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番外之二·花月正春風(3)(卡文福利) (5)

經忘了的——那樣随意的一句話,想來除了他,世上能記住的,也不剩下幾個人了吧。

楊戬本身方向感并不強,如果沒有哮天犬在身邊,他便很容易走到岔路上去。這一回,他卻沒走多少冤枉路。照理說沉香什麽都不記得了,也不該還對那個山谷有印象才對。可是楊戬一說那裏,他立刻就回想起來,駕雲找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已落在了谷底。

這一片花海映入眼簾的一瞬間,回憶驀然闖入腦海。是的,上一回他來到這裏的時候,楊戬告訴過他,欠了別人的,總是要還的。他還說沉香欠了他的,欠下的一筆筆債,将來都要沉香慢慢償還。他說在這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公平交易,哪一方以為自己做了一樁公平買賣,那麽他必定是上了別人的大當而不自知。

那時候楊戬的身體就很差了,他卻從未想過辦法為他醫治。他甚至以為讓他傷病而死,對他而言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和最好的結果。

也就是那天,他們站在谷邊,俯瞰着谷底紛繁的雜草樹木。那時,他說了什麽?

沉香說,要是這裏都是花就好了。

這樣簡簡單單一句感嘆,楊戬一直記在心裏,從未忘卻。沉香在修羅之境的那三年,他身體只要能稍微好一些,便時常讓哮天犬帶路到這裏來,親手将整片荒蕪翻成一谷繁花。

“都想起來了吧?”楊戬淡淡地問,“你早就不瘋了,為什麽不說實話?”

沉香低聲道:“可是我還是記不清以前的事。而且,我以為如果我一直瘋着,你就更容易原諒我。那天晚上……”

楊戬目不能視,沉香全然無法想象他是怎麽在這裏,僅僅為了他無意中的一句話,就辛苦勞作了整整三年的。而今他就更不能面對這個事實,更無法承受楊戬對他的期望——他分明那麽喜歡他,可是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這對楊戬來說,實在是一種亵渎。

“別提了,”楊戬嘆道,“那件事我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

但他最恨的,是他自己。

“舅舅……沉香對不住你,”他屈膝跪下,盛開的花朵被他雙膝壓彎了壓斷了,從花莖處湧出粘稠的汁液,仿佛血液一般,“沉香不但一事無成,還總是拖累你,害你……沉香想對你好,真的,沉香對你從來沒有過壞心思……”

楊戬任由他跪着,只站在他面前,連身子也不側一下,真的受了他一跪:“我都知道。”聲線仍是冷淡。

“但是沉香不服啊!沉香的确一事無成,可是沉香想要什麽,舅舅你真的知道嗎?沉香能做到什麽,舅舅你真的明白嗎?”

少年的心有些顫抖。是啊,楊戬從來都沒想過沉香想要什麽,從來沒想過沉香願意做什麽不願意做什麽,更沒想過他能做到什麽。楊戬想的最多的,是沉香應該做什麽,沉香必須做到什麽地步,沉香為什麽做不到那件事,問題又是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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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把沉香看作什麽呢?親人,還是工具?

這或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

“舅舅,沉香只求你一件事。你在想什麽,都告訴我,行麽?你想要我做什麽,都告訴我,好麽?沉香一定努力做到,不管是還債還是再次被你利用,沉香都心甘情願。舅舅,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訴我你心裏的事?否則沉香輸得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是的,他不甘心,他怎麽能甘心?這樣一個舅舅,這樣一個天庭,這樣一個三界。偏生他又是這樣的身份,他肩上背着劈山救母孝感動天的美名,一切的一切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是他卻還是連連失敗,為什麽,憑什麽?楊戬,舅舅,你為什麽就不肯好好教教我,而非要用那麽極端的方式,逼着我在前進、失敗和對你的傷害之中周而複始?

許是谷底的風太過凜冽,楊戬竟莫名覺得有些冷。他有錯,他犯了大錯。他真的是一個不太懂得如何做長輩的人,他不夠耐心,不夠寬容,不夠體貼——這些毛病加起來,就釀成了如今的錯誤。沉香,多好的一個孩子,卻因為他的問題,如今哭着跪倒在他面前,求他給他補償的機會。

呵……楊戬啊楊戬,除了自欺一世之外,你還有什麽可取之處呢?

你簡直一文不值。

他微俯□,伸手扶他。沉香握住了他冰涼的手,拭去淚水,輕輕地吻上了他的指尖。

“我是喜歡你的,我真的很愛你,舅舅,”他不斷說着,“所以舅舅,我們什麽時候才可以站在一起,什麽時候……我才有資格對別人說一句,‘我是楊戬的外甥’?”

楊戬任由他柔軟的唇觸碰過他的指尖,只輕嘆了一聲:“北邙山下,壓着一頭異獸,名喚金麟。此獸有呼風喚雨之力,能改天換地之法……”他将大事小事,但凡能想起來的,都簡單說了一遍,最後叮囑道:“沉香,舅舅的想法是,你要上天去做官,絕不能讓權力被別人奪了。權力那種東西雖然用處不大,可為求一個放心,還是捏在我們楊家手上比較好。”

沉香沉吟片刻,道:“可是我們如今已經反了天了,我又怎麽能再上天去做官?”

楊戬道:“這很簡單。天庭現在除了哪吒,并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武将,可三界之中與想做玉帝的人卻是多了去了。你只要想辦法讓玉帝和王母明白,天庭不能沒有劉沉香,此事便已萬全。”

“我懂了,”沉香笑道,躍躍欲試起來,“到時候我也來一個‘聽調不聽宣’,讓他們頭痛幾天,再上天去掌司法天神大印。到那時候,誰敢忤逆我劉沉香的意思?當然了,一切都還是舅舅說了算。”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了……這世上也就沒什麽東西讓楊戬放不下心的了。他擡起手在外甥肩上拍了拍:“回去吧。知道除了陪舅舅之外,還要做些什麽了吧?”

沉香道:“知道了,要加緊練兵,一邊賣乖一邊打得天庭落花流水。但舅舅不聽話的時候,誰愛練誰練去。”

話音剛落,從寂靜的山嶺深處隐約傳來一聲嘶吼。那聲音如同金石相擊,沉重而悠遠,在耳畔來回環繞不肯斷絕。楊戬暗道不好,卻聽身邊的沉香發出一聲痛呼,忽而抱頭向天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唔。。。我回來了,搬家真心好累= =+++

第四十八回·九天變,沉香為官掌司法

近一個月內,瑤姬與楊婵得到的關于楊戬的消息,便唯有“他很好”三個字。逆天鷹雖是這麽說,口吻卻異常沉重,面色也不甚好看。瑤姬出不了鐘隐洞,一旦離開楊戬布下的結界,就會面臨魂飛魄散的危險。楊婵倒是想出去找哥哥和兒子,卻無奈于哮天犬聽死了楊戬的話,怎麽也不肯帶她去。就這樣,四人只能在洞裏等待,哪怕有一點消息也好。

所幸不久之後就傳來楊戬帶兵反天的消息,時常見得梅山兄弟幾人帶領草頭神與李靖等人在雲端鬥法。楊婵便悄悄跟着梅山兄弟,終是尋到了沉香的所在。

他在林子裏紮起了數個營地,還真是有了些幫他舅舅反天的意思。楊婵走進主營,便看見沉香正在訓斥幾名辦事不力的草頭神,态度雖不像他舅舅那麽傲慢,卻還是像樣得多了。她心裏也是欣慰,等那幾個草頭神走了,方才出聲叫道:“沉香。”

沉香聞言,猛然擡頭便看見了楊婵。看她那熱切的神色,十有八九是他的母親了。他便站起身來,臉上揚起笑容:“娘,你來了。”

楊婵拉着他噓寒問暖,看他神智正常,一顆心才徹底放了下來。二人說了一會兒,楊婵便問起楊戬來。豈料她一說到楊戬,沉香的态度就徹底變了,冷淡至極地道:“他挺好的,娘你就不要管了。”

“娘怎麽能不管呢,你這傻孩子,”楊婵起身語重心長道,“他是娘的兄長,身體又不好,娘怎麽能不擔心他呢。”

沉香轉過身來,他已經高得多了,不再是那個十六七歲時稚嫩的孩子了;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單純無邪:“娘,我知道你關心他,我會告訴他讓他高興高興的。”

楊婵聽出沉香的弦外之音,心上不覺一寒:“你該不會……沉香,娘告訴你,你舅舅他都是為了我們好,他為我們一家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頭,我們一件一件都是要還的……沉香,你絕不能再與他為難,他若傷了病了,你可千萬不要瞞着我,更不能置之不理!”

“娘,你誤會了,”沉香柔聲寬慰道,“舅舅只是這兩天心情不好,不想見人。再過幾天,我一定讓你見見他。他身體不要緊,沒你想的那麽嚴重,真的。”

楊婵聽他這麽說,勉勉強強也就放下了心,不再計較。沉香帶她四處走動,看了手下的神兵妖将,倒也是讓她暫時忘了楊戬的事。一天就這麽過去,沉香送楊蓮回到鐘隐洞,轉而向楊戬的住處飛去。他給楊戬在那谷裏建了一座木屋,遠遠的就看見他站在門口,晚風徐徐地拂動他的衣角和長發,夕光勾勒着他單薄的身形。沉香落下地來,還沒來得及理好被風吹亂的頭發,便已脫口叫道:“舅舅,我回來了。”

楊戬聽見他的聲音,微微側過頭來,眼睛仍是沒有焦點:“沉香。”

他這不冷不熱的态度,沉香早就已經習慣了。他上前扶他進屋坐下,往他手裏塞了一個小瓶。楊戬将那小瓶上下摸了一遍,只覺瓶身寒意很重,卻仍是猜不到裏面是什麽東西。沉香笑道:“舅舅,你聞聞!”說罷,為他将瓶塞拔了,湊到他鼻下。楊戬聞了聞,那氣味也十分特殊,沖鼻而來的就是一股強烈的冷氣。見他依舊神情疑惑,沉香又道:“舅舅,你還可以嘗嘗。”

楊戬不想理他,将小瓶往他的方向一推。沉香愣了愣:“……這就生氣啦?比我還小孩子氣……好了我不說了!舅舅,這是東海至寶,據說可以修複受創的元神,治好你的眼睛——連你也沒見過吧?”

楊戬皺了皺眉:“你去東海了?”

“沒去!這是東海老龍王特意送的,”沉香得意道,“那老龍王別的不會,就會拍馬屁,每次上朝的時候都會把我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雖然知道他說的不是實話,心裏還是高興的。”

楊戬道:“這東西,怕不是你說句話,他就能送你的吧。”無論如何,“東海至寶”的名頭不是虛的,老龍王雖然愛奉承拍馬,卻也不至于動辄就拿出至寶相送,縱使沉香現在已因為遏制過金麟、煉成過五彩石,而為王母所重用。

如今的天庭幾乎已經成了王母的世界。玉帝已經完全不管公事,奏折送上來也都是經過王母的手,玉帝連碰也碰不得。前些日子金麟蘇醒,昭示的便是如今的局面将斷送張百忍的帝位的事實。也正是因為它的蘇醒,王母察覺到了金麟的存在,并且用盡一切辦法,弄明白了金麟是什麽東西。

其實,王母對金麟的蘇醒根本就是欣喜萬分;但她又需要一個能夠制服它的人存在,畢竟那塊脊椎骨才是她的最終目的。而那個人很容易便出現了——那就是劉沉香。

沉香經由修羅之境的歷練,又由楊戬親自指點過招式,已經今非昔比。将金麟制服以後,王母娘娘便傳音至邙山,說什麽看在沉香立了大功的份上,包括楊戬在內,與天庭的前仇舊恨從此一筆勾銷,并要封他做官。沉香根本不跪她的懿旨,聽她說完了,高聲要求道:“劉沉香非司法天神不做!”

然而有過楊戬這個先例,王母哪裏還敢随便答應?她稍稍猶豫,還未有下文,便聽沉香喊道:“娘娘若不允許,沉香也沒別的志向,在北邙做個山大王繼續反天,也挺好的!”竟有了些既不聽調也不聽宣的味道。王母一聽就急了,趕緊應了下來,就這麽将司法天神的大印給了他。

對王母來說,沉香能不能用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必須好用。她的目的很單純,就是讓沉香盡快把金麟的脊椎骨取出來獻給她。她并不知道除了她之外,三界之中還有三人知曉——張百忍、楊戬和沉香。所以她才更加能為所欲為,妄圖搶先張百忍一步,将統治三界的力量弄到手。

另一方面,她也不夠相信沉香,對他抱有一定的警惕心,故而在給他任務的同時,又派了李靖去監視沉香。至于李靖體內的五濁珠,雖不能算是徹底解除,卻也還是想方設法除掉了一部分,讓他不至于被楊戬控制神智,卻不知其實楊戬早就已經用不到李靖了。此前他那句“廢物”,罵的就是李靖太不中用,實在幫不上他什麽忙。自然,李靖幫過他最大的忙,莫過于不斷給王母吹耳邊風,讓王母在一次次對他的懷疑中留出最後一點信任的餘地來,給楊戬做做最後的文章。而至于這次沉香能順利取得司法天神之位,李靖也有意無意幫了不少忙。

自然,這些楊戬是不會記得的。他只是一味鄙夷着李靖起不了大作用,後悔當時自己對他太過看重。

從那以後,沉香便留在邙山,一邊和天庭裝模作樣對峙着,一邊又和李靖合作,調查金麟。前幾日東海龍王這趨炎附勢慣了的老家夥不遠千裏來讨好沉香,帶了好些寶貝。沉香雖然不記得自己和敖春交情不淺的往事,也不願太為難老人家,卻在無意中聽說敖春被楊戬害得受了重傷險些喪命,幸虧有靈藥在,才救了他一命。沉香關心了兩句敖春的傷勢,便打聽起那靈藥來。得知它效果的确極好,便也不管有多珍貴,徑直就開口問他要。龍王自然不肯輕易給他,沉香便捏了個訣,跟着老龍王下了東海,将靈藥盜了來。

至于敖春是不是被楊戬害的,他并不關心。他只知道,楊戬要是真的想害人,那人便絕對不可能活下來。

就好像當初的他自己一樣。

那一夜,他要了楊戬。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楊戬就不太和他說話,始終對他有些排斥。沉香自己也是奇怪,自從楊戬不愛搭理他之後,他對他的占有欲反而更加強了,寧可讓他一個人住在這山谷裏,也不願帶楊婵來陪陪他。

他自己知道這樣不好,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他想要擁有他,想要楊戬和他在一起,想要楊戬心裏只有他一個人。

“這雖不是我随口一說就能送的,但我多說幾句,他不也就給了麽,”沉香粘着他,抱着他的胳膊輕輕晃了兩下,“舅舅,哎呀舅舅,你不要總是板着臉,這可是好東西啊。你想想,将來你眼睛好了,就能看到谷裏的花了,也能看到我了,你說好不好?”

聽着耳畔少年那帶點撒嬌意味的聲線,楊戬擡起手把他從身上拍了下來:“你要我喝這個?”

沉香連連點頭,想到他看不見,又道:“是!”

楊戬冷笑道:“我天生體質偏寒,這東西對我而言……無異于一道催命符。你還要我喝麽?”

沉香的臉色立刻變了,抓起那小瓶就往窗外一丢:“舅舅,我又錯了。我另外再想辦法,這東西對你沒用,那就是廢物,是垃圾,放在身邊也是礙眼。”又仿佛不能原諒自己一般,站在原地咬着牙低着頭,半晌沒有動靜。

楊戬卻對他的舉動毫無反應,聽他撒完了氣,起身慢慢向裏屋走去。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沉香擡眼便只看見楊戬的身影緩緩沒入黑暗中,心下一痛,趕緊打開櫃子找當初準備着的蠟燭。待他将蠟燭點着,再往楊戬那裏看時,他已默然坐在書桌旁許久了。

櫃中的蠟燭還是整整齊齊擺放在那裏,一根未少。楊戬根本用不到這些,他知道。

所以,他才要快點,快點找到方法醫治他,越快越好。

以前被楊戬那雙眼睛看着的時候,他還能真切地感受得到,自己是在他眼裏的。無論他的眼神是不是鄙夷是不是傲慢,不管他是不是從不拿正眼看人,是不是永遠三界之內唯他獨尊,沉香都覺得那是幸福的、滿足的。

他将蠟燭立在桌上,從背後擁住楊戬。楊戬任由他抱着,根本不作反應,既是習慣,又是淡漠。前一種可能讓沉香滿足,而後一種卻令他絕望。他的舅舅在感情上總是如斯淡薄,在他的世界裏從沒有過所謂的愛情;而他們發生關系之後,楊戬便連對他的親情都收起了一大半。

楊戬就是如此吝啬的一個人。

“舅舅,”沉香低聲喚道,“你瘦了好多。”

“……舅舅,沉香正在努力,必要的時候,一定會殺了李靖,以免那塊骨頭落到王母手裏。”

他抱着他的手又緊了緊。楊戬真的是越來越瘦,他的臉貼着他的後背,能清晰地感覺到堅硬的脊骨,刺痛他的眼,他的皮膚,他的心。

昏黃的燭光中,沉香起身看着他的眼,輕輕地吻在他眉間。然而楊戬卻只是閉目忍耐,半晌才推開了他,淡淡地道:“那些事,舅舅不想管了……你自己妥善處理便是。”

沉香只能默然點頭。他的掌心還殘留着楊戬的體溫,唇畔楊戬的氣息還未完全散去。

可是他那顆心,卻分明遠如黛山,觸摸不及。

作者有話要說:喵嗚~~~~~還有N字就完結了【N=???

第四十九回·殺伐陣,高閣束沉香為屑

對于沉香,王母本有十萬個不滿意,但沉香偏就有這樣的本事,能在她動手之前,自覺上天述職。一場早朝之後,王母便直接下了旨,不讓他再回到凡間去,尤其是北邙山。這麽一來,就等于束縛了他大部分的力量,對天庭而言,更成了用來約束楊戬的人質一般的存在。然而沉香卻一點不在意,當即便接了旨,大大方方回了真君神殿。

袖袍微揚,點亮神殿前堂兩排長信燈,這冷冰冰的神殿之中依舊沒有一絲生氣。他年少時是個極愛熱鬧的性子,若要讓他住在這裏,恐怕比殺了他好過不了多少。而今……正凝神思索着,從敞開的黑漆大門外闖進來一行人,無不帶着貴重禮品,一個個恭恭敬敬地對他行禮,口稱“司法天神大人”。沉香一一笑着将他們應付過去,來的這些人要麽是一向奴顏媚骨,要麽是有求于他;但沉香再怎麽看不上他們,面子上也不能駁了他們,唯有按捺下心中的不快,好好接待。

沉香不在的這些日子,楊戬獨自住在谷中,又看不見,生活上難免會有些困難,便想辦法将哮天犬叫了來。而逆天鷹,他留在楊婵和瑤姬身邊,無論如何總能幫她們一些,而不似哮天犬一般,沒了主人就精神萎靡的。

他委實不能再面對她們。他現在只是在等,等着哪一天沉香能告訴他,他後悔了。

如果那一天真的能到來的話。

為太多心事煩擾着,總也寬不了心,他的身體便是每況愈下。沉香離開幾個月以後,一天清晨,哮天犬拿了木梳給他梳頭,迎着新生的日光,清晰地看見青絲之中夾着白發幾縷。告知楊戬後,楊戬卻是笑道:“只要別頭發白得讓人認不出來,就行了。”

楊戬不在意,哮天犬便也逼迫自己将此事忘了,一天天地陪着主人過。起初楊戬還能每個晴朗的午後出屋去打理打理那些嬌嫩的花草,大約一年多之後,他便只能躺在哮天犬買來的躺椅上面,一天天聽着花開花敗、東升西落。

而這些事,沉香還不知曉。他在天上被各式各樣的人或事纏得焦頭爛額,待到将那一樁樁事情了了,已是月上中庭,整整一天已經溜走。他趕緊收拾完剩下的奏折,瞞着王母拂衣下凡。

想到楊戬獨自住在谷中,必定擔憂妹妹和母親的安危,沉香回到北邙後,第一個去的就是鐘隐洞。然而那裏面卻早已空空如也,他們怕是早就搬離了此處罷。正打算去別的地方找尋,沉香驀然聽見一個女聲從黑暗中傳了出來:“二郎回來了嗎?”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調養,瑤姬她分明已經可以離開這裏了,可她卻仍然留在此處,只因為她擔心萬一有一天楊戬回來了,會找不到她們。沉香看着她怔了怔,終于急步上前攙住她道:“外婆,我……我帶你去看舅舅。我知道舅舅在哪裏……”

瑤姬擡頭看着他,一雙美目中淚光隐隐閃動:“他是不是不想見我?”未等沉香回答,她又道:“若非他自己不想見我,否則……沒人能困住他這麽久。快兩年了,快兩年了……”

沉香卻是不敢言語。楊戬自以為沒臉再見她們,是他劉沉香的錯。他現在若把瑤姬帶回去,楊戬他恐怕……恐怕得活活氣死。

他緩緩放開了手,咬了咬唇。擡起頭來堅定地道:“舅舅有難言之隐,還望外婆你不要怪罪于他……外婆,其實舅舅這兩年也天天念着你,你要為了他好好照顧自己,別受了委屈……我娘她可是搬走了?”

楊婵從小被楊戬照顧得不錯,這地方又冷又濕,自不是她能久住的。瑤姬心疼女兒,就讓逆天鷹陪她先一步找些別的地方蓋間小屋。當初說好了,屋子造好之後,瑤姬也要搬去同住,可她卻總是找借口拖延時間。

她在等,等着有一天,當楊戬回來的時候,她還能将他迎進洞裏來,拉着他就像平常母子一般說說話談談心。

她等了一個月,六個月,一年,很快又将是一年。時而她會聽見一些楊戬的消息,說他占山為王豎旗為妖了,說他打過幾個勝仗,後來又說他銷聲匿跡了。再往後,很久很久都沒有音訊,直到有一天逆天鷹帶了一封信來。

信上的字跡,瑤姬并不熟悉;在此之前,她實在沒有機會看到兒子的筆跡。而楊婵卻一眼便認了出來。楊戬在信上說自己一切安好,兩方勢力已經持平,暫時不會爆發戰事,也不至于為天庭所擒。寥寥百字,極少涉及他自己的境況,更多的是在囑咐她們好生照顧自己,若有什麽意外,均可請逆天鷹幫忙。在那以後,這樣的信箋又來過兩三次,而最近,卻是越來越少了。

因為楊戬已經握不住筆了。每當拿起筆來,面對一片空白的信紙時,他的手總是禁不住地顫抖;就算真的下了筆,時常寫不了幾個字就一筆劃出紙外。

字如其人。人虛弱時,從字上,也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所以他就不再寫信。縱使忍不住想寫點什麽,往往也需要先思量無數遍,好盡量說得精煉些。一封信充其量就是一兩百字,他卻往往要花費近一個月的時間來寫。

沉香安撫了瑤姬,将瑤姬送到楊婵身邊,又與楊婵說了近況,很快便向楊戬的住處去了。當時天色已經晚了,夕陽懸在山那邊搖搖欲墜,灑了一地燦金。他落在花海之中時,楊戬還躺在走廊上的躺椅上,側着臉呼吸平穩,似是睡着了。

一年多不見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楊戬身側,輕輕俯下丿身子,親吻他的眉心。楊戬卻仍然沒有醒來,他面色仍然蒼白,卻偏偏那麽漂亮那麽精致,襯得睫毛與長發更顯墨黑,好看得像一幅山水畫一般。沉香慢慢地彎下雙腿,在他身邊跪了下來,将他有些涼意的手于掌心中輕輕摩挲。黃昏的風送來不遠處桔梗花的香味,和窗口處芭蕉葉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手指修長,白玉一般的色澤,掌心虎口那幾個薄繭,偏為他的手多添了幾分滄桑的美。

沉香看着他、感覺着他,唇角便緩緩揚起笑容來。這個人是他的舅舅,這個人……是他的。

他已心滿意足。

不久,哮天犬在屋子裏忙完了,便出來想把主人接進屋去,卻看見沉香跪在楊戬身邊,默默無言。他有些疑惑,卻對沉香沒有太大的排斥感,畢竟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楊戬時不時也會提到沉香,話語間雖然冷淡,但其中的疼愛卻還是掩不住的。

“噓——”沉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變出一條毛毯來給楊戬蓋上,便往屋後指了指。兩人行到屋後,哮天犬才問:“你不是上天做官了嗎?怎麽才一天就回來了?”

沉香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繼而又嘆道:“舅舅不想看見我,應該不會覺得一年有多長吧。”

哮天犬撇了撇嘴:“其實主人還是想着你的,常常提到你……”

“真的?!”沉香一聽,那壓抑許久的少年心性便又冒了出來,高聲一嚷,又趕忙捂住了嘴,“他怎麽說的?”

“說你一個人在天上會不會遇上些沒法處理的事……說你得提防着李靖才成,連哪吒也不能走得太近了……”哮天犬一邊努力回憶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着,“還有,說那老龍王的事……你若做得不好,王母娘娘恐怕就更不相信你了。”

然而沉香卻一點也不想聽這些有關公事的話:“還有呢?他還說了什麽嗎?”見哮天犬連連搖頭,他的心總算是沉到谷底,半晌才安慰自己道:“算了,舅舅本來就不是那種什麽話都會說出來的人……”

哮天犬雖然不排斥他,但也不太想和他說話,光想着主人在外面會受了凍,說完就要走。沉香卻一把将他拉住了,連聲懇求道:“無妨,我已布了結界,風雨無憂的。我還有些是想問問你,哮天犬,哮天大人,你就聽我兩句吧?”

無奈,哮天犬的确嫌他煩,可又鬥不過他,只好任他提問。沉香已想起了前事,第一個便問:“當初敖春是怎麽受傷的?”等哮天犬一五一十全盤托出,他卻又不做任何評論,只問:“舅舅最近身體怎麽樣?”

哮天犬一聽,眼眶便紅了,叫道:“都是你們害了我主人!尤其是你,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我能感覺出來,主人這麽不開心就是因為你!”

沉香便大致知道楊戬近況究竟如何了。像他這麽驕傲的人,像他這麽看重倫理,甚至可說在某些方面有點古板的人,果然還是……沉香懊悔不已,當初自己若還能保全一絲理智,便絕對不會真的做出那樣的事來。以前他不知道楊戬是怎樣的為他們一家而活,所以他把那件事當作報複的方式便也算了;可他後來知道了,卻仍然……若非那時候沉香是瘋着的,否則恐怕楊戬早就自裁以謝天下了吧。

自裁……自裁。現在的楊戬,難道不也是在自殺嗎?只不過時間的長短問題而已。

沉香深深吸了口氣,擡眼看向等得雙腿發麻的哮天犬,忽而笑了:“你快把舅舅送回屋裏去……免得他受涼。還有,這一個月內,我都不會再來了,你要……你要好好照顧他,讓他放寬心,凡事不要想得太多了。要是有什麽意外……你一定要想辦法上天來告訴我。我就在真君神殿,你知道怎麽走。”

“一個月?”哮天犬愕然道,“天上一個月?”像他這樣在天上住了一天就忙不疊回來看主人的家夥,竟然能忍得住三十年不出現在主人面前?

但的的确确,就是一個月。三十年對神仙來說不算什麽,可他要想辦法讓楊戬淡忘或者說看淡那件事。他已經萬全不寄希望于自己了,他很明白,要是他真的能忘了這份禁忌之情,那天夜裏就不會失控到那種地步了。

三十年足以磨光一個人的棱角,足以将一個人的怨恨大半消弭。

他們相識以來八十載,誰也不敢說誰一直沒變。而沉香和楊戬之間,在此之前,始終都只是楊戬一個人在付出。現在沉香終于知道報恩了,終于懂得他的一片心了,他們之間卻偏偏橫亘了那樣無以越過的一條溝壑。

楊戬他可以看不見沉香的追悔,看不見他的一往情深,看不見他為他作了怎樣的改變,卻不能忽略沉香眼底再也找尋不出來的那種年少輕狂與真實無邪。

自此,沉香返身上天。梅山兄弟本欲跟從他,卻為他婉拒。沉香身邊一個幫手也無,始終就是孑然一人,比之當年的楊戬,更顯孤寂。東海龍王被沉香盜了寶,只能吃個啞巴虧;卻又一不小心在布雨時殺死了一個凡人。那凡人陽壽未盡,追究起來老龍王就是死罪一條。為此事,敖春專程上天來和沉香商議對策,沉香與他合計許久,多方衡量,甚至差點受了王母的責備,最後卻仍沒能幫上東海龍王的忙。敖春看沉香已經盡力,便不加責怪,情誼反而更深。卻不知其實那凡人根本就是沉香派人殺的——東海龍王一死,東海的下一位龍王必定是敖春。如此一來,對沉香來說,東海就不再只是個奉承拍馬的無能勢力,而會變成沉香背後的一大支撐力量。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真的好忙,沒辦法保持日更真的很對不起嗚嗚……

第五十回·黃泉亂,龍魂訴冤戰雄師

沉香離開那天,直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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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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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