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回合搞砸了,得另想法子,看來只能夜裏潛入了

與他說了什麽?”

南光惶然:“我就說殿下除了經常頭痛,身體無大礙了。”眼見南昱沖進了風雪中:“殿下,你去哪啊... ...”

天色漸暗,南昱借着雪光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裏四處尋找。

不就是頭痛嗎,犯得着你這般上心!

月光映射在雪地上,終于,一個黑影一瘸一拐出現在南昱的視線裏,手裏握着幾株幹枯的草根。

見了南昱,一身黑色宗袍的玄冥君停住腳步。

南昱極力控制住翻滾的情緒,借着月光看着那張凍得慘白的臉,還有那雙通紅的手。

你是徒手在雪地裏挖的藥嗎?你本就畏冷,為何還穿得如此單薄?

南昱極力控制着自己沒有将那個微微發顫的人擁入懷中,抱緊為他取暖,沒有去抓他的手,告訴他自己有多心疼。

“北軍常有探子出沒,玄冥君還是不要離開駐地太遠的好。”南昱道。

玄冥君點點頭,徑直朝營地走去,不知是雪地難行還是他的腿真的瘸了,哪怕他盡力的保持自然,還是掩飾不住深淺不一的腳印。

南昱默默的跟在後面,看着他回到營地,看着他将藥草在雪水裏拆洗幹淨,放入罐中,而他對南昱的觀望視而不見,端着藥罐掀簾進入帳中。

帳房外的雪地上,南昱木然的站着,任由雪花飄落肩上,久久的注視着投射在帳布上的那個人影。

幻容雖能掩飾外表,可這影子卻幻不了,真真切切還是原來的模樣,仍是那不染纖塵的身影。

雪地的人輕撫着影子的輪廓,劃過高挺的鼻峰,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生怕一用力,那影子便會散去,那個人也會離去。

帳內的人渾然不覺,長睫微顫,眼神專注的看着爐火上藥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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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風雪中,南昱俯身緩緩吻在帳布的人影唇上... ...

經過十數日的恢複,南昱的身體漸好,兩軍僵持了近一月,北邊仍舊沒有動靜,可天聖的密保卻傳來噩耗:文帝駕崩。

南昱不知是現在的自己已經變得麻木,還是對生離死別看得太透。

聽到生母許宋的死訊時,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悲傷,說不上是什麽感覺。文帝的離世同樣也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撼動,從什麽開始,哪怕是要自己立即赴死,他都不再有一絲的顧慮。

文帝駕崩,此刻的朝廷不想也知道是何場景,秘而不宣瞞不住多久,一旦消息傳出,不等北軍攻進,康都恐怕也會亂成一片。

群龍無首的京城,軟弱的秦王定壓不住滿朝喧鬧,若有人從中牟利,甚至策反,各種變數一觸即發。

不能再等了,要麽殊死一戰,要麽大軍撤回康都鎮守,可無論何種選擇,皆是孤注一擲。

“殿下,要不你先啓程回京吧,國不可一日無君啊!三殿下不知所蹤,大皇子還在軟禁中,若他們倆有異心,殿下便被動了。”龐博自西疆一站後,已經明确的站在了南昱一邊,雖說話直接,眼下形勢确是瞬息萬變。

龐博覺得南昱領軍在外,若南宮軒想稱帝,編個遺照再做做孝子賢孫的模樣,也沒人可以置喙。南宮沛想奪權有些難,歷來皇儲皆不會選身殘之人,他失了先機,又有敗績,恐怕不會以卵擊石。

南昱想的不是那些,誰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目前的戰事未定,天下不穩。他也沒那心思,思慮良久,還是決定按兵不動,加派探子密切關注北軍動向,伺機而動。

另修密信送至龍淵閣:穩住朝局,看住康都。

南昱不願回康都,還有另一個原因。

玄冥君清楚醒來,看着帳簾愣了許久,昨夜明明已經壓了石頭,怎麽這幾日簾子都是虛開的,再大的風也不可能将那石頭吹開,莫非有人夜裏進來過?

“玄冥君睡得可好?”南昱步入帳房,坐在火邊取暖:“我叫人把飯食送過來,玄冥君不介意與我一同用膳吧?”

玄冥君愣了一下:“殿下請便。”

南光覺得齊王對着玄冥君不僅是上心,甚至都有些遷就了,除了噓寒問暖,時刻關注,連用膳都想陪着了。

“嘗嘗這個,野兔肉,我今日在雪地裏獵的。”南昱夾起菜習慣性的伸出手去。

玄冥君也無意識的一張嘴,随後倆人齊齊一震。

南昱慌忙把肉往自己嘴裏一送,笑道:“玄冥君別客氣啊,喜歡吃什麽自己夾。”

“好!”玄冥君眸色一沉,低頭不語。

一頓飯吃得無聲無息,各懷心事。

夜裏,玄冥君再無睡意,南昱連日來的舉動說明,他已經認出自己了,尤其是今日飯桌上,南昱竟不自覺的要喂他吃肉,而自己當時也不知怎麽了,竟然還張了口。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

一陣寒風襲來,簾子似乎被掀開了,玄冥君呼吸一滞,夜色裏的人影身形他再熟悉不過,随着輕微的腳步緩緩靠近,他索性閉了眼,裝出一副深睡的樣子。

終于知道為何每日清晨,那帳簾都是虛開着的了。

靠近床邊的人動作輕緩,似乎也是屏住了呼吸,極其小心的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裝睡的人幾乎一夜未眠,合衣躺在旁邊的人倒是睡得很沉,直至清晨,才又輕手輕腳的離去。

整整一夜,玄冥君一動不動,幾度想睜眼,卻又怕旁邊的人看着自己,寒風透進營帳,自己蓋着被子都能感受到冷,可又無法替身旁的人掩被禦寒。

南昱這幾天似乎也覺察到了,風之夕知道自己認出了他,可他在假裝不知。自己每夜潛入他的營帳,睡在他身旁之事,風之夕說不定也發現了。

倆人誰也不說,照樣每日見面,夜裏照樣潛入,只是發現那依舊沉睡的人,竟留出了一大截被子,自己縮在角落,空出了些位置。

南昱現在都主動上門喝藥,每每問及身體恢複如何,他都說還是覺得頭痛。

頭痛的毛病是真的,由來已久,風之夕的草藥雖有些效果,可南昱卻不想那麽快根治。

☆、定北

心照不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探子回報,北軍開始拔營。

對天聖來說是背水一戰,而對長驅直入的北軍來說,何嘗不是生死一搏。

雖有天聖要塞圖在手,前期攻勢兇猛,占盡先機,連南昱的援軍抵達時,也将其打了個措手不及。

可那玄冥君的突然出現,一下打亂了節奏,康都又傳來消息,随着神院一紙通文,漸漸越來越多的宗派加入到守城禦敵的陣營中,天聖回過神來,北軍要想速戰速決,尚有難度。

執明君弘伏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自己這位師兄何時有如此能耐,能以一人之力擾亂北軍陣營。

二人同宗同源,深知再厲害的陣法,也不至于讓人如此膽戰心驚,還說不出個所以然。

雙方都已經耗不起了,天高路遠,辎重難運,軍心漸散。

再不打,随着積雪越蓋越深,不被餓死,也會被凍死。

被雙方軍隊傳的神乎其神的世外高人玄冥君,南昱不知他用什麽法術讓人聞風喪膽。

冥王夙參與北境之戰,誰會想到?

何況漁歌晚還說過,陰陽二界相安,最是忌諱越界施暴,凡人争個你死我活,戰場上縱是屍橫遍野,那都是人間之事。風之夕若以冥王之力大開殺戮,定會引來虛空關注,至于會不會遭受天譴,南昱不知道,若是要靠他,就算以毀天滅地的本事掃平北遼,那也勝之不武。

風之夕想幫,南昱不願意。

鬼仆漁歌晚此刻,正在距離南昱駐軍數百裏的百獸山上,跟着簡萬傾在山谷裏轉悠。

“我說孟章君,你這也算回到家了,怎麽還是不開心呢?”漁歌晚輕搖紅扇:“不是殿下将你送至此處,我還不知道你們百裏一族還有只神獸呢!那老猴子也真有意思,早知道我就早點過來了。”

簡萬傾也不理會他,他覺得自己是不是遭受了什麽報應,被風之夕軟禁也就罷了,送到百獸山也沒什麽,可為何派了個這麽個不散陰魂跟着自己,尤其是陰魂現在還動了凡心,越想越覺得瘆得慌。

“我說孟章君,你找了幾天了,到底有沒有靈獸啊!”漁歌晚哪知道簡萬傾一臉黑線所為哪般,只是關心什麽時候能抓到靈獸來玩,今日他打牌輸給了老猴子一塊法器,心疼的不行,總想在別處找個補:“該不會都讓你們這些宗門之人抓完了吧!”

簡萬傾沒好氣的看着他:“就算有,也被你吓跑了,你別再跟着我行不?我答應幫你抓,就一定會找到,你一個冥界惡煞出現在此,靈獸不躲起來才怪。”

“不行,那個洞裏味太大,我得出來透透氣。”漁歌晚扇了掩住鼻子:“再說,我得看着你啊!你偷摸跑了,殿下怪罪下來,我可吃不消。我和你說,現在的殿下,特別可怕。”

簡萬傾沉重的嘆了口氣,從翻雲臺到百獸山,漁歌晚寸步不離,同吃同睡,時不時還犯病,總說想試試,驚得簡萬傾擔驚受怕了幾夜,硬是不敢睡着,生怕一不留神失了身。

可慢慢也看出來,漁歌晚應該只是說說而已,這位陰陽兩界聞名遐迩的辣手書生,竟然對□□一無所知,常常說出問題也幼稚可笑,甚至男女不分。

都不知他前世是怎麽做人的。

“先生口口聲聲想試,你可知你乃一個虛影,別說試了,連觸碰都是不能,可曾想過?”簡萬傾說道。

誰知漁歌晚面色一喜:“你同意了?”

“同意個鬼!”簡萬傾随即又呸了一聲:“我不同意,你也別想,不可能!永遠。”

“虛影不假,可要借物化個一日半刻的□□凡身,也不是不可能的,就是有些損陰壽而已。”漁歌晚興奮不已:“陰壽一年,可換陽間一日,也不虧,而且我若想化成人形,可随你喜好哦,高矮胖肥,男女皆可,只要你喜歡!”

“老子不喜歡!”簡萬傾的喊聲震徹山谷。

就當自己沒問過,從此再不能讨論這個話題,有什麽樣的瘋癫主子,就有什麽樣不靠譜的鬼仆,簡萬傾沒想到今時今日,自己會淪落如此。

而在百獸山以北的天聖駐軍營地,大軍已整裝待發。

“南光,你今日便護着玄冥君離開,黑水河你不必去了。”南昱讨論完戰事後,吩咐南光。

南光已經對他這種舉動見怪不怪了,悶聲不說話,護着玄冥君随便找個人就行了,主子那是去拼命,自己不能同生共死,逃之夭夭算個什麽?

不想逃的不止南光一人。

“我不會走!”玄冥君緩緩步入大帳,看了南昱一眼,從身上掏出一卷陣法圖,足足十餘張之多。

南昱張口結舌,此刻又不能揭穿他的身份,可人家玄冥君主動幫忙,又有英勇退敵的義舉在先,衆目睽睽下若是拒絕,顯得有些不識擡舉。

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南光見玄冥君願意主動幫忙,早已兩眼發光:“有玄冥君鼎力相助,天聖這一仗贏定了!”

南昱不想傻子添亂,将南光攆了出去,又屏退了衆将領和守衛,才對風之夕正色說道:“我知玄冥君一片好意,可如今北境宗門已有防範,同樣的辦法,恐怕不能再用第二次,若引起不必要的關注,将後患無窮。”

他不能直接言明,只能瘋狂的暗示,言下之意你風之夕在世人眼中是個死人,得悠着點,別太出風頭了。

玄冥君不知是沒有聽懂他的暗示,還是早有準備,陣法圖往桌上一鋪:“弘伏對陣法了如指掌。我繪制這幾張也源自北境,只是加了些東西,可效果與上一次就大不一樣了。”

南昱心想你還真當自己是玄冥君啊!

“讓我去吧,一次解決!”玄冥君決然道。

南昱一扶額,讓你去,還一次解決?想什麽呢,自己不知道那次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

“不行!”南昱毅然決然。

“殿下不必多慮,我北境陣法玄妙精深,弘伏也只是窺得一二,今日我所用之術,他絕對無法破解!”

南昱心想你還扮上瘾了?

可又不能揭穿眼前這個一本正經之人的身份,看他鐵了心要如此,心裏又是氣,又是感動,又是擔心,一時半刻竟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殿下若不放心,就跟着我吧!”玄冥君松了口:“若殿下通些陣術,可協助我布陣。”

我通不通陣術,你不是最清楚嗎?

南昱有那麽一刻,差點沒把這煞有介事的人樓進懷裏,然後說“你無須如此費盡心思的幫我,其實有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可他不能,也不敢,他與他之間,走了太遠,如今的自己,已然失去了擁他入懷的資格,能短暫的守在身邊,都已經是奢望。

大戰過後,無論生死,風之夕勢必會離去,南昱也将永遠無法找到他,除非... ...

除非自己有難。

南昱有些慶幸自己九死一生,只有這樣,他才會出現,無論相救的理由是什麽,抛開師徒之情,蒼生大義,只是因他為自己而來,在風之夕心裏,他還有分量。

“好,我跟着你!”南昱松了一口氣,一陣釋然:“同生共死!”

這句話他以前說過,就算此刻的場景和人設并不适宜,可就像對自己說一般,我們之間已宛若一人,可不分彼此,能同生共死。

不執着于後果,讓我與你同生共死,是我最大的夙願。

你在我身邊的日子如此珍貴,如同一個夢,最好永遠不要醒來。

南昱真的做了一場夢。

醒來時,他已經躺在回康都的車上了。

“殿下醒了,殿下終于醒來!”南光敲鑼打鼓般大叫。

龐博聞訊也下馬上車,驚喜不已:“殿下這一次竟然又昏迷了十幾天,可把末将吓壞了,虧得玄冥君診斷過,殿下是操勞過度暈厥了。”

“... ...”

“殿下你暈過去了不知道,天聖大捷了!”南光興奮報喜。

“... ...”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奇陣,漫天風雪卷起來有數十丈高,好家夥,只見玄冥君一身黑袍進入那雪陣中,頓時雷電交加,遮天蔽日啊!白茫茫一片只聽喊殺聲如鬼哭狼嚎,異常慘烈。只可惜那陣法太過霸道,我們只能立在遠處看,待暴風雪散去後,才進軍殺進去,收拾殘局,太過瘾了!北遼全軍覆沒,剩下的全逃到黑水河對岸去了,已不成氣候。回頭整頓好,再慢慢收拾。”龐博描述得酣暢淋漓,十分來勁。

“玄冥君呢?”南昱冷冽問道:“走了?”

南光拼命點頭:“殿下怎麽知道?那玄冥君... ...”

“滾!都給我滾... ...”怒吼聲震得馬蹄高揚,車內三人不禁一颠。

龐博和南光面面相觑,膽戰心驚先後下了車。

是的,玄冥君說自己操勞過度累暈了過去。

玄冥君再度孤身抗敵,出神入化,大破敵軍。

玄冥君藐視虛名,傲然離去,留給世人一個孤絕的背影... ...

所有人都看見了,就南昱不知道,他暈了,暈了十幾日,理所當然的置身事外,坐享其成。

他南昱不配!

不配浴血奮戰,不配與他患難與共,生死相随。

甚至不配看他的退敵陣術,不配奢望與他相伴,不配與他同枕共眠,他随便施舍了一個被角,留了一處空鋪,他就像個餓慌的野狗般卷縮上去,只為嗅得那一抹梅香解饞。

然後,他再一次拂袖而去,你南昱,連我的背影都不配看到。

“此後,誰再敢提起玄冥君,殺無赦!”回到康都,南昱丢下了一句話,對那人人稱頌世外高人,恨得入了骨。

這些時日,康都城并非風平浪靜。

文帝駕崩之事果真沒瞞住多久,好在是冬天,秘不發喪屍身也不至于腐臭。可後宮躁動,人人自危,奔走尋靠也甚是頻繁,更有甚者化身送貨小販,潛入南宮軒府邸出謀獻策,堂上也有人提出立儲立長。

朝野上下異象橫生,多方勢力蠢蠢欲動。

攝政王南宮靜在強壓之下,只能亮出先帝遺照,當堂念出,才算平息了躁動人心。

北軍宵小潛入京城作亂,虧得神院布防嚴密,未能得逞,皆是有驚無險,天聖之危總算安然度過。

回到康都城的南昱,不知道自己已經是皇儲。

遺照白紙黑字,玉玺加持,說得清楚明白:皇四子南宮昱乃紫微坐命,天生帝相,文韬武略皆出色,堪當帝位,此乃人心所向,天命所歸。

無一人置喙,早有人看到了勢頭,朝中形勢一邊倒,紛紛明哲立誓,一心擁戴新皇。

黑水河一站雖然大捷,也損傷無數,加上文帝新喪,不宜慶賀,舉國上下披麻戴孝,為文帝南宮轼送葬。

沒什麽值得慶賀的,百廢待興,天下無主,要做的事還太多,肩上的膽子越壓越重,早已由不得南昱願是不願,一開始便是如此。

料理完文帝後事,已是初春。

禮部已着手開始準備新皇登基事宜,南昱設身處地體味了一把文帝昔日念叨的“高處孤獨”,坐擁天下的天子,才是世間最無奈之人。百姓視作頭頂日月,夜裏明燈,皇帝一角,飾演着天聖人心裏的希望。

齊王妃桑荷執意不願為後,能答應嫁給南昱已覺歉疚,就算南昱不喜歡女子,就算南昱為保全她母子名分娶她,鬼使神差之下與之成親,作為齊王妃名正言順生活在康都,已經足夠。

立後茲事體大,要擔的起母儀天下,負得起後宮之責,邊豐荷心裏沒有這樣的準備。

“嫂子,我知道為難了你。”南昱道:“若嫂子有心再嫁,南昱絕不阻攔,待孩子出生,你盡可擇良人另栖他處。孩子我來養,将來也會繼承大統,你過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你明知我無心再嫁,又何必這樣說。”邊豐荷道:“我們本就是假夫妻,孩子能姓南宮,也算認祖歸宗,我別無他求,算是對竹禾有了交代。我邊豐荷此生,只有竹禾一個夫君,再無委身他人的可能。你既尊我一聲嫂子,便聽我一句勸,好好娶個良家女子,生下自己的孩子,你還這麽年... ...”

“嫂子!”南昱苦笑着打斷:“你既能為兄長守身如玉,我為何不可堅守本心,還是嫂子覺得,心裏裝着一個男子,并非正途?”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邊豐荷嘆道。

“我知嫂子是為我好,若在普通人家,我也不會這般折騰。”南昱道:“如今我身不由己,就算你不做皇後,也會有人跻身進來,屆時情況會更加複雜,摻雜諸多裙帶利益不說,光是我不會有子嗣這一點,恐怕就很難過得去。嫂子,當是幫我,行嗎?”

邊豐荷沉吟許久,嘆息道:“罷了!我來做你的擋箭之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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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

天聖元隆一年,南宮昱登了基,稱武帝。同年,皇後桑荷誕下皇子,取名南宮熙,字憶禾。

失蹤已久的南宮沛意外現身,性情大變,不僅不願留在京城,還自請出世清修。南昱便準了他赴北境重建宗門,從此不問世事。

武帝勤政,治國有方,君臣一心,尤其是在商部的全力經營下,僅用一年光景,便恢複了盛世。

一朝天子一朝臣,原禮部尚書告老還鄉,由李煥然取而代之。

宣邵入宮擔任祭司。

七腳仍居神院,随侍明卻左右。

明朗将南谷也管理得有聲有色。鄧夏晉升宿位,久榮不知怎的,竟開了陰眼,跟在全尤門下效力。

北境也初見起色,南宮沛執掌的宗門廣納弟子,充實虛位。

阿娜爾投奔了西原,位列畢宿。

世間秩序井然,一切又似回到當初,如南柯一夢,醒來時景色依舊,卻物是人非。南昱心中的那個空洞,久填不滿。

風之夕再未出現,也無音訊。

南昱與明卻攀談時,有意無意提及,可明卻往往顧左右而言其他。

再次踏足翻雲臺時,滿目瘡痍,斷壁殘瓦上蛛網積塵。

時隔兩年未見,宛若離了一世。

南昱常想,若是當時沒有負氣離開,癡纏到兩看相厭,那此刻又會是何種情形?

他怎麽會厭煩,他一生所求伴他左右。

會厭棄的,是風之夕。

彼時就算他不顧尊嚴死纏爛打,恐怕驕傲的風之夕也會尋到別的借口離去,再說他素來自負,來去又何須什麽理由。

南昱回想起最後一次見他時,他瘸着一只腿,一介載煞凡身,入不了幽冥,會去何處?何年何月,才能重逢?

浮生若夢,跌宕二十三載,芸芸之衆熙熙攘攘,金戈鐵馬來來去去,無一處在南昱心裏留下痕跡。可關于風之夕的點點滴滴,卻如刀刻斧鑿一般記憶猶新,無一處不愛,不痛,不恨!

每一個舊地重游,皆掀起過往無數,歷歷在目。南昱想在道聽途說中覓得他一絲蹤跡,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那超凡脫俗、風姿卓絕的身影,可曾在北地風雪裏伫立?或在西原萬裏黃沙中逆風而行?又是否會停留東海的碧波之上?

不許別人提他,自己卻遍游四方,兩年尋覓不到他一絲蹤跡。

春回南谷,梅苑安靜如初。

明朗時常着人清掃,此處倒不顯得蕭條。

正當花季,一樹紅梅卻沒有綻放的意思,甚至花苞都未曾起一個。

只道人走茶涼,主人不在,連花都不想開了嗎!

屋內陳設依舊,仿佛一回頭便能看見那個伏案閱書的紅色身影。

陰陽池已不複昔日光景,冷暖兩股池水混為一體,凝集成一終年寒冰,幽幽冒着寒氣。花不開了,水也結冰。

竹林裏一聲聲老鸹叫得有些凄涼,南昱不由自主尋着那叫聲而去,撥開雜草行至一片荒蕪之處,一座孤墳立。

難怪如此陰森,南昱心道,下意識朝那老鸹站立的墓碑望去——

... ...時空凝滞,天地無光,墳前之人全身如置冰窟,再無法動彈。

如同一座石雕,直到老鸹飛走,直到黑夜降臨,又至朝露披身。

他都不知自己有沒有在呼吸,有沒有心跳,只是盯着墓碑上的幾個字:

恩師風之夕之墓。

... ...

“宗主快去看看吧,梅苑裏那個人瘋了!”

清晨,負責灑掃梅苑的小弟子并不識得南昱身份,慌慌張張跑來報信。

“怎麽啦?”明朗問道。

“總之宗主快去看看吧,那個人一直在用手刨墳,表情特別可怕,滿手都是血,還在不停的刨... ...”

明朗獨自趕至陰陽池後,見到了那個發瘋的人,跪在雨中不斷的徒手扒着泥土。

“陛下!”明朗喚道。

南昱恍若未聞,血肉模糊的手一刻也沒有停下:“開什麽玩笑!”

南昱雙目赤紅,細雨早已淋透衣衫,繼續刨着冰冷生硬的泥土。

“陛下... ...”明朗被南昱表情吓壞了:“你在說什麽,陛下... ...別挖了!”

“他怎麽敢... ...”

你可以厭棄我、遠離我、躲着我... ...可你怎麽敢,風之夕,你怎麽敢背着我,死了!

“陛下,停手吧!”明朗哀求着:“師父都走了一年了,你此刻挖出來,也是一堆白骨,就讓他安息吧!陛下,閣主,南師弟,明朗求你了... ...”

“... ...”南昱震住,停下了血泥黏糊的手。

“陛下登基之時,師父便回到了南谷,那時他就不好了。師父說,死後将他埋在梅苑,他說... ...他說... ...”明朗哽咽着:“他一生之重,由此起始。”

... ...

明朗已經不敢再看南昱的表情:“師父說,若你尋來,讓我把這個給你,”明朗拿出一枚香囊,黑底紅花,正是風之夕随身之物。

南昱接過時渾身一顫,若此前他還覺得這是一個玩笑,可香囊出現的瞬間,風之夕的死,被證實了。這是當初在翻雲臺上,自己扔還給他的那個香囊。

南昱只覺天旋地轉,完全聽不清明朗在說什麽。

... ...

“他說,陛下曾經問過他一句話,”明朗道:“這裏面,是那句話的答案。”

此後,武帝南宮昱突然失語,整整一月無法開口,說話也只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自登基後,皇後入駐後宮,皇帝卻依舊住在齊王府,宿在以前的寝殿。如此情形,歷朝歷代皆是頭一回見。

南光作為禦前侍衛不離君側。

主子從南谷歸來後,失了魂魄一般,常常拿着一個梅花香囊,一看就是一夜。

... ...

“想起來,我還沒送過你什麽東西。”

“有這個即可!”

香囊裏面,是兩縷青絲,用一根紅繩編起,纏繞合一。

一縷是風之夕當初鉸下的,發質有些粗糙。

“你常年在外,風吹日曬的。”

另一縷如絲如墨,柔順細軟,那是風之夕的頭發。

“風之夕,我是你什麽人?”

“你想是什麽人?”

結發夫妻,恩愛不疑,... ...這兩縷青絲,就是他的答案,夠麽!!

你還是那樣獨,将心意藏在不見天日的香囊中,至死不表。

而我太傻,傻到會去問你這樣的問題。

傻到不會去看,不會去體會,不會去懂你... ...讓你一個人躺在那裏。

之夕,你那麽怕冷,地下多冷... ...

之夕,我收回那些話,

收回“我南昱,不是誰的床榻都可以上”那句話。

收回”“你死了,解不了我的恨!”那句話。

... ...我對你沒有恨,我恨的一直是自己。由始至終,傾注在你身上所有的愛意,我從沒有收回過。

朝臣們一開始以為皇帝僅是受驚吓失語,兩月過後,懷疑他定是中了什麽邪,不然就是修真走火入魔。

因為南宮昱無視流言,開始在齊王府大張旗鼓的布陣招魂。

有人到神院請主持為當今聖上驅邪,明卻來坐了一夜後,皇帝倒是沒有招魂了,卻沒了蹤影。

“之夕以神木錐紮心,放出心頭之血,解了萬世咒。他意已決,我阻止不了。”明卻說這話時痛心落淚。

風之夕是自戕而亡!

毅然決然,毫無留戀。

在這世間無幾人善待他的真容,四處漂泊,卻無處落腳。

曾經以為自己會是他的歸宿,能為他在涼薄的凡塵撐起一方天地,擋風遮雨,可自己又做了什麽?

他有什麽可留戀的?

“陛下也不必難過,之夕回了幽冥,也算回家了。”明卻寬慰他。

是啊,幽冥才是他的歸處,世間再無冥王夙,再無浣溪君,再無風之夕了,走得無牽無挂,留一幹凡夫俗子,自尋煩惱。

南昱再度見到簡萬傾時,心中這個罪魁禍首不複當年翩翩風采。

恍然覺得他老了許多,眼神呆滞,毫無生機。

直至南昱的劍抵到他的胸口,他都不避不躲,一臉釋然:“正好,送我下去,我有幾句話想問問浣溪君。”

南昱頓覺此人再也承載不了自己的怒氣:“你也配?!”

簡萬傾凄然笑道:“我是不配,誰又配?皇帝你嗎?若早知他會與萬世咒俱滅,我壓根就不會召他,《百裏宗訓》,哼,在他眼中,我始終是哪個只顧一己私利的小人。以為憑一張人皮血咒,便能掌控幽冥之王,太可笑了!我不敢小看冥王夙,但我小看了浣溪君。舍生取義,人家說得出,就做得到。”

半年之後,南昱突然覺得,屢屢招魂未果,或許是因那魂魄,根本不喜歡此處。

武帝南宮昱又開始大興土木,拆去了在齊王府整個寝殿。

不僅如此,竟然勞師動衆,将南谷竹海裏的那個小院整個的搬了來,還搬得原封不動: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包括屋內陳設,一件不少,皆不得變換位置。

甚至連那幾株梅花,都盡數移植了過來。

整整花了将近一年時間,那叫做梅苑的皇帝寝殿方才竣工。

倒不是說有多大的工程,只是要将那一片片磚瓦編號、記錄位置,再按圖紙依樣歸位已經夠不容易,光是保證那片竹子和梅樹存活下來,就耗盡了匠人們的心血。

據說那梅樹已經好幾年不曾開過花,匠人們也不指望它能開花,能在來年春天發出幾棵新芽,便算是逃過一劫了。

現在武帝陰晴不定,一言不合便割人舌頭,工匠們擔心要是把他視若珍寶的梅樹盤死了,可能小命不保。

割舌一事,源于康都城裏一個說書之人,此人不知從何處聽來“萬世咒”的故事,為了博人眼球,大肆渲染後在坊間支臺,說起那浣溪君前世之事:

——相傳五百年前,冥王夙殺戮成性,終遭天譴,被釘于東海神木柱之上,正值當時的皇族百裏千尋與軒轅一族私交甚密,入東海禁地時,得見被封印于神木的冥王真容,攀談幾句,甚是投機。

說書之人繪聲繪色,說百裏千尋乃心性至善之人,有心教化那冥王從善,便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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