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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光端着飯食緊張的看着他的主子,生怕他真的破門而入:“世子別急,好生和郡主說。”

“好話她會聽?為了那麽個破玩意,至于要死要活嗎?”南宮昱的無名火越燃越烈。一邊拍打一邊踢門:“平陽,不出來我砸門了啊!”

南光不知道主子今日為何會如此暴躁,平日裏他對妹妹平陽郡主可是呵護備至,不說溫柔有加,也算是平心靜氣,百依百順。

今兒為何發這麽大的脾氣?

可放眼這京城裏,誰又敢惹他?就算是和幾個公子哥打賭輸了銀子,或是比騎射落了下風,他也一笑了之,從不計較。

難道是女人?不對,勾欄瓦舍裏的紅牌,也從不敢給他臉色,都是巴巴的貼着慣着哄着,等這位爺揮霍千金,再一窩蜂的上前,争得衣衫淩亂,珠釵斜歪,可銀子一收,儀容一整,展開笑顏端的又是那矜持羞澀之态。

南光百思不得其解,歪頭想從主子臉上看出點什麽。

南宮昱側目一呵:“端好別灑了。”

“世子,郡主是不是睡着了啊?要不我們一會再來。”南光不知道如何化解這兄妹兩一觸即發的僵持,打着圓場想南宮昱就此作罷,回頭差使個丫鬟再來好生相勸郡主進食。

“你是豬啊!我這麽大聲她還能睡着?”南宮昱看着他,搖頭表示此人腦袋進水了,白了一眼更加急躁起來:“南宮平陽,你給我滾出... ...”

門吱呀一聲開了,南宮昱剛舉起的腳還來不及收回,那個“來”字才落下話音。

開門的南宮郡主平陽年約十四、五歲,面容生的嬌俏可愛,眼眶微紅瞟了一眼南光手上所端飯食,轉眼瞪着她的兄長:“叫什麽叫!我說了不吃就是不吃,你不是要灌我嗎,來灌,來灌。”伸長脖子抵到高她兩頭南宮昱面前:“來啊,灌死我算了!”

“嗯,我看真是慣死你算了!”南宮昱低頭望着他杏目圓睜,稚氣未脫的妹妹,語氣稍緩:“平陽啊,聽哥哥和你說,不管怎麽樣,咱們先吃飯好嗎?你看,這可是你最愛吃的百合烏雞湯,還有蓮子羹,你看,還有這小豆糕多香,你多少吃一點嘛!”

“你是不是叫人去打他了?”平陽看都不看那些食物。

“我... ...”南宮昱突然語塞,這位在外面橫行霸道的世子爺,在他妹妹面前完全變了個人:“沒有,那厮... ...”

“我都知道了,你別想否認。”平陽帶着哭腔大聲說道:“你今日逮了他在醉仙居前毒打,将他打暈過去了。南宮昱,你還是人嗎?你怎麽能下這樣的狠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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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呢,你派那死丫頭跟蹤我是吧?”南宮昱四處張望尋人。

“我才懶得跟蹤你。”

“... ...哦”南宮昱指着她啧了幾聲:“南宮平陽,你真是沒救了!李煥然有什麽好,狗屎一坨,你還跟蹤他?你可是親王府的郡主啊,有點出息行不行?”

南宮昱焦頭爛額,望着少不更事的妹妹,越發生氣,李煥然那厮,寫了:春日湖堤伊人現,柳風綿綿,倩影纖纖... ...一首沒骨頭的情詩,就把這情窦初開的丫頭擊撩撥得體無完膚。更氣的時,就這樣的調子,康都城中還有不少女子同時收到。

今日在街市為了愛護妹妹的名聲,他只字未提南宮平陽,反正自己仗勢欺人也不差這一件。

旁人如何評價他早就無所謂,可看她如此執迷不悟,若不說出真相,怕是這丫頭不會死心,可說了,她會傷心,到底選哪一個?

猶豫不決之際,身後腳步聲沉重響起,南光見了慌忙低頭:“王爺。”

來人正是秦王南宮靜,身肥體胖,南昱感覺碗裏的湯都被他的腳步震蕩出了一圈波紋。其實在他的幼時的印象中,秦王南宮靜也曾有過身姿清瘦,風流倜傥的模樣,一手好文章更是傳誦天下,可自從秦王妃去世以後,南宮靜就變得足不出戶,除了吃喝便終日沉迷于後花園的種植,經過十餘年的努力,終于把自己禍害成了如今的模樣。

腳步沉重的秦王南宮靜圓臉帶笑,溫和的語氣瞬間化解了這兄妹二人的暴躁之氣:“平陽,還在和哥哥置氣呢?”

“父王,南宮昱欺負人!”平陽聽到她父王聲音時,梨花帶雨率先告了狀。

“昱兒,怎麽又欺負妹妹了?”

“我... ...”怎麽還加上個又,南宮昱心想都是她欺負我好不好,算了。

“平陽,你好好吃飯,父王為你做主,你說要怎麽懲罰昱兒,罰他三天不許出門,怎麽樣?要不,扣他的銀錢?摔他的藏品?”

秦王哄着他的寶貝女兒,全然不顧南宮昱逐漸變黑的臉色,他知道南宮昱對平陽的疼愛,這些話他自然不會放在心裏,父子倆不過是換着法子哄着小郡主吃飯罷了。

好不容易絕食了近兩天的平陽,在她父王的連哄帶騙下,終于願意進食了。

其實對于自幼嬌生慣養的郡主來說,兩天已經是她的極限。

昨夜她的王兄端着烤鴨,用扇子将烤鴨的香味透過門縫扇進屋子裏的時候,她就已經饞得口水直流,滿屋打滾了。

南光手裏端着的那些飯菜早熏得她饑腸辘辘,可南宮昱一頓劈頭蓋臉的踢門和責罵,又讓她氣了個半飽。

此刻找到了臺階,由他父王扶着順溜的便下來了,南光适時的将飯食端進屋裏,小心伺候着一臉不情不願的郡主進食。

“父王,我有話和您說。”南宮昱狠狠白了一眼屋裏拿起筷子就停不下來的平陽,轉身對秦王道:“我先去書房等您。”

☆、面聖

次日,皇宮宣政殿,天聖文帝南宮轼正在議政。

“陛下,西月國上奉的貢品清單在此,請陛下過目。”禮部尚書崔元光雙手恭敬的遞上。

太監總管正欲上前接下,被文帝一揚手制止:“愛卿看過入庫造冊便是,我懶得看,年年都是那些東西。”

崔尚書領命将清單收好,又自袖中取出一物呈上:“西月國王阿依紮還有一封親筆信。”

文帝接過太監總管常海轉接過來的書信,偏頭看得眉頭直皺:“啧啧!這算盤打的.....毫無新意!”說罷扔給下面的皇子:“軒兒,你怎麽看?可有興趣!”

皇長子南宮軒二十出頭,長相普通,眉宇間與生母當今皇後極為相像,也是小眼睛,不過性格很平和。撿起書信一看,大驚失色跪地:“兒臣并無興趣,兒臣已有家室,和親之事還請父皇令作安排。”

“看把你吓得。”文帝一癟嘴,顯然有點失望:“又沒讓你娶。崔愛卿有何高見?”

崔尚書拿過書信詳盡看完,因摸不準皇帝心思,說得模棱兩可:“回陛下,臣以為,自古以來小國以和親攀附的确毫無新意,可聽說這西月公主是阿依紮的獨女,甚是寵愛,若是陛下将此事拒了,怕是會博了西月的顏面。以臣之見,此女自然不堪配皇子,可在衆王府世子中挑選合适人選婚配。”

“哦?”文帝對此建議似乎有些興趣:“依你之見,哪個府上的公子合适啊?”

崔尚書心中已有人選,和親對象怎麽說也是公主,皇長子南宮軒與三皇子南宮沛皆是皇上身前的紅人,風頭正勁,自不可及。

二皇子南宮轅早年便離宮清修避世,自不合适。

眼下既有皇子身份,卻又不受寵的,那就只有一人了,且此人名聲不好,既打消了西月國攀龍附鳳的心思,又不損顏面:“臣以為,秦王世子... ...”

“荒唐!”文帝一掌拍在案上,指着崔尚書怒氣難掩,停頓了一下:“他不行!”

同時驚站起來的還有一旁久候的秦王南宮靜,聽到崔尚書的時正欲開口,見皇帝已将此事否決,才收拾了驚異的表情,一屁股重重又坐回了原處,胖手拭去額間徒冒的一層虛汗。

崔尚書被皇帝震言吓得不輕,閉嘴不敢講話,一時摸不透聖心。

“此事交給軒兒去辦,除皇子外,其餘王侯将相府內适婚者皆可。退下吧!”

“兒臣領旨!”南宮軒長舒一口氣,拐了拐懵在一旁的崔尚書,一同出了殿門。

文帝又聽取了一些水患赈災,修堤築壩之事後,三言兩語便交代完畢,工部侍郎也退了下去。

殿內終于只剩下秦王南宮靜默默的坐在一旁,除了沒笑,宛若一尊彌勒佛像。

文帝一邊批閱奏折一邊問道:“賢弟今日怎麽想起來見朕了,你可是有時日沒進宮了。”

秦王南宮靜走神已久,在總管太監常海的提醒下方才回過神來:“陛下,臣弟... ...”臣弟面聖什麽事來着?哦,對了:“臣弟有一事要禀告陛下,請陛下做主。”

“可是那兵部李安平之子李煥然之事?”文帝知他這位賢弟總是磕磕絆絆,接過去替他說了出來,顯然對昨日市井發生之事了如指掌。

“嗯,對... ...”秦王南宮靜有些心不在焉:“哦,不對,李煥然之事,臣弟今日一早便已經登門致歉了,還賠了醫治銀兩,李大人并沒有計較,說是年輕人之間打架沒個輕重,昱兒是魯莽了,侍衛們下手重了些,李大人還說... ...”

“諒他也不敢說什麽!”文帝臉色驟變,哼了一聲鼻音,停筆走下皇位:“他那位庶子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去年秋考的新晉榜眼,出身卑賤之人,嘗盡冷暖,本當自力更生奮發圖強,朕用人也歷來不計家世背景,他若是有幾分骨氣,便不會自持有點文墨,生得幾分清秀模樣,在京城世家小姐裏處處留情,想借着裙帶一飛沖天,這種人不值得同情。據朕所知,他還把手伸進了你的府內,蠱惑平陽?昱兒的脾氣你還不知?不會無故打人吧。”

“是是,這事昱兒昨日與臣弟說過了,平陽那邊我會處理。”秦王點頭附和。

“就這事?”文帝皺眉看着他的皇弟。

“嗯。就這事。不,還有一件小事,就是... ...昱兒他今日,不知道受什麽刺激了。”

“你能不能一次說完!”文帝急得差點跺腳:“朕不說話了,你說。”

“昱兒今日突然和我說,要去南谷修行。”

... ...

“哈哈哈哈!”文帝仰頭大笑,雙肩顫抖不已:“你怎麽看?”

“臣弟認為,昱兒天性灑脫不羁,那修行門派規矩衆多,南谷更是其中最嚴厲的,恐怕以他的性子不太适合。”

“未必!”文帝一口否認:“他可有告訴你,為何突然要去南谷?”

“他沒說,只說想去玩玩,興許是一時沖動。”

“哈哈哈!”文帝又得意的笑了起來:“賢弟啊,枉你做了他十六年的爹,你還是不了解這小子的脾性啊!”

“陛下所言何意?”秦王摸不着頭腦。

文帝笑而不答,只是盯着一臉疑惑秦王,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玩味的拍拍秦王的肩膀:“由他去吧!”

“陛下的意思是?”

文帝收起笑容:“朕準了!”

“... ...”秦王圓臉上的肉驚抽了兩下。

“唉,你還是不懂他。怎麽,還要朕說第二遍?那小子要去南谷,讓他去。”

你懂,就你懂!你懂他幹嘛不自己養,如今連一個禮部尚書都低看他。這些話南宮靜自然說不出口:“臣弟... ...領旨。”

“慢着!”文帝喊住秦王,沉思片刻:“終究是皇子,若參加南谷那些腦仁疼的入門篩考,萬一沒入選,豈不是丢你我的老臉!這樣,你帶朕手谕,去一趟神院。”

讓文帝腦仁疼的南谷入門考試,并非浪得虛名。

四大宗派皆是如此,入門很難,尤其以南谷更甚,南谷毗鄰康都京城,世家子弟自不會舍近求遠。蜂擁之下,近水樓臺必然水漲船高。

先不說那三年的外修弟子拜師費數目驚人,光是挑選弟子規矩,就足以讓人望而卻步了:就說內修弟子,四大宗派共二十八宿位,宿位長老下又分別有人數不等的宿位弟子,皆嚴格按星宿數目對應,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用他們的話說,咱可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舉頭可見,多大的榮光!

自稱天空之星的南谷五十九名宿位弟子下面,還有那些等着哪顆星滅了,随時替補上位的內修弟子們,能入門內修可不容易,那可真是命:生辰八字需火時,持火系靈根,姓氏屬火。

以上三項,少一樣都不行,有這個宿命,不論貴賤出生,不花一分銀錢,立即納入內修。

滿足不了這些條件,又想跻身門下的,只能做外修弟子,奉上高額的拜師費,對那些宿命弟子們奉上愛的供養,學制三年期滿各自回家。

能在四宗修習,哪怕是外修,都已是莫大的榮耀,再說這四宗也并非花架子,皆是千古傳承博大精深之地。經過名師指點後無論是舞刀弄劍,或是奇門遁甲,制符下咒,驅邪除祟等技能都不在話下。

更何況許多世家公子的目的不在于此,許多只為了個名頭。

回到我們那位手持聖谕、精神恍惚的秦王殿下身上。

本以為南宮昱只是頭腦發熱,也沒當回事,可經不起他軟磨硬泡,便以奏請皇帝恩準為由,進宮面聖。

自己已将此事極力掩在那李煥然的事件中,本以為他的皇兄只會當一句笑話聽了去,并不會首肯。他是當笑話聽了,還笑得花枝亂顫,樂不可支。笑完過後本以為就算了,他還當了真,準了奏,附加聖旨一道将此事來個板上釘釘,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

秦王南宮靜忍不住打開手谕,看完差點叫出聲來,眼裏有些微微泛淚。

過分了!就算再怎麽避諱,寄養在王府已經足夠疏離,十六年不聞不問也就罷了,何必要将他遠推幾百裏之外,受那清修之苦啊!

手谕裏說得明明白白:皇子南宮昱天資卓絕,身份貴重,隐秘身份後由神院親自推薦入南谷,承宗主座下親傳修行。

南宮昱的宿命做不了內修,卻不是外修,外修還有三年可盼。宗主親傳,何年何月才得歸家啊!

南宮靜的心裏千回百轉,跌宕在與那南宮昱十六年的父子回憶中難以自拔,出得宮門爬上馬車,駛向神院,腦子回蕩的盡是陳年舊事。

旁人只道南宮世子桀骜不馴,霸道張狂。可對于南宮靜來說,從那個哭聲凄慘嘹亮的襁褓嬰兒遞到他手上開始,他看着南宮昱從牙牙學語到搖搖學步,從龆年到束發,出落得英姿飒爽,俊逸挺拔。眉眼之間雖像極了他的父皇,可在他心裏,那個從小到大,聲聲喚他“父王”的陽光少年,就是自己的親兒子。

南宮靜眼中的兒子心思簡單,胸懷坦蕩,對家人的守護和關愛,勝過外面那些自持清高,虛浮表面之人。

若早知如此,他斷不會貿然進宮,現在那孩子就算回過神來,想不去怕是都不行了。

“父王,那位怎麽說?”南宮昱進入書房,直奔主題,正好問到秦王痛處。

“他是你父皇,別那位那位的叫,成何體統!”南宮靜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誰的氣,朝着南宮昱就一頓斥責。

南宮昱一撇嘴,很是不屑:“習慣了,叫不出口!那他怎麽說的?”

“準了,随內修弟子入谷,拜宗主門下親傳。”秦王說得不情不願。

“太好了!”南宮昱高興得一拍他父王的肩膀:“幹得漂亮,他的意思?”

秦王恍惚間覺得這拍肩的滋味似曾相識:“嗯,有手谕。”

“算他懂事!”

“陛下雖然準了!”秦王好似已經習慣了南宮昱對當今聖上的不尊,面色凝重的望着他的皇侄:“可是昱兒,離南谷納選還有兩月,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心裏暗暗盤算着轉機。

“等不了兩月,我辦完康都的事,十日後便出發,勞煩父王替我準備一下拜禮,對了,我得帶上南光。”南宮昱心滿意足的踏出書房。

“你有什麽事情要辦啊?你整日不就是吃喝玩... ...十日不夠吧!昱兒,你可不要沖動啊,那南谷可不是康都啊,門規森嚴,這不能做那不許幹的,你定不習慣的!”

屋外已經沒人在聽了。

只留下秦王茫然望着空空的庭院,仿佛已經預見到了他的世子離家千日後的寂寥光景。

作者有話要說: (注:文中所示月份指的是舊歷,參照中國農歷,如一月,是農歷的正月,所以夏季指的是四到六月間。)

☆、朱雀南谷

“世子,等等我!”南光揚鞭催打身下坐騎:“後面的馬車跟不上。”

“籲... ...”南宮昱勒馬嚴肅望着他的親随:“記不住是吧?還叫世子,我姓南名昱,往後只許叫公子。”

“為何公子要掩藏身份啊,咱們此去又不是見不到人。”

“是宮裏那位的意思,也對我的口味。”二人停在原處等候後面拉着拜禮的馬車:“我猜此刻本公子就康都城裏一普通官宦子弟,你小子要敢說漏了,我拔了你的舌頭。”

南光嘶一聲捂住了嘴,暗想你南宮世子如此張揚的個性,怕早已名聲在外了,也不知道能瞞到幾時。

所幸入的是內門,要是擱在外門修行,康都世家子弟衆多,随随便便能把你給認出來。

“南光你還別說,隐姓埋名這事,突然讓我有種宛若新生之感。都道那南谷是涅槃之地,莫非本公子要在此地浴火重生,一飛沖天!”

南光仰天長嘆了一口氣,還浴火重生呢!

就為了他南谷之行,把整個王府忙得人仰馬翻。光是準備那拜禮,就把秦王累得倒了床,今日出門都沒起的來相送。奇珍異寶、黃金白銀收羅了滿滿一車,京城哪家官宦子弟拜師有如此手筆?

怕是這位爺養尊處優慣了,對財富有些誤解。

眼見馬車趕到,南宮昱打馬便走。

南光愣了一下,也立即跟在後頭,也懶得追,懶得喊了。

今日的南宮昱如同打了雞血,三更時分便已急不可待,把他從床上拽了起來,南光覺得此刻若給他一雙翅膀,他能立馬飛走。

南宮昱策馬不停,身下坐騎乃寶馬踏雲烏骓,通體黑色,眉間一撮白毛,日行千裏。

南谷距康都不過百裏地,快馬加鞭很快便到了南谷前的赤石鎮。

小鎮不大,此時并非南谷納選之季,所以來往行人并不多。若是等到兩月之後,各地慕名而來的修仙問道之士雲集,此地便會熱鬧非凡,客棧如果不提前預定,連個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南宮昱在鎮裏轉了一圈,下馬進了一家客棧。

黃昏時分,南光才帶着馬車進了鎮子。

趕車的車夫沒了方向:“小公子,我們現在往哪走?”

南光胸有成竹:“去問問,鎮上最大的客棧是哪家?”

來到一間體面的客棧前面,趕車入院,小二也見慣了場面,手腳麻利的幫着牽馬入廄,安置貨物。

南光則直奔客棧上房而去。

“哎約,來得挺快啊!”南宮昱早已安坐在內:“快,酒菜我都備好了。”

習以為常的親随舒了一口氣,盤腿坐下也不客氣。

“我打聽好了,入這南谷有兩條路,一條是往上通往山頂外修弟子所在的“朱雲殿”,另一條是通往“朱雀臺”大路,我們要入谷,要走朱雀臺這邊。”南宮昱便吃邊道。

“朱雀臺?”南光擡頭問道:“公子說的可是那舉辦“法談會”的朱雀臺?”

“嗯。”南宮昱抿了一口酒:“我們明早進谷。”

“那可要早些。”南光有些擔憂:“公子雖掩了身份,可我覺得那車拜禮實在惹眼,咱們還是低調點。”

“有道理!那就早些。我先去睡了,明早記得叫我。”南宮昱抹抹嘴,擡步出了房間。

然而南宮昱輾轉了一夜無法入眠,此來南谷對他而言,并非要求什麽仙問什麽道,而是,尋人。尋那個叫他滾開的人,若是那日他下了馬車,當面鑼對面鼓,說個清楚打個明白也就罷了,他南宮昱絕不糾結。可躲在車裏裝什麽清高,玩什麽神秘!想起來就氣,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什麽不得了的人物。

天剛微亮,南宮昱便把南光從睡夢中抓了起來,催促着套車上馬,往南谷而去。

一路上雖是山道,可南谷富庶,修路搭橋毫不吝啬,道路很是寬闊平坦。

進山便是一座高立的牌坊,大大幾個字“朱雀南谷”提醒着來客所處地境。牌坊上兩只精雕細刻的紅色朱雀石像栩栩如生,在清晨陽光下展翅欲飛。

入了牌門,道路豁然開闊一倍,兩旁林立着高聳的石柱,每根石柱頂端都站立着一只石雀。

踏馬走過時,見第一根柱子上刻着:天之四靈,以正四方,朱雀涅槃,南谷成殇... ...

數步之外,另一根柱子上又刻着:善待蒼生,敬畏萬物,天地有靈,時空有序... ...

南宮昱腦仁一疼,打馬快步前行,嘴裏哼了一聲:造作!

這石柱上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刻了多少南谷的光輝宗史,處處彰顯着名門大派的姿态。

一路數過去,少說也有上百根,你說這些修真之人,咋那麽不低調呢?不是該清心寡欲嗎?就算皇家,也不會這麽大張旗鼓。

南宮昱停在一處開闊之地許久,身後南光的坐騎蹄聲方至。

“公子,你看到沒,剛才那些石柱上,刻的全是南谷宗史宗訓啊!我估計,入門考試一定會考這些!”

“關我何事!”

“哦,對。這是... ...”南光毫不掩飾自己的大驚小怪,望着前面的平臺:“朱雀臺嗎!可比我想象中大多了,公子,你說這裏能容納多少人?”

朱雀臺上其實是一個廣闊的圓形場地,中央用紅色石頭鋪就了朱雀圖騰,四周設有幾層看臺,能在這山谷中開辟出這麽一大塊平地,其實很不容易,歷經數代南谷朱雀門生,才得以修建完成,每一代宗主,都會稍作一些完善和擴張,時至今日,才有了南宮昱眼中的浮誇模樣。

“走吧!”南宮昱催促道:“叫車夫快點!”

與外面的康莊大道不同的是,這路旁再無那些浮誇的石柱,就像個普通山林裏的小路,往南谷深處越走,路卻越來越窄,直到只夠一輛馬車通過了。

蜿蜒曲折的小路夾在兩旁紅色的峭峰之間,擡頭可見峭壁高懸,通紅的山石如同被火灼燒過一般。

山澗清澈,樹木茂盛,遠處的峭壁自上而下挂着一條飛瀑,紅白相間分外奪目,瀑布下面隐隐見到是一片竹林。

“好地方!”南宮昱忍不住叫道,這才像個世外的樣子嘛!

道路盡頭的山門前,一個身着白色道袍的少年候在那裏,見了南宮昱,上前搭手行禮:“請公子出示拜帖。”

南宮昱自懷裏掏出神院為他準備的帖子遞上去,少年細心看了後,又打量了一下後面的馬車,輕聲道:“南公子請随我來。”

随着離那南谷主殿越來越近,南宮昱心裏卻打起了鼓:若是一會見到的南谷宗主,正是那車中之人,然後自己還做了他的親傳弟子。怎麽想怎麽不對啊!萬一被他拿捏住,豈不是狼入虎口,自讨苦吃?

南宮昱背心有些發涼,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豁出去了。

南宮昱交接了拜禮,打發了車夫離去後,在那寫着“赤炎殿”的廳中,等着他的宗主師父接見。

茶水換了三泡,半個時辰過去了,不見那宗主的身影。

後來連侯在旁邊小道童都有些不過意了:“已經禀告宗主了,兩位請稍候,頃刻便到,公子再喝點茶。”

感情這南谷的頃刻是這麽久的!

随着時間慢慢流逝,南宮昱心裏盤算得厲害,努力回想那個聲音,希望一會能辨認出來,每想起一次,心裏就難受一次。“滾開!”“滾開!”... ...臉色越發難看了。

而一旁的南光卻另有所想:此舉莫不是宗主對世子的考驗吧!

南宮昱性子裏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急躁,是不是這位宗師故意為之,磨他家主子的炸毛脾性呢!心裏暗暗覺得不愧是南谷宗主,見徒弟的方式都這麽與衆不同。

就在廳裏三人各懷心思時,一個輕快的聲音進了屋:“徒弟,師父來晚了,對不住啊!你說你來這麽早幹嘛啊!... ...哪位是南昱?”

南宮昱的惴惴不安立即煙消雲散。

一個中年男子快步走了進來,身着暗紅色道袍,腰間挂了一個金色雀紋金牌,手執一把紅扇,似乎是一路小跑過來,還有些帶喘,臉頰上有一道睡痕,一雙不大的眼睛用力瞪得滾圓,進屋就四下打量。

不是他!

南宮昱心裏莫名松快了許多,注視着眼前的南谷宗主——陵光君,明卻。

不像外界傳聞的那麽兇神惡煞啊!還隐隐覺得不怎麽着調的樣子,尤其是臉上那道明顯的睡覺壓到的痕跡,這位不會是剛起床吧!

“弟子南昱,見過宗師!”即使是惡名昭著的京城混混,初登南谷這樣的隐世高地,心中多少還是存了幾分忌憚。

南昱身姿挺拔,長相俊朗,往殿中一站,在加上與生俱來的皇族貴氣,要造出一副進退有加、舉止得體的世家公子氣質,也非難事。把那京城惡少的人設先放一旁,自小受到的諄諄教誨也好,耳濡目染也罷,教養是長在骨子裏的,嘴上再客氣客氣,謙遜有禮的模樣,任誰也不會覺得讨厭,尤其是初次見面。

“嗯嗯,不錯不錯!”陵光君圍着南昱上下打量,啧啧贊許:“喝!這身條,瞧這模樣,你都吃什麽長大的啊!養得如此俊俏。”

南昱頭一暈,這什麽路數?我該怎麽答才顯得謙遜?師父過獎了,這都是父母的功勞!我是自個長成這樣的,沒靠別人?

索性指着旁邊:“這是弟子的親随南光,自幼與弟子一起長大。”

南光跪習慣了,當下便磕頭:“晚輩南光,拜見明宗主!”

“好好好,快起來吧!”陵光君看都不看南光,打着呵欠用手拭了拭眼角。

“南光同徒兒一同修行,還望師父準允!”

陵光君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坐下道:“神院的薦書三日前便到了,可我不知道你今兒就來了,也沒什麽準備。親随?... ...哦,這個... ...按理說是不得入內門的,嗯,你讓我想想... ...”說罷垂目沉思起來。

南昱安慰了一眼南光,南光卻是忐忑不安,若不準允,自己是否就要被趕出山門了?

☆、陵光君

南昱與南光站着等了許久,宗主明卻仍沒有定論。

突然一聲呼嚕聲傳來,二人齊齊一驚,四目相對皆是不可置信。

這位宗師,居然——睡着了!

他睡着了!

一旁的小道士窘迫得臉都紅了,慌忙上前去貼在陵光君耳邊:“宗主!”

“啊!誰?... ...什麽... ...”陵光君如夢初醒,懵了片刻。然後搓了搓臉,拼命擠了擠眼睛,竟無一絲羞色:“南光雖無薦書,既然來了,你也這麽說了,就先跟着吧。該幹嘛幹嘛,只是他無內門根骨,無法托師受教,無名無分,就當是游學的外宗弟子吧!”

南昱驚愕,神人啊,這話是在夢裏想好的,還是臨時起意啊!

“多謝宗主!”南光激動得跪地就拜,只要不讓他跟主子分開,怎麽着都行,能進這南谷已經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哪還敢要什麽名分!

陵光君坐直身體,運了口氣緩緩落下,擡目看着二人,突然目光炯炯,神色嚴肅:“入我南谷,便要守我宗門的規矩,在這裏衆生平等,無論你們來自什麽高門貴姓,進了山門,那些習氣就留在外面吧。”

南昱覺得這臉變得可真快啊,跟剛才沒睡醒的樣子判若兩人。

“師父,這是拜師禮單,請師父過目!”南昱舉着禮單折子遞了過去。

陵光君看都沒看便丢在旁邊桌上:“嗯,回頭交給總管長老,還有行拜師禮什麽的,挺麻煩的,擇個日子再說吧。眼下要準備六月納選外修弟子之事,我也抽不出空來教導你。春季剛入門的十數名內修弟子,你先跟着他們一起初修吧,對了,還有你。”明朗指着南光:“別人若是問起,你就說是東嶺來游學的。反正也沒人測你的靈根。”

南光懂事只顧點頭。

南昱則盯着桌上的禮單折子恍了一下神,枉我挖空心思準備了這麽多,你居然看都不看?別告訴我說南谷富可敵國,你知不知道那上面都是奇珍異寶啊!

“還有一事。”陵光君接着說道:“門外那匹馬很是不錯。”

“師父若是喜歡,便牽走吧!”

現成的馬屁,南昱知道怎麽拍。

“盡快送走,別放在這裏,出行我們有專用車騎。總之,一切按規矩來,否則門規處置,無人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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