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番外之一·金麟藏,(2)
我楊戬有多惡心我,也好。
可是沒有誰。除了他們三個和小玉之外,甚至也沒有人知道他對楊戬的這份禁忌的感情。他慶幸,又孤獨。
真是卑賤。
足足過了有半個時辰之久,天色完全暗下來了,初夏微涼的夜風穿過窄小的洞口絲絲灌入。沉香慢慢走回洞內,依然是三重青帳一簾屏風,在他眼裏,卻仿佛什麽都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他看見楊戬背對着他躺着,身體微微的有些蜷縮,或許還是又冷又痛吧。想到楊戬方才被氣得吐血不斷,他終究不放心,一直沒有離去。逆天鷹也不趕他走,更不和他說一句話,只是一雙亮亮的眼睛在黑暗裏就仿佛最鮮明的警告,警告他不要再靠近楊戬一步。
沉香坐在桌邊給自己灌了一壺涼水,驚訝地感覺到自己心底對楊戬的渴望居然到現在還沒有徹底褪去。他覺得羞恥又無力,頭痛欲裂手腳發涼。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他們結束得全然不像現在這般尴尬。那時沉香和他還是徹底的敵對方,他心裏隐約總是覺得不管自己對他做什麽,都是有充分理由的。第一次他把失去法力的楊戬按在床上,第一次試圖親吻他的時候,楊戬看他的眼神,遠沒有如今這般失望。
楊戬一直以為那只是一時糊塗,意亂情迷。可這第二次,楊戬卻是真的失望透頂。
就這樣又幹坐了許久,夜漸漸深了,時間又慢慢走向黎明。沉香一夜未眠,又怕驚擾了楊戬,始終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卻不知道,其實楊戬也絲毫沒有睡意,和他一樣,睜眼到天明。
楊戬終是沒有再和他說過一個字。沉香臨走時,是逆天鷹送他出山,簡潔明了地将那倆父子的身份告訴他。沉香有太多不相信他的理由,可他還是選擇了信任。而楊戬告訴他這些的目的,并不包括他殺害他們的真正原因。他只是想讓沉香知道事情的部分真相,要他建立起對玉帝的警惕心,時刻提防天庭二聖,千萬不要一時疏忽,被他們欺騙耍弄。
而沉香也想不到太多。他只是聽了、信了,卻不知道楊戬此舉最大的得益者還是沉香自己。那對父子能力不足,所見所聞必定還未傳到玉帝耳朵裏去。可萬一他們看見的被玉帝知道了,玉帝就會知道,原來沉香和楊戬關系不錯,沉香非但沒和他計較五十多年前的仇恨,反而不計前嫌留在北邙山衣不解帶地照顧他。這樣以後,玉帝必不會履行約定,甚至會想方設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沉香,等百年之期一到,再派兵圍攻楊家,以達到斬草除根的目的。
楊戬是在救他,他做的每一件事,歸根結底,都不會害他的——這一點,直到很久以後,沉香才徹底想通。
可惜,現在也好那時也罷,他早就已經不是一個合格的外甥了。
……
沉香回到華山。他已經缺席了三天之久,而楊婵與劉彥昌之間雖然還如往常,卻終究還是有了抹不去的隔閡。楊婵心情不好,看見兒子回來,只問他去了哪裏。沉香不想騙她,便不願回答。楊婵聽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是無意地道:“你該不會……”
該不會辜負了小玉吧?
沉香從她臉上看到的就是這個問題。他忽然覺得好笑,他現在和楊戬的關系,再加上自己又有了妻室,竟好似偷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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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這是他從凡間戲子口中聽來的唱詞,相傳是李後主所作,寫的是李煜與小周後的愛情——可惜,卻是偷情。可同是偷情這般茍且之事,換到他身上……卻已經全然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他卻不知道他的父親,也正做着同樣“茍且”之事。而這件事,其實早已為母親所知曉。
沉香進了小玉的房間,柔聲安慰了她幾句。小玉被他抱在懷裏哭聲漸低,半晌,抽泣着問:“你去了哪裏?”
沉香喉間一哽,支吾着道:“我找八太子喝了幾杯酒。喝完了酒,他又非要拉着我游遍四海,所以就……回來晚了些。對不起小玉,你受委屈了。”
小玉從他懷裏起身,坐直了身體抹幹了眼淚,道:“八太子昨天剛來過。”
“……是嗎。”沉香自語,從此以後便再也沒說一個字。他拍了拍小玉瘦弱的肩膀,起身就要出門。小玉在他身後叫住他:“沉香,你……你去看楊戬了,對不對?”
沉香回過頭來驚訝地看着她。這表情幾乎就是默認了,小玉想哭,臉上卻笑了起來:“……你對你舅舅這麽孝順,看來我真的沒有嫁錯人。”
口不對心,笑中帶淚——她真的覺得好累。
沉香依然站在門口,單手扶在門上,面無表情地扭頭凝視着她的笑容和淚水。這是怎樣一個漂亮聰明活潑的女孩子,可是她為了自己到底已經付出了多少改變了多少,還算得清楚嗎?難道今天他真的要為楊戬,為他的親舅舅而背叛她?他做不到。
——小玉……我們會在一起的,我們一定會幸福的。小玉,我愛你。
他也曾在她耳邊,自以為是地說過這樣的情話。那時的他太不懂事,以為自己說了就是說了,多少就是哄哄她而已,不用對此負責。而今真的要他負起責任來的時候,他卻滿腦子都是另一個男人的影子。
陽光明媚的午後,劉彥昌手裏捧着一本書,搖頭晃腦地從書房裏走出來。他總是這樣,每天都要下山去看看王寡婦,也只有這段時間楊婵在午睡,他才能抽出時間得到機會。他的腳步頓在院中,無意間擡頭一瞥,方看見半掩的竹窗內,那一對幸福的小夫妻。
小玉坐在床上,上身因為緊張而挺得筆直。沉香俯身親吻着她的臉她的唇,淺淺的,蜻蜓點水一般。
可即便是如此,對小玉來說,也足夠了。
她需要的很簡單。她只要一個承諾,永不背棄的承諾。就算沉香真的喜歡楊戬也好,她只要他告訴她,他永遠不會離開她,這就夠了。
劉彥昌看着看着,低頭會心一笑。沿着被太陽曬得滾燙的下山的小路,他一路走一路讀書,最後終于在漫長的道路盡頭看見了她。
她是多麽普通的一個女人。她從未見過她失去的丈夫,在世上無依無靠。她是那麽貼心,膽子也小,雖然很多話她不會說出口,可劉彥昌卻看得出她怕天黑又怕打雷。她從未表态,既不歡迎他去看她,也不表現出絲毫排斥之意。可今天他不過是來晚了一些,她便已頂着驕陽,在院門口不時張望了。
這樣的女人,才是真正可為妻者。他合上書本,臉上揚起笑容,向她揮了揮手。熱風從指間穿過,仿佛成了随時可以抓到的,最實在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色色的地雷~可是色色乃不冒泡我好難過【你滾= =
第二十二回·波未平,山千疊水神破天
這段日子,沉香過得倒還算是逍遙。他在感情上是有些粗心和遲鈍的,若不是小玉提醒他說楊婵與劉彥昌之間出了問題,他恐怕根本就不能發覺。可就算他察覺了,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來緩和,更問不出他們真正的矛盾到底是什麽——而這一點,恐怕連楊婵自己都不知道。
起初他也時常會去北邙看楊戬。楊戬的病好了個七七八八,卻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漸漸的,因為楊戬的冷淡和沉香的自責,他也不經常去北邙了,只當是要借成親之機和楊戬劃清界限,最好……最好是不要再愛了。
約莫又過了有半月,玉帝的聖旨到了。玉帝的口氣十分差勁,命令他在華山閉門思過十年,意思是就算他成了親,也不能走出華山一步。沉香這個人也沒什麽建功立業的野心,他不像他舅舅那樣看重權力,玉帝讓他閉門思過,對他而言反而是個休息的好機會。來傳旨的是玉帝最親近的天奴,他笑得滿臉高深莫測,将聖旨讀完了交到沉香手中。沉香接了聖旨,天奴便嘲諷道:“楊戬思過百年,你思過十年,你該滿足了。”
沉香撇了撇嘴,不想理會他,接了聖旨便往屋裏走。然而他還沒關上門,便聽天上傳來隆隆鼓聲,原來是淩霄殿前天鼓擊鳴。天奴當即收了笑容,驚道:“劉沉香,三聖母,你們還愣着幹什麽,沒聽見天鼓麽!所有神仙都得上天,還不快走!”
看來事态的确嚴重。沉香與楊婵、小玉對望一眼,問:“爹呢?他怎麽不在?”
楊婵張了張口,嗓音幹澀:“不要叫他了,他又幫不上忙。”
三人就這樣跟着天奴上了天。一到南天門,哪吒将火尖槍往地上輕輕一點便迎了上來:“楊三姐,沉香,你們可來了。陛下都快急死了,快跟我進去吧!”
楊婵問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了,這麽急?”
哪吒脫口而出,罵道:“還不是那個共工!一點也不把自己當上古大神,閑得發慌就出來鬧事。不過也好,我就不無聊了。”說完大概又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清了清嗓子,道,“楊三姐,寶蓮燈帶了沒?共工不好對付呀!”
楊婵見他一邊說着“不好對付”,一邊擦拳磨掌興奮不已,臉上不由浮起了笑容:“怎麽還和個孩子一樣。寶蓮燈自然帶了,你就放心吧。”
這廂還沒說完,李靖與嫦娥便一前一後地出現在了南天門。幾人問候了李靖,一邊往裏面走,楊婵一邊問嫦娥道:“嫦娥姐姐,你怎麽會來這裏?此處恐怕十分危險。”
嫦娥道:“我只是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她的語氣禮貌而疏離,和以前無私幫助沉香對付楊戬時判若兩人。沉香上前喊了句“嫦娥姨母”,幾次寒暄,她也不過是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麽。
……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逆天鷹大吼道,“憑什麽要我變成你的武器?有本事自己去把三尖兩刃刀取回來!你不是還養着條狗嗎?把狗也叫回來!”
楊戬充耳不聞,等他叫完了,嘆了一聲,道:“三首蛟在開天神斧中,否則沉香又怎能拿得起神斧來?哮天犬被我封印了記憶,現在……”
“那也是你自找的!”逆天鷹道,“你活該!”
楊戬搖了搖頭,終于不說話了。他這兩天一直在床上躺着,仿佛是在安心養病,可直到今天逆天鷹才知道,原來他是又通過李靖得知天庭有一大劫,才準備着把身體養好,接着送去給別人折騰。原本天庭有劫數和楊戬沒什麽關系,但是他心裏總是放不下他的妹妹和外甥。天庭出什麽事,沉香與楊婵必然也要上天助一臂之力。要是他們有什麽危險,楊戬是不得不出手保護的。
可是逆天鷹還猜漏了一點。王母想看到的是什麽?是楊戬重奪權力的野心。如果楊戬能在這時候出現在天庭救駕,便有立下大功的機會。王母只要知道楊戬還醉心于權力,便一定會更加保護他;而為了繼續拉攏楊戬,她必定也不會為難沉香和楊婵。玉帝雖然不糊塗,卻也不聰明,就算到最後楊戬的目的敗露于玉帝面前,玉帝也是拿他沒辦法的——想必到那個時候,沉香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成為二聖的最大忌憚之一了吧。
到了傍晚時分,逆天鷹将蠟燭點了,看清楊戬拖着他那副破敗的身體坐在桌邊,心下氣惱,不願理會。楊戬果然也不和他說話,手上變出一柄三尖兩刃刀來,卻畢竟是凡鐵所鑄,看來黯淡非常。逆天鷹遠遠地看着他一遍遍擦拭兵器,冷着一張臉默不作聲的樣子竟好似實在和他怄氣。逆天鷹暗自嘲笑了他一番,便看見楊戬提了刀就向外走。逆天鷹低咒一聲,身體的反應比他自己誠實多了,迅速移動到楊戬面前将他攔住,怒道:“你就用這個東西?也不怕被人撕碎了!”
楊戬面色凝重地看了看他,忽然嘆道:“你不去也好。我此去恐怕一時回不來,你就在這裏好生看守。”
“你等等!什麽叫一時回不來?!”
楊戬道:“你既不去,就別再問。”
逆天鷹恍然大悟,雖然恨得牙癢癢,卻沒法拿他怎麽樣,只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我跟你走!”說罷,搖身變作一支丈八長矛,全身金色,矛尖更熠熠生輝,一看便是鋒利無比的神兵。楊戬搖了搖頭,繞過他便要走。逆天鷹急了,用矛尖勾住楊戬的衣角,道:“我聽你的,三尖刀就三尖刀!”果真變成了三尖兩刃刀的模樣,竟與三首蛟所變一般無二。楊戬化去了手上凡兵,将他握在手中掂了掂,忍着笑道:“重了些。”
話音剛落,手中兵刃猛然顫動不已,耳邊傳來逆天鷹氣極的怒罵聲和翅膀猛拍的聲音,幾乎能想象得出如果他現在是原形站在自己面前的話,那該是怎樣一幅羽毛亂飛的混亂景象。楊戬笑着咳了幾聲,連忙安撫他:“将就着也可以用用。”
“你到底是誰教出來的!惡劣成這個樣子!我看你師父也是個老實人,你怎麽就這麽……”
拿着一柄罵罵咧咧不肯停歇的兵器,大約還是有些煞風景的。楊戬眉頭一蹙,兵器的聲音就消下去了。再說一句“閉嘴”,那廂終于徹底安靜了。
果然還是沒有三尖兩刃刀好用,不過也還算聽話就是了。
楊戬上了天,到得正是時候。朝會正開到一半,滿身戎裝的共工便已殺了進來。他力大無窮,左手巨錘右手大劍,氣勢洶洶,大有将這淩霄寶殿掀翻了的架勢。玉帝王母見狀,都吓得站不住腳,急忙喊人來助。哪吒等人則根本不見懼色,反而打得不亦樂乎。至于太白金星他們,則早就偷偷溜去西天請佛祖來幫忙了。
這般混亂的情狀,楊戬已不是第一次看見了。在他的印象中,仿佛天庭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經歷一次這樣的危機,盡管這所謂的危機根本就算不得什麽。他抽出元神,将身體随手丢在隐蔽處,命逆天鷹暫且看管,自己則在旁邊冷眼看着二聖慌亂的模樣,始終面無表情,連眼神都不起波瀾。
他在等一個時機。一個不讓玉帝起疑,也能讓王母賣弄她的小聰明的契機。
“護駕!護駕!”耳邊充斥着天奴和二聖可笑的慘叫聲,火尖槍、乾坤圈、開天神斧、玲珑寶塔等兵器齊上,寶蓮燈的光芒從楊婵手中緩緩流出。然而共工乃是上古大神,這些兵器又怎麽奈何得了他?只見他大錘向下一擲,笨重的身體騰空而起,右手大劍已然往二聖寶座砍去。楊戬見狀,瞥一眼心裏緊張不已,卻在旁故作鎮定地咒語不停的李靖,有些厭惡地蹙了蹙眉,最終還是躍入了他的身體。
楊戬會選擇他,實在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李靖為二聖重用,有什麽消息也來得快。再者,他身為武将,體格健壯,操縱起來也比較方便。可是他不知道,當他在凡間昏迷不醒的那幾天,李靖正在天牢受刑。他雖然感覺不到後背有多疼痛,卻也覺得動作不甚靈活,委實疲累。可如今已經顧不上這麽多了,楊戬将寶塔收進懷中,變出三尖兩刃刀,向共工背後直刺而去。共工吃痛,吼聲震天,回身揮動大劍,飓風席卷了整個寶殿,三十三重天皆是微微震動,好不強悍。那共工皮糙肉厚,铠甲牢固,三尖兩刃刀竟只刺破了他的皮,幾條淡淡的血跡挂在那裏,映在楊戬眼中卻是分外刺目。而這時,哪吒、沉香等人也從背後撲将過來護駕,楊戬便閃身躲開,落在玉帝身邊,诘問道:“怎麽就惹上他了?!”
玉帝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王母也驚道:“你是楊戬?!”
楊戬将三尖兩刃刀往地上重重一頓,道:“自然是楊戬。只是行動不便,故而臨時借李靖的身體來用用。”
奇怪的是,平時看見楊戬,玉帝從沒有過現在這般安定的感覺。可他卻知道,既然楊戬來了,這共工多半就不足為患了。他壯了壯膽子,大聲命令道:“楊戬,朕要你快把共工趕出去!事成之後,重重有賞!快去!”說完,卻不見楊戬有動靜,只在旁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玉帝被他看得心虛,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當即放軟了态度:“你幫幫朕,啊?等這事完了,朕,朕找人給你治傷!”
楊戬要的卻不是這個。他看向王母,王母眼裏已經含了些贊許之意——這就夠了。
他幾步上前,見共工被沉香一斧劈在肩上,頓時血流不止。而此時,共工雖被哪吒、沉香、楊婵、梅山六聖等人團團包圍,卻氣勢不減,甚至有愈戰愈勇之勢。楊戬飛入戰局,将三尖兩刃刀收了,翻手取出寶塔,念動咒語向下壓去。共工連寶蓮燈都不屑一顧,又怎麽會在乎這區區玲珑寶塔?他向空中吹了一口氣,頓時風卷黑雲,雷雨驟至,幾人都被大風刮得飛将出去。楊戬故意後退了幾步,趁共工收功時一刀向他丹田掣出,逆天鷹化作原形,巨爪在他肚子上抓出數道深痕。共工不防,怒極,無瑕顧及逆天鷹,這便向楊戬撲來。無奈李靖這身體行動确有不便,共工速度又快,一時間難以躲閃,楊戬便幹脆把李靖丢在那裏,元神脫離了出來。李靖一瞬回過了神,見共工就從正面一劍劈來,吓得跌坐在地,全身打顫。三頭六臂的哪吒見狀,即刻上前相救。楊戬早猜到哪吒雖然不肯認爹,卻不至于見死不救,便也不動聲色。
卻說沉香等人其實早就看出此李靖非彼李靖了,但眼看着他顯出本相,心裏不免還是有些驚訝。在他的印象中,楊戬似乎很少有穿着便裝上戰場的時候。而他現在相比以前,更是好不到哪裏去。盡管他還是穩穩站在那裏冷眼看着,那傲慢看不起人的表情和以前沒什麽區別,可或許是他在北邙山傷重病弱的樣子太過深刻,沉香總覺得他随時可能會倒下去。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經過方才這一戰,楊戬體力已經有些跟不上了。可是在這淩霄寶殿之上,衆目睽睽之下,他就算是強撐,也得把戲做完。
那邊沉香哪吒等人與共工戰成一團,楊戬蹙眉看着,唇角忽然揚起一絲冷笑。他從袖中取出金弓銀彈,正正好好打在共工腳踝上。共工一時站不穩腳,跌倒在地,擡頭間便看到數件兵器叮叮當當迎面劈來。他扭頭怒視楊戬,竟依仗着他的铠甲堅固,愣是騰空而起飛将出來,大手一抓把楊戬捏在手上,大怒道:“本座倒想看看你還怎麽偷襲!”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所以趕工産物,質量不管!!!
第二十三回·波又起,天海陣楊戬被囚
楊戬被他一只手掐着頸部提了起來,眼中卻是毫無懼怕之意。他甚至還微微笑了一下,當即變成一只花貂,一口咬在他虎口上。共工吃痛,大叫一聲放開了手,只見虎口之上一排極深的齒痕,幾乎把他一根手指啃了下來——這只花貂是用了九轉玄功在咬人的。他愈加暴怒,提錘而起,便向那花貂砸去。豈料花貂滿淩霄殿到處亂跑,無奈他一把笨重的大錘,哪裏追得上這體型嬌小、動作靈活的花貂?哪吒看得咯咯直笑,沉香卻滿目擔憂,楊婵更是着急,連聲叫道:“二哥,你回來,你回來!”
“楊戬!楊戬,你別玩了!”玉帝也頭痛不已,“這錘子敲得朕頭都大了,快把他給朕趕走!”
而這時共工也已感覺到楊戬根本就是在耍他,當即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猛然轉向玉帝,雙眼似是要噴出火來:“今天你這玉帝是要做到頭了!”說罷便沖将上去。幾人見狀,驚得出了一身汗,上前救駕。
楊戬現出本相,他累得很了,手扶着淩霄殿搖搖欲墜的寶柱連聲喘息。而此時共工的動作也已經慢了下來,顯然是方才耗盡了他剩餘的體力,倒也不算太虧。楊戬伸手招來逆天鷹所化三尖兩刃刀,大喝一聲“共工看槍”,便将三尖刀掣了出去。只見那逆天鷹借着楊戬的法力化成原形,腳上一提便将共工抓起,飛向淩霄寶殿之外。
然而楊戬的法力本就不敵共工,畢竟堅持不了多久,逆天鷹又遠不是共工的對手,這根本就不是長久之計。果然,幾人還未等到佛祖,共工便已經回來了——他采用了一種更為極端的方法,從淩霄寶殿底部,以自己龐大的身軀沖撞而入,直把淩霄殿撞破了一個大洞,連同三十三重天也沒能幸免。
對付這樣的人,大約也只有偷襲了。可是共工現在連偷襲的機會都不想給楊戬,他一回來,第一個就是從楊戬下手。他已經知道楊戬雖有三界第一戰神的頭銜,做事卻不夠光明磊落,偷襲根本是家常便飯。而共工說實在的,卻是個老實人,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說不清。共工便只好先解決了楊戬,再對付別人。
然而這次上天,他卻找不到楊戬了。原來楊戬早料到他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便又一次霸占了李靖的身體來和他鬥。共工找了一圈,不見楊戬,又提錘持劍蹬上了玉帝的寶座,一腳将玉帝踢了下去。玉帝從座位上滾落下來,大叫楊戬。楊戬果真幻出金弓銀彈分別擊打共工雙目,沉香見狀,提斧而上,趁共工痛得捂住雙眼時一腳踏上他龐大的身軀,以開天神斧架上他的脖子,喝道:“你還鬧不鬧了?!”
共工連聲道:“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楊戬知道他根本沒那麽容易認輸,無奈身體已經支持不住,只扶着寶柱在旁歇息。楊婵剛剛往前走了一步,似是要勸共工向陛下娘娘謝罪,卻立馬被楊戬叫住了:“讓開!你不是他的對手。”
他的話裏夾着濃重的喘息聲,嗓音也極端嘶啞,是真的已經到了極限了。玉帝王母見危機已過,便端端正正又坐上了朝堂,審問起共工來。天兵天将用捆仙索将共工捆了,又怕他掙開,用鐵鏈鎖了他的琵琶骨。
楊戬元神已出,卻唯有隐去身形,才敢在淩霄殿上坐倒下來休息。然而共工果然沒這麽簡單,他詐降不過是為了養精蓄銳,等時候一到,他立刻便僅憑一身蠻力,掙脫了捆仙索,又去掉了琵琶骨上的鐵鏈,轉身便往淩霄殿外飛去。模糊的視野中,楊戬看見沉香和哪吒提着開天神斧窮追而去,卻沒力氣叫住他窮寇莫追,只得強打精神回到肉身中,勉強走到淩霄殿正中央的大洞旁邊,站定了向二聖施禮道:“危機已過,楊戬先行回去了。”
王母看了高興,連聲說好。玉帝卻還不滿意,道:“好什麽好?你外甥去追了,說不定就要被抓!你還不快去看看?快去呀!”
殊不知楊戬等的就是這句話。他領了旨,執三尖兩刃刀急追而去。等他走了,朝堂之上又是一片靜寂。玉帝拍着大腿連聲問:“你們說說看,剛才看見什麽了?!”
下面的神仙紛紛搖頭,連說什麽也沒看到。王母急了,她怕玉帝真的忽視了楊戬的功勞,罵道:“你們都不長眼睛?!沒看見楊戬來救駕嗎?!”
“娘娘說得對!”玉帝也正好在等王母開口說楊戬的功勞,要是楊戬有什麽差錯,邙山那裏可沒有第二個人願意幫他看守了,“你們還不快動身去幫忙?!要朕拟旨不成!李靖,你還愣着幹什麽?!快去!”
……
楊戬追到天涯海角處,哪吒、沉香二人已經與共工大戰起來。共工看見楊戬,心裏又是喜又是怒,大叫:“又是你!吃我一劍!”
楊戬來此的目的只是為了勸阻這兩個不懂事的孩子,卻因為體力不支而追趕不上,以至于如今不得不硬撐着接他的招式。沉香也看出他根本是強弩之末,當即反省了自己的錯誤,攔住還要與共工一決高下的滿身狼狽的哪吒,道:“哪吒大哥,你莫要在此逗留,還是快些回去!這裏交給我和楊戬便可!”
哪吒道:“憑什麽你們可以打,我就不能打?!是看不起我麽?!”
沉香道:“不是!但共工不是你我收拾得了的,再說這裏是他的地盤!方才你我一時沖動追了出來,卻忘記古訓,‘窮寇莫追’!”
話音剛落,天海大陣已經啓動。但見腳下海浪滔天,迅速連接成數百條巨浪直通雲端,向沉香等人急襲而來;而天上也已經是黑雲滾滾,雷電直達海面,幾乎形成一張密不通風的大網,将他們三人罩在裏面。楊戬聽着共工放肆的大笑聲,只覺得惡心;身體卻猛然一震,當即擡頭望向天際。沉香見他神色有異,卻不知發生了什麽,只提斧将他護在後面,對哪吒道:“一有機會就往外面沖,不要顧念什麽兄弟情義了!這種時候活着才最重要!”
哪吒雖然應了,卻根本沒有聽進去。在他心裏,一個“義”字才是最重的,現在沉香要他抛棄,他怎麽可能做得到。
不一會兒,這天海陣仿佛變本加厲,不但是天雷滾滾,連風霜雨雪幾種天氣都變了幾變。緊接着,随着一聲雷響,霹靂突至,正落在楊戬身側。哪吒大驚,叫道:“沉香快讓開!是天譴!”
天譴?!沉香猛然轉身看向楊戬,他臉上卻十分平靜,仿佛早就知道這一刻會在此時到來。他低頭看了看沉香緊緊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慢慢地将他推了開去,不鹹不淡地說:“天海陣于以前的楊戬而言,根本不算什麽。只是我現在不行了,連一個共工都對付不了。”
沉香顫聲道:“天譴……是怎麽回事?”
楊戬深深看着他:“逆天而行,蔔算太多,這兩者都是要遭天譴的。而我來之前,已經連天譴的時間都算好了,恐怕……天更不會放過我了。”
天色昏黑,日月無光,唯有閃電不斷亮起又不斷熄滅,映得楊戬臉色愈加蒼白。沉香不知道此時此刻,他自己看起來亦是如鬼似魅,他心裏唯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楊戬遭天譴,否則……否則他會死……他不會死,對嗎?
“你們快走,”楊戬往西北角遙遙一指,“那裏是陣眼。用開天神斧把天海陣劈開,便能出去了。”
“……那你呢?!”
“我?”楊戬忽然笑了,低垂了視線,釋然道,“你要上天做官,做個大官。只想做員外的,不是我楊戬的外甥。”
他說罷,便霍然轉身,躍下雲頭,投進海中。天譴神力也跟随着他落進海裏,直把天海陣的浪頭削弱了七八成之多。沉香大駭,也要跟着他往下跳,卻怎麽也挪不動腳步。他身邊還有哪吒,他想死不要緊,他死了,哪吒怎麽出得了天海陣?!一口銀牙幾乎咬碎,沉香猛然扭轉了身子,拉起哪吒往反方向飛去。
西北角,西北角。等他劈開了天海大陣,他就下海去找楊戬。只要楊戬沒死,他就一定把他帶回來,帶回家……
是的,帶回家。那是他的舅舅,是他的愛人。他為什麽不可以帶他回家住?如果他還活着,他一定要待他好一點,而不要和以前一樣,從不給他好臉色,從不好好思考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從不衡量反省自己的能力和作為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麻煩,卻只知道誤會他責怪他諷刺他,只知道拿五十年前的事來挖苦他刺痛他,還不止一次,以自己是他外甥為擋箭牌,對他強加侮辱……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他絕對、絕對不會把楊戬逼到今天這一步。
是的……一切都只是“如果”。
平靜的海面,湛藍的天空。開天神斧落在地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竟然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共工,這分明是你的錯,憑什麽你害了他,還那樣理直氣壯地裝出一副勝利者的模樣?!
沉香紅了眼睛,大叫一聲,提斧俯沖下去。然而海面上卻不知何時布了一層牢固的結界,無論他怎麽劈砍,都無法沖破。
“夠了!夠了!”他聽見有誰在他耳邊叫。但那個聲音很快被他自己可怕的嘶吼聲和連續不斷的劈砍聲蓋了下去,低弱得再也聽不見了。額上汗水從發間汩汩而下,在下颌彙成水滴頻頻滴落,緊接着,可惡的眼淚也來湊熱鬧,一行行爬過他稚嫩的臉。
他聽見自己的叫聲——楊戬!楊戬!楊戬!!!
他腦海中仿佛只剩下這兩個字,只剩下楊戬一個人的身影。以前的他,寧可天天看着他在洞裏拖着重傷之軀,在生死邊緣茍延殘喘,也不要看不見他。現在他才明白,他可以給他治傷,他願意看着他一天天好起來,也不要失去他,不要眼睜睜地看着他生死未蔔。
神斧終是從他手中脫落了下來。哪吒扶着昏厥過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燕燕學姐的地雷和蒲君的吐槽版長評233333!所以我今天三更了【哪裏不對【噓——
還是那句話,趕工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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