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回合搞砸了,得另想法子,看來只能夜裏潛入了

寫的告知明卻這幾日的境遇,只說是南昱被吹得比較遠,多費了些周折,而漁歌晚的部分過于邪乎,覺得明卻還是不知道的好。

明朗因為跟着風之夕修藥理通醫術,上來便開始為他師父搭脈,良久才确認只是內力有些虧損,餘毒還尚存,歷來話少活多的他自動開了方子,找藥店抓藥去了。

又過不多時,腳步聲咣咣響起,震得窗棂顫抖,衆人相視一笑,不用問也知道是俞秋來了,屋裏愈加熱鬧起來。

風之夕抽空瞄了一眼南昱,見他一言不發的出了房門,心裏一堵,不就說了一句能不能消停嗎,何來如此大氣性?

“怎麽樣老弟?”俞秋大嗓門嚷着:“你小身板沒事吧,可把我急壞了,昨晚... ...”

“你那邊安排好了嗎?”風之夕打斷了他的話。

“啊?”俞秋懵了一下,抓了抓腦袋:“... ...哦,妥了,酉時,都回宗門候着。”

“今日嗎?”風之夕确認了一下:“監兵君呢?”

“對,就今日,他也會來。”俞秋道。

風之夕不禁對俞秋這辦事效率有些刮目相看:“可以啊,這麽快都叫齊了。”

“可以個屁啊!”俞秋一屁股坐在桌旁,端起桌上的水壺也不說倒進杯子裏,對着壺嘴咕咚咕咚灌了幾口下去,看似渴的不行,一抹嘴将水壺重重砸在桌上:“就為這,我跑和千沙跑了一夜,傳書的傳書,敲門的敲門。放了話,不來的就永遠不要來了,神院的人過來改選宗主和長老了。吓得個個的小臉煞白,老子就不信沒人敢不來,不來的,浣溪君就直接給他們除名。”

“啊?”風之夕愣住了,看來對他刮目相看這件事言之過早,更正道:“我可沒那權利,改選宗主之事只有神院主持和神侍商議後,下神院令才行,任命長老是宗門內部之事,神院也無從幹涉。”

“嗨!管他那麽多幹嘛,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們,先把人整齊了再說。”俞秋大咧咧道。

“俞長老可不能亂說啊。”陵光君也急了:“這不相當于假傳聖旨嗎,這事要擱朝廷啊,是要殺頭的。”

俞秋不高興一擺手:“反正都說出去了,大不了一會兒到了議事廳,我就說,是我聽錯了。”

風之夕搖了搖頭,俞秋這顧頭不顧尾的性格怕是永遠改不了。人到了就行,因為接下來的事,遠比假傳聖旨來得嚴峻和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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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即至,南昱駕車與風之夕進入西原宗門,直達金珠殿前。

內門之事外宗不便在場,陵光君及其他人就留在了客棧,只交代南昱将浣溪君送至,待處理完事情後再将他接回。

風之夕途中掀了幾次簾子,欲與其搭話,南昱都目不斜視,硬是沒對上眼神,風之夕又做不出拍肩膀吸引注意這種行為,只好作罷,就沒見過誰趕車這麽專注過,一直就盯着前面的路。

風之夕下車後提了一口氣,一改虛弱形态,腳步輕緩穩健,身姿挺得筆直,除了表情冷峻得有些過分外,甚至還有些精神抖擻。

南昱偷望了幾眼,風之夕要裝逼,那就是無人能看出破綻的,他很清楚風之夕的身體狀态,看着他強撐着有些好笑,又心疼,心裏莫名之氣消了不少,可表面還是裝的極為平常。

跟着風之夕進入金珠殿的瞬間,南昱明白了風之夕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氣場從何而來了,且不說他是那讓妖魔鬼怪退避三舍的冥王附體,就算只是神院一個普通的神侍,閑庭信步一身紅衣走得清冽凜然,面無表情的往殿中一番巡視,就憑他那褐色眸子中藏不住的陰煞之氣,足以讓殿中之人心裏無來由一震。

浣溪君修真界排名在那,論修為在場無人能及,再加上一些添油加醋的傳聞,許多人還是第一次得見這傳說中的人物,自然帶着莫名的敬畏和仰慕。

南昱不能留在殿內,往裏面張望了幾下,見風之夕已經穩坐正中,其他人規規矩矩圍站兩旁,陣勢已經夠了!退到不遠處的一個回廊裏,豎起耳朵聽着裏面的動靜。

他很想看風之夕是如何舌戰群雄的,西原的事情他已知曉,不知單憑浣溪君一人,能否将這局面扭轉,況且西原有一部分人已經卷入了西月國的政事中,還有可能會參與到與天聖的戰事裏,不禁又開始擔憂起來,趁四下無人朝大殿又靠近了些。

最先聽到的是俞秋的大嗓門,含糊其辭的說了些話,大致意思就是會錯了意,召集大家在此,其實是另有要事,然後又介紹了風之夕以及其神院神侍身份,接着便聽到殿中一陣嘩然。

議論紛紛過後,直到再一次安靜下來,南昱才聽到風之夕的聲音。

“我今日來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了解一下西原宗門目前是什麽狀況,以便回禀神院。”風之夕不急不緩說道:“四宗久遠,數百年中也不乏有宗門亂象,好在有律可尋,有法可依,諸位先說說看吧。”

☆、入世

讓南昱意外的是今日的殿議進行得很平靜,風之夕也沒再說什麽話,只聽得那自稱監兵君的仇尚辛在陳述,說來說去就是誤會,承認本次法談會有失職之處,定會給各宗門和神院一個交代,然後就是其他的長老附和了幾句。總之就是西原無礙,只是疏于管理所至,日後定當遵循神院規制,最後還信誓旦旦的要光宗耀祖。

這也太順利了些!

南昱說不上來有哪裏不對。

若真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從此西原上下一心,團結一致将白虎宗發揚光大,那倒是最好的結果,可事實真相真是這樣嗎?

直到一群人将風之夕送出大殿,南昱迎了上去,仍舊看不出有何異樣,就是那監兵君多看了自己幾眼,南昱才留意到這個人,宗主仇尚辛四十來歲,長相沒什麽特點,眼眶深凹,還有點發黑,精神不怎麽好。西原人慣剪短發,也許是他覺得光着頭有些失禮,便不倫不類的套了個帽子,文不文武不武甚是滑稽可笑,南昱覺得像俞秋那樣一頭小辮,造型粗犷的,反倒更能代表尚武門風。

衆人客氣話別之際,一個陌生長老走到南昱跟前低聲道:“南公子還是盡快離開西原,回天聖吧。”

南昱哦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問對方是誰,見他轉身就走了。

“走吧。”風之夕過來時正對上南昱的目光。

南昱還在想剛才那人的時,才發現風之夕一直看着自己,迅速閃開了視線。

駕車出了西原宗門,南昱也沒和風之夕說上什麽話,回了客棧,風之夕又立即去了陵光君的房間,正好明朗也在。

“明日一早,我們便啓程回南谷。”風之夕道。

“西原是何情形?”明卻問道。

“說不清楚,監兵君有些不妥,整個宗門一片和諧,可毫無生氣!”風之夕皺眉道:“恐有變故。”

明卻沉吟不語,明朗關心的卻是風之夕的身體,上來要請脈,被風之夕拒絕了:“我無礙,你快去通知弟子們準備吧。”

回到房間,南昱正立于屋中發呆,風之夕暗嘆一聲剛要靠近,卻見南昱一轉身毅然出屋道:“我去給師叔取晚膳。”

風之夕愣在原地,直到南昱端了飯菜重新進來,才緩緩走近桌旁。

“師叔慢用,我去前面同師父吃。”南昱說着又出去了。

風之夕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每每找機會想開口,可南昱似乎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照例打水洗漱伺候得甚是周到,讓風之夕想起明朗,明朗就是這般進退有度,有禮有節。

直到南昱将他伺候完畢:“師叔早些歇息,我回屋了。”風之夕慌亂中一把将他抓住:“等一下!”

南昱背對着輕聲道:“師叔還有何吩咐?”

風之夕咬破了嘴唇卻說不了話,愣住不動,只是死死的拽着南昱的衣袖,絞盡腦汁也不知要如何開口。

“師叔?”南昱聲音漸軟。

風之夕出了一身細汗,醞釀了半天無果,心一橫将南昱猛地拽到床上,就勢趴在他身上,不由分說的吻了上去。

“師叔... ...”南昱嘟囔着,嘴角微微勾起,得償所願般的回吻着那個動作笨拙之人,伸手将風之夕摟住,忌于風之夕的傷也不敢抱得太緊。

風之夕不得要領的啃咬了南昱一番,在呼吸漸濁前停住了動作,趴在他身上直勾勾的盯着南昱:“我之前想說的是,你不必如此照顧我。”

南昱眉頭一皺:“我不照顧你照顧誰?誰有膽子讓我照顧,也就你... ...”

“我的意思是,我是個男人,沒那麽柔弱。”風之夕耐着性子。

“我知道你是男人。”南昱嘴角壞笑弧起:“還是我的男人。”

風之夕:“還有,倘若就你我二人,我随你怎樣都行,可若是被外人看到... ...”

“懂了。”南昱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放心吧,有人的時候我保證不會這樣,定會給我男人面子。”

風之夕雖覺得有哪裏不對,但好像也差不多也就這意思,再說有人在的時候,南昱的言行舉止還是很控制的,罷了。

南昱其實很好哄,這一天他甚是煎熬,享受着風之夕緊張不安的表情,心裏樂得開花,幾度差點沒忍住,可就想看風之夕能憋到什麽時候,生生将自己那些心疼憐愛掩藏住,才換來他這破天荒的主動親密。

親密才剛開了個頭,不解風情的師叔眼見哄好了負氣的弟子,立即恢複了昔日做派:“宣邵和你說了什麽?”

“宣邵?”南昱對他的生硬畫風早已熟識,好在腦子轉得夠快,稍微回想了一下,叫宣邵的自己也是頭一次見,嘴裏說着,手卻不甘心的伸入風之夕衣襟,在他光滑的胸膛前摩挲:“你說的是金珠殿門口單獨和我說話的那個?哦,沒說什麽,就讓我快些離開西原,我還琢磨呢,他到底是誰,為何要和我說那些話。”

“他是畢宿長老。”風之夕隔衣捉住南昱的手:“和仇尚辛走得很近,他莫非知道什麽內情,才會警示你。”

南昱的手被控住,匍匐了幾下沒有掙脫,望向風之夕的眼神帶着委屈:“管他知道什麽內情,以後這西原之事咱們不摻和便是了,讓他們狗咬狗。”

風之夕皺眉将南昱放在他胸口的手抽了出來:“西原離心離德已無法挽回,剩下的就看俞秋的了。”

南昱見親密無果,識時務的起身下床,将早已準備妥當的湯藥遞給風之夕,這裏存着一點心思,若是剛才風之夕不拉住自己,他一會還可以接着提醒吃藥的名頭敲門進來,總之想辦法在他眼前晃蕩。

風之夕哪會留意這些,從小泡在藥罐的他喝藥如同飲水,眉頭都不皺一下:“監兵君應該是被控制了,我探視過他的神識,模糊不太清。”

南昱對此心中早有懷疑:“被誰控制?怎麽控制的。”

“不清楚,也許是西月的古老巫術吧。”風之夕拍了拍身邊,示意南昱上床:“此事太過蹊跷,得快些讓神院知道。”

南昱眼睛一亮,如同得了莫大賞賜,麻利的栓門脫衣滅燈上床一氣呵成,不給風之夕猶豫的機會就已将他抱進懷中。

對于兩人睡在一起這件事,風之夕似乎也越來越大膽了,也可以說越來越習慣了,經歷了大起大落後,與南昱之間的事就算驚世駭俗,世人如何評價,他也不在乎了。

“我總感覺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就是太過平靜了。”南昱說道。

“也是吧。”風之夕将手撫在他腰上,深吸了一口氣:“水來土掩。”

“好說,”南昱将他的手握住,歪過頭親了一下風之夕的臉頰:“兵來将擋。”

“以後不許耍孩子脾氣。”風之夕道。

南昱道:“我沒有啊!”

風之夕覺得“那你不要不理我這種話”過于肉麻,無奈道:“總之,心裏有什麽事,說出來。”

南昱純屬故意逗趣:“師叔別嫌棄我就好!”

“我怎會嫌棄你!”風之夕不明就裏。

“那師叔喜歡嗎?”南昱覺得要從風之夕口中問出一句情話純屬妄想,可總忍不住的要試探。

風之夕果然不解風情,對南昱給點陽光就燦爛的無賴做派已經技窮,可沉默不語俨然擋不住身旁呼吸漸濁之人的動作,眼見着他的手越發不老實,繃直身體一把按住即将到達要害的狼爪,情急之下使出絕招:“我體內餘毒未清... ...”

一招制敵,狼爪迅速收回,換成輕柔羽翼将他小心裹住,輕撫後背極盡疼惜:“我們睡覺。”蓄勢待發立即偃旗息鼓,直至鳴金收兵,一句餘毒未清,便足以讓他鳥盡弓藏。

次日一早,南谷連同在西原游學的南谷弟子一起,盡數離開了西原。

行至甘寧關時,天色已晚,按計劃要趕到關內的小鎮才能歇息,可途中發現異樣。

“那邊是在打仗嗎?”趕車的明朗說道。

風之夕正與明卻在車內說話,聞言掀起車簾向外看。

只見遠處火光沖天,将夜空映照得成一片火紅,還隐隐有喊聲傳來,明卻嫌看不真切,停車下去了,行進的隊伍也駐足觀望。

風之夕也下車看了看,視線不由在人群中尋找南昱,見他騎在馬上,正望着那火光出神。

“哎呀!還真是打起來了啊!”陵光君緊張交代着鑽進馬車:“都別看了,趕快走,所幸離的遠。”

風之夕上車後不久,又喚了南昱進來,見他心事重重:“可是在擔心李焉?”

“嗯,若是正大光明的對戰,李焉沒問題,可那西月肯定有鬼。”南昱說道:“我怕他吃虧。”

風之夕沉吟許久,說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南昱點頭,忽又搖了搖頭:“我得先把你送回南谷。”

風之夕道:“若那西月果真使用了巫術,與宗門聯手,那這一仗就說不清楚了。我沒關系,還有陵光君和明朗呢,你要是擔心,還是早作打算,別贻誤了戰機。”

南昱遲疑片刻:“那你們在前面的小鎮等我,我去送個消息就回來。”

“嗯,”風之夕道:“去吧,自己當心。”

南昱猶豫了一下,想說點什麽還是沒說出來,剛掀開車簾很快又返回來,用力抱住了他又很快親了一下:“等我。”

直到馬蹄聲消失,嗖嗖的野風刮開行進中的車簾,風之夕才猛地回過神來,心裏一空。

就這麽讓他走了!

南昱前往那個戰火紛飛之地,會面臨什麽?

風之夕突然有些後悔,可理智告訴他不能攔着,南昱需要更廣闊的天地去歷練,早晚一天,他會離開南谷回到俗世中。就算他想留,南昱也願意留,可始終沒有留下的理由。

“師父,南師弟要去哪裏?”趕車的明朗問道:“是否要等他?”

“到前面的鎮上等吧。”風之夕黯然道。

次日黃昏,風之夕站立小鎮口,望着甘寧關的方向,一日過去了,南昱還沒有前來小鎮與他們彙合。

遠處的馬車上,明朗望着他的師父已經不知站了多久,拿了水壺走過去。

“師父,要不我們先回客棧吧。”明朗将水壺遞給風之夕。

風之夕不語,也沒有接。

“師父?”

“回吧。”風之夕将視線從遠處收回。

“要不明日再等一天?”明朗說道。

風之夕無心回應,眼下西原形勢撲朔迷離,他也不能因為南昱一人将南谷十餘人耗在這個兵荒馬亂之地,剛欲上車,忽聞後面馬蹄聲傳來,身形一滞,眼裏泛出喜色回身望去,只見一匹快馬揚起塵煙疾馳而來。

卻不是南昱。

無論南昱作何裝扮,哪怕在人海茫茫中,要認出他都不用細看,只需眼一掃便知。

來人雖着一身便裝,可看騎馬的姿勢和身形便知是個行伍之人,長期被西原風沙侵蝕的臉黢黑油亮,下馬直奔一身紅衣之人而來。

“閣下可是浣溪君?”

風之夕點頭。

“小的受齊王殿下所托,前來送信。”男子從腰上拔出信筒雙手呈上。

風之夕打開信筒子:

——戰事焦灼,焉身負重傷,暫不能歸,夕先返。奇無。

目送送信的人走後,風之夕上了車:“走吧,還要趕着去神院。”

回南谷的路上,陵光君見風之夕神色不對,也從明朗之處大致了解了此事,便上了風之夕的車。

“唉!”陵光君瞟了他一眼,長嘆了一口氣:“畢竟不是南谷之人,早晚也要走的,難得你如此上心栽培,他也是有福了!”

風之夕微微點頭。

送信之人稱南昱齊王,想必他的身份已經公開了,甘寧關守将受傷,南昱臨危受命,沒個能服衆的身份怕是不行。

風之夕不了解戰争,想象不到南昱會遭遇什麽,在什麽樣的一個環境裏,交給信使帶去的陣法圖和符咒,也不知道對南昱有沒有用。

其實在這一點上,他自認是不如南昱的,南昱決意擔起這擔子,風之夕并不意外,京城惡少,纨绔世子,皆他在世人前扮演的印象,無論他多麽不把朝廷放在眼裏,多麽不屑宗門紛争,可在關鍵時刻,他往往能殺伐決斷,熱腸和擔當他從來就有,南昱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之夕?”

明卻連叫了幾聲,風之夕才回過神來。

“你這是... ...怎麽了?”陵光君笑得意味深長:“舍不得啊?嗨!沒什麽舍不得的,我跟你說啊,我雖然很喜歡這個弟子,可畢竟有責任,你不知道他失蹤那兩天,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就想着萬一有個長短,可怎麽和師父交代,師父又如何同南家交代?這下好了,人家也派人來說清楚了,既然他投了軍,還在什麽齊王賬下,想必是想求一份軍功回去,我們也樂得放手,畢竟我們宗門不入世,他也算有了個去處,回頭禀明師父啊,這個親傳弟子也就帶到頭咯。你說是吧?”

“他并不知此去意味着什麽。”風之夕道。

陵光君拍了拍風之夕的肩膀,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在南昱身上,他看到風之夕的關注度甚至超過了明朗,他不明白是,為何一個南昱會令到淡泊世事的浣溪君如此悵然失色。

輾轉回到南谷已有一月,仍舊沒有南昱的消息。

風之夕将西原之事告知召一以後,神院對此事也頗為重視,當即又派了神侍持神院令前往調查實情,尚無回音。

風之夕擔心南昱境況,又不方便四處打聽西部戰況,宗門與邊關并未通信路徑,因為戰事,與西原宗門的聯絡也暫時中斷了,無法得知任何關于南昱的消息。

南光也在第一時間拜別師門離開南谷,作為一個忠心侍衛,對修仙問道縱有千般留戀不舍,也不敵那從小到大的主仆情誼,毫不猶豫追誰齊王而去了。

風之夕豔羨這份來去自由,可對他而言卻是做不到,身份使然,即使有心陪伴左右,奈何沒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這一天,陵光君收到一道宗門通文,跳着腳在赤炎殿大發雷霆:“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

所謂宗門通文,即是在所有宗門間通發的消息,沒有什麽權威性,平常也就是些某某宗門新任了長老,哪個門派的弟子被逐出師門之類的消息,只是方便修真門派之間互相了解狀況的一個書面途徑。

風之夕進入赤炎殿時,見明卻還是怒氣難消,随便問了一下“何事發這麽大脾氣?”

“操... ...就這通文,太... ...不像話了!”陵光君骨子裏其實是個粗人,可身在以肅穆莊重門風著稱的南谷,讓他不得不時常注意自己的言行,許是真的被氣着了,才差點爆了粗口。看了看風之夕,收斂了一下怒氣,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嗨,不過是些空穴來風的閑談。”

“我看看。”風之夕伸手要拿,被明卻躲開。

“別看了,”明卻道:“你何時對這些宗門八卦如此上心了?”

風之夕堅持,明卻不得已給了他,還不忘交代一句:“看了不許生氣啊!”

風之夕的視線随着通文的內容凝滞,長眉微皺不語。

“說了別看,你看你,不高興了吧!這也不知是哪個宗門傳出來的,存心就是嫉妒南谷,懶得管他們。”明卻一把将通文拿了回去,丢入爐火焚盡:“話說這都快過年了,這前往西原的神侍怎麽還是沒有消息啊?”

風之夕知道明卻是為了岔開話題。

通文的內容其實是一個警世消息,而這個消息很明顯是從西疆傳來,還借了宗門之手,将此信息傳開,此刻除了南谷,其他宗門以及所有修真門派怕是已經傳遍了,甚至可能神院也知道了。

對此風之夕倒不是非常介懷,若真是因為自己在西原的舉動,引發了這樣的不安,未免南谷受牽連,他大不了抽身,一走了之。

此刻,他更擔心別的事,一別三個月過去,南昱音訊全無,風之夕無數次想幹脆前往甘寧關一探究竟,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也能稍微排解日夜煎熬,可也就是想想而已。

風之夕走後,明卻喚來明朗。

“這幾天多照顧好你師父,外面流言四起,對他很是不利,好在他足不出戶,也不會受那些紛擾所困。”陵光君面色嚴肅:“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總覺得此事有人故意為之,想渾水摸魚。”

大漠上,屍橫遍野,野狼哀嚎,月光灑在血流成河上,鐵甲鈍刀泛着陰冷寒光。

南昱身中數箭,口角流血,盔甲上血跡斑斑,手持夕無劍半跪在地上,咬牙望着前面的一片黑壓壓的西月大軍。

“齊王,不要再作無謂的抵抗了,你天聖已全軍覆沒,跪下來求饒,留你全屍。”一個黑袍西月将領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對着南昱喊道。

南昱嘴角勾起,提着被鮮血染紅的夕無劍,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指着前方喝道:“還有一個,都不算全軍覆沒,放馬過來吧。”

“好,有種,老子成全你!”西月黑袍将領手一揮,身後黑壓壓一群喊聲震天壓了上來:“給我踏平天聖!”

“沖啊,殺啊!”

南昱的身影瞬間被淹沒在馬踏人踩的大軍中... ...

“... ...奇無!”

風之夕大喊一聲,帶着一身虛汗醒來,久久木然的坐着,現實與夢境一時難辨。

重重倒回床上,發現心跳還未平複,是夢,這是夢!

風之夕不停的提醒自己,他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齊王

元昌二十二年冬季,康都城門外人潮湧動。

“前面什麽情況?”南昱勒住缰繩。

“回殿下,應是前來迎接的民衆吧!”身側副将李安說道。

南昱劍眉皺起:“消息這麽快?誰安排的?... ...算了,你們進城吧,我還有要事,先走了。”

剛欲調轉馬頭,城門口急急匆匆跑來一群人,一個細尖嗓遠遠的喚着:“殿下... ...齊王殿下。”

南昱眯眼看去,只見為首一個太監,浩浩蕩蕩還帶了儀仗,跑得如同一群婦孺,皆是氣喘籲籲。

“常公公?”南昱認得此人,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常海。

“殿下!”常海到了跟前,弓腰歇了半天,才将氣喘勻,熟練的回首一揮,一群人嘩啦啦跪了一地齊呼:“恭迎齊王殿下凱旋!”

南昱下馬将常海扶起,打量他身後的儀仗:“常公公這是玩的哪一出?”

常海也不作答,笑盈盈從袖中拿出聖旨,清了清見喜喪門高聲宣讀:“奉天聖皇帝诏,齊王南宮昱年輕有為,平亂有功,揚民氣,震國威,特賜儀仗入城,受萬民... ...”

“等一下,等一下!”南昱聽着不對,按住常海:“我說那位.. ...不是,皇上是不是搞錯了?我就替李滄瀾将軍守了一下城,怎麽就平亂有功了?還有啊,這儀仗什麽的收起來,看着紮眼。我甘寧關三萬将士屍骨未寒,李将軍也還在祁連城養傷,接替他的林将軍也還在水深火熱中,我就回京報個信... ...”

“殿下啊!”常海左右看了看,小眼睛裏藏着什麽好事一般,附耳輕道:“殿下就受着吧!初次領兵便能有此作為,皇上高興特意賞賜了這些個,都是殿下應得的。皇上還吩咐老奴,務必要到城門迎接殿下,還體恤殿下長途奔勞,準明日再進宮面聖。”

南昱納悶了,這十八年對自己不聞不問的親爹文帝,今兒這葫蘆裏又賣的是什麽藥?

“殿下請吧!”

老太監也不管南昱願不願意,自顧吩咐儀仗就位,敲鑼打鼓的就擁着隊伍往城門走去。

南昱哭笑不得,又不能拉臉駁了當差的面子,只能受着。李安對這種場面卻顯得很興奮,三月殊死鏖戰,終将西月三部聯軍擊退,很是揚眉吐氣。

回首一看,南光也一臉春風得意,畢竟這受民衆夾道歡迎,擲果盈車的榮耀不是每個人都有的,男兒保家衛國血戰沙場的那份自豪和驕傲,也在歡呼聲中高高揚起。

“恭迎齊王殿下凱旋!”

“齊王殿下威武!”

“齊王揚我國威,護我家國!”也不知道是誰叫他們說的,這頌揚之詞張口就來,此起彼伏很是起勁。

康都城大道兩旁人聲鼎沸,人人衣着鮮麗、喜氣洋洋,與甘寧關的百姓和将士灰頭土臉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南昱面無表情,将不知道誰扔過來的一朵花扒拉下馬背。

這條大道他很熟悉,騎馬走在這條路上也不是頭一次,從前在他馬蹄後面留下的都是一串罵名。

他覺得這些人真是健忘,短短兩年,自己現在竟然享受了英雄般的禮遇,他們忘了當初自己是怎麽踩踏這裏的嗎?

忘了那個不可一世的康都無賴是如何橫行長街,讓他們避讓不及了嗎?

本想随軍回京看望一下秦王和妹妹後即可啓程回南谷,可眼下這是什麽狀況?

明日進宮面聖,面什麽聖?

有什麽可面的,那位要說什麽,說到底就是幫了李滄瀾一個小忙,沒那臉皮要什麽軍功,就算有軍功,也該是李焉和其他守将的,他南昱只是搭了把手。

“李安,明日你代我進宮面聖述職。”南昱道。

這李安本是李滄瀾的副将,自小也是一起長大的,和南昱也很熟悉,聽他這麽一說驚了:“那怎麽行?殿下你不能不進宮啊,皇上那邊怪罪起來怎麽辦?”貼身過來悄聲道:“這可是抗旨啊!”

“抗旨我也不是頭一回。”南昱不屑道,望着前面,正是他的府邸——齊|王|府,門口張燈結彩,家丁侍衛老媽子丫鬟站了一排:“什麽鬼?”

引路的儀仗在府門口停住,可憐常海跟着這群行伍之人走了大半條街,有車不乘,硬是牽着齊王的馬前行,累得不停的拭汗,可臉上的微笑愣是沒垮過:“殿下,到了。”

“不是回秦|王|府嗎?”南昱幾度不落忍,讓常海自己乘車,可大總管異常堅持。

“殿下說笑了,殿下是齊王,怎麽能去秦|王|府呢,皇上賜的東西,還有伺候的下人都在裏面了,殿下請吧!”常海伸手過來,要伺候南昱下馬。

南昱再不懂事,也不會去勞煩一個老人,一擡腿從另一邊下了馬:“南光。”

南光懂事,今日這陣仗做得很足,旁人看的是熱鬧,可有心人看出了裏面的門道,大太監鞍前馬後,這天聖文帝怕是有心要捧齊王。撫常海上車時,順勢塞了張銀票過去:“公公辛苦了!”

常海也不推诿,笑盈盈收了。

也罷,離秦|王|府也不遠了,到這就到這吧,吹吹打打的心煩。

常海回宮交差,其餘的将領皆是歸心似箭,也各自回家了,齊|王|府總算安靜了下來。

累,南昱往椅子上一躺,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才發現廳中數十個下人低眉順眼,站在兩側,有男有女,管家老媽子丫鬟一應俱全,皆循規蹈矩屏息不語。

“南光!”南昱大喊了一聲,揮了揮袖子示意下人退下去。

“殿下,有何吩咐?”南光一直候在殿外。

“将這些人打發了,一個空府,養着幾十個人做什麽?”

“怎麽... ...打發?”南光犯難:“這是皇上賜的... ...”

“怎麽打發要我教你啊!”南昱擡了擡手想給他一巴掌:“就是他賜的我才不想要,快滾!”

“是,屬下這就去。”南光麻利出去,參戰後。

“等一下,把馬給我備好,我先去一趟秦|王|府,然後回南谷。”南昱說罷就走了出去。

“殿... ...下”南光愣在原地:“回,南谷?”

南昱策馬一夜狂奔,次日清晨抵達赤石鎮,将馬寄放在原來的那家客棧中,便疾步進入南谷。

哪管什麽抗旨,這三個月來,他最想回到的地方,就是南谷梅苑,想見的是那個在等他的人,想得心裏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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