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9.衂柒

“那種東西只有深海才有。啧啧，你不是怕水麽…”

“什麽怕水啊！”小孩猛地睜大半垂的眼，打斷他的話。“總之，我一定會去的。”

“…真是任性啊，小祖宗哎。”骵菄笑着看向茶幾，上面放着三個大盤子，一個放着糖，一個放着水果，一個放着垃圾食品。

他的手伸向水果盤，拿了一個蘋果，手指幾不可見地劃拉了兩下。蘋果皮都成整齊的條狀掉下來，然後有生命一樣自行蹦着跳到茶幾上，再跳進了下面的垃圾桶。骵菄把削好的蘋果扔給牙離。

“哦喲…我忙着這裏的事情走不開，給你叫幾個人一起去吧。好麽小祖宗？”

“随你。”牙離又軟軟地靠着沙發上，語調模糊。

被骵菄拉上窗簾的那間房裏，躺着昏迷不醒的千剎。骵菄說他中了煞氣，應該是被哪種厲鬼傷了。牙離知道真正的鬼比人類傳說中的鬼更可怕，他們懂修煉，知靈氣，有心智，無形無影。修煉到一定境界就可以被渡入反世界，成為修羅。他們足以與妖抗衡。但對牙離來說，對付鬼是一件艱難的事，他根本不能用咒法。骵菄說深海有一種鬼叫海魅，把他們的頭發系在千剎床頭就可以了。

牙離覺得他可以做好。不然跟北一大人請假時被追着打的那一段不是白挨了。

骵菄給他派來一個像洋娃娃的小女孩，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牙離嫌她煩，可是轉過頭去，她卻眨巴着水晶般的大眼睛瞅着他。他只能認命地嘆口氣，随她不時歡呼雀躍着。

黑藍色沉重的海水。壓迫感。渾身無力，頭像被什麽拉住，帶着身體一直一直往下落。月光透不下來，半垂的眼睛看不見東西，耳朵裏有細小的雜聲，腦袋裏很疼很疼，好像有什麽困在裏面，就要掙紮着破出來。

好疼啊...牙離懶懶的想。就像要死了一樣。……死？！他猛然驚醒，噔的從床上坐起。下意識往旁邊望去。那裏應該躺着那個叫棼的小女孩的，但現在那裏什麽都沒有，甚至被子都被疊的整整齊齊，床單沒有一絲皺褶。

牙離驚的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他抓抓頭，站在一望無際的海邊，腿肚子不争氣的微打着顫。

作為一頭從沒接觸過海的陸上動物，牙離深痛欲絕的懼怕着這片大的超乎尋常的水域。鬼曉得，到這裏的前一刻他還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鹹腥的海風打在他的臉上，把他的頭發吹的像鞭子。小孩咬咬牙，一縱身躍出老遠，化為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夜幕盡頭。

牙離揮手撐開一個圓形結界，盤着腿坐在裏面臉色蒼白地随着結界往下潛。光線越來越暗，腳下是不見低的黑，只有他的結界散發出淡金色光芒，照亮周圍兩米左右的區域。

牙離會的法咒很少。因為他一直在跟火鳳內丹融合，這就像一項巨大的工程，讓他沒有力量去做別的事。他知道在海水強大的高壓下他這個結界撐不了多久，只能加快速度找棼。牙離是一頭獅子，所以他理所當然的不會游泳。天性使然。

越往下，牙離臉色越蒼白，高壓透過結界壓向他的肺部，像要把肺泡都擠出來。他覺得這感覺很熟悉，像剛才他夢裏的那樣子難受。振作了一點，他打起精神，閉上眼聽周圍的動靜。有時候，這種環境更适合用聽的吧。他想。

結界突然開始加速，目标明确的朝左下方射去，牙離睜開眼，“女人真麻煩啊…”

兩盞巨大的血紅圓燈鑲在海底裂谷中，冰冷的似乎可以凍結萬物。裂谷周圍空無一物，景色蕭條，黑色海水似乎停滞在這裏，死寂一般無聲無息。牙離輕輕抱起裂谷不遠處，倒在一片細沙上的棼，把她放在自己腿上，雙手散發出熾熱的金紅光芒，籠罩住她。

“笨蛋！”他看着這個氣若游絲的女孩，她的臉被他的光映照出溫暖的顏色。“亂跑什麽？！真是的麻煩死啦！”他又結了個印，往結界頂使勁吹口氣，暗淡許多的結界便又重新煥發起光彩，像箭一樣往上沖，而他臉色卻更差了。

“嗤！”

牙離猛的擡頭，一條水盆粗的鞭子狀東西正往這邊砸過來，快的看不清方向。他的結界就這麽簡單的被破開，那東西又直向結界裏的他和棼襲過來。壓迫感和海水一瞬間蜂擁而至，牙離暈着腦袋拖着棼往旁邊跳出去好遠，剛停穩張口就噴出一口血，他擡頭只覺得暈暈乎乎，眼前泛着密密麻麻的黑點。憋住呼吸，他凝神往裂谷方向看，黑瞳閃着金光。

只覺得世界都要颠倒了。

那道巨大的海底的傷口下，包着一個寬廣的空間，裏面塞着一頭被迫蜷縮的巨大陸獸。血紅的雙眼直直的盯着裂口，全身紫黑，獠牙從嘴角一直伸到脖頸，一叢紫鬃毛從頭頂生到尾尖，四只厚實的蹄子扭曲在一起，後背上勾勒着淺白色圖騰紋，一條粗壯的長尾繞過巨大身軀，潛伏在裂縫旁邊。它身體周圍的谷石裂開不少猙獰裂縫，但它一動不動，依然逃不出來。

牙離看到它身旁的谷石上雕刻着許多奇奇怪怪的符文和圖形，谷口上的封印更深，散發着的威壓往下罩着那頭巨獸，那頭巨獸卻仍睜着那雙血眼，目光好像越過了裂縫之上無窮無盡的黑暗。

牙離在心裏嘆口氣。

剛才攻擊他們的，應該是那條可以偶爾跑出來獵食的巨尾，剛才幸好有封印，它又縮回去了。那巨獸是陸獸，從小就被封印在這裏，随着它越長越大，谷石就被撐裂，然而又有封印壓制，逃脫不了。牙離想，他起碼比這頭巨獸好，雖然被封，但他是在黑暗中走走停停了幾千年，又因為融合火鳳內丹而成長緩慢，到現在才十三四歲的樣子。

他壓下肚子裏翻湧的血腥氣息，右手抱着棼，左手抛出一個透明氣泡，氣泡中飄着一張紙符。他把氣泡往上一扔，紙符驟然燃燒，在黑乎乎的海水裏映照出橘黃色強光。火焰緩緩化成一頭小型狵獸，暗金色毛紋，兩彎紫角，他帶着千剎跳上狵的背，往那兩盞裂谷中的血紅圓燈望了一眼，無聲的說聲再見，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