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回合搞砸了,得另想法子,看來只能夜裏潛入了

了。唉... ...有點可惜!缺乏歷練啊!”

“我沒騙你,三日後,龐博真的會攻城,你要想好。”南昱說道:“立下軍令狀了,他若違令,誅九族。”

帊爾達皺了皺眉:“你不怕,我殺你?”

“怕什麽?我是不能死,我要真死了,我那些弟兄要拼命的,哀兵紅着眼進了城,刀劍無眼的,百姓太慘了!”南昱說道:“放了我吧,真的,我看你也一把年紀了,我不會殺你的,我那仇人名單吧,是小時記着玩的。”

“哈哈哈!”帊爾達笑得有些蒼涼:“放了你,那南宮機當年為何不放了我兒?”

“男兒參軍戰死是天命,有什麽可抱怨的!”

“他還是個孩童,怎麽行軍打仗?”帊爾達怒喝道:“天狗進城時,他就站在路邊,被一劍刺倒在地,手裏還緊緊的握着他剛買的糖人,那糖人還染着血跡。”帊爾達說罷顫顫悠悠的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用布裹着,緩緩的打開,還真是個糖人,有沒有血跡是看不出來,顏色變得黑乎乎的還碎成了幾塊。

帊爾達看上去也該年過花甲,那他兒子,我的天,這東西是揣了多少年啊!南昱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誰的命不是命?誰又該死?我西疆百姓數百年家業,雖有部落之争,不外乎牛羊土地,如荒野的狼群一樣,弱肉強食,我們已經習慣了。憑什麽你天聖就高人一等,什麽以戰止戰,拯救西疆民衆于水火,那是帝王開疆辟土的野心。”帊爾達情緒激昂:“你以為你又算什麽,收複失地?平息叛亂?哈哈哈,笑話,你就是個外人,你不吃我們的糧食,不穿我們的服飾,聽不懂我們的語言,你是誰啊!”

好像他說得有些道理,人老了話多又啰嗦:“你說的沒錯,你們南宮一族真是薄情寡義,一群瘋子窩裏鬥,老子算計兒子,連老娘也跟着添亂。”

南昱一愣:“你說什麽?”

帊爾達似乎累了,轉頭不再說話。

“什麽老子算計兒子,你說的是我祖父南宮機嗎?”南昱問道。

“反正沒一個好東西。”帊爾達憤然了一句,接着便沉默了。

南昱也沒再問,對于先祖那些事他也略有耳聞,祖父南宮機是否真殺了自己的太子皇兄奪得帝位尚不可知,可沒聽說過他算計過父皇文帝,南宮轼出生便是太子,與秦王南宮靜也算兄友弟恭,皇室數十年未見血腥,一片祥和太平,這帊爾達如何會說出這樣的話?老娘添亂那倒是真的,這父子博弈之事又是從何而來?

帊爾達見南昱久不說話,回過頭一看一驚:“不會吧!你小子,居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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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了!”南昱吊在鐵鏈上沉聲說道:“我這是困的,還有這鬼地方太冷了,我一激靈飙了點淚花,不是你想的那樣。不過戰争這個東西吧,本來就很矛盾,古往今來皆是,歷朝歷代哪家不是打出來的,哪個王權不是屍骨堆起來的?總不能靠商量得到江山吧,喂,打個商量,我覺得你這個皇帝做得不怎麽樣,要不換我做試試看?嗯,好的,誰做不是做呢!”

帊爾達看着南昱,搞不清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這是規律,如同你們草原上的野花一般,躲得過牛羊的啃食踐踏,也逃不過春去冬來,季節更替。”

南昱擡頭望着帊爾達:“令郎的遭遇,我沒資格說什麽。今日落你手上,你大可将我殺了為他報仇,我絕無二話。報完仇後,讓你那國王把城門打開,迎大軍入城,我會留下遺令,天聖将士不得燒殺擄掠。這樣,就不會有更多像令郎一樣的慘劇發生。”

帊爾達看了南昱許久:“別想打感情牌,我不吃這一套。”

“我不想再看到人死了。”南昱長嘆了一口氣:“我有個士兵,不久前還在車上為我蓋過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與我同乘一車多了些熱血,突襲侖舒時不要命的沖到了前頭,卻被一刀斷頭... ...我都還沒來得及問他叫什麽,家住哪裏,可有父母需要照顧... ...去年甘寧關遭襲,我軍戰死者數萬人。今年轉戰侖舒,我軍兩萬人喪生,西疆十餘萬人命隕。烏甘,兩軍加起來五萬餘人。攻月泉城... ...你說的對,誰他媽的就該死!西疆也好,天聖也罷,我南宮昱一條命,又算得了什麽!”

帊爾達不語,可看上去整個人仿佛突然間蒼老了許多,南昱這才注意到這西月國師的身形有些岣嵝,渾濁的眼眶毫無光彩,若不是仇恨支持着,似乎随時可能一口氣提不上來的樣子,是自己看錯了嗎?上一次見他還精神抖擻。

“你老沒事吧?”南昱脫口問道:“我上次見你,可不是這個樣子。”

“反噬了。”帊爾達緩緩說道:“獻祭巫神,每一次作法都要耗費巨大的精氣,行将就木了。”

“問你個事。”帊爾達難得一見的弱态讓南昱心生憐憫:“你費盡心機抓我,還兩次,不單只是為了報仇吧?而且我總感覺,你似乎并不想殺我,甚至我懷疑你拿我做人質的事,也是假的,按理說我一個敵軍主将被俘,該受盡羞辱和折磨,可這一路上我卻被你保護得很好,來着地牢的行蹤也甚是隐秘,你到底是為了什麽?還有,你做這些,你的國王知道嗎?”

帊爾達一愣,神色隐隐有些變幻:“你什麽意思?”

“你和阿依紮,到底是不是一夥的?為何兩次我都見不到他?”南昱心中早有疑惑,總覺得這帊爾達話裏有話,而且前後矛盾,第一次被俘時就發現了,他為何知道自己在北境法談會經歷之事,就算是西原宗門透露的,那他又為何對自己的身世了如指掌,連許宋利用自己的事都知道。

“頭一次抓你,是為了私仇,這一次抓你不是我的主意,是阿依紮。”帊爾達說道:“當然,是我設計布陣執行的,你很不一樣,你心裏裝的東西比我多。看你的命吧,此事我做不了主。想見阿依紮?明日一早你就會如願,享盡一個戰俘該有的待遇。”

“随你吧!”南昱見他似乎不願回答,也就罷了:“既然明日生死未蔔,能否托付你一件事?”

“何事?”

“送封家書。”南昱的黯然說道。

帊爾達嘆了口大氣,深深的看了南昱一眼,轉身回到升降臺上,突然嗖一聲響,一只箭射穿他的胸口,他抓住鐵鏈搖晃了幾下,倒在了臺上,瞪大眼睛望着南昱,含糊不清說着什麽。

☆、攻城

南昱驚訝朝上望去,一個黑色身影鬼魅般挂着一根長繩滑了下來,幾步便到達南昱身邊,手起刀落将挂着他的鐵鏈砍斷,南昱細看脫口叫出:“孫長老?”

“少主快随我走。”來人正是西原類宿長老孫索,架起南昱拉住長繩往上爬。

“許宋呢?”南昱問道。

“門主已經安全了,在金石鎮等候少主。”孫索全身血污,顯然剛在外面經過厮殺,手臂上還受了傷。

南昱回頭望了平臺上的帊爾達一眼,咬了咬牙倒了回去,蹲在他身旁:“你剛才想說什麽?”

帊爾達似乎用了最後的力氣拽住南昱貼耳說道:“月泉城,找... ...阿... ...阿娜爾... ...”嘴角一股黑血流出,瞪眼沒了氣息。

孫索疑惑的懸在半空看着南昱為老頭撫閉了雙眼:“少主快點!”

順着繩索剛爬出了地牢,只見火光一片,數十西月官兵手舉火把兵器圍堵上來。

孫索抽箭搭弓,三箭并出,前面的人倒下幾個。

“少主先走,我攔住他們。”孫索将南昱一推。

“走不了了,決一死戰吧!”南昱伸手召出夕無劍迎了上去。

重重包圍中不斷有人倒下,後面的人又手持彎刀沖上去,如同荒野狼群。

混亂之中,南昱身上被劃了幾刀,敵軍縮小包圍,層層逼近。

孫索突然身形一晃,中了一刀。

南昱一把将他扶住,另一只手揮劍攔截,可四面受敵根本招架不住。

“夕無!”随着南昱一聲大喊,夕無劍铮铮作響,彈出一道光氣,将四面包圍的西兵齊齊震開,倒了一片。

南昱大喜,正欲聚靈舉劍,突然胸口一悶,感覺呼吸不暢,甚至提不起氣來,面色開始發紫。

“少主是不是被下了蠱毒?”孫索看南昱臉色不對。

“不知道,我現在內力提不上來。”南昱說道:“夕無劍也不知道能撐到幾時,快走!”

地牢口是一處高臺,兩人來到高臺邊沿,往下黑乎乎一片看不清地形,猶豫之際後面的人已經追了上來。

“不管了,跳吧!”南昱拉着孫索縱身一躍。

就在二人跳下的同時,追兵趕至,沒有跟着往下跳,而是吹起了刺耳的肖笛。

“孫長老,你沒事吧!”南昱輕功不凡,雖沒有內力,落地滾了一下後沒有什麽異樣,可沒聽到孫索的聲音。

微弱的吃痛聲傳來,南昱跑了過去,借着月色一看,孫索匍匐在地上,一只手緊緊的捏着大腿。

南昱剛要扶起他,孫索撕裂一叫:“別動,已經斷了。”

“我背你!”南昱二話不說,抓起孫索背起來就跑。

身後的喊聲越來越近,還有馬蹄聲,似乎還有騎兵在追趕。

南昱雖輕功了得,可沒有內力就無法動氣,也就比普通人快不了多少,加上背上還背着一個受傷的人,更是舉步維艱。

跑了一會,孫索突然滑了下去,坐在地上揚起弓箭射出,追兵裏幾匹馬應聲倒地。

南昱過去拉他,被孫索一推:“你快走!”

“少主你自己走,不然我們都走不了。”孫索毅然決然說道:“別婆婆媽媽,快走!”

南昱愣了一下:“你呢?”

“我有遁地術,帶不了少主,你自己逃命去吧!”孫索拿出箭囊裏最後一只箭,閉目聆聽了一下,朝遠處高臺上射去。

只聽高臺上一聲慘叫,人群喧鬧不已。

“圖木将軍受傷了!”

遠處的追兵突然停了下來,全都回首往高臺望去。

南昱親眼所見了千裏奪命索的盲射技藝,還來不及感嘆。

“趁現在,快跑!”孫索低吼道。

南昱拔腿就跑,根據身後的聲音判斷,追兵已經反應過來了。

夜色裏難辨東西,穿過一片樹林後,竟才發現自己還在月泉城內。

剛才一路疾速,停下來後才感覺到傷痛傳來,體內顯然被人喂了蠱毒,心髒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擠壓,跳得輕重不一,節奏混亂,眼睛有些發黑,一陣陣惡心傳來,忍不住打了幾個幹嘔。

月泉城并不繁華,房屋矮平,建得稀稀拉拉,一眼望去竟然沒有個遮擋處。

街道上空無一人,有幾隊巡邏的西月士兵正急匆匆的往高臺方向跑去,許是自己逃跑的事被發現了,接下來,就會全城搜索,此刻出不了城了。

南昱拖着腳步,避開大街,憑着微弱的記憶在小巷裏踉跄前行,身體越來越熱,手扶着的牆面開始傾斜,南昱下意識的往一邊歪去,竟咣當一聲倒在地上,滿眼都是螢火閃耀。

南昱用力扶着牆站起來,歪歪倒倒的朝前面的酒樓後門走去,使出渾身力氣拍了拍院門後,便趴在門上失去了知覺。

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眼前的人面熟。

“少東家放心,我已經叫人在門口守住了,都是自己人。”醉仙閣的掌櫃一邊為南昱包紮傷口一邊說道。

“掌櫃的,打擾了。”南昱說道。

“少東家客氣了。”掌櫃說道:“你這是中毒了吧?這可如何是好,小的沒有解藥啊!”

“無妨,這個毒只是抑制我內力的,暫時要不了命。”南昱道:“掌櫃的可有方法出城?”

“少東家要出城?什麽時候?”掌櫃問道:“你是犯了什麽事嗎?”

“越快越好。”南昱說道:“還望掌櫃的指條路。”

“小事小事!”掌櫃不急不緩:“一會我便帶你從地道出城。”

“地道?”南昱有些吃驚,一個小酒樓,居然有一條出城的暗道,這生意做的,路子真野。

掌櫃笑了笑,又端了一碗藥給南昱服下:“少東家稍候,我去準備一下。”

果然賭對了地方。

南昱放下心來,他本沒對這個酒樓抱什麽希望,當初沒有銀兩時,也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情,拿出了秦王南宮靜給他的那塊玉佩,而秦王也只是說若是沒錢了,只要有醉仙閣的地方,都可以白吃白喝,沒想到那掌管見了玉佩聽了來意,二話不說就備了一輛豪華馬車,還塞給他一沓銀票。

事後南昱也問過秦王,可他的父王不以為然的搖搖胖腦袋,說是醉仙閣欠他的債,還給南昱是應該的。

如今看來不是欠債的事,這掌櫃稱自己為少東家,莫非,這醉仙閣是秦王的私産?

好啊,父王,看不出啊!

元昌二十三年五月,西疆終于傳來消息。

齊王南宮昱攻破月泉城,天聖大軍整齊有序,入城後直逼王宮,占領城池,西月國王阿依紮遁逃,大将軍圖木自刎,其餘殘兵敗将被俘。

文帝大悅,大赦天下,舉國歡慶。

南昱同時上書朝廷,奏請将西疆三部合番更名,并入天聖設立州府,由祁連、嘉寧、瑤城三處移十萬平民遷居新州,西疆百姓不擅農耕,請朝廷資助,移民教授,造林植樹,興農重商,改善西疆民生。

還建議在西部辦學堂,傳播天聖文化。

此舉過于驚世駭俗,在朝廷引起了轟動,群臣分作兩派,吵了好幾天相持不下。

“陛下,西疆蠻族本就習慣了居無定所的生活,若朝廷斥重資修屋開荒,怕圖木不會領情,銀錢恐怕付諸東流啊!”保守派大臣的心底裏是瞧不起西疆的。

“陛下,正所謂不破不立,齊王殿下的主張微臣認同。”立新派很興奮。

“陛下,齊王對治國之見稍顯稚嫩,興辦學堂,哪個天聖的先生敢去教書啊?再說,他們聽得懂嗎?諸位想象一下,要那蠻子賦文作詩,簡直是無稽之談。”

“可不是嗎,蠻人大都目不識丁,如同對牛彈琴。”保守派毫不客氣。

“崔尚書一口一個蠻人,西疆百姓也是天聖子民,與諸君何異?還是大人覺得自己要高人一等?”立新派言語逼人。

“梁大人這是斷章取義。”崔尚書指着鼻子。

“崔大人固步自封。”梁大人也不甘示弱。

文帝面無表情,看着堂下吵成一團,也不阻止。眼看越演越烈,怕他們上手打起來,才咳嗽了兩聲,争吵聲才平息下來。

“軒兒,你怎麽看?”文帝問他的長子。

“兒臣以為兩位大人說得都有道理,全憑父皇定奪。”南宮軒俯首道。

文帝似乎有些失望,又轉向南宮沛:“你呢?”

“兒臣贊成四弟的建議。”南宮沛道:“西疆落後,若能發展農商,百姓安居樂業,自然沒有異心。尤其是興辦天聖學堂,兒臣覺得甚妙!”

“哦?”文帝挑眉:“說說,妙在何處?”

“兒臣以為,攻城略地只在一時,若要長治久安,還得大同,統一了文化,假以時日,西疆百姓就把自己當着天聖子民了。”

“三殿下,西疆數百年的文化,豈是幾個教書先生就能撼動的?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吧!”有大臣反對。

“敢問韋大人。”南宮沛道:“大人可覺得自己是天聖子民?”

“殿下這是什麽話?”韋大人嗤鼻哼了一聲:“我當然是天聖子民。”

“我沒記錯的話,韋氏一族往上數三代,也是自南疆遷徙過來的,百年過去,大人可還記得祖籍的習俗?”

“你... ...”韋大人住了聲。

“哈哈哈!”文帝終于笑了:“有趣,有趣啊!沒想到齊王一封信能掀起這樣的局面。此事朕只有打算,戶部尚書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西疆月泉城王宮。

南昱令人接來了許宋,巡查的士兵在高臺下不遠處的樹林發現了孫索的屍體。

“他哪會什麽遁地術。”許宋喃喃說道

當時情況緊急,南昱也顧不得多想,孫索為謊稱可以自保,他只是沒想到孫索會這樣做,而這份舍命相救的舉動,讓他覺得有些沉重。

“他做了該做的。”許宋看上去并不是很悲傷:“為了大業,犧牲是難免的。”

南昱看了看許宋不見情緒的半張臉,不知道她心裏的大業有多重要,重要過了人命。

“孫長老是軒轅後人嗎?”南昱對孫索一無所知。

“不是。”許宋淡淡回答。

“那他是東嶺人?”

“一個金靈根,怎麽會是東嶺人!”許宋表情木然:“土生土長西疆人。”

“那他為何... ...”南昱想說,他為何會供你驅使,還舍命救我。

“他到東嶺游學之時,我救過他一次,對我... ...有些想法。”許宋咳了一下,說道:“我被簡萬傾所害,身中劇毒時,他找到我,将我帶到西疆,讓帊爾達為我解毒,收留了我。”

“所以... ...你跟西月國師。”南昱心情複雜:“是一夥的?”

“哈哈哈,什麽一夥不一夥。”許宋笑道:“那老頭就是順手救我,教了我些蠱毒之術,我召集舊部,在西疆成立了綠木門,孫索就在暗地裏幫我。”

無論南昱怎麽說服自己,始終無法去理解他的母親,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那黑布後面蒙住的是什麽樣的情感。

孫索對她,可以算是情深義重了,二十多年如影随形,硬是沒有将她那顆頑石般的心捂暖,甚至沒有為他流下一滴眼淚。

而與帊爾達之間的救命之恩,師徒情誼,在許宋看來似乎不值一提。

帊爾達臨死前,渾濁的老眼還閃過一絲柔和,而許宋這冰涼的語氣,什麽時候才會有溫度?

“跟我回東嶺吧。”許宋突然說道:“我留在此地也沒什麽用。”

應該是對你有用的人都死了吧!

南昱有些想笑,可又笑不出來。

“我已入世,不參與宗門之争。”南昱語氣強硬。

“昱兒,軒轅一脈就剩下你了,你不去誰去!”許宋厲聲道:“你必須回東嶺,拿回我族的東西。”

“誰愛去誰去!”南昱深吸了一口氣,與許宋的對話,每次都感覺很壓抑:“你沒有什麽身份命令我,于公,我聽天聖皇帝的,于私,你除了把我生下來,沒有與我相處超過一天。”

許宋愣住,半天沒有說話。

“算了吧!”南昱說道:“你若想簡簡單單的做個母親,我安排好西疆之事後,你随我回康都。齊王|府便是你的容身之處,我也會試着與你相處。若你還放不下你的大業,那就一別兩寬,從此陌路。”

許宋表情一滞。

“你好好想想,”南昱步出房門“選一個。”

天聖大軍占領月泉城後,國王阿依紮出逃,老巢月亮宮便成了南昱與衆将領議事之處。

“殿下明日就要啓程嗎?為何這麽急。”龐博問道。

“你留十萬人駐守月泉,其餘人随我退回甘寧關,上書的事朝廷還沒有回複,我得盡快趕回去,放心吧,阿依紮一時半會不敢殺回來。”

“屬下倒不擔心這個,我還怕了他不成!”龐博說道:“我就是沒什麽治理城池的經驗,小騷亂和暴動到好處理,就是這百姓亂成一鍋粥,又聽不懂他們說什麽,叽裏呱啦的每日在宮門口喧鬧,煩人得緊。”龐博甩了甩頭,李安帶大軍已退到月泉城外駐紮,城內則由他都負責每日巡查,忙得焦頭爛額,比行軍打仗還累。

南昱笑了笑:“李焉不日便到,他懂西月語言,會助你一臂之力。”

龐博大喜:“那感情好!”

“報... ...”殿外傳來聲音。

“何事?”南昱見一個小兵怯怯進來,擡眼看了看他又低了頭。

龐博卻恍然想起:“我差點忘了,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幾個。”

“什麽幾個?”南昱問道。

“殿下前幾日不是讓屬下暗中找人麽,想必有了消息。”龐博說道:“不讓聲張,我只能派親衛暗訪了。”

南昱這才明白過來,難怪這個士兵甚是眼生:“帶進來吧。”

不多時,幾個西疆女子被帶進了月亮宮大殿,一見到南昱紛紛跪地,瑟瑟發抖。

南昱将所有人支了出去,關上殿門:“都起來吧,我又不吃人,吓成這樣?”

幾個西疆女子才緩緩起身,終究不敢擡頭。

“你們都叫阿娜爾?”南昱問道。

女子們齊齊點頭。

“你們之中,有誰願為帊爾達收屍?”南昱直視着女子們的反應,皆是驚恐萬狀,有點急着搖頭,有的甚至害怕得往後退。

世人皆知帊爾達是西月國師,誰敢在這個關頭貿然為天聖敵國重臣出頭。

南昱來到一個女子跟前,見她面無表情不為所動:“你呢,願意嗎?”

女子擡眼的同時,南昱見到了她目光中的恨意,便轉身對其他女子說道:“你們可以走了!”

驚慌失措的幾個女子逃命般跑了。

南昱轉身避過身後刺來的匕首,擡手一捏,女子胳臂一麻匕首咣當掉地,憤恨一聲:“狗東西!”

南昱拾起匕首擦拭了幾下,又遞回給了她:“你是帊爾達什麽人?阿娜爾。”

女子怒目不語,匕首卻沒有再刺出手:“我外公是被你所殺?”

南昱嘆了口氣:“算是。”

“那便無話可說,要殺要剮,請便吧!”阿娜爾一昂頭。

南昱一皺眉:“我本不想管帊爾達的破事,可他臨終叫我找你,我想除了收屍,該是另有內情,你想說便說,不想說就随龐将軍前去認了屍首,帶回去好生安葬,我會下令給予帊爾達國士哀榮。”

阿娜爾顯然有些詫異,瞪着南昱的眼神也漸漸緩和,質疑道:“外公叫你找我?”

南昱點頭:“帊爾達死得突然,我來不及與他深聊,若姑娘願意,可否告知一二。”

阿娜爾輕蔑哼了一聲:“就算我說了,你也未必會幫我。”

“願聞其詳!”

南昱懷揣着一團密雲和一封密信,腦中煩亂,信是給神院主持召一的,這帊爾達何時與他扯上的幹系?莫非召一與西疆早有勾結,那又為何要派神侍前往西原宗門整頓門風?可若是召一真的通敵,那帊爾達又為何放心将此事托付給自己?諸多疑問攪得南昱心煩意亂,想不明白,就懶得去想。眼下最要緊的是安排好西疆事務,半月後可率軍抵達甘寧關,再由李安率軍駐守,他便可以帶着南光回康都了,想風之夕想得厲害,顧不得太多召一的事。

比起這些,他更想趕在七月初回到南谷,他怕來不及。

回到許宋住所是天已經黑了,屋內空無一人,桌上留了一張紙,南昱不知道一個盲人是如何寫字的,拿起來看了看,簡單明了:東嶺。

好,夠爽快,我敬老娘你是條漢子!南昱心裏喊道,比起許宋,自己他媽的真夠矯情。

意料之中有種說不出的凄涼,所謂的母子情份,薄如窗戶紙一捅就破。

也可以理解,她若是真顧及這個,早年就不會丢下不管了,人家拿得起放得下,你南宮昱該高興才是,對,真高興,爹不像爹娘不像娘的,一家人都是他媽的神經病。

許宋的大業堅定不移,無所不用其極,孫索如是,帊爾達亦然,殺伐決斷從不猶豫,而自己呢,照樣利用,親生的,不用白不用。

若不是自己身上這可笑的血脈,恐怕人家連正眼都不會看你!當然不會,她瞎了。

南昱笑了笑,東嶺,她去東嶺會如何,簡萬傾會讓她回去?賤,幹嘛去操這份心啊!鳥盡弓藏,再不想去理會這些破事,皇室也好,西疆也罷,随便這世間你争我奪,看慣了血流成河,屍橫沙場,厭煩了機關算盡,爾虞我詐,可要置身世外,又談何容易,與風之夕在一起的時光如浮生半日,總覺無形中被什麽東西推着,不知不覺至如今境地。

南谷,法談會将至,宗門上下忙得不亦樂乎。

連風之夕都不好意思再呆在梅苑,到赤炎殿幫忙了。

“你父親呢,還沒起來嗎?”風之夕問明朗。

“嗯,父親昨日說頭痛,我給他服下藥後,一直睡到現在。”明朗擡頭看了看外面:“快到巳時了吧!”

“我去看看他。”風之夕走了出去。

“之夕你來了?”明卻眯着眼從床上坐起來:“是來數落我的吧!”

“嗯。”風之夕承認。

“這個月你都數落我多少遍了,我有時候都懷疑你是不是師父上身了。”明卻皺眉道:“我這就起來,各宗派的人都到山下了,我得主持大局,不能帶壞了門風,要給弟子們做個表率,化悲痛為力量,把南谷發揚光大,是不是這些?”

風之夕一笑:“知道就好。”

“之夕。”明卻突然正色凝視着他:“師父真的沒有交代你什麽嗎?”

“沒有。”

明卻長嘆了一口氣:“他倒好,一撒手走了,把麻煩全丢給我!”

“師父丢給你什麽麻煩了?”風之夕問道。

明卻一愣:“沒,沒什麽麻煩。說到底,無非就是使命責任蒼生啊!可我是個人啊,他為何不問問我的感受?”

風之夕笑了笑,他這幾天心情不錯,南昱斷了音訊幾個月後,終于有了消息,離西疆一個月的路程,他要回來了。

南昱要回來了。

他的奇無,要回來了。

風之夕心裏從未如此雀躍,征西大捷,下個月他便可班師回朝,他知道南昱要在七月趕回的用意,就這點心思,也足夠讓風之夕感動了。

攝骨的思念被他掩藏在雲淡風輕中,可随着日子的臨近,他越發忍不住開始去想南昱回來後的場景,想象他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趕回來的樣子,他一臉光芒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樣子,他急不可待抱住自己的樣子... ...各種樣子。

南昱此次回到朝堂,文帝定會委以重任,風之夕不知道能與南昱單獨相處的機會還有多少次,每一次都彌足珍貴。

“不行了不行了!”臺念東火急火燎的跑到赤炎殿:“住不下了!”

“什麽住不下?”明卻說道:“喘口氣,慢慢說。”

臺念東喝了一口水:“人太多了,我早就說啦,湊一塊接待是個問題,而且今年來的人特別多。”

“那不是很正常嗎?”跟着後面進來的李陶童不以為然,這一點她和陵光君有些相像,都喜歡熱鬧:“人多不是很好嗎,你難道希望南谷的法談會冷冷清清啊!”

“不是一般的多,是太多,懂嗎?”臺念東瞪着她:“多得過頭了,我懷疑是不是全天下修真門派的傾巢而出了,你們沒去赤石鎮看不知道,那場面,烏泱泱的,全是人,客棧優先了宗門入駐,原來一個客棧住一個宗派是沒有問題,可現在不是那麽回事,你們知道北境來了多少人嗎?”

群臉懵然。

“一百多人!”臺念東吼出來的時候有些氣憤,他負責在赤石鎮接待宗派之人:“各宗派的宗主,還有其他門派的門主差不多都到了,宗主,您勞駕,去打個招呼?”

陵光君顯然被那一百多人的陣勢吓住了,恍惚的點點頭:“要去,這就去!”

“為何來這麽多人?”風之夕也察覺有些異常。

“嗨!這有什麽。”李陶童大咧咧說道:“多好,說明我們南谷威風啊!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對,四面八方來朝賀,瞧瞧這人氣,試問天下哪個宗派可以?”

“是四方來賀,八方來朝。”明朗提示道。

李陶童望了他一眼:“那不都一個意思麽?”

明朗正要開口,被臺念東拍了拍肩膀,朝他瞪了下眼,心想你是不是傻?

“東嶺呢,來了多少人?”風之夕問道。

“東嶺還算正常,但也比往年多了些,五十餘人,除了許姜和廣姬,其他也長老都來了,就連從不出門的岳伍也來了。”臺念東說道:“西原也來人了,原以為他們沒臉來呢,沒想到來得還挺齊整,就俞秋和千沙沒來,也有三十餘人,算是創了歷屆新高。這都不算什麽,關鍵是那些小門小派,真是就跟趕集一樣,客棧住不下了,到處紮營呢。還有前來納選的外門弟子,哎呀,煩死老子了!”臺念東直叫喚。

陵光君步出殿門:“我去看看。”

明朗和臺念東跟了出去,李陶童不想錯過這樣的大場面,也追了上去。

☆、盛景

風之夕回到梅苑,對着暗處說了一聲:“出來吧!”

漁歌晚搖着紅扇出現:“我以為殿下沒發現我呢?”

“我沒發現你的話,你連竹海也進不來。”風之夕淡淡說道。

“那倒是!”漁歌晚點頭:“殿下明知我在外面巴巴的看着你,也不說解了結界,害我在那久榮身上呆了好幾個月,還不得不幫着操持南谷的破事。殿下該不是故意的吧?”

“難得見那久榮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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