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修〕
穆錦程想了想,道:“我沒錯。”
太夫人嘆了口氣。
穆錦程的腰杆挺直了幾分:“那老媽子對紫若不敬,我打她幾個嘴巴子,有什麽錯?!”
“你就是夾道裏走竹竿的脾氣!直來直去!說你你還不高興了!”太夫人真是恨鐵不成鋼,“紫若她母親是你長輩,有你這般說話頂撞長輩的?!”
“那豈能有二嬸這樣的長輩?一天到晚地和小輩不痛快?”
穆錦程伶牙俐齒地反駁。
太夫人不耐煩和她鬥嘴皮子,揮揮手,道:“我這不能一邊倒地傾向你。你二嬸被我逐出家門,你也不能從輕發落。自己領了罰,去我屋後的佛堂面壁思過罷。什麽時候想明白,再什麽時候放出來。”
————
毅勇侯府裏頭,有三大未解之謎——
一為穆二爺是何時對穆二夫人一見鐘情,此生非她不娶;
二為穆侯和侯夫人伉俪情深,卻為何成婚三載,方懷上穆小世子;
這三嘛……
這排名第三的,正是那日穆二夫人鬧斷絕關系時,太夫人和小世子祖孫兩個,到底在屋裏說了什麽。
縱然是穆侯親自出馬,也沒從太夫人嘴裏套出什麽話來,反被太夫人劈頭蓋臉地說了一頓,罵他教子不嚴。
穆侯心中的憋屈簡直逆流成河——
當初他要嚴懲這個皮猴時,還不是老祖宗執意要護着寵着,要不然怎麽能慣出她今日這樣驕縱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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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和小世子兩方會談完畢,穆侯小世子被太夫人關到了她屋後的佛堂裏頭,面壁思過。
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關于此事,若有人敢妄自非議主子的事情,抓住一個,打死一個!
不管府裏頭的氣氛如何凝重,穆錦程一概聽不到見不着。
她此時,正盤腿坐在跪墊上,看着佛龛裏頭的佛像發呆。
從天擦黑的時候到現在,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了。
太夫人說了,沒想明白,就一直關着,不放出來。
語氣堅決,毫無轉圜的餘地。
一開始穆錦程還覺得委屈覺得自己沒錯,覺得太夫人不近人情,可面對着莊嚴寶相的佛祖坐了大半個時辰後,她心裏頭的委屈不滿,都已經消散,心靜下來之後,她又無聊地開始思考起人生來。
她這次穿越穿越得太好,自己身份尊貴,而家裏的長輩又疼愛有加,一直這樣順風順水地長到十歲,活得太過肆意,她都差點兒忘記了,自己原來是誰。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穆錦程自嘲地笑了一下,緊接着肚子不甘落後,咕嘟一聲響。
拍拍自己的肚子,穆錦程自言自語道:“對不起了我親愛的胃,害你和我一起受苦。”
話音方落,就聽到門邊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似有人在開鎖。
穆錦程麻溜地翻身爬起來,在跪墊上跪好。
緊接着,門鎖被取下,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世子您餓了罷?”
春鴿說着,雙手拿着一個長方形的小桌進了佛堂,快步走到穆錦程跟前,跪下,擱下小桌。
穆錦程快速往桌上掃了一眼,只看見上面整整齊齊地擺着筆墨紙硯,默然無語——
春鴿你不帶這樣調戲人的……你問我餓不餓,不是應該拿吃的來給我嗎?!
得不到穆錦程的回答,春鴿笑了笑,道:“老祖宗說了,世子爺念了這麽些年書,也是時候學以致用了。就今日的事情,寫一篇策論給她老人家瞧瞧,寫得好,就有飯吃。”
穆錦程一聽頭大如鬥——
老祖宗果然不生氣則已,一生氣就要人命啊。
不僅僅要體罰,還要考試寫議論文……
苦着一張臉,穆錦程扭頭對春鴿說:“春鴿姑娘,你也回去替我和老祖宗求求情……要是她老人家真不解氣,就打我一頓得了,別這麽從思想上折磨我得麽?”
春鴿微微一笑:“我只負責傳話,別的管不了。世子您為了自己這嬌生慣養的五髒廟,還是好好地想想這策論怎麽寫罷。”
說完,春鴿起身給穆錦程将屋裏頭的燈都調亮了之後,告辭退下了。
面對那桌上雪白雪白的紙,穆錦程範了愁——
平時在學堂上寫的策論都是關于民生時政農事的,要她扯她倒是能扯個十天半個月的,可現在老祖宗讓她寫這內宅的事情……
穆錦程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樣,還是得扯啊。
乖乖地拿了筆,穆錦程絞盡腦汁地想了好一會兒,确定了以“尊敬長輩”為論點,以她和二夫人吵架的事情為起承,開始寫議論文。
到了點,春鴿來取走了穆錦程的文章。
半刻鐘後,春鴿回來,将一個碗放在小桌子上,道:“老祖宗說了,論點勉強,可看在邏輯文筆還算流暢的份上,給些吃食。”
穆錦程往那碗裏頭一看,心裏頭拔涼拔涼的——
兩條青菜,一個窩窩頭。
“時候不早了,世子先用過晚飯,明兒一早再起來作文罷。”
穆錦程滿心委屈,卻還是伸手拿起了那個窩窩頭,腦中浮起一句話——
手裏捧着窩窩頭,菜裏沒有一滴油……
心酸啊。
————
接下來,穆錦程在佛堂裏頭一連被關了三日。
策論做了□□篇,從一開始的“尊敬長輩”、“不在其位,不謀其事”等還算沾邊的論點,到後來完全是為了湊數的“兄友弟恭”、“家庭和睦”等亂七八糟的的論點,甚至連“人人生而平等”這樣超前的觀點都擺出來了,太夫人那邊都是沒過關。
天天吃窩窩頭水煮青菜,穆錦程已經沒脾氣了。
這第三日,春鴿在來收作文時,給穆錦程說了個消息:“世子您一連三日沒去學堂,剛剛您學堂的同窗來咱府上拜訪了。”
聽到這個消息,穆錦程終于振奮了些:“來的人都有誰?!”
春鴿細想了一下,答道:“是和世子爺您玩得最為要好的那幾位——皇長孫殿下,越小将軍,還有謝家大少爺,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爺。”
穆錦程眼巴巴地看着春鴿,問道:“老祖宗怎麽說?!能放我出去見一見他們嗎?!”
春鴿笑了:“老祖宗說要留他們用晚膳呢。不過……倒是沒松口說要您出去陪着。”
穆錦程的臉直接垮了,喃喃自語:“老祖宗真是深谙整治我的法子……”
春鴿替穆錦程換好了新的紙張,道:“老祖宗這還不是為了您好?尋常的懲罰,只怕您不會往心裏去。”
穆錦程一把抓住春鴿的衣袖,可憐兮兮地求她:“春鴿~你幫我去向老祖宗求求情,就說我知道錯了,讓她放我出去,好不好?”
春鴿笑着把穆錦程的手從自己的衣袖上拉下來,說:“我不過是一個丫鬟,哪有在老祖宗跟前說話的份呢?世子您還是好好地想想,這策論該怎麽寫,才好。”
穆錦程像小狗似地嗚咽一聲,低頭看到桌上的筆墨紙硯,泫然欲泣。
春鴿無奈,掏出手絹給穆錦程擦了把臉,道:“世子您啊,就別把力氣浪費在別處了,好好琢磨琢磨吧。”
說完了,春鴿收拾好碗筷,離去了。
又過了兩日,在穆錦程實在是找不到理由寫作文了腦子要爆炸了的時候,太夫人終于開了恩典,把她放出來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穆錦程真真實實地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一連五天沒洗澡,穆錦程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狠狠地搓了一把澡。等她洗好了澡換好了衣服,春鴿來了,傳太夫人的話,讓穆錦程先去看看侯夫人,然後再回來見她。
被關禁閉時,穆錦程就已經問過春鴿侯夫人的情況好不好。雖然春鴿說侯夫人不過小小動了動胎氣,于身體無礙,可穆錦程這顆心一直沒放下來。
得了太夫人的恩準,穆錦程頂着濕漉漉的頭發就往母親的院子跑去。
侯夫人得到穆錦程放出來的消息,剛想親自去看她呢,她這邊就跑來了。
一進屋,穆錦程先随意請了個安,就撲到穆侯夫人膝上,小心翼翼地抹了抹侯夫人的肚子,仰頭問她:“我的小弟弟沒事罷?”
穆侯夫人看到穆錦程一頭長發還是濕的,心疼地罵了跟着她的丫鬟們幾句,讓人拿了幹的巾子來,親自給女兒擦頭發。
一邊擦,一邊還抱怨道:“怎麽沒等頭發幹了就出來?!現在天氣慢慢涼了,小心中了風寒!”
“這不是想您想得緊了嘛!”
穆錦程眯着眼睛,像貓咪似的,享受穆侯夫人輕柔地給她擦頭發。
散了些無關的丫鬟下去,母女兩個說了好一會兒貼心話。
看着穆錦程的頭發也幹了大半,穆侯夫人命人拿來穆錦程的發冠,替她束好了頭發,催她去見太夫人。
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母親,來到太夫人的院子外,穆錦程竟然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來……
一定是被太夫人罰慘了……
穆錦程暗自思忖着,磨磨蹭蹭地進了邁進了院子裏。
正好春鴿給太夫人拿新燒出來的熱水,看到穆錦程,笑着叫了一聲:“世子爺來啦?”
如果是以前,穆錦程一定會大聲地應上一聲,好讓屋裏頭的太夫人知曉她的來到。
可這次,她也只是很矜持地點點頭,然後快步走上臺階,進了屋子。
一改往日的跳脫,穆錦程這回禮數周全地給太夫人行了個禮,然後安安靜靜地跪在地上,等她老人家發話。
“關了你幾日,雖然你還是沒想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但是這跳脫的性子改一改,也是好的。”太夫人看着自家千嬌萬慣的曾孫女,道,“有理不在聲高,更何況,家庭,本不就是個能講道理的地方。清官都還難斷家務事呢,更何況你一個小小的未滿十歲的孩童?”
穆錦程恭恭敬敬垂着頭,太夫人沒看到她面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只繼續往下說:“我知道你覺得紫若委屈,覺得你二嬸屋裏頭的奴仆怠慢了她,覺得你二嬸應該疼她愛她……可怎麽說,這也是紫若自家的事情,你一個外人,攙和什麽呢?”
“我沒攙和。”
穆錦程不情不願地辯解了一句。
“不管你開始有沒有攙和的意思,最後你是給牽扯進去了,和你二嬸鬥了嘴,還驚動了你母親,惹得她動了胎氣——這些,可是一開始所願?”
穆錦程啞然。
“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這不僅是你此時需要謹記的,以後出了閣,嫁了人,侍奉公婆時,也當如此。明白了?”
穆錦程不說話,只點了點頭。
“看來還是有些不服氣……那就以‘家和萬事興’為主題,再寫一篇策論,晚上交給我。”
聞言,穆錦程再也端不住了——
為什麽還要寫作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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