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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送質子的隊伍一行便是好幾千裏,也不知穆子段是怎麽想的,一路高舉朔國旗帳,招搖過市,似半點不怕有人會前來行刺。各國國主也好,各城城主也好,見此旗幡皆以禮而侍,無需多言,即刻便将城門開了放人入城。

沿途經過幾個邊緣小國,隊伍不論行至何處,只需拿出渠國國主親寫的公文,衆國主均以上賓款待,就怕稍有怠慢便會招致渠朔兩國的發難。甚至有些想借機拉攏的,不僅獻上價值不菲金銀玉器,還欲獻上自己的女兒……怎料皇子澈一概拒收,逼得他不敢再住下去,只得急急上路。

穆子段去時花了一個半月,來時也花了一個半月。這一來一回,已是春去夏至,在渠國本是盛夏之季,早該換上輕薄的夏衣,可皇子澈他們身上的衣服卻越穿越厚,終于到了朔國,只見冰天雪地,四處一片素白,鵝毛般的大雪還仍舊在下。

遠到而來的渠國人少有見過如此景象的,即是見過雪,也未必見過下得有這般壯闊的。穆子段在此之前便已說過,朔國與渠國天隔一方,一個在南面一個在北面氣候自然不同。在朔國一年內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冬天,而餘下的時間也未必見得有多暖和,在這兒,是不分四季的。

隊伍終于抵達了朔國都城——渭陵,駐足在原地,望着這座高有三丈的都城座立在皚皚白雪之中,顯得蔚為壯觀,而這城樓竟比洛河城的城牆還要高上一些。衆人自思,這兩國鼎立早已是不争的事實,怪不得那般強盛的渠國國主會畏懼他們,竟生生将自己最疼愛的長子做為質子送入他國,如此看來,倒是渠國受制于朔國了。

裹着厚厚的裘衣總顯得有些累贅,皇子澈靜坐在馬車之中,神情有些茫然。他看着城樓上方的‘渭陵’兩字,心中百感交集,城裏面是什麽模樣,今後會是什麽樣,而他又将在這裏停留多久,這一切都不得而知。他的故鄉距此地相隔幾千裏,已是天各一方,兩月前初離洛河城之時,總覺得足下有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在拉扯自己,越行得遠這牽扯感也随之加重,而此時他的雙足已像是被灌了鉛般。

他想不到的又何止這些,在這座光看着就讓人覺得顫栗的冰冷城池裏,在這座高有三丈的城牆之中,皇子澈度過了人生中最為絕望的四年。在這四年之中,充斥着寒冷與饑餓,屈辱與疼痛,他眼睜睜看着那些從小陪伴在身旁的人一個個離自己而去,卻又無力阻止。看着他們在自己面前受盡折磨,自己卻連一滴淚都不能掉。

而這些,便都是後話了。

朔國國主并未出城迎接,只派人來告知穆子段,讓他只領着質子入宮,而随行的其它人暫且安置在宮外的一座宅子裏。

左齊執意要跟去卻還是被攔下了,皇子澈同他道:“初來乍到,不可不知禮數,你先同他們一起過去,待國主召見完我立時就去找你。放心,怎麽說我也是渠國的皇長子,就算有意刁難也不會拿我怎樣的。”

左齊這才做罷,忐忑不安的跟着衆人走了。

早在渠國時便聽穆巳辰提起過這位君王,說是放眼整個朔國,怕都找不出一個比他父皇還要俊美的男子。皇子澈隔着一丈多的距離審視着這位青年君王,穆玄擎比他想象中要年輕許多,至多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紀。臉部線條利落而硬朗,眼睛如鸷鳥一般銳利,高聳鼻翼下是一雙淡溥的嘴唇,加之過于白皙的膚色,使他看過去有些冰冷。

皇子澈雙膝跪地道:“渠國皇子千澈,見過陛下。”

穆玄擎雙眼微擡,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貴卿此番遠到而來,朕本該親自遠迎,只是手中瑣事繁多一時抽不開身,卿可會怪朕失禮?”

此地是他平日處理公務的內殿,除去領他來的穆子段,殿中就只剩下兩名侍女與一位公公。

“千澈不敢。”皇子澈依舊跪着,他心中冷笑道:半天不讓自己起身,這人分明就是要給自己一個馬威,抽不開身?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也能說得出口,當自己是三歲小兒嘛!

穆玄擎當然聽出他話裏帶着的不忿之氣,略帶玩味道:“哦……若朕讓你敢呢?”

“……”皇子澈不作答,只是直着身子看他。

皇子澈終究是少年心性,加之他在渠國時習慣被人捧着寵着,此時受了委屈自然不可能不在意。穆玄擎刁難之意再是明确不過,若他一直受着倒不像是皇子澈了。

穆玄擎随即便大笑起來,一雙眼卻依舊冰冷。這笑聲令皇子澈不寒而栗,他完全猜不出這人心中在想什麽。

“也罷,這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今日朕便先放過你。”說完便扭頭同身旁的公公道:“朕記得琦嫔自缢有好一陣子的,闌央宮此時可還空着?”

公公道:“回陛下的話,還空着呢!可還記得前些日子,陛下讓安嫔移去闌央宮住,她直道那裏鬧鬼死活都不願去,這不還沒來得及好好收拾,都空了有三四個月了。”

穆玄擎又看向皇子澈:“朕慚愧,想來這宮中也沒多餘的院子,可否先委屈愛卿一陣,等有了更好的去處再安排如何?”

皇子澈自思,這穆玄擎倒是會折辱人,竟将自己安排在後宮內,還是剛過世不久的妃嫔住所,他就不信這偌大的皇宮就找不出一間閑置的院子。可他既是有意為之,自己又能奈他何,自踏入這高牆之中,便知已是身不由己,穆玄擎為刀俎,他為魚肉,只能任其宰割。

“陛下安排便是,千澈住哪裏都是一樣,只不過……與我一道而來的六十三名随身侍從,可是同我一起?”

穆玄擎道:“自然不能全帶進宮來,必竟闌央宮也不大,況且宮裏也不缺幾個能侍奉你的奴才,你且留幾名使得順手的,其它的人朕自會妥當安排,你何時返回渠國,朕便何時将人還與你。”

他重重舒了口氣,幸好還能将左齊他們留在身旁,皇子澈道:“陛下一番好意,千澈自當照辦。”

穆玄擎允許他可挑選六人,除去錦兒、左齊與劉聘,其它的人選便由錦兒決斷。皇子澈将想法告知過穆子段後,便随着公公去了闌央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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