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十年(18)

雲卿紅着臉, 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 一動不動。

感覺抱着她的人像一只巨型犬, 灼熱的體溫烘烤着皮膚,讓人暈暈乎乎的。

心髒跳動得飛快,隔着薄薄的布料, 清晰地傳到身上。

KTV包廂裏唱歌的員工玩得正嗨,過了一會兒去, 見剛才前後出去的雲卿和段南川回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 還不等他們詢問, 雲卿直接沖了進來。

昏暗的光線都掩不住她臉上的桃紅。

一把抓起桌上剛開的啤酒。

“喝!”

揚起頭噸噸噸,直接把一瓶酒幹了。

身後的段南川臉上的神色卻淡淡的, 說不出的奇怪。

雖然說是聚會放松,但大家都還記着明天要上班,剛開始鬧得有些猛,很快就緩了下來。

雲卿一個人後來居上, 等結束時, 大家的酒都醒了大半, 她一個人暈暈乎乎, 抱着酒瓶歪倒在沙發上。

臉上帶着紅暈,滿身酒氣。

幾個女員工上前将人扶起來, 轉頭朝周圍看。“雲小姐好想喝醉了, 你們誰送她回家去吧。”

她們幾個都有些醉意,幹不了這個活,交給男生又有些不放心。

正猶豫着, 一直沒參與進來的段南川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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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她回去。”

一邊說,一邊把人接了過去。

只是伸手一拉,喝醉的雲卿就像是找到枕頭的瞌睡蟲,立即黏了過去。

員工有些猶豫。

段南川一晚上滴酒未沾,此時目光清明。

“段經理?這……這不太合适吧?”

孤男寡女,怎麽能把董事長的寶貝女兒這麽交出去?

段南川的視線在所有人身上一掃而過。

“你們還能開車嗎?”

幾人紛紛搖頭。

開車?

他們自己能摸回家就不錯了。

“那就我送她回去。”

說完,扶着雲卿朝外面走去。

他說話時目光冷清,表情平靜,雖然并不嚴肅,卻讓人不敢反駁。

眼睜睜看着段南川把人帶走,員工擔心道:

“這能行嗎?”

“要是出什麽事怎麽辦?”

段南川的助理擺了擺手,一臉淡定。

“你們就放心吧,我們經理,一個字……”一遍豎起大拇指,“穩!”

十分有自信地朝幾人道:“知道這些年有多少女人往段經理床上撲嗎?知道他把人全部丢出去了嗎?知道他有多禁欲嗎?簡直就是在世唐僧!穩到不能再穩了!”

此時,“在世唐僧”正托着雲卿的腰,身體親昵地靠在一起,低聲道:“再不站好,我就要動手了。”

雲卿酒量不好,喝了兩瓶酒就醉得厲害,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酒意在她的臉頰抹傷胭脂,擡起頭來看着段南川,細膩白皙的皮膚近在咫尺,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段南川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微微彎腰,将雲卿扶在背上背了起來。

慢慢往停車場走。

走了一會兒,周圍漸漸安靜下來。

雲卿喝醉後小動作很多,一會兒默默他的頭發,一會兒晃着小腿,高跟鞋甩飛出去,白裏透紅的粉嫩腳趾裸露在空氣中,不安地動了動。

段南川好脾氣地回頭,又把鞋子撿起來。

剛彎腰,雲卿的身體往下滑了滑。

“嗚嗚”地哼了兩聲。

段南川立即拖着她的腿,将人擡起,背着繼續往前走。

出來被冷風一吹,雲卿清醒了大半,思緒卻還有些混沌,擡起頭,盯着段南川的後腦勺一動不動。

良久,貼着他的耳朵問:

“段南川,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聲音軟軟的,帶着醉意,可憐巴巴像只快被人遺棄的小貓。

段南川還以為她睡着了,猝不及防被這句話激得心口一疼。

輕輕道:“我對你不好。”

“騙人。”

雲卿癟了癟嘴,收緊環着他脖子的手臂。

段南川沒有再回答。

又走了一會兒,快到車上,雲卿才小聲開口。

“段南川,高中你拉着我從酒吧出來的時候,問過我一個問題,那個問題……你為什麽不再問一遍了?”

聲音輕了許多。

小心翼翼的。

周圍安靜得過分,一點聲音也沒有。

雲卿借着醉意湊上前來,唇瓣貼在了他的耳朵上。

“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我?”

段南川托着她的腿,步伐很穩,看不到臉上的表情。

“不是。”

他輕輕開口,似在嘆息。“不是一點點,是很多很多。”

背上的人安靜了。

段南川的步伐一如既往的平穩,聲音很輕,卻裹挾着數不清的情緒,澎湃而來。

“你不知道,誰也不知道……”

雲卿搖了搖頭,發絲從他頸窩掃過。

聲音嗡嗡的。

“現在知道了。”

眼淚滴落在他肩膀上,傳來點點涼意。

“卿卿……”

段南川剛開口,她像是瞬間崩潰,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段南川,我去找你了,你不在,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在。”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你又不要我了。”

雲卿一邊哭,一邊用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脖子,像是擔心他又跑了,整個人都纏在他身上。

“段南川,你喜歡我嗎?喜歡嗎?”

醉意又湧上來,她又哭又鬧,意識漸漸模糊,似乎要将這幾年的委屈和等待都發洩出來。

過會兒哭累了,就趴在他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泣。

隐約間,似乎聽見一個很輕的聲音回答:

“我愛你。”

雲家住的別墅還是八年前搬過來的時候買下的,本來可以換,但雲卿和李心美都喜歡這兒的環境,再加上李心美近幾年喜歡上園藝,花園被她倒騰得美輪美奂,就舍不得搬了。

開車過來的時候,雲卿已經在車上睡着了。

段南川沒吵她,攔腰把人抱進門,剛好撞見正在客廳的雲錦山和李心美。

三人對視了一會兒,李心美或許将已經熟睡的雲卿接過去,送進卧室,剩下雲錦山和段南川的對峙。

他本來就長得國字臉,五官正直,再加上常年在商場歷練,只要一沉下臉,不怒自威。

警察似的盤問起來。

“叫什麽名字?跟我家卿卿是什麽關系?為什麽她醉成這樣?是你灌的嗎?”

段南川老實地坐着,規規矩矩。

“今天項目簽訂,出去聚了聚,我叫段南川,是雲卿的……”

“段南川?!”

說到一半,雲錦山突然擡高聲音打斷他,激動地回頭朝裏面的李心美喊:“快出來!快出來!他說他叫段南川!他就是段南川!”

驚喜的樣子像是看到了寶貴的珍獸,呼朋引伴來參觀。

段南川驚訝地看去,見李心美已經激動地跑了出來,睜大眼睛打量他。

“你就是段南川?以前在A市樂尚高中讀書,跟雲卿一個年級,她在一班,你在三班,後來她轉學不久,你也退學了的那個段南川?”

段南川:“……”

“是我。”

聞言,李心美和雲錦山頓時嚴肅起來。

對視一眼,李心美又轉身回了房間。

沒過幾分鐘,抱着一個大箱子從裏面走出來,放在段南川面前。

“這些,是你的東西吧?”

段南川低頭看去,只覺裏面的東西十分熟悉。

裝了半罐硬幣的玻璃杯,夾着書簽的筆記本,草稿紙上随手勾勒的鉛筆畫……

雲錦山道:“這些都是雲卿前幾天搬回來的,過去八年,你家的房子她還一直租着呢,就等你回來。”

他皺着眉,心疼得要命。

當初帶雲卿走的時候,他和李心美都覺得,這只是小孩子過家家,過段時間就忘記了,可沒想到雲卿一念就是八年。

時不時往A市跑,還偷偷租了段南川老家的房子。

那時候雲卿還在念書呢,雖然他們給的生活費不少,但一個學生要供房租,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兩人一想起來就心疼。

“我們都以為你早就已經死了,沒想到,真有回來的一天。”

段南川看着箱子裏的東西,想起剛才在路上雲卿哭的樣子,整顆心皺成一團,撕裂般的疼。

那天晚上,雲錦山和李心美拉着他說到半夜,把雲卿這幾年過的生活都說得徹徹底底。

天色快亮了,李心美哭着道:“你要是再敢丢下雲卿,我追到天上都要去收拾你!”

段南川看着箱子裏的東西,眼眶濕潤。

“這輩子都不敢了。”

雲卿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捂着因為宿醉還在抽痛的太陽穴坐起來,家裏一個人也沒有。

她看着外面的陽光思索了一會兒,隐約記得昨天她和員工去KTV慶祝,後來喝醉了,好像是段南川送她回來的。

路上她好像還撒酒瘋了。

一想到這兒,雲卿哀嚎一聲,恨不得穿回去掐死自己。

抱着枕頭在床上滾了幾圈,腦海中又突然響起那個很輕的聲音。

“我愛你。”

這三個字像是镌刻在身體裏,清晰地傳來。

雲卿有些拿捏不準,到底是自己幻聽,還是段南川真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她在床上折騰了一會兒,暈暈乎乎地拿着手機往樓下走,看到李心美一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要是醒了就去吃藥,我放在桌上了,解宿醉的,以後可別喝到半夜才回來了,多危險。”

雲卿停下腳步,聚精會神地發消息:“媽,昨天是誰送我回來的?”

李心美回複的速度很快。

“還能是誰?段南川啊。”

雲卿瞬間緊張起來。“他有沒有說什麽?”

“沒說。”

昨天确實光聽雲錦山和她說了,段南川壓根就沒說幾句話。

李心美又發來一條:“不過你那箱東西,我讓他帶走了。”

一看到這句話,雲卿瞬間驚了。

“什麽?!媽!你怎麽能把我的東西拿出來?!!”

李心美:“那本來就是人家的,都收了這麽多年,還怕人知道?快去吃飯,你爸說了,獎勵你簽成了合約,今天給你放假,明天繼續上班。”

雲卿重新跑回房間看了看,果然見那箱東西不見了。

正慌張,何露打了電話過來。

“周六高中同學聚會,就在B市,你去嗎?”

“這周嗎?我去會不會不太合适?”

雲卿有些猶豫。

之前幾次樂尚高中的同學也聚過,但是都在A市,雲卿當初上到一半就轉學了,就沒去參加。

何露道:“來吧,來吧,我們都好久沒聚一聚了,群裏還說起你呢,黃行光都說了,一定要把你這尊大佛請到。”

雲卿看了看日程表,周六那欄空着。

“那好吧。”

何露立即笑起來。“等你到了,我還要聽你說說段南川的事呢。”

聽見這話,立即讓雲卿愁了容。

第二天到公司,其他員工似乎對這件事并不在意,只是問她有沒有平安回去,就投入緊張的工作當中。

雲卿自己跟完了項目,有些無聊,一邊給他們打下手,慢悠悠地等到下班時間,連打電話給段南川道謝都不敢。

隔天周六,雲卿提前十分鐘到了聚會的餐廳。

剛進去,見有幾個同學已經到場,正聚在一起說話。

一眼看去,還能依稀看出以前的模樣。

還好來之前她特意對着照片複習過,能準确地叫出他們的名字。

雲卿不算是自來熟的人,甚至還有些慢熱,寒暄過後就獨自地坐在角落裏。

等了幾分鐘。何露推開門,風風火火地走進來。

“卿卿,我來了!路上耽誤了會兒,你們沒等太久吧?”

甩手把包丢在沙發上。

她最近剪了短發,動作豪邁,抓着雲卿道:“快跟我說說,你和段南川現在怎麽樣了?”

雲卿點頭。“兩家公司的項目談成了啊,都挺滿意的。”

“誰問你這個了?”

何露挑了挑眉,正準備往深處問,黃行光和幾人走了進來。

他一看到雲卿,眼睛微亮,揚起笑容走來。

“雲卿,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

班上的人除了何露,雲卿最熟悉的就是黃行光。

過去幾年,她時不時因為段南川的事回A市,也碰見過他幾次。

雲卿迅速起身。

“好幾不見。”

黃行光爽朗地笑起來,招呼着大家點菜拿酒,挨着雲卿坐下。

“前幾次一直請你一起來的,就是請不動你,今天可算是見到了。”

“我之前有些忙。”雲卿扯了一個借口。

何露還想找機會問問段南川,可是因為黃行光一直在旁邊,找不到機會開口。

所有菜上起,所有來的同學坐了兩桌,黃行光和以前一樣,笑着招呼了會兒,拿起酒杯,對着雲卿道:“來,幹一杯。”

雲卿想起昨天晚上喝醉後的樣子,連連擺手。

“不了不了,我酒量不好。”

“就喝一杯,沒事的,你好不容易來一趟,這點面子都不給?”

說着,把酒杯往她面前一放。

雲卿咬牙,拿起桌上的茶水,道:“黃行光,其實我一直想要謝謝你,要不是那三千塊,我可能真的過不下去。”

“什麽三千塊?”黃行光喝完了杯子裏的啤酒,有些疑惑。

雲卿才想起這一世已經不一樣了,隐了一些細節,解釋道:“我想,如果當時我爸爸真的出了事,我沒錢吃飯,你應該會給我三千塊幫我吧?”

聞言,他卻笑起來。

“我那時候才高一,哪來那麽多錢?再說了,就算真的出事,我肯定也想其他辦法,我爸是警察,應該能幫得上忙。”

雲卿愣住了,驚訝地看着他。

“不是你給我的錢?”

“什麽給不給的?我給過你錢嗎?”黃行光仔細想了想,卻不記得這茬兒。

雲卿仔細看了她一會兒,才确定心裏的答案。

“沒事。”

心裏卻十分震驚。

上一世離開的時候,只有黃行光和何露來送過她,後來她在信封裏看到那些錢,輾轉問過兩人,黃行光是親口承認的。

可是現在,他卻說自己沒錢。

雲卿有些懵。

仔細想想,以黃行光的性格,确實不會做出那種偷偷放錢的舉動。

聚會從下午一直持續到晚上,吃完飯,大家又去唱歌。

雲卿一周內來了兩次,有些興趣缺缺,為了大家的興致沒有離場。

過了會兒,何露終于找到機會湊了過來。

“你和段南川怎麽樣了?”

雲卿還在思索剛才的問題。

“挺好的啊,合作順利,我們也見過好幾次面了。”

“除此之外呢?”何露擡高聲音,壓着其他人鬼哭狼嚎的歌聲。

雲卿搖頭。“沒有了。”

何露正大眼睛,比她還着急。

“沒了?你還在等什麽?之前八年的準備白做了?”

“我不知道。”她看着何露,臉紅紅道:“你說,段南川他上輩子,會不會也有點喜歡我?”

何露愣住。

“上輩子的事,誰知道?”

雲卿拿出手機,似乎下定決定,把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撥了出去。

有些急切:“段南川,你現在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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