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晉江文學城獨家

宴岑的左肋下方, 有一道非常明顯的傷疤。

他皮膚白, 疤痕就更為打眼, 好像無瑕白玉上令人惋惜的裂痕。

那道疤痕不知道是什麽傷口,一點兒不平整,像只歪歪扭扭的蜈蚣一樣趴在男人肋邊, 狹長又深刻,深到好像要劃破他的皮肉, 刺透他的筋骨一樣。

容初瞪着那道疤, 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這、這……”

宴岑放下胳膊, 擡眸看她。

“你當年生完孩子剛出月,就有人找借口帶你從家裏離開, 想扣住你當砝碼,跟我談判。你那時候不知道他們的設計,還以為是對方設宴……”

他舒出口氣,“辛虧我得到消息快, 趕過去了。”

容初依然盯着男人被大臂遮掉半截的疤痕, “那你這個是……”

宴岑垂頭看自己的身上。

“對面保镖下的手, 出手後又假裝失手, 主仆一心演戲給我看。我當時是暗中去找你的,還沒法明着來……”

他深深看向她, “不過好在你沒有事。”

何止沒事兒, 回去還有心情跟他吵架。

她對一切一無所知,他也沒告訴她自己受傷了,結果人家厲害得不得了, 一會兒說他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一會兒又說她剛生完孩子他都不陪她。他說她兩句,人家還委屈得不得了,把他送她的項鏈扔他腦門上,又坐床邊嗚嗚哭。

宴岑最後傷口疼得厲害都說不出來話,吵也吵不過她,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最後是心疼肝疼哪兒哪兒都在疼……

見她依然盯着自己的傷疤發呆,宴岑輕柔出聲:“容初。”

容初一個激靈,趕緊眨眨眼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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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岑拿起手邊的襯衫,擡手不緊不慢穿衣服。他那一身流暢的肌肉随之被牽動,大小臂上緊致的條狀線條尤其明顯,就連肋旁那道傷疤都歪斜得更厲害了。

容初的視線,不知道怎麽就從疤痕,轉到那些白巧克力一樣的腹肌塊上了。

平心而論,這個男人……身材是很好的。

她們這一行,什麽樣美好的肉-體沒見過,說實話,宴岑這樣的身高身材再加外貌,完全是國際男模的标準……

“容初。”宴岑又喚了她一遍。

容初如夢初醒。

“我給你說這些,并不是想要彰顯什麽。”他看着她,系扣子的動作沒停,修長的指十分靈活。

那具優異的身材一點一點被衣料遮蔽,他荷爾蒙滿滿的暧昧氣場,也重新變得禁欲又矜貴。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那些人有多麽陰狠,也希望你能理解,那時候我,我們的處境的确是艱難的。”宴岑穿好衣服,又朝容初靠近一步,“但我不否認自己有錯。”

他沉沉的目光完全籠住她,“三年前在對待你,對待我們的感情時,我的很多做法的确不妥當。”

“直到現在……我都在後悔。”

容初定定看着他,她的貓眼通透又明亮,表面好像有光環在跳躍。

男人虛虛閉了下眼,“容初,你當真覺得,你和我那晚只是酒後亂性麽?”

容初眉心輕動,“不……不是麽?”

宴岑眸光微緊,“如果我說,我那天根本就沒醉呢?”

容初一怔。

男人喉結很重地沉了一下,又上下翻滾。

“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向別人,也沒有向你坦誠自己的感情。”

“我隐藏自己的态度,将情緒包裹起來,自以為這是對你的保護,是為着你的益處,卻沒有意識到你當時那麽沒有安全感,那麽希望我能回應你。”

容初怔然看着男人,艱難地咽了下幹澀的嗓子。

“我告訴自己,等我完全接手集團,解決掉所有的危機,等我有能力完全護住你和居居時,我一定第一時間就把最真實的想法告訴你——”

他黑眸漸低,“可那天真的來的時候,你卻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容初已經完全失語。她慢慢斂睫,偷偷回避掉男人炙熱的注視。

他平時看她時眸光就很深切,但現在的眼神格外熱烈,黑眸好像下一秒就要吞噬掉她一樣。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你當初走,沒有落水,那我們會不會……”宴岑頓住,薄唇勾了下,像在自嘲。

“我猜,即便你那時還在我身邊,我可能無法坦誠對你的感情。”

男人的黑眸深不見底,“你剛才說得對,我的确為人涼薄,寡情又輕義。我不懂坦誠,更懼怕暴露自己真實的情感。”

他懊惱地閉上眼,硬挺的眉心蹙起來。“我留你在身邊,享受你對我的依賴,也依戀你的溫暖,我想要你做我的愛人——”

“可我卻不知道怎麽愛人。”

容初一震,倏地擡眸和男人四目相對,下一秒又跟被燙到一樣,趕緊移開了視線。

“榕榕。”宴岑低低喊她。

這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卻是專屬于他的。

每一次這樣輕喚,他的心都不自覺軟一下。

“我不知道現在說這些會不會已經晚了。但現在,我想把以前沒來得及說的話,都告訴你。”

容初放在腿側的手不自覺收緊。

“那晚,我并沒有醉——我知道你也沒有。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情不自禁,後來你為我生下居居,你又留在我的身邊,和你相處得越久越深,我就越難以自拔。”

他慢慢擡起胳膊,想要擁她入懷的姿勢,最後卻只虛虛圈了下胳膊,無力垂落。

“是,我無情,淡漠,陰暗,笨拙,但是容初,我是真的喜歡你。你是我唯一動心的女人。”

容初呼吸一滞,心跳的聲音顯著。

“這三年,我一直在反思,也很用心地在照顧我們的孩子。就是希望有天再見到你的時候,你會看到我真的改變了。”

男人修長的手稍擡,想握上她,最終還是不敢觸碰一般,只輕輕拉住了她的袖口。

容初莫名想起居居。每次居居不要她走或者想賴住她時,也會這樣揪着她的袖子……

“容初,我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那樣的境況,也不可能再出現了。現在不論發生什麽,我都能護住你,也能保護我們的孩子。”他抓着她的袖子,指尖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的掌心,過電般微酥發麻。

“那……你還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手上的酥麻感一直蔓延到胳膊甚至脊柱,容初覺得自己的後背上都起了小疙瘩。

她垂着睫毛不看男人,兩頰越來越燙,心跳如鼓。

說老實話,他今天這番話,來得比那天的求婚還要讓她震動。

在男人進來之前,她決心他說什麽她都不要信的。

可現在他拉着自己的袖子,磁音低醇又溫柔,一字一句都非常有說服力。

沒有轉移話題,沒有躲避遮掩,完全直面她。

也直面了他的內心。

他說自己不懂坦誠不會表達,所以……這是把他的心剖開給她看了麽?

容初感覺自己的心尖也被狠狠燙了一下。

她垂着睫毛不迎男人的目光,也不知道該怎麽應他的話。

三年過去了,或許他真的改變了。

但是,她也變了呀。

至少,她已經不再是他口中那個極度沒有安全感,迫切要男人回應自己感情的青澀女孩子了。

你看,有些事情永遠不湊巧。這個世界,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陰差陽錯啊。

他終于調整成長成她曾經渴望的模樣,但她卻不是曾經的她了……

容初低着腦袋沉默了很久。她閉眼深深呼出一口氣,擡眸看男人。

“宴岑,我——”

“仙女媽咪!”居居聲音突然響起。

容初側眸,看到兒子兩手環着餐廳門口的梁柱,眼巴巴地看着他們。

小人兒顯然是等急了,但還記得爸爸的話,只遠遠望着,沒有過來。

容初繞開面前的男人,趕緊走過去,“怎麽啦?”

她滿眼都是孩子,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男人也暗自松出一口氣。

宴岑心裏是慶幸的。剛才容初擡眸看他的瞬間,他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就跟上次她拒絕掉他的求婚一樣。

如果這次她還是拒絕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宴岑微不可察地輕嘆,也跟上去去到居居身邊。

小人兒已經抱上媽媽的腿,又蹭又撒嬌的,“豬豬肚肚都餓了。”

容初摸着兒子的圓腦袋,“那小豬想吃什麽呀?”

居居看晏岑,大眼睛溜溜透出機靈,“豬豬要吃爸爸做的飯……”

宴岑彎唇,“你想吃什麽?”

居居已經饞得舔小嘴了,“要吃火鍋!”

宴岑笑意更深,“好!”

“火鍋?”容初有點驚訝,“他這麽小,能吃麽?”

“打邊爐,不辣的。”宴岑頓了下,挑眉看容初,“你也一起來吧?我坐給你們吃,很快的。”

“好!”居居首先響應,他又揪上容初的手,跟他老爹剛才抓袖口的表情一模一樣,“媽咪也來!豬豬和爸爸媽媽一起吃!”

小孩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貼近容初,“媽咪,爸爸做的真的好好好好吃的!豬豬就只吃過一次……媽咪你來嘛!你來爸爸肯定會做的!”

容初看着居居,又擡眸看面前的男人——相似的一大一小兩張臉上,都是相同的期盼和渴望。

容初抿唇,無奈,又莫名想笑。

猶豫片刻,她輕輕點點頭。

——至少這個要求,她還是可以答應他的。

**

陳姝羽夜深才到家。

一推門,她驚得一怔。

父母齊刷刷坐在前廳,居然還沒有休息。

“爸,媽……?”

陳父皺眉,先開口了:“小羽,到底出了什麽事?”

“你在品牌的工作為什麽突然就沒了!”

陳姝羽愣住,“您說什麽?什麽我的工作沒了??”

陳母和丈夫對視一眼,面露意外,“你還不知道?”

“你爸今晚接到的消息,Dose要和你解約了!”

“而且!”陳父又重重補了一句,“Lare旗下的任何品牌你都別想進了!”

陳姝羽目瞪口呆,慢慢跌坐到玄關的腳凳上。

陳父嘆了口氣,“小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知不知道,不僅是你,你哥哥和你表姐也受了不少影響。就連你爸爸我,今天也接到了電話,莫名其妙地被敲打了一頓!”

“是啊,這是晏岑的意思吧?”陳母也急切道,“你又怎麽了?在他面前說錯什麽話了?這次怎麽會鬧成這樣?”

陳姝羽半晌才擡頭。她輕輕抽了下鼻子,眼中劃過一瞬的惱恨。

“一定是她。”

陳家父母同聲:“誰?”

陳姝羽抿唇,恨意更深,“一定是初榕,肯定是她去跟宴岑哥——”

“你怎麽又跟她攪和到一起了?”陳父突然高聲,怒氣明顯,“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不要去招惹那個女人不要去找她的事,你不知道那是宴岑的死穴麽?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陳姝羽一下子就火了,“您為什麽要怪我?”

“爸,為什麽連您也要說我!”

她胸口劇烈起伏,眼眶倏地紅了一圈。

“是初榕!沒有她之前,我和宴岑哥,咱們家和宴家不都好好的?是她莫名其妙地出現後,所有的一切才都不一樣的!”

“明明都是她的問題,為什麽你們都在說我!”

陳父搖搖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痛心疾首,“你糊塗!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你就是聽不進去!人家連孩子都有了,你為什麽非要這麽死心眼呢!”

陳母輕輕嘆出一口氣。跟滿面怒容的陳父不同,她的臉上慢慢都是憂愁和心痛。

“孩子啊,你就聽爸媽的一句勸,好嗎?你好好一漂亮女孩子,聰明又能幹,想要什麽沒用?為什麽非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呢?”

“宴家是豪門是風光,但爸媽不要求你顯赫富貴啊……”

陳姝羽垂睫不語,膝上的手慢慢緊攥成拳,“你們不懂。”

“爸媽,你們不會懂的。”

她要的也從來不是豪門不是富貴。

自始至終,她想要的,就只有他。

他是她從少女時代就開始紮根的情愫,化身在她每一個夢幻又甜蜜的夢境裏。

他是她所有的幻想和渴望。

她的父母不會明白這些。

沒有人會懂……

陳姝羽嚯地起身,挺拔站立。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即便是在父母的面前,她也習慣端着姿态,決不允許自己有表現出一絲落魄和失态。

“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的。”她冷冷撂下一句話,沒有再理會父母的呼喊,頭也不回地上樓回房了。

尖細的高跟在樓梯上發出異常尖利的聲響,一下更比一下刺耳。

陳姝羽渾身都在微微打顫。剛才在樓下沒有表現出來的憤恨,無措還有難過,此時都□□裸地顯露出來。

想讓她放棄?做夢!

她是不會讓步的。

就算最後得到他的不是她,那容初也別想如意。

陳姝羽牙關咬死,下颌微微打顫,精致的妝面上出現了一道淺淺的淚痕。

都要逼她?

好,那她也絕不會讓容初,讓他們好過。

就算是拼盡全力,就算要毀掉她自己,她也在所不惜。

**

容初又回到了她上次落水後過夜的地方。

白天清醒時再看,這棟房子比她預想的還要豪宅——可以跟她大哥新置的那棟海上別墅媲美。

宴岑破天荒親自采購食材去了,居居也被阿姨帶走洗澡,容初一個人呆在上次過夜的主卧。

她也不敢在卧室裏亂看了,生怕又像上次一樣,看到什麽讓她浮想聯翩的相片之類的。

想起宴岑的那句“這裏的東西都是你的”,容初也就沒有很多顧忌了。

起居區很大,她沿着廊廳踱步,随意推開盡頭的一扇門,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這應該是間配置豪華的書房,但又完全不像書房——四周牆壁到地板滿滿都鋪置了綠幕。

容初好奇地走進去,一下子認出桌子上的東西——這不是VR眼鏡麽?

再看看周圍巨大的綠幕,她訝異更甚。

這個男人,不是在家裏給自己定制了一個VR游戲吧??

容初拿起那個VR眼睛看了看,裏面什麽都沒有。

她俯身,對着地上彎彎繞繞的電線看了好一會兒,扭頭又看到旁邊的工作臺。

容初拿着眼鏡走到操作臺跟前,饒有興致地鼓搗起來。

她的動手能力比自己認為的強出不少。沒一會兒,眼睛上的指示燈就亮了。

容初心裏驚喜,立刻抓起眼鏡戴到頭上。

視線清晰的瞬間,她瞳孔地震,整個人不由驚叫出聲。

不過一瞬,她又渾身僵滞,石化般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

宴岑單手推着購物車,穿梭在進口超市的食材區。

他會做飯,卻是從來不會采購的。

但這次不同了。

既然要做給她吃的,那自然得要事事親為,更加上心。

宴岑在海鮮區停留得有點久——她怕胖,一會兒估計也願意多吃。他多買點低脂高蛋白的海鮮回去,到時候說不定能勸着她多吃兩口……

正精心挑魚時,手機響了。宴岑接起來還沒說話,居居就在對面急切喊他。

“爸爸!爸爸!媽媽不在了!”

“什麽?”宴岑一驚,“什麽媽媽不在了?”

小孩着急得有點口齒不清:“就,媽咪她,她就走了!豬豬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突然說不吃飯了……”

宴岑挂掉兒子的電話後,又立刻摁下快捷鍵撥出一個號碼。

響了兩聲,對面直接挂斷。

他毫不猶豫地又重撥回去。

就這樣一直打到第四個,電話才被接起來。

接起來也沒有人說話。

宴岑微微屏息,從電流聲中聽到了女人細弱的氣息聲。

“容初?”他試探開口。

“你怎麽了?”

見人還是不吭聲,宴岑心裏一沉。

“你是不是,又從哪裏聽到了什麽……?”

“聽到?”容初終于開口,聲音略顯發沉。

“這次,我并沒有聽到什麽。”

她頓了下,氣息都有點不穩了,“我是想起來了!”

“宴岑,我什麽都想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_亞飛啊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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