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4-2

鄭家镖局裏總共有六棟宅子,其中還多了兩棟給教頭與下人住宅院,後方還有片教場,供镖師們習武訓練,每年秋分更有受邀至此的武林人士齊聚一堂,切磋武藝。

九風這兩日繞了一圈镖局,裏頭共三十名仆人,一百零六位教頭,镖師三十二名,其中有幾位镖師他是知道的,都是武林榜上有名的個中好手,就不知承乾如何收服這些好手,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為他撐着镖局。

走進名為風變樓的屋裏,裏面的下人并未攔阻他,彷佛早有交代。

「九公子可要小順為你引路?」低頭,很是恭敬。

「勞煩。」他看了四周,很是稀奇,裏面機關複雜,卻又有秩序。

樓頂是一片又一片的齒輪,一齒接着一齒,相互絞卷,彼此牽動,有面牆挂滿了繩索,最上一排繩索挂着木牌,用紅墨寫着東西南北,而中間繩上之木牌又都寫上一字,分別是天幹地支作為記號,下排再搭上一至十、百、千、萬各一木牌,底端還有一排向抽屜的小櫃子。

小順子站在木牌前,指着上排的天幹地支記號的木牌,便道:「這些年由於镖局送貨的數量多了,咱們鄭家收集的镖貨細項與客倌們的帳名簿也多了起來,掌門便自創此法收藏各戶帳名簿。」看了看頭上的木牌又說:「東西南北自然就是指着咱們客倌從哪裏而來,像是九公子您便是被歸類在北方。」小順拉了一下北字的木牌。

「我怎麽就被歸類於北了?」有些莫名,笑了笑。

小順也跟着笑着,便說:「掌門說了,九公子是自己人,跟着掌門一塊就行了。」

褚風臉上一紅,心裏也是欣喜的。

小順又拉了戌、子二字,又對褚風說:「掌門說九公子為戌子年出生,小順還真看不出來,九公子已近四旬。」又看了看褚風。

「是啊…我也沒想過你們掌門會記得這麽清楚。」彎起好看的笑容。

小順又拉了九字木牌:「九公子是這風變樓內唯一一位獨占九字的人了,掌門空下了九字櫃,裏頭滿滿都是九公子這些年來的蹤跡,都是掌門讓人收集而來的。」還有點驕傲,說着自家掌門無所不能。

褚風微微擡眉,倘若真知曉自己的蹤跡,那應該知曉自己便是褚風,怎會…

「凡是尋事尋人,我們都管它叫循跡冊,這九字櫃便都是九公子的循跡冊。」小順笑着又說:「有一回掌門在五臺山上比武,與那響徹中原五湖的潭一相争着武林盟主,在比試中,掌門接到了蘇霁蘇掌門的來信,說在西域找着了九公子,要他前往确認,掌門一時分心,中了潭一相一掌寒心掌,掌門又心急欲速戰速決,咬牙一撐,解了将息穴,震臂一揮便以一掌陽空掌,打得潭一相連退數步,還吐了血,這才立下武林盟主不敗之位。」眼神充滿崇拜的光芒。

「你說的這事,可是大約在四年前?」摸着九字的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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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只可惜,掌門趕去霁江莊園時,并未遇上,也未能确認是否為九公子。」拉了拉九字的木牌,就聽見頂上齒輪喀噠喀噠的響,小順又對褚風說:「掌門得到消息便前往一探,往往不是沒遇上,便是誤傳,這幾年怕是跑上了百回。」

褚風歛下眼,心緒雜亂,所有他認為該是順着天命的方式遵循的道路,承乾卻不這麽想,他拚了命也要找他,拚了命,只因為他。

笑了笑,想着這世上如此逆天而為的人,怕也不只有承乾,此次他也是如此。

見底下一個小櫃,出現了一把鑰匙,小順拿起鑰匙,領着褚風走向後廳,後廳內大有玄機,四面牆上皆有木櫃,透着上好檀香,木櫃最上端的格子較小,大約一本書卷大。

往下看的二層便有兩卷書卷大,以此類推,由上至下少說也有個三十層,每面牆都挂上一木梯,方便下人取卷使用。

褚風看得目瞪口呆,本以為小順要取卷給他,沒想到他卻領他至廳內最角落的一扇木門,用鑰匙開小門。

「這廳內共有三個門,這扇門便是專為九公子設的,其餘兩扇皆為倉儲與機關設置所用。」打開門請褚風進去。

「小順,這所有循跡冊都怎麽來的?」裏頭至少有上萬冊,大小本皆有,最裏頭還有好幾幅他的畫像。

褚風看着畫像走進最裏面的畫室,手輕撫着牆上最大的那幅畫像。

「向公子所見的左排循跡冊是按着蘇家規矩排列的,蘇家每個月便會派人将公子的蹤跡分為五類擺在這架上,左一便是誤傳、左二便是相似、左三為未确認、左四便是一位名為李褚風的公子的蹤跡冊,左五卷冊只有三卷,是确實為九公子的蹤跡。」小順轉身才看見褚風看着畫像發愣,便走近他又說:「這些都是掌門所畫,小順第一次見到九公子時,便覺得熟悉,小順想這镖局裏的大夥應該都對公子不陌生。」

上百幅畫像,一颦一笑,挑眉微怒,每一筆都畫得傳神,小順遞上一幅畫又對他說:「這幅便是所有镖局與蘇莊各會所傳遞之畫像,左四的架上也有那位李褚風公子的畫像,很是相似,掌門當時知曉此人時便也讓人一塊追尋了。」

「那這右邊的紅木架呢?」右邊的架子分得更仔細,每個架子上都有個記號,按着年份,每本書冊都綁上不同顏色的帶子。

「這是武林中投誠於掌門的各家武林高手傳回來的消息,像這藍帶子便是南蠻蛇窟白眉道長刑覆所傳,這綠帶子便是寒潭莊潭一相掌門所遞…」還有紅黃紫各式帶子,皆為各家好手所傳。

看着褚風又沉浸在自己思緒裏,小順識相地退出房內,過了一會兒有端上一壺碧螺春放在茶幾上,便說:「九公子您慢慢讀,這茶水小的就放在這兒,需要什麽拉下這繩就行了。」

褚風對他笑了笑,便随手拿起藍帶子的冊子讀着

————

李褚風見了四處皆是毒蛇,不敢亂動,深怕一個動靜,便驚擾衆蛇攻擊,忽然蛇群讓出一條通道,一條紅蛇滑近。

他額上冒汗,這蛇全身通紅,頂上還長着紅羽毛,身上鱗片被微光照得似火焰舞動着,他依舊靜止,可紅蛇并不打算放過他。

他一個閃避,壓到其他蛇群,無路可退,那紅蛇雙眼一黑,跳飛咬上他的腿,吸着他的血,紅蛇口內還有兩根細牙,嵌上褚風的大腿,瞬間他腿上的血管呈現黑紫,痛苦呻吟一聲便倒地不起,連手指微動的力氣都沒了。

隐約覺得有人走近,四周皆是蛇群逃跑的唏蘇聲,褚風微微擡眼便見到一位身穿道袍,滿頭白發的仙人。

「你這小子,最近在江湖上挺多人找你。」仙人輕松地抱起李褚風。

李褚風已無力睜眼,只覺得身子輕飄飄,嘴巴被仙人按開,被丢了一粒藥丸,服下後,身子的知覺逐漸恢複。

「在下李褚風,多謝仙人相救。」拱手。

「李褚風?」仙人猶疑一會兒。

不明所以,看了仙人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仍在蛇窟,只是那些蛇畏懼着仙人,都避得遠遠。

「罷了,你本就有你該做之事,讓那小子等等也好。」仙人笑得暧昧。

「仙人可是認識在下?」這位道士有種熟悉的感覺。

「要說認得也不認得。」仙人語帶玄機,臉上有着健康的紅潤,身形高挑,卻非清瘦,骨子硬挺。

李褚風仔細一看仙人面相,愣了一會兒:「是…是雉麒傳人! 」

仙人聽他一說先是一頓,随後大笑:「不虧是五行麒麟之傳人。」

「可是稚麒不是已經佚傳?」傳聞藥策也以歸於天土。

「就當已經佚傳了。」他們稚麒無意入宗族譜,早在太師祖那時便以佚傳除去了名號。

「晚輩知道了。」原來稚麒傳人早已發現麒麟宗族的貪念,低頭笑了笑,世上高人如此多,對這些高人而言,他顯得孩子氣些。

「別仙人晚輩的叫,本道長姓刑,單名覆,稚麒本就不需傳於子嗣,倘若找不着傳人倒是真的失傳了。」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意有所指。

「一如道長所說,褚風還有事得完成,休息一會兒便上路了。」想來稚麒一族才是真正聰明之人。

「這藥吞下,這回你前去白頭山興許能派得上用場。」拿出一顆紅色藥丹。

李褚風不疑有他一口吞下,道謝後便上路了。

看着李褚風急走的背影,刑覆笑得頑皮:「鄭掌門,是他自己走得急的,老夫這時才通知您,可別怪我。」走回書房,提筆寫信通知鄭風,說他見着了九風

————

褚風見了刑覆在書冊上寫下的紀錄,莞爾一笑,早在十年前,承乾已開始尋他,也就是說承乾當時已是镖局掌門。

「笑什麽?」李承乾走近他,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書冊,又說:「這白眉道長很不夠意思,這信硬是拖了三個月才送到我手上。」

「你可是惹惱了他?」凡事必出有因。

李承乾語塞,支支吾吾地說:「我不過是…不小心吃了他養的百年蛇膽。」

「百年蛇膽! 」江湖上有誰不知這百年蛇膽,若是養得好,吃一顆便能增強內功十年。

李承乾比了個三:「吃了三個。」當初吃完三顆後,他體內躁動的厲害,熱火攻脈,寒氣入心,還被道長所救,想起來自己确實欠了道長一份大人情。

褚風哈哈大笑,他就覺得奇怪,承乾怎會在短短數年成了武林盟主,原來是蛇膽幫上了他,聽着承乾的際遇,沒想到他在不知不覺成長,已經可以獨當一面。

「你可真長進,還懂得挑蛇膽吃。」捏了捏承乾的臉。

「那是,我還多吃了蛇心。」環着褚風,低頭看着他。

「哈哈哈…你得好好說說,你這十餘年來到底遇上了些什麽事。」蛇心更是難得,只能取焰火赤蛇的蛇心,吃了之後能抗百毒。

「你也知曉刑覆那地,全都是蛇,他那人也怪,唯一出了蛇窟的那回便讓我遇上了,我先是在街上為他付了銀兩,他不感謝我就算了,揮了衣袖便離去,而後我和林彪誤闖他的小屋,就吃了他的蛇膽蛇心。」說得無辜,委屈,好似吃了蛇膽蛇心也不是他願意。

「那他怎地還會心甘情願為你所用?」狐疑地看着承乾。

「他并非為我所用,若真為我所用,早就将你的身分告訴了我。」嘆了口氣,懊惱自己當時真是餓過頭了,得罪了刑覆那老頑童。

褚風一愣,承乾說的也是。

「刑覆他貪玩的很,像個孩子,當時我因為吃了蛇膽、蛇心,體內脈動躁亂,他救起了我,說是要我報恩,伴他三個月,那三個月我便乖乖伴他,從武學到童趣比試,從試毒醫術至琴棋書畫,整整被他整了三個月,才放我出蛇山。」想起那段日子,承乾還有些疲憊。

「就這樣?」還是不信。

「就這樣。」想了下又說:「若真說有什麽,他還讓我練了将息功,說如此能按下蛇膽反撲之效力。」

褚風拉起承乾的手腕內側,看了一眼手腕上淡淡的印記,笑着這傻小子,成了稚麒傳人也不知,既然刑覆未說,稚麒宗族之事,他此刻也不便多說。

「當初還騙我說是傳聞。」伸手一把抓住承乾衣領。

李承乾笑着,順勢靠近褚風,在他唇上偷個香:「武林盟主之位是必須拿到,得手之後,便能使衆人信服,找你之事,便有更多高手相助。」

環上承乾頸項:「你啊…倒是想得深。」

「多謝誇獎。」含上褚風下唇,舌頭滑入他的口中,深吻。

過了一會兒後,就聽見小順在門邊輕咳:「咳…掌門,兩位蘇掌門到局裏了。」他臉紅的又看了他倆一眼,就見自家掌門擋住九公子,一副霸道模樣,心裏偷偷白了他一眼。

「知道了。」小氣地護着褚風。

小順故意墊腳看向褚風,便被自家主子敲了一下頭。

捂着頭就看着自家掌門牽着九公子的手同去大廳。

「老弟,瞧你美的,可終於找着九風了。」蘇霄先發話了,還拍着李承乾的背,攬上他。

「多謝兩位大哥幫忙。」拱手作揖。

蘇霁笑了笑,便看向褚風:「九公子倒是一點也沒變。」上次未能替義弟留下九風,蘇霁心裏愧疚。

「蘇莊主說笑了。」拱手作揖。

「兩位大哥此次前來,所為何事?」現在還未到彙合信息之時,蘇霁和蘇霄特地趕來,應有急事。

四人同坐圓桌,蘇霄主動的為大家斟茶,邊說:「不知老弟可知曉回纥可汗藥羅葛休齊?」蘇霄反問了李承乾。

褚風聽了藥羅葛休齊的名字,微微一震,收斂了下自己的臉色,并未吭聲。

「可是那殺了突厥可汗的回纥可汗藥羅葛?」他略有所聞,聽說此人一統回纥十一族,當上了可汗,傳聞他身經百戰,唯一戰敗之役,乃是與當今大唐聖上貞觀六年那一役。

「正是。」蘇霁接着說:「那藥羅葛帶上一縱騎兵便裝進了中原,說是要跟皇上要個人。」

「是,說是來和親的。」蘇霄解說。

「和親?可是要與我大唐公主和親?」難道是要新陽,現下也只剩下新陽公主未有驸馬。

蘇霁搖頭:「說是要個男人。」

李承乾一愣,身旁的褚風更是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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