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乾清宮裏,當今聖上趙明辰正在大發雷霆。

沈灼依舊未改被炮灰的命運,家法過後,抱着枕頭在床上嚎啕大哭:為什麽……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

關于趙青池嫖*妓,趙青舒寒夜相候并且又染風寒、李世子馬驚落水差點兒一命嗚呼的事情早已傳入了當今天子的耳中。趙明辰怒火攻心,指着哭的梨花帶雨的沈貴妃道:“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小小年紀,竟然沉淪風月之地,簡直混賬!”

沈貴妃一臉凄惶的跌坐在地上,嬌滴滴的拭去眼角的淚痕,萬般哀怨道:“臣妾有什麽辦法呢,孩子大了,不由娘了,況且他如今又住在宮外,鞭長莫及,就算臣妾久居深宮,能知道什麽,難不成還親自去找他?”

皇帝一團火發完,稍稍鎮定下來,看着地上的愛妃我見猶憐的模樣,終究也狠不下心腸,只将人扶起攬在了懷裏道:“那依你看,這孩子難道不管了?”

沈貴妃垂下秋水盈盈的眸子,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态,牙咬道:“依臣妾看,不如為皇兒選一個德才兼備,品貌出衆的王妃,只怕還能管住他一些?”她的話語中帶着幾分試探、幾分機巧,又有幾分慈母的憂心,由不得趙明辰不動心。然而趙明辰只在心裏略略思量了片刻,還是斬釘截鐵道:“婦人之見!”

沈貴妃的神色一下子黯然失色,繼而是嘤嘤的哭聲,無比幽怨,帶着幾分嬌嗔道:“臣妾本來就是一個婦人,皇上問臣妾的意思,不就是想聽聽臣妾這個婦人之見嗎?怎麽倒還埋怨起臣妾了?皇兒也不是臣妾一個人的皇兒,俗語有雲,養不教,父之過,皇上如今到來說臣妾的不是,臣妾還沒先找皇上去理論呢!”沈貴妃一番話語,說的珠玉婉轉,楞是讓趙明辰找不出半點錯處,越發覺得今日自己确實孟浪了,委屈了自己的愛妃,忙安慰道:“愛妃說的是,是朕的錯,是朕的錯,改日朕便好好想想,為池兒也挑選一位佳人,好讓她好好侍奉你這個婆婆,如何?”

沈貴妃嬌嗔一哼,猶是滿臉淚痕的臉上已是破涕為笑,軟綿綿的倚在皇帝的懷裏。

“回殿下,七寶齋的掌櫃來回話。”

逸王府內,趙青舒興致悠閑的坐在亭中,對着石幾上的珍珑凝眸不語,一旁的八珍獸角的镂空小銅爐裏溢出袅袅青煙,亭子四周挂着卷起的蘆席,為他擋去亭外的風霜,四周的炭火很足,卻依舊掩蓋不了他臉上的一絲蒼白,顯然又是大病初愈的模樣。

“把他喊進來。”趙青舒并未擡眼眸,伸手撚起一旁棋籠裏的黑子,正想落子,忽然一擰眉,辨不出喜怒道:“承影,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用我的黑玉棋當暗器。”他嘆了一口氣,嚴厲中卻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疼惜:“下次若是再讓我發現這棋子上有異樣,就罰你一個月不準吃糖葫蘆。”

從天而降被咬了半口的糖葫蘆滾在了地上,顯然把蹲在梁上的小家夥吓的不輕,趙青舒抿了抿唇,無奈嘆道:“算了,當我沒說過吧。”

不多時,七寶齋的大掌櫃金滿堂在小太監的指引下低着頭走到亭下,對于這位傳聞中今上最寵愛的大皇子,民間對他的傳言向來只有八個字:冷傲清貴、神秘莫測。如今有幸為他辦事,見多識廣的金掌櫃也不免多了幾分惶恐,低着頭不敢造次。

明黃的衣襟遮蓋住繡金龍靴的鞋尖,只微瞥一眼,便讓人覺得通身的氣派竟是如此清貴不凡。而在輪椅的一旁,還滾着一枚被咬過的糖葫蘆。看來再神秘莫測的人,也總有讓平頭百姓意想不到的愛好,金掌櫃誠惶誠恐的臉上頓時舒緩了不少,不禁覺得眼前的這位皇子比傳言中多了幾分親切,連說話都不結巴了。

“回殿下,今日一早,果然有一位姑娘,拿着一支缺了珠子的玳瑁珍珠簪到店裏修補,小的已遵照殿下的吩咐回了她,并且派人一路跟随,确信那姑娘進了國公府。”柴家祖上被先帝封為護國公,因此帝都的人都稱柴府為國公府,但柴家世代行武,從不在意這些虛名,只以将軍自居,如今柴雄的封號便是一品大将軍,為武官之首。

趙青舒淺淺一笑,眉宇間似有月華乍現,金滿堂此時正悄悄擡起頭,恰巧瞥見那瞬間的異彩,他這輩子接待過無數高門貴胄、金枝玉葉、其中不乏有容姿絕綽,令人目不能移者,但終其一生,絕沒有一個人,竟讓他有一種如登九天的飄渺之感,放佛眼前的人并非凡塵俗子,是真真正正的阆苑谪仙。他慌忙低下頭,似乎多看他一眼,就是對上仙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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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趙青舒全然不知,他手執明珠,笑的毫無掩飾,仿佛在說:果然是你!

然後,他親手将那一顆沾染了他指尖冰涼的南珠,送到金滿樓的面前:“金掌櫃,麻煩幫那位小姐修好她的簪子。”

他的聲線清冷悅然,明明是冰冷的語調,卻那樣的自然,那樣的親切,也那樣的讓人忍不住心跳加速。金滿樓忙從袖中拿出一個紫檀木雕蓮花紋的首飾盒,将那一顆沾染了仙氣的珠子收攏其中,從頭至尾都未曾敢再擡一次頭。

哎,到底讓這樣的逸王殿下如此上心的小姐,是天底下怎樣的一位絕世佳人?從逸王府一路回七寶齋的路上,金滿樓一直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

雖然早聽說柴侍郎家的幾位小姐都是帝都大家閨秀的典範,但是能讓逸王殿下青眼有加,煞費心思,念念不忘的,只怕必然有不同于平常大家閨秀的過人之處。金滿樓越想越覺得心癢,但作假也要有職業道德,早上才說不好修,下午就去把人請回來,只怕是傻子都知道他居心不良。

所以,再細心權衡之下,金滿樓定在五日之後,為那位柴府那位小姐送去這個好消息。

十二月初九,正是福王趙青池十七歲的生辰,從他搬出皇宮獨自居住,已過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因為沈貴妃不能擅自出宮,所以趙青池的生辰宴會也只能擺在宮內,索性并非是整歲,也不用刻意鋪張,不過就是請幾個相熟的人私下慶祝一番,相互說幾句吉祥如意的恭維話罷了。

趙青池因前幾日沉迷酒色一事,被今上勒令在宮中好好安生幾日,所以最近一直情緒低迷,盡管是自己生辰,趙青池的臉上也并沒有太多的欣喜之色,反而是趙青墨從前日一直就開始念念叨叨,伸直了脖子盼着柴倩兩姐妹進宮。

身為最佳陪襯的柴敏不得已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鴛鴦枕套,被孔氏拎過去為柴倩打扮,許嬷嬷不在,連梳頭這樣最簡單的事情,兩位丫頭都做不好,孔氏暗自腹诽過很多次,宛城當真是一個窮苦到連買一個像樣的丫鬟都沒有的地方了麽?

柴敏坐在繡墩上,一邊看着自己貼身丫頭為柴倩梳妝打扮,一邊從旁指點:“姐姐本就生的英氣逼人,沒有必要一定要裝扮的太淑女氣息,依我看不如規規矩矩梳一個垂髾髻,在髻底帶上步搖,那樣既不失姐姐女兒本色,又有能凸顯出姐姐俊秀的眉宇,我看着就很好。”

丫頭按照她的意思為柴倩梳好了裝扮,果然比起現下帝都流行的流蘇髻、飛仙髻、淩雲髻更适合柴倩的容貌和身量。

柴敏又為柴倩選了一件雪青色的右衽窄袖袍,及膝長度,裏面配一條月白色的鳳尾裙,最能襯托出柴倩纖瘦的腰肢,這也是柴倩全身上下最女氣的地方,沒有之一。柴敏揉了揉額頭,總算搞定了柴倩的一聲裝扮,孔氏踩着時辰,前來催促,說是宮裏已經派人來接了。

柴老太君特意坐了肩輿前來送行,臨行是看了柴倩的裝扮,滿意的點點頭道:“柴家的閨女,怎麽說也是這帝都最數一數二的。”又看看一旁恭恭敬敬賠笑的柴二爺道:“呂丞相家到底是怎麽說的?那天你說的氣吞山河一樣,怎麽就雷聲大雨點小了呢?”

柴二爺嘶了一口冷氣,忽然想起來今日衙門中還有很多事兒沒處理好,忙不疊朝着老太太拱了拱手道:“回老太太,今日兵部衙門事情較多,兒子還要再過去一趟。”

柴老太君哼了一聲,滿臉不屑,自家老二也就這點血性了,不然棄武從文,十幾年的寒窗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忍得過來的。

與柴敏同為陪襯的,還有信義侯家小世子沈灼,這位世子皮糙肉厚,在剛剛經受了二十大板之後,頂着還算能勉強上桌的坐姿又回來了。他一路上在屁股底下墊了好幾個絨墊子,總算堅持到了正陽門外。

“好表妹,你總算要幫哥哥一回,好不好?”沈灼揉着屁股跟在趙青墨的身後,一臉狗腿樣。

趙青墨表示很為難,在聽到沈灼如此大膽的猜測之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如果柴倩是女的,那麽的确女扮男裝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如果柴倩是男的,那男扮女裝這件事,她顯然做的不夠好,完全沒有可圈可點之處,還不如上次暹羅使臣帶過來的那幾個藝妓的技術高超。

況且……如果柴倩真的是男人,那她豈不是在一個外男面前完全沒有避嫌,簡直就是……她想到這裏,已經面紅耳赤,無地自容:“不行的表哥,人家柴姐姐明明就是女的,你怎麽能這麽想……太……太猥瑣了……”

沈灼看清趙青墨臉上的紅雲之後,安置腹诽:到底是誰想的比較猥瑣,連臉都紅成了這樣子。難道是這位公主妹妹春心萌動,看上了自家大哥?沈灼恍然大悟一般的點點頭道:“放心,自古美人愛英雄,如果證明你的柴姐姐就是我的柴大哥,表哥一定會給你牽紅線的,表哥我沒有龍陽之好,便宜你了。”

趙青墨大怒,背對着沈灼的身子忽然轉了過來,對着沈灼重創未愈的屁股就是一腳道:“表哥你混蛋!”

沈灼捂着屁股嗷嗷大叫,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忙追着趙青墨,附耳道:“我大哥屁股上一定有一個箭疤,他救我的時候,我清清楚楚看見,他後面插着一支箭。”

趙青墨的臉更紅了……

哪裏不好偷看,要去偷看別人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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