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徐太後自當上了太後,便再也沒有去過禦書房。先帝與她恩愛正濃的時候,這條路她曾經也走過無數遍。先帝駕崩時,她也不是沒想過把自己的兒子推上帝位,但那時候呂相羽翼未豐,她們孤兒寡母,實在難有作為。
二十多年過去了,徐太後覺得自己已經老了,那些原本很撓心撓肺的遺憾,似乎也在時光的流逝中漸漸遠去了。除了對徐家沒能封侯拜相的遺憾之外,她似乎也開始懂得了滿足。畢竟這樣的宮闱,像她這樣能壽終正寝的人,已是鳳毛麟角。
轎辇在禦花園中穿梭而過,滿眼的萬紫千紅,年紀越大就越發念舊,最近她老是做夢夢見先帝和自己一起在禦花園撲蝶、在禦書房紅袖添香。她這一輩子最引以為傲的事,就是從來沒有做一件對不起先帝的事情,所以今天要做的這件事,是有些讓她漠落的。
趙明辰依舊坐在龍椅上,趙青銘的屍體已被人清理走,除了龍案上那還來不及擦去的血珠,禦書房的一切都很安靜。
徐太後從簾外進來,冷冷的掃了一眼呂相,她嘴角微微勾起一絲贊許,那人會意,領着衆人退出門外。
沉重的宮門吱呀一聲阖上,唯有陽光肆無忌憚的從縫隙中鑽進來。徐太後斜斜的站在趙明辰面前,側首垂眸,居高臨下的問他:“聽說你要見哀家?”
趙明辰擡起頭,看着這個大周最尊貴的女子,她已年過花甲,可看上去似乎比自己還年輕。她走路的時候昂首挺胸,九鳳金錢玉步搖搖曳生輝,華貴到無以複加。
“母後,兒臣要先走一步了。”他看着徐太後,臉上卻沒有多少悲戚。只是眼角越來越澀,忍不住要落淚:“先帝臨終前,曾說母後是這後宮裏最善良美好的女子,要兒臣一定要對您重孝厚待,如今兒臣要去見先帝了,也總算不負所托。”
徐太後站的筆挺的身姿猛然晃了一晃,一時間竟然悲不自勝,保養得意的臉上滑下淚來,倉皇間開口道:“你總算有臉去見他,而我呢?”她呆呆的看着趙明辰,臉上帶着笑意,終是垂下眉頭道:“哀家已無路可走了。”
趙明辰終于直起身子,重新蘸飽了墨水,開始草拟遺诏。禦筆蕭然,鐵畫銀鈎,方正端然的傳國玉玺重重的落下,聖旨已成。
沉默良久,他端起龍案上的那一盅已然涼透了的參湯,揭蓋飲下。
徐太後從簾內出來,手中拿着趙明辰手書的遺诏,眸中的淚早已幹涸,臉上神色肅殺,将手中的遺诏遞給呂相,開口道:“替哀家安排玉辇,哀家要出宮?”
“要出宮,為什麽要出宮,出了什麽變故嗎?”徐太後嘴角一抿,神色凜然道:“他方才道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寫過立儲的诏書,就放在西山法華寺,他希望哀家會顧念他這些年的贍養之恩,替他倒戈。”徐太後說着,眸中露出輕蔑的笑意,繼續道:“哀家現在就去把那個诏書拿回來毀了,你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呂相一驚,全然沒預料趙明辰會有此打算,不過幸好……老天爺似乎站在他這一邊。
天聰二十四年四月十六,厲王逼宮謀反,毒死景帝趙明辰,被匆匆趕到的呂相一劍斃命。趙明辰臨終托孤,立七皇子趙青冕為太子,由呂相監國輔政。
太傅傅東樓攜一衆老臣對着遺诏研究了半日,最終也首肯遺诏确屬趙明辰親筆所書,拟奏按大周舊例,大行皇帝落葬,二十七日後再行冊封大典,恭迎新帝登基。
而此時逸王趙青舒、福王趙青池均不在帝都,呂相派禁軍統領曹放前去避暑山莊接回逸王、福王,卻被告知兩人從未到過避暑山莊。事出突然,呂相大驚,命刑部徹查。與此同時,柴雄被押解回京。因趙明辰駕崩,衆人忙于喪事,無暇顧及,遂命人仔細看押,容後再審。
徐太後亦取回趙明辰冊立趙青舒的立儲诏書,當衆于呂相面前燒毀。京城的一場血雨腥風,似乎正在安然度過,而遠在邊關的大周軍隊,卻依舊渾然不知。
院子裏的梨花落了一地,鋪在青灰色的地磚上。輪椅上的男子臉色蒼白,一縷黑發順着臉頰下垂,輕裘緩帶,猶帶幾分病容。
大喪鐘一聲聲的傳來,敲在他的心頭,他身後的臺階上,趙青池正抱着頭,肩膀顫抖的厲害。
“大哥,父皇死了,父皇真的死了嗎?”少年嗚咽的聲音從耳邊緩緩傳來,趙青仰頭阖眸,眼角卻早已濕潤。
“青池,前朝的《梁實錄》,關于大梁是怎麽滅亡那一段,傅太傅幾乎每年都會單獨列出來講一堂課,大梁昌盛,最後因兄弟争端,導致外戚專權,被大周所取代。所以大周立國之後,對外戚嚴格控制,凡後宮之主,其世家反倒被壓制,到我們皇祖母這一代,越加如此。”
趙青池止住哭,慢慢擡起頭,眉宇微蹙,似乎似懂非懂。
趙青舒繼續道:“這也許就是皇祖母的悲哀吧,一人盛極,可徐家再無可用之人,所以呂相才有機可乘。”
趙青池咬了咬唇,帶着疑惑看向趙青舒道:“皇祖母會幫我們嗎?”
趙青舒低下頭,頹然的笑了:“不知道,但不管遇到什麽事情,我們所要依靠的,首先都是自己。”
趙青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經絡分明的手掌撐住輪椅的扶手,站起身來,他的身邊沒有拐杖,也沒有欄杆,趙青舒試着邁開步子,穩穩當當的站在那裏。
一朵梨花落在他的肩頭,清麗妧媚,趙青舒伸手撿了下來,放在掌心。潔白的花朵似乎變成了那人的笑容,永遠都是那麽自信、堅韌、給自己帶來最深的鼓勵。他慢慢的握緊拳頭,将那朵花拽在手心,帶着不容抗拒的堅持,一字一句道:“這一次,我絕不再讓你逃走。”
柴倩的活動範圍,依然只有哈姆達分給她的小小營帳。一日三餐倒也從不苛刻,柴倩驚覺自己以前的那些不适似乎都已經退去,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因母親的冷靜籌謀變得安靜。
草原上四月的風已經帶着暖意,柴倩起身,在帳中來來回回的踱步。忽然間從外面沖進來一群兇神惡煞的射月兵,她連忙退後兩步,像往常一樣,帶着病容,蜷縮在帳中的軟榻之上。
為首的人正是布吉爾,他的臉上透出冰冷的笑意,在柴倩的軟榻前繞了半個圈,勾唇道:“那邊的好消息已經傳來了,大事已成,大汗說留你無用。不過念在四皇子對你有情,他會讓四皇子親自送你一程。”
柴倩手撐着軟榻,半卧在上面,視線盯在布吉爾那半張□□的臉上。他忽然雙手撐住軟榻,惡狠狠的湊到柴倩面前,兩人的鼻尖僅餘寸許的距離,對視片刻,眸中卻露出一絲決然的笑意。
丘吉爾起身,對着身後的人一揮手,兩個射月兵頓時上前,将柴倩架出營帳。柴倩生生忍住了想要運氣的手腳,任由兩人半拖半拽的拉了出去。
暖風帶着青草的香氣萦繞着鼻息,柴倩閉上眼,仿佛看見了趙青舒溫暖的目光,不知他此刻在做什麽……大事已成,究竟是什麽大事?趙青舒……我究竟該不該信你?
膝蓋上的鈍痛襲來,柴倩睜開眸子,身子被兩個士兵壓迫在硬冷的地面。
這就是射月大汗的營帳,柴倩擡眸,看見一個毛發皆白的老者坐在首座,哈姆達正坐在他的左手邊。雖然射月沒有以左為尊的習慣,但是哈日朗死後,哈姆達無疑就是射月大汗最看中的兒子。
“你們松開她,她用了軟筋散,沒有抵抗能力。”哈姆達冷冷的開口,他一直看着她,但緊皺的眉宇中已沒有當日虜她來時候的那種自信和傲慢。
射月兵松手,身上的枷鎖陡然一輕。柴倩站起來,以一種傲視群雄的神态,掃過這營帳中的衆人,視線最後停留在射月大汗的身上。
她不緊不慢的往前走了兩步,必須走出這兩步,才能确保在一會兒的偷襲中,能一躍至這位老人的身後。柴倩的腳步很輕緩,看上去是往哈姆達的方向靠去,她忽然挑眉,看着哈姆達道:“四皇子口口聲聲說喜歡我,便是這種喜歡嗎?我柴倩一生殺敵無數,好歹也算的上一個巾帼英雄,這樣的死法,我是不服的。”
哈姆達一愣,臉上的神色透出幾分頹然,卻并沒有答話,只是将頭埋的更低了。柴倩冷笑一聲,擡頭挺胸道:“我們大周有一句話:文死谏,武死戰,你們射月若是血性男兒,就大大方方的跟我比一場。”
衆将士心中不服、竊竊私語,卻也沒有人敢開口應戰。過了片刻,射月大汗才道:“柴将軍是女中豪傑,本王也佩服的很,只可惜生錯了國家,若是在射月,本王定然會重用你。”
柴倩轉身回眸,對着射月大汗抿唇一笑道:“免了。”她的話才說出口,身子卻已一躍而起,大家都在方才的挑釁中沒有回過神,只有離射月大汗最近的哈姆達牢牢的盯着她的動作,可他卻沒有出手。
靴中的匕首出鞘,架在年邁的射月大汗的脖頸上,深黑色的刀刃上泛着幽幽冷光,預示着它見血封喉的特性。
柴倩長眸微眯,掃向哈姆達,無論如何,方才他沒有出手,便是欠他一個人情。那人看着他,眸中無喜無怒,柴倩卻似乎已經了然在胸。大喝一聲道:“誰都不許動,否則我要了他的命。”
除了哈姆達之外,在場還有幾位皇子,紛紛亂了陣腳,拔出刀刃,将柴倩圍在一個半圓的包圍圈中。
射月大汗聲音顫抖的說:“你們不要動,快放下兵器。”
任何将死之人,其實都是怕死的,哪怕他已年邁到明知自己已活不了多久。
柴倩卻心下冷笑,她要的便是這樣怕死之人。匕首抵在射月大汗的脖頸,柴倩推着他,緩緩步出營帳。
哈姆達緊随其後,但是他沒有出手,他只是牢牢的跟着。
“讓他們備馬,只要我逃出去了,就會放了你。”柴倩在射月大汗的耳邊一字一句道,可視線卻一直盯着哈姆達。
哈姆達招手,将士從遠處牽了一匹馬來。柴倩認得,那是哈姆達自己的坐騎。她嘴角的笑意更甚,提起射月大汗的衣服一躍騎到馬上。她的匕首依舊抵着射月大汗的要害,駕馬揚鞭,草原的野馬不如獅子骢溫順,但可以跑的很快。
一騎白袍從射月的軍營橫沖而出,過不了多久,便會進入宛城的視角圈。馬背上的射月大汗被震的上氣不接下氣,抓住了馬缰道:“現在你已經安全了,你說過可以放我走的。”
柴倩墨色的眸子透出一道冷光,在射月大汗的脖頸中輕輕滑下一道細線,朗聲大笑:“要殺你的可不是我,你兒子放我出來,我便還他一個人情罷了。”
馬背上的人還來不及發出一聲嗚咽,已然斷了氣息,柴倩劈手推開,再定睛時,馬背上早已沒了射月王的蹤影,只有一枚滴血的頭顱,在她的前行間落下一片血跡。
無頭的屍體在延綿的草地上翻滾了幾圈,悄無聲息的被野草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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