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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匆匆把行李搬到了外間,未及清點整理,今日一早,孔氏便喊了兩個年輕力壯的媳婦來為柴倩整理房間,她自己的行李極少,只有兩個箱子,重量卻不輕,昨日請的府中兩個專門幹粗活的婆子搬進來,已覺得吃重的很,今日兩個媳婦也是挪的滿頭大汗,兩人正尋思着莫不是裏面是整箱的真金白銀,才會如此實沉。
柴倩見兩人吃力,上前雙臂一夾,腰腹一緊,已然穩穩的将箱子抱了起來,也不管這兩個媳婦一臉驚詫的表情,直往自己房內床邊的空餘處放過去。
一旁的紅袖正在用小刀切着一截脆嫩的黃瓜,見怪不怪道:“兩位媽媽休息會兒吧,我們小姐是将軍的女兒,将門虎女,力大如牛,一箱子衣服不是小意思麽。”
兩人讪讪看了眼房中這對不合時宜的主仆,另外的一個丫頭青染只坐在一邊,拿着一本書卷,在窗下的杌子上坐着,權當沒有看見,終究還是其中一位老媽媽沒忍住開口道:“小姐就要有小姐的樣兒,你們這樣子,未免太怠慢了點。”
柴倩這會兒正開了箱子檢查裏面的東西,聽外面婆子這麽說,便開口道:“些許小事,媽媽們就別在意了,憐香惜玉本來就是男兒本色,我不做,難道讓她們做去?”
紅袖見兩位媽媽臉上一紅一白的,只抿嘴笑笑,見滿盤子的黃瓜片端到柴倩面前,舉着手一片一片的貼到她臉上:“小姐你試試,這是我們家鄉的法子,在臉上貼個半刻鐘,保證不消半個月,小姐的皮膚就白裏透紅了。”
柴倩扭頭避了避,涼涼的黃瓜片貼在她的唇邊,她趁紅袖低頭,伸出舌頭把方才那一片卷進了口中,紅袖見她又不配合,嘟着嘴拿黃瓜片往她臉頰上按,撒嬌道:“小姐你又不聽話了,我好不容易切了這一小盤,你可別吃光了。”
青染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合上了書,上前給兩位媽媽打了賞,見兩人臉上又露出了憨厚笑意遠遠離去,這才走到紅袖身邊,伸手揀了一片黃瓜放在口中,邊吃邊道道:“小姐以後千萬不要做這些重活了,這裏不是宛城,小姐是将門的千金,這種事情,若是傳了出去,總歸對小姐不好。”
柴倩從箱子裏取出一柄青鋒劍,一手握住劍身,一手握住劍柄,只聽叮一聲,長劍出鞘,冷冽輕吟,柴倩胸口湧起一股血氣,仿佛又置身血海沙場,她有些興奮的轉身,看見桌上還有紅袖切剩下的半截黃瓜,索性伸手往頭頂一擲,劍光閃爍,劍花缤紛,她一個轉身,接了紅袖手中的餐盤放在桌上,片刻之後,一盤切工精湛的黃瓜片已經入碟。
柴倩收劍,伸手以袖口輕輕一抹劍鋒,帶着幾分戲谑道:“嘗慣了人血,今兒也讓你試試黃瓜汁,跟我一起茹素吧。”她薄唇微微一抿,右手施力,劍入長鞘,鋒芒斂去,她整個人,也如同方才的那一縷閃過的劍光一樣,蒙上了一層淺灰的色彩。她再也不是馳騁沙場的少年英雄,只和這帝都的千萬少女一樣,從此深閨內院,等待人生中的良人。
兩人婢女無不在方才的一幕中清醒過來,雖然她們知道,方才光芒灼灼的柴倩,才是她們心目中的模樣,但還是異口同聲的開口:“将軍說,小姐回了京城,就不可以再舞刀弄槍了。”
空氣中仿佛流淌過細微酸澀的感覺,又慢慢凝結,最後化作一聲輕響,寶劍入鞘。
柴倩松手,将青鋒劍放在箱中,眸光掃過角落裏一個紫檀木雕花梳妝盒,做工小巧玲珑,盒子上的清漆已經磨光,如果不是年歲久遠,那便是主人用動它的頻率,實在不少。柴倩的手指在匣子上來回的撫摸,仿佛裏面裝的是這個世間無盡的珍寶,只這個時候,她原本意氣風發的眉宇,卻染上了一層沉重到讓人無法呼吸的憂郁。
貼滿黃瓜的臉頰,帶着憂傷的表情站在一旁,她周身散發出來的肅殺的氣息,連平日裏向來尊卑不分的兩個丫頭,都不敢靠近。
兩人在此刻又有了默契,青染依舊翻看她方才的書,紅袖端起桌上的黃瓜,躲在角落裏吃了起來。
柴倩的手指在匣壁上來回摩挲,誰也不知道裏面放着什麽東西,良久,她才轉身,将這梳妝盒放到她的枕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秘密,柴倩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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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老太君從宮裏回來的時候,已是申時,柴倩早已用了午膳,在房中小憩,同柴老太君一起回來的,除了教習許嬷嬷,還有太醫虞鶴鳴,虞老太醫一路上聽柴老太君說起這個孫女,可謂是心疼到了骨子裏,眼看着孫女這蔫蔫病容,哪有不擔憂之理。
老太醫親自被領進撷芳齋,青染放下簾子,将柴倩粗劣的手擱在藥枕上,虞老太醫摸着山羊胡子診治了半天,又親自向柴老太君請示了一番,那邊老太君才點了點頭,紅袖拉開簾子,露出柴倩一張蠟黃清瘦的容顏。
虞老太醫猛然一見,深呼一口,又似肯定了心中假象,沖柴老太君點點頭,老太君會意,兩人步出暖閣,一徑來到上房的正廳中,柴二夫人此時也聞風到了撷芳齋,坐在梨木靠背椅上,帶着幾分憂心等着,見兩人從暖閣出來,忙起身迎了過去。
“老太君,貴孫女的病,只怕不是一日之症。”當太醫的都老神在在,喜歡賣賣關子,似乎不這樣,就顯示不出自己的醫術高明之處。
“正是正是,都養了十幾年了,也不見好。”老太君皺着一抹眉頭,唉聲道:“偏生我那兒子舍不得她,一直不讓她回京,若是早日回京,也不至于如此,如今還要靠老神醫好好調理調理。”
虞老太醫捋着山羊胡子,笑彎了眉毛,擺擺手道:“也不至于如此,方才診脈來看,根子還是好的,只是有幾分肝氣郁結、血虛氣虛之狀,只怕是在邊關這幾年過的太過清苦,女孩子家的,熬壞了身子罷了。”
柴老太君想起這兩年征戰,餐風飲露、饑飽無定,別說是養身體,只怕有一個安穩覺睡,已是謝天謝地了。臉上神色又多了幾分疼惜。
那邊孔氏聽了,眼圈早已紅了一圈,忍不住道:“前年就讓二爺寫了信去讓大侄女回來,大爺那邊偏生說戰亂,抽不出人手送回來,我當時還想着,萬一要是宛城失守了,大侄女這樣的身子,只怕是跑都跑不掉的。”說着,便又忍不住擦起了眼淚。
柴老太君卻只是嘆息,一時間虞老太醫也寫好的方子,孔氏忙命婆子趕緊先去抓藥,又親自将老太醫送出門去。
暖閣之內,柴倩躺在錦被之中,眼神帶着幾分迷惘,當日本是想一死了之,卻在最後的關頭,想起了那錦盒中的東西,她才強撐着身體,為自己找了個以死的替身,自己則吊着一口氣,暗中回了宛城的将軍府。
她這一生欠了一條命,即使用自己的十五年來償還,也是不夠的。柴倩轉過身子,一道淚痕從她的眼角緩緩滑落,沒入頸下的枕被之中,一旁的檀木梳妝盒,靜靜的躺在她眼前,無聲無息。柴靜打開匣子,裏面是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糖蓮子,因為時間太過久遠,原本光滑如玉一樣的白色,變成了讓人作嘔惡心的土黃色。一旁有一顆不夠圓潤,少了的半顆的,正是她今早吃下去的半粒。
虞老太醫的轎子并沒有直接回虞府,而是從虞府的門口繞了一圈,又進了紫禁城,此時徐太後正剛剛頌完最後一遍經,跟着沈貴妃、張淑妃、寧妃、趙婕妤幾人在花廳閑聊,聞虞老太醫觐見,也未避嫌,只問道:“柴将軍的大女兒回來了,這事兒你們可知道了?”
再坐的除了寧妃和趙婕妤,沈貴妃和張貴妃都是宮裏的老人,十幾年前還見過柴倩一面,故而張貴妃便笑着道:“就是十幾年前臣妾見過的那對雙胞胎嗎?模樣跟善財童子一般,臣妾記得,那時候連太後娘娘,也直誇他們長得好。”
“可不是呢,說起來也是我們皇室愧對柴家,上半年她的同胞哥哥柴榮戰死了,如今只她一個人回了京城,聽說身子極是不好,她又是從小許了呂家,再過幾個月,就要大婚,這不,哀家才命了虞太醫去柴府瞧瞧。”
沈貴妃只低眉聽着,嘴角依舊是淺淡的笑意,她的眉宇生的極柔和,性子又溫潤,雖然已是徐娘半老,依舊是當今天子最寵幸的妃子之一。
“她小時候,臣妾也覺得長的是極好的,那時候恭孝皇後還在,總鬧着說要給逸王當媳婦,後來才知道是呂相爺家已經定下了。”她說話的聲音柔和綿軟,如淳淳清釀一般,總讓人覺得心口一暖。太後娘娘聽她這麽說,不由的嘆了一口氣,将今日柴老太君所說的柴倩的境況給道了出來,幾個宮妃只聽的睜大的眼睛,一時也無法想象柴倩如今的模樣。
倒是沈貴妃看虞太醫還立在下首,不由多問了一句:“也不知太醫今日給柴小姐診治的如何。”
虞太醫眼皮一抖,微微吸一口涼氣,太後娘娘會意,只清了清嗓子道:“時候也不早了,你們都回去歇着吧。”
幾人都是宮中高位,察言觀色自是一流,便紛紛起身告辭,待一并身影都從殿中離去,徐太後這才從主位上探出身子問道:“難道那柴小姐有什麽不治之症?”雖然呂家小子不争氣,但好歹也是她的親侄兒,總沒有明知道是次品,還硬往裏塞的道理。
虞太醫一臉惶恐,忙搖了搖頭道:“柴小姐并非有不治之症,從脈象上看,不過就是體虛氣弱,只是依老臣之見,這分明就是體內有餘毒未清,從而阻滞了血脈,造成以上現象。老臣實在不明到底有誰對柴小姐有加害之心,又怕那人是柴府中人,故而未敢将事情告知,還請太後明鑒。”
年過花甲的徐太後看着坐下跪叩中仍微微顫抖的老太醫,眸中顯出一貫的睿智,她在這深宮之中,五十年的光陰早已練就了一副雲淡風輕、榮辱不驚的絕技,僅是眉梢稍微透露出一絲凝滞,卻毫不遲疑的開口:“這件事你做的很好,暗中調養好柴小姐的病,讓她能在出嫁之前,健健康康就好。”至于嫁到了呂家之後的事情,柴家縱然有人想害她,只怕也鞭長莫及。
徐太後娘家姓徐,父親乃是三朝元老,位高權重,奈何膝下無子,只有一對姐妹花,便是如今的徐太後和呂丞相的結發夫人。徐家幾個嫡系的子侄雖然也出入仕途,卻因先帝防範外戚,處處壓制,終究并非是什麽股肱重臣,如今也全靠呂相爺佛照,而呂相爺的小女兒呂慧也在兩年前入宮,如今也是聖上恩寵的呂昭儀,已是懷有子嗣。若這一胎是女孩便不提了,若是龍子,那呂家可謂是前途不可限量,所謂同氣連枝,呂徐兩家早已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況且,呂家看中的,不過就是宛城守軍那二十萬的兵權,至于柴倩本人,是美是醜,是聾是瞎,是男是女,又有什麽關系呢。想到這裏,她的臉上不禁浮起一絲坦然自若的笑意。
虞太醫老态龍鐘、微微顫抖的身子終于穩住了,眸中的惶恐一掃而光,仿佛瞬間又年輕了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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