帶人去西域,查一查西域最近有無部落出現疫症,是否和元都城有往來。”李琳琅抱着自己,勉強笑了笑:“也許能在西域找到藥方呢。”

韓祁笑着點頭,笑容裏面滿是無奈,天災人禍也就罷了,若真是有人利用百姓的命翻雲覆雨,那時何等卑劣,何等的可怕。

李琳琅覺得胸口壓着一塊大石頭,沉重的喘不過氣來。

韓祁的眉眼長得很好看,睫毛尤其的長。

要是笑起來就更加好看了。

她不願見他眼中出現寒涼之色。

“李琳琅。”韓祁忽然拿起腰間挂着的小老虎,他搖了搖,“你能再給我做一只嗎?”

“為什麽?”李琳琅微微有些驚訝,想明白之後忽然感覺到了一絲心疼,他是怕自己走不出燕兒巷了嗎?

“一只老虎多孤單啊。”韓祁抿了抿唇,手指輕輕戳着老虎圓滾滾的屁股,“兩只,才好互相陪伴,就不孤獨了。”

巷口很安靜,只有一盞燈懸挂在頭頂,韓祁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掩蓋住眼中的波光。

“好啊,我回去就做。”李琳琅知道自己做的老虎其實有點醜,她努力的笑了笑,“我這次會做的很好看,我找師傅教我,但是,做好了還不能給你,你要自己回清風院拿。”

良久,韓祁堅定的點頭。

“李琳琅,若有一天,這場風波過去了,你願意接受一種新生活嗎?”韓祁攥緊手,緊張的手心都滲出了汗珠。

“什麽樣的生活?”李琳琅輕聲問。

“兩個人……的生活。”韓祁迎上李琳琅的目光,坦然的微笑,“那個人也許不乖,很吵,愛鬧,喜歡闖禍,還窮,但是他會學着聽話,很聽話。”

被韓祁用那樣一雙好看的、溫柔的眼睛看着,李琳琅有了片刻的失神,這樣的生活,她只敢想想而已,就像嘴上說着将來要養小郎君,也是說說而已。

兩個人的生活?

李琳琅沉默了。

韓祁很緊張的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

“我覺得你其實是個特別好的人。”李琳琅想了很久,終于開口說話了。

韓祁的手指僵了僵,有些無措的摳着老虎頭上的王字,這個開場他很不喜歡,令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你比我大三歲,是我的哥哥。”李琳琅組織着語言,“最近這些日子,有時我覺得我們就像兩兄妹一樣。”

我不想和你做兄妹。

韓祁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他好像懂了什麽。

李琳琅盯着韓祁看了很久,忽然說道:“如果這一切都過去了,我想,我會試着考慮一下這種生活。”

說完,李琳琅轉身爬上了馬車。

韓祁看着漸漸遠去的馬車,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吃驚、不敢置信,反複的回想,最後終于自言自語道:“她這是答應了?她答應了?”

衆所周知,韓獄丞韓大人是個冷漠寡言的人,為官嚴謹,為人嚴肅的很。

但是這一夜,很多兵衛都表示,韓獄丞偷笑了許多次。

別說,韓獄丞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作者有話說: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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