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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帝都說書人的生意都很好,長樂坊的茶樓,簡直可以用爆棚兩個字來形容,大家朗聲笑過之後,便有些意猶未盡,紛紛埋怨柴将軍太不厚道,若是讓這位柴小姐早回京幾年,只怕帝都的人還多些樂子,家裏的男人也不敢動不動就往胭脂巷跑。

柴倩穿着男女通款的交領長袍,外頭照着灰鼠短卦,她進京以來,已經習慣了用馬車代步,今日所去的地方,正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首飾店七寶齋,最近她沒少給柴府的人添麻煩,心中總有幾分過意不去,今日一早聽聞七寶齋打發人來,說是找到了可以鑲嵌她弄壞的那根珍珠玳瑁簪的珠子,所以索性帶着銀票,領着紅袖一同往七寶齋來。

七寶齋位于藏珠巷,在澄河以南與胭脂巷遙遙相望,平常胭脂巷的姑娘們只要過河上的那幾座橋,就可以到藏珠巷來挑選稱心如意的首飾。

柴倩進門,店裏負責待招客人的二掌櫃見紅袖是常客,便上前殷勤招呼,一邊介紹着店裏的新品,一邊偷偷打量和這位姑娘一起進店的公子?小姐?

紅袖顯然看穿了這位掌櫃的心中疑惑,大大方方道:“這是我家小姐,那帶帽珍珠簪就是她的。”她說着,從懷中将錦盒拿了出來,遞給櫃臺裏的二掌櫃。

柴倩左右打量了一番這店中的貨色,時不時有幾位打扮入時的小姐婦人,也往店中來挑選一番,大多數人看幾眼櫃臺中放着的首飾,最後眼神忍不住落到柴倩這張雌雄莫辯的臉上。而掌櫃細細一想,這幾日京中對柴家小姐傳聞不斷,難道……這位就是傳說中入母夜叉一樣存在的柴家大小姐?

二掌櫃的靈機一動,上前有禮的恭請了柴倩和紅袖兩人,入七寶齋的後堂,奉來了工匠最新繪制的畫冊,供兩位小姐姐慢慢挑選,自己則偷偷從後門退出店堂內,悄悄上了後院一座兩層的小樓。

“回老爺,護國公府的柴小姐到了。”

金滿堂正在品一壺新沏上的雨前龍井,清新的茶味正熏得他昏昏欲睡,聞言卻立馬從睡榻上跳了起來道:“快領路,帶我去見見那位小姐。”

二掌櫃生怕自家老爺想錯了人,便略略小聲提醒了一句:“來的不是柴侍郎家的小姐,而是柴将軍剛剛送進帝都來和呂丞相家結親的那位柴大小姐。”

金滿堂本來動作靈活的圓滾滾的身材好像一下子被施了定身術,擰着一撇小胡子道:“是最近茶樓裏很出名的那位?”

二掌櫃點點,那可不是一般的出名。金滿堂想起逸王殿下那柔和的表情,偏偏爾雅的身姿,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容貌如何?”

二掌櫃一時想不出什麽形容詞去形容他方才看見的那張臉,只皺了皺眉頭,很确定道:“巾帼不讓須眉!”

金滿堂眼睛一亮,逸王殿下那已經是龍章鳳姿、貴氣逼人,清俊到不可方物,那巾帼不讓須眉的柴小姐會是什麽樣的呢?

二掌櫃哪裏知道自家老板會拿柴小姐跟逸王殿下想比,見他眉飛色舞的模樣,便覺得自己方才似乎是說錯了話,這大年底的,若是保不住飯碗,倒也是一件麻煩事兒。

“柴小姐好,在下金滿堂,是這家店的大掌櫃。”金滿堂興致勃勃的走入後堂,然後他看見一個小姑娘正拿着一把朱釵玉簪,往一旁坐着的人頭上亂插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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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倩不知這裏忽然闖進一個人來,大掌急忙在頭頂捋了一把,将滿頭的珠翠拔下來,放在一旁,面不改色道:“這些通通包起來。”

紅袖也一時被來人吓了一跳,忙點頭應了,抱着那些朱釵往外頭找二掌櫃的結算。

“在下唐突。”金滿堂知道自己進來的不是時候,忙躬身至歉。

柴倩擺手道:“掌櫃的客氣了,我還要謝謝你,幫我找到了鑲嵌珍珠玳瑁簪的珠子,不然我可要倒大黴的。”

金滿堂本不是多嘴的人,但見柴倩快人快語,并不像是平常人家的閨閣小姐,反倒有幾分江湖習氣,他雖然是個生意人,卻頗喜歡結交江湖豪傑,又覺得這小姐的東西落到逸王的手中,其中肯定有一番不為人知的故事,便也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道:“說起來,小的也不過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為小姐修簪子的南珠,還是別人相贈的。”

柴倩略挑眉,心裏左思右想了半刻,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她那個珠子少說也是極品,誰撿到了不拿去當鋪換酒錢?怎麽可能還花這些心思,四處打探着送回來的?柴倩忽然覺得,她要是不來修這個簪子,反倒辜負了那人的一番心意了。

可在這帝都之內,知道她壞了簪子,并且一定會來修的人,又有誰呢?

孫子兵法第十七計:抛磚引玉。

柴倩輕嘆一聲,臉上帶着幾分淺淺的笑:“我原本就是要拿來送他的,如今反倒讓他找到了這簪上的珍珠,也算是一段緣分,柴倩有一個不情之請,請掌櫃的一定要幫忙。”

金滿堂被正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便随口道:“小姐有什麽需要之處,小的一定幫忙。”

柴倩道:“那正好,等那簪子修好之後,麻煩掌櫃跑個腿,把這簪子還給那送珠之人,也算了了我的心願。”

金滿堂心下暗暗:這柴大小姐和逸王殿下果然有一腿啊,一個贈珠,一個送釵,怪不得柴小姐看不上呂少爺,原來早已心有所屬。金掌櫃轉念又一想,心中又有那麽些不是滋味:逸王殿下谪仙一樣的人物,喜歡柴小姐這樣的,未免口味也太重了些!罷了罷了,世間一切皆是緣分,既然他們有緣,我金滿堂做一次月下老人,也是美事一樁!

簪子的修複工作并不複雜,在找到合适的配珠之後,不過就是半個時辰的事情,柴倩坐在七寶齋隔壁的茶館裏喝茶,也不過兩盞茶的功夫,變看見金滿堂上了馬車。

她偏頭一笑,姐姐做斥候橫跨大漠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兒混呢。

她向街角的小販買了一串冰糖葫蘆,邊吃邊跟,馬車繞過帝都最繁華的街巷,朝着西北角而去,那裏是一片皇親國戚的聚居地,還沒等馬車停下,柴倩似乎已經知道了馬車的目的地。

逸王府、福王府毗鄰而居,而馬車此時聽着的地方,就是逸王府的大門口。柴倩遠遠的看了幾眼,逸王府的守衛不算太多,和平常的大戶人家并無異樣。話說回來,堂堂一個王府,只住着一個主子,确實也寂靜的很。而且聽說逸王鮮少參政,所以沒有豢養門客的愛好,所以想必這逸王府,定然是一個極其冷清又孤寂之所。

柴倩想起了坐在輪椅上的那人,他的容貌,他的背影,無不诠釋着這四個字:冷清孤寂。而他幾乎很少生動的神色,又恰恰诠釋着另外四個字:淡漠疏離。

柴倩覺得胸口有點悶,紅袖說,想起某個人心口就悶悶的感覺,那就代表心裏有一顆種子,正在慢慢發芽,它會結出一顆果實,對于有些人來說,是甜的;但也有一些人,他們結出的果子是苦的。柴倩好想嘗嘗自己心裏果子的味道,不過她已經決定,就算是苦的,她也會拿三碗的蜜水,把它好好腌制一下。

一炷香之後,金滿堂從一旁的角門出來,站定了大喘了一口氣,又習慣性的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坐上馬車走了。可柴倩卻不想走,她想進去看看。

逸王府很大,格局上卻和大多數的高門貴府沒有多少區別,因為不走正道,柴倩幾乎只在夾道和屋頂上一路掠到王府的後花園的,正值嚴冬,草木枯榮,後花園裏并沒有多少常青的花木。柴倩躲在一座假山之後,穿過假山的縫隙,她可以看見正坐在亭子裏悠然自得翻着書頁子的趙青舒。

每次看見他總會覺得很舒服,斜陽在他的臉側韻上一道光影,柴倩甚至能看清他眨眼間的睫羽錯落,那翻書的手露出一截手腕,無聲無息的合上了書本,仿佛塵埃在一瞬間落定。

“柴小姐不請自來,不知有何見教。”

柴倩灑脫的從假山後頭走出來,笑道:“逸王殿下若是請我,我又何必不請自來。”

趙青舒挑眉,靈動的眸中閃爍着點點金光,深深的剜了柴倩一眼。

那一眼如碧波投石,攪亂了柴倩的一池春水,她似乎聽見了種子發芽的聲音,抽枝發芽,等待最後的果實。

“在別人家裏不走正門,除了小偷似乎沒有第二種可能?”

柴倩一躍,足尖輕點碧靜的湖水,如白鶴一般驚鴻掠過,輕巧的落在趙青舒的身側,勾唇:“誰說我不是小偷,我就是來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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