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13-3

塘邊廂房并無偏廳,是這別府中,唯一一間有泉池的廂房,內裝只擺上檀木桌椅,桌上仍挂着一排毫筆,窗簾是邊上繡紋的暗紅繡染布,房內的四根大柱上各有鐵冶的鳳凰燭臺,上頭還綁着與窗簾同色的繡染布緞帶。

李全進房時,點起燭光,輕聲搖醒褚風,還摸上他的額就擔心他身子不适,逞強不說。

「李大人…」他撐起身子。

「先生,奴才給您送飯了。」遞過帕巾讓褚風擦臉。

「有勞大人,在下剛剛給睡沉了。」此次重傷,确實難以調養。

「奴才寧願先生這般,也好過先生逞強。」他笑着,轉身又為褚風備上蔘湯。

「多謝大人。」喝着湯。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來,屋檐上的水珠滴滴落落,順着廂房外的接雨銅鐘,響起悅耳鈴聲。

李全自然地走向窗邊,欲為褚風開窗。

「別。」又低下頭,靜靜地喝着蔘湯。

李全收手,仍是淡笑。

「這菜,可是備了太多,李大人伴在下一塊吃。」拉開座椅,拍了兩下。

李全微愣,卻也笑着答應:「就屬先生,照顧我這奴才。」

「李大人,這回不會讓你為難的。」為他夾了口菜,淡笑。

「奴才從不為難。」

「多謝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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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可要熱浴湯,奴才瞅着先生的內傷,浸個熱藥湯發發汗是好的。」他是一臉憂心。

褚風吃了口菜,靜默了一會兒。

「先生可以不用理會奴才。」一臉說錯話的神情。

「也好,讓大夫開了幾方浴藥方,勞煩李大人了。」牽起嘴角,随後仍是不着痕跡輕嘆。

李全聽得分明,心裏仍是怪着自己多事。

「奴才讓人送上浴盆,可好?」

「沒事,這泉池可是這別院唯一一池,在下可要好好泡上個幾日。」拍上李全的手。

李全點頭答應,看了褚風一眼。

聽着雨聲,心裏再嘆,怎麽又是這三月雨落的璐州

————

雖說應了李世民相伴璐州,可為了那洛州與璐州北路大道的通行,九風仍是忙碌奔波。

兩人心裏都有天下,不同於一般愛侶,兩人談天多是說着天下之事,偶有書畫詩詞相對,相處便是在六年的兄弟情誼與暧昧不明之間游走。

九風洗去風塵,坐在泉池內,青絲散在水面上,他将黑發撥向頸側,露出一邊白頸。

指頭畫着水波,耳邊不時傳來窗外的雨鐘鈴聲,若有所思。

他,戀着李世民。

不知何時開始便戀着他,他知道這璐州縱情不能長久,卻仍是答應,此時,便笑着自己竟戀他如此。

「可喜歡這泉池?」李世民悄聲進了房內。

九風微愣,也不知是熱煙燻染抑或害羞,他臉上始終紅粉。

李世民退去衣物,也進了這泉池

「二哥可是來探問北路大道整頓的如何?」他一回來便進房了,想着李世民是進房問他這事。

李世民大笑,能在這番暧昧情景說出這正經話的,怕是只有九風。

「有你安排,二哥無須多問。」他撩起九風幾縷青絲。

「我想着在二哥登基前整好。」不日,便是李世民稱霸天下之日。

「你連我登基都安上了。九風啊九風,有什麽是你沒安上的?」他是想當皇上,可尚有父親與兄弟之奪,此時說登基未免太早。

九風握上水波,讓泉水滑落掌心,才細聲道:「這三月雨城,九風沒安上…」

「是二哥,是二哥讓你為難了。」他攬上他,下巴靠在他頭上。

「不為難。」他輕靠李世民的肩。

李世民低頭吻上他,該說的話始終哽在喉頭,心裏堵得悶,他想擁有九風,可九風卻告訴他,他該擁有的是天下,而非他一人。

他拇指摸着九風的臉,身子靠上九風,拉上九風小手握上自己下身,他對九風的慾望,遠超過自己想像。

九風微愣,紅着臉滑動自己的手,他乖順地靠着他,李世民情動,側頭又是深吻,欺身上前,在泉水中撫上他圓潤的臀。

兩人泉裏激吻交纏,春水灑了池邊一地,似有一瞬,兩人只為彼此,而後才為天下

————

夜半無雨,彎月高挂,有幾分清爽涼意。

承乾并未睡下,他啓窗,動耳聽着褚風廂房裏的水聲,又聽他起身穿衣,他的走步和低喃,聽着是對這房很是熟悉。

這次璐州,褚風因為體虛,本是應了在府上療養,可卻在前日發信息說得來一趟,想起這事,承乾心裏又是一悶。

他郁悶,只覺得褚風又是為了父皇而來。

「爺。」一道人影,現身在梁上,留下訊息。

「繼續跟着。」承乾看着字條,蹙眉。

疾步走向隔壁廂房,叩門上報。

「可是來信息了?」李世民并未歇息,只是躺在長椅上假寐。

「是。說韋應超仍在璐州城內,已讓人跟上了,可…信息上說紀王…紀王不服大理寺審判,奪刀殺了獄卒數十名,而後八弟領錦林軍禁衛相阻,卻被他重砍數十刀,性命垂危。」緊握信息,李承乾難掩心痛。

李世民震驚,起身奪過字條:「這個逆子…逆子!朕怎就出了這個逆子! 」

他重捶一旁茶幾,只聽茶幾碰地一聲,碎成兩半,那茶幾上的石塊還磨破了他的手,鮮血直流。

廂房內頓時一陣靜默,李全和李承乾對視一眼,兩人都不敢上前,此時上前怕是更惹皇上惱怒。

門外,褚風緩步走近,進房門,靜靜地自那楠木雕花櫃裏拿出藥瓶與白紗。

他拉上李世民的手,引他坐下,讓李全暖杯熱茶,才為李世民撒藥裹紗。

「紀王本性懦弱,自小便被韋氏壓抑,今日這番反抗,定是壓抑許久,此刻知道自己傷了八皇子更是不安,若不讓人顧着他,怕是他自己便了結了自己。」褚風仍是纏着白紗,深嘆口氣。

想起前日觀看的天罡,這一日喪二皇子之事,也是他急奔來璐州理由之一。

否則這三月璐州,他是不想再來,也不願承乾看出個端倪,引他們父子嫌隙。

「讓他了結,連他八弟都砍,他八弟可是和他同孰十餘載! 」李世民面色鐵青,幾分自責卻又憤怒。

「二哥,紀王是個可憐的孩子,他一生壓抑,你便是心疼他,才将他收押大理寺,今日他會殺了八皇子李簡,并非他不顧手足之情,而是,八皇子自小便欺侮他,若我沒猜錯,此次八皇子定是羞辱了他,引他惱怒,才會發生這樁慘事。」擰着帕巾,擦着手上血漬。

李世民臉色稍好,卻仍是一臉厲色。

褚風眼神示意李全,他見了點頭,拉上太子出了房門。

門關上後,承乾有幾分不願,他緊握雙拳,站在門前,将額靠上。

「太子殿下,奴才說這話,是有幾分逾矩,可先生一直以來護着皇上都以天下為重,奴才…這…」李全說的有幾分慌張。

「你…」承乾看着他。

只見李全低頭:「這點分寸奴才是知道的。」

「既然他信你,我便信你。」李承乾背過手走回廂房。

他收起耳音,故作鎮定地喝茶。

他,真的不喜歡這璐州,這該死的雨城

————

九風肩上挂着李世民的外衣,斜坐在雨城樓三樓廂房內的窗邊,他晀望遠方山川,雲霧繞山頭,細雨蒙蒙之景。

「二哥,明日午時我便與李将軍同去南蠻。」

「………」李世民自身後抱上他。

「二哥,於九風這般擁抱,足矣。」至少,二哥對他是有情意。

「你真能說放就放?」經過這些日子,他已不确定自己是否真在意這天下。

「得放。」他靠上李世民,又說:「二哥不該為九風停在璐州。」

「我想擁有你,卻不能,這真的是我該走的路嗎?」他痛苦。

「是我的錯。」九風落淚,都是他那一夜縱情,擾了李世民的心。

「你又…」他轉過他,抱緊他:「你別總是替我擔着。」

那夜和這三月相伴,分明都是他開始,怎會是九風的錯。

「二哥。」他擡頭看着李世民。

「嗯?」他撫上他的臉。

九風含淚挂笑道:「二哥,可能賞九風一個盛世?」

「你…」他低頭吻上他。

這樣的九風,他,卻不能擁有

————

「我都知道,紀王忍了多年,可他忍着,我卻也無心關心他。」緊握受傷的手。

褚風拉開他的手,嘆息:「帝王并非無情,仍是血肉之軀,嫔妃尚且有利益衡量,可孩兒是自小看着他們長大,承乾不愛騎馬愛看書,恪兒愛極了野獵如二哥一般,泰兒個性溫和些就愛玩些花草,治兒像極了姐姐,連個性也像姐姐…」看着李世民:「這不是你同我說過的?」

李世民緩下臉色,帶着一絲動容,低下頭。

「二哥,今日這般苦痛,便是我不能為你擔的。」他難掩傷心。

李世民擡頭,輕笑一聲:「你這傻瓜。」

他低頭笑着又道:「韋應超根本不在意紀王,他是有野心當王,此人躲在暗處,二哥在明處,這些日子還是讓錦林軍跟着二哥是好。」

「可他無兵無将,又怎能藏得如此隐蔽?」他納悶。

「自是有人引着他躲,那人熟知宮中大小事,也知道二哥前來璐州,還讓能給上韋應超璐州八十一名伏兵名冊,二哥覺得此人該是誰?」褚風也不能确定。

「韋妃是不可能,她已被監管,莫非是宮人或宮女?」

「不敢确定。」

「你知道是誰?」

「只是覺得那人定是某位嫔妃身邊之人?」

「那豈不就是後宮妃嫔! 」他震驚。

「不,應該不是。」褚風拍了拍他的手,又道:「二哥,不會是她。」

「你又知道二哥想着誰?」他始終逃不過褚風的眼。

「她是向着你的。」起身站在李世民身側又說:「這事怕是她也被瞞在鼓裏。」

他看着褚風,嘆息。

「她不會背叛你的。」褚風擔心李世民受傷,畢竟他戀了她好些年。

「那時候的你也是想着這些嗎?」拉上他的手。

褚風微愣,別過頭,欲拉回手仍被攥緊:「這些都是二哥的天下。」

「是啊…為了這天下,我竟放走了你。」他松手。

褚風聽了,只覺不能再如此暧昧不明。

他欲走,又見李世民背過身将額靠在緊握的雙手上。

「二哥。」他仍是走近他,蹲下,握上他的手說:「是我放了你。」還是不忍,這天下大任,讓二哥太過痛苦,如果他能擔,便為他擔上。

李世民眼眶微熱,笑得難過:「你又想要二哥賞你什麽?」

「百年盛世,可好?」拇指拭去李世民臉上的淚,又說:「這就足矣。」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二哥再次為他淚流。

「你…你這賞可是越要越大…」他哽咽。

「我可等着,就當你應了。」他眼眶紅熱,也是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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