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銀白的月亮照着荒敗的街道，光不能到達的地方，深深的陰影裏藏匿着蠢蠢欲動的怪物，獸瞳幽幽閃爍着冷光。

嗤——

無形的風刃精準地穿透要害，濺起鮮紅色。

野獸哀嚎着倒下，塵土飛揚。感覺到窺探的視線識趣地退去，女人輕輕吐出一口氣，風柔順地回到她身側，環繞着形成護盾。

耳內捕捉到細微的破空呼嘯，她擡起頭，銀月之下，遠遠地綻開豔麗的焰火。

對她來說太遙遠了，因此只是小小的一朵，在蒼青色的眼眸裏盛開又凋落。

“……”

……煙花啊。像是某種時光倒流，她眼前出現影影綽綽的虛影，一眨眼又消失不見，只剩寂靜的廢墟。

“啊啊，啊——”

稚嫩的呼喚将她驚醒，她回頭在殘垣斷壁下找到藏好的行李，小小的嬰兒在被褥裏坐起來，對着她張開手。

她将這個小不點抱起來，熟練地哄了兩下，被肉乎乎的小手碰了碰臉頰。

嬰兒望着她，那雙純然的眼眸像是融化的金沙，随後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開始冒頭的幾顆乳牙。

她注視着這笑顏，輕輕扯起嘴角，垂下頭貼了貼孩子的臉：“放心吧，我一定……”

……

夜空中最後一次的煙花散落。

燦爛的色彩拖着尾巴墜下，灑滿清輝的高高樹冠恢複靜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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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是林柚已經聽不到別的聲音。底下集市的喧鬧明明很近，又遙遠地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只有她靠近時衣料細微的摩擦聲，竟然清晰可聞。

“……”

仿佛怕驚走蝴蝶的風，只是輕柔的一次觸碰，蕭蕭稍稍拉開距離。

林柚怔然的眼底，映出她近在咫尺的臉，垂落的純白眼睫揚起時，顯露出琉璃般通透瑰麗的冰藍眼瞳……還是很近，近的像是要被這雙眼睛困住，就此溺斃在這海洋裏。

“為什麽……”

要問清楚……可是要問什麽呢？林柚已經弄不明白了，不管是什麽想法，好像都在這個場景下變成軟綿綿的一團。

蕭蕭輕輕眨了下眼，月光在她眼裏柔柔蕩開。

“因為喜歡……不行嗎？柚子讨厭？”

“……”

喜歡……是什麽意味的喜歡？

你是明白才這麽做的嗎，還是說……只是孩子般純粹地表達喜愛之情呢。過于靠近的距離，讓林柚無法确認她的心情。

蕭蕭還在等待她的回答。

林柚完全被帶着走：“也不是說讨厭……”

“嗯，那就好。”蕭蕭彎起眼睛，“我很喜歡哦。”

祭典過後的第三天，那個笑容好似還在眼前重現。林柚往後一倒，躺在檐廊上蓋住眼睛，煩惱地嘆氣：“唉……我那個時候在想什麽啊……”

被她當枕頭的招財瞅了她一眼，繼續揮着尾巴趕蚊子。

蕭蕭從屋裏走出來，剛好聽見她的感嘆，露出疑惑的表情：“什麽？”

林柚欲言又止：“……沒什麽啦。”

蕭蕭：“？”

有些話錯過當時的機會，就很難問的出口了。

現在再提起那個親吻的含義，林柚總覺得過于刻意了……不不，不對，普通來說發生這種事問一下才正常吧？還是要問的吧？

到底是什麽意思，現在算什麽關系……

……所以為什麽當時沒問清楚呢！

蕭蕭在庭院裏檢查她養的植物，林柚糾結地盯了一會兒她的側影，在蕭蕭看過來前翻了個身，揪住招財亂搖的尾巴尖尖。

招財：“喵？？”

大貓的尾巴柔軟又毛絨絨，充滿韌性，在她手裏動來動去。林柚手上沒用什麽力氣，但又在它抽回去後重新抓住，來回幾次後，煩的招財用尾巴輕輕打她。

蕭蕭繞了一圈，走回來俯身看她：“柚子，無聊嗎？”

天色剛剛黑下來，離睡覺時間還早，昏暗的光線又不适合看書和做手工，沒有娛樂活動的林柚确實挺無聊的。蕭蕭有事幹，她只能玩玩貓打發時間。

“嗯，有一點……”林柚注意到蕭蕭巡視完她的收藏，往牆的方向讓了讓，“來做點什麽游戲好了。”

蕭蕭自覺在空出來的位置側着躺下：“柚子，想玩什麽？”

啊……

這個距離，林柚對上蕭蕭專注的目光，難以控制地回想起那個樹冠上的輕吻。她卡了下殼：“就、成語接龍？”

蕭蕭：“柚子會輸哦？”

“……”

确實，她們之前玩這個十次有九次都是林柚輸，還有一次是因為意外被迫中斷，勉強給她保留了顏面。

還是不要自尋死路了。林柚回想起從前的戰績，把這個項目劃掉。

打牌嗎？這兩天都在打，而且兩個人也玩不出什麽花樣……

林柚思索片刻：“那講鬼故事吧。”正是适合這個天氣的清涼活動。

這個還真是蕭蕭不擅長的方向，她像是有點苦惱地偏過頭：“自己編？”

“聽過的就行啦。”自己編也太難為人了，林柚自認沒有這個文學水平，“我先來嗎？還是蕭蕭先來？”

“猜拳？”

好吧。林柚說：“那就猜拳。我要出布哦？”

“……唔。”

輸了。蕭蕭悶悶地看了她一眼，對她每次猜拳都要玩心理戰術的行為表示埋怨。

林柚笑眯眯地：“這樣才有意思嘛。”

蕭蕭輸了也沒辦法，她想了想，平鋪直述地開始講：“太原府，有個姓王的書生，早上出門，遇到一女子，抱着包袱，獨自行走……”

嗯，聽起來還是個頗有古風的故事。

林柚點着頭，但越聽越熟悉，直到蕭蕭說到那女子在人皮上畫畫，然後把皮披到身上，才恍然反應過來——這不就是《畫皮》麽！

“聊齋志異我還是看過的哦？”雖然看的是魔改版本的電視劇，劇情怎麽樣倒忘了，就記得演畫皮的姐姐溫柔美豔，特別好看。

林柚聽她講完這個長——長的傳統鬼故事，才抱怨道：“太敷衍了，至少也要選個傳播度沒那麽廣的嘛！”

而且不管什麽樣的故事，被蕭蕭這樣平淡地說出來都一點不吓人了，反而充滿了走近科學的氣息。

蕭蕭對觀衆的意見接收良好：“嗯嗯，下次一定。”

輪到林柚了。

“咳咳。”她先似模似樣地清了清喉嚨，然後壓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從前呢，有個富翁和妻子出去旅游，于是請了位保姆到家裏來照看孩子……”

蕭蕭認真地看着她。

在她的凝視裏，林柚總覺得自己的恐怖氣氛完全營造不下去，她頓了一下，還是強撐着講完了，但過程完全沒達到預期效果。

蕭蕭就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點評：“這個應該，不算鬼故事？”

林柚嫌棄蕭蕭講的畫皮太有親切感，自己卻也講了個爛大街的，就是那個曾經在網上廣為流傳的保姆和小醜的段子。

“效果是一樣的嘛，認真來說畫皮才不算呢，完全沒有驚悚感。”林柚幽幽地看着蕭蕭，對場外幹擾隐晦地表達不滿，“而且，這個故事不可怕嗎？”

她第一次看的時候可是背脊發涼。

“嗯……”

蕭蕭接收到她的眼神，“啊”了一聲，誠懇地說：“被吓到了。”

“……”這演技一點誠意都沒有。

林柚說：“那你下一個故事也要吓到我才算，不成功的話……嗯，明天我們就吃荠菜肉餡湯配炒苦瓜吧。”

蕭蕭并不是挑食的人，但也有難以應付的食物，比如荠菜和苦瓜。

這次她“被吓到”的表情就真實多了。

看起來是真的很困擾，蕭蕭為難地抿起唇，半晌才深吸一口氣說：“從前，有位老學究走夜路，遇上死去的朋友，就問朋友，要去哪裏？朋友說，他現在是陰差……”

蕭蕭這次說的故事就短多了，林柚也确實沒聽過，然而……

“完全不吓人哦？”

倒是挺有趣的，林柚聽完還笑了，但如果說第一次的畫皮還有些恐怖成分，這次是真的不能算“鬼故事”了。

“嗯，因為，”蕭蕭湊近了一點，用柔軟的眼神望着她，“我不想，柚子被吓到。”

“唔……”

因為她的靠近，輕柔的呼吸拂過臉頰，帶來甜甜的香味。

林柚無意識地屏住氣息，蕭蕭忽然用手臂支起上半身，因此又拉開了兩人的空隙，雪色的長發絲絲縷縷地滑下，落在林柚裸露的肩頭。

星月的光輝被擋住，涼涼的夜風拂過，林柚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燙。

蕭蕭俯視着她，目光明明很柔和，又有種微妙的熱度。

林柚都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麽，她移開眼：“就算你這麽說，明天也要……诶。”在視線的落點移動到蕭蕭的身後時，她的後半截話一下子被凍住了。

“蕭蕭……”

林柚用滿臉不知道該從哪裏吐槽的表情推住蕭蕭的肩膀，錯過了她意欲低頭的動作。

蕭蕭：“……？”

林柚示意她往後看：“……那是什麽啦？又沒有吹蠟燭，只是晚上說個鬼故事，真的會引來鬼的嗎？”

蕭蕭轉過頭，瑩白色的透明“幽靈”飄在後面，看起來很焦急的模樣，揮舞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