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17-1
耳邊傳來小販的叫賣聲,眼前是一片黑暗,欲張口發聲卻發現無法出聲。
「杜大人。」聲音極為谄媚,似乎是城門的衛兵。
「是王二康家的老大是罷! 」杜構說得溫儒文雅,毫無威脅性。
「大人還記得屬下! 」語氣聽起來很是高興。
「記得,上回還幫着本官救上街角章家的老太爺不是?」語氣仍是不急不緩,一點也不像是擄了個人,綁在車上。
閑話了一會兒,杜構蓋上車簾,靠上座背。
「醒了?」語氣仍是溫柔。
褚風皺眉,額上微微沁汗,他害怕這個人!
「我得先領你回家。」似乎翻着書。
褚風吞了口口沫,咬唇,背在身後的手微顫。
「李增,認得罷?看你的模樣是認得的。」收起書本,又說:「在褚莊主事…啊…就是褚寧被襲之時,褚遂良大人曾找過這位李增,可這李增知道了太多,我便将他殺了。」說得輕巧,彷佛李增不是條人命。
褚風身子一頓,張嘴又喊了幾聲無聲的話語。
「別擔心,登善兄沒事,他還感激在下救他一命呢。」
褚風唇微顫,眼前乎有微光,他雙瞳睜得老大,看着杜構将他眼上的布給拿下。
「其實李增會死,這也要怪在下粗心。」他輕輕地撥開褚風額前落發,見褚風閃避,他也不惱。
杜構看着他,眼裏沒有太大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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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你可是疼惜得很,是個忠心護主的下人,在藥羅葛可汗下了通令尋你之際,他切斷了所有信息,自然這事我也幫上了一點忙。」他拿了水袋,喂了褚風幾口,見水自他嘴角流下,他還溫柔地用拇指劃過他的嘴唇,将水擦去。
褚風退無可退,緊靠車壁,那水似乎放了些軟氣粉,喝下之後,他全身虛軟,眼神迷離。
「我與他合作,将你的信息阻斷,他隔絕了西域,在下自然隔絕了鄭風,也就是太子。」杜構嘴角彎起,似乎想起什麽好笑之事。
「你……什…麽?」褚風提氣硬是說出了幾個字。
「別急。」杜構好心的攬上他,還為他順氣:「李增在襄州見着了在下,當時在下正和齊王、昝君谟共商大事,在下實在無奈,只能伺機痛下殺手。」
褚風聽了一凜,卻無法有太多的動作。
「記得,當時還讓你在春圍受傷了,在下讓肅耿清大人送了你一盒蔘,也不知你吃了沒。」杜構微微懊惱又道:「傻瓜,你就讓太子死就好了,何必挺身檔箭。」語帶心疼,撫上他的臉。
「為何…」褚風還是提氣擠了兩個字。
「這人的心,變得快,實在難測。」他回的不着邊際。
褚風幾近昏去,已然靠着杜構,随馬車搖動。
「自火炎山救你之後,沒多久,那鄭家镖局的人便開始尋你,你也知道承乾那人,自小就同在下學畫,我們兩人畫了數十幅你的畫像,這越畫,在下越不甘心。」杜構看了眼昏去的褚風,笑了笑:「累了?那等你醒了再說。」
杜構拿起一旁的書本,一手順着褚風的發,嘴角的笑容微帶邪氣。
灰蓬騾車低調的在綠林裏行走,騾鞭再下,也只比一般行人快個幾步路,彷佛車上坐的只是一般的夫子,只為探訪遠親,悠然踏上旅程
————
「你這回去西域可見着那位公子了?」承乾拿着小毫勾勒紙上唇尾。
「見着了,還和他走了一段路,回了中土。」杜構畫了幅山水,畫上兩大一小的人偶在山中亭間說笑。
「怎會有個小娃?」承乾湊了過來。
「他成親了,有個孩子。」他将孩子畫的極小,似乎不想要有孩子的存在。
「我見你這畫,畫得偏頗。」承乾走回桌前,執筆。
「喔?」杜構低下頭,沒了笑容。
「分明就只想與那位軍師游玩山水,才刻意将那孩兒畫的極小。」
「哈哈哈哈…這是,還好那孩兒還小,否則還真的壞事了。」杜構皮笑肉不笑,拿起大毫,一揮,蓋去那孩兒
————
李承乾疾奔入了杜府,閃身入了杜如晦書房。
「杜大人。」
「太…太子殿下! 」
「杜構可在?」
「他說了西山大火,前去相援。」杜如晦見承乾神色慌張,多問了一句:「太子殿下,四處都在傳您…您起兵謀叛啊! 」
「杜大人…如今,本王這太子是廢定了,杜大人,也毋需費神,就這般同我父皇相伴,偶爾代本王與父皇說說話罷! 」承乾歛下眼。
「太子殿下! 」杜如晦一臉驚恐。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那杜構可曾回府?」
「今日尚未回府。」話剛說完,小侍便拿着書信叩門。
杜如晦翻着書信,蹙眉。
「可是杜構?」
「是,說是遇上故友,送故友回老家。」杜如晦蹙眉納悶,喃喃自語:「怎地會在這種時候…這孩子何時變得如此不知分寸…」
李承乾一聞,要了匹馬,說聲告辭,欲疾奔奔向洛州。
才剛出了杜府,眼前便是一列黑軍衛。
「太子殿下,請與在下回宮請罪。」領隊的黑軍衛首領拱手,語調平淡。
「退下。」承乾蹙眉。
「太子殿下,請與在下回宮請罪。」像是木偶一般,語調仍是平淡。
「退下! 」李承乾集氣於掌內,他并不想傷及無辜。
「你們退下罷! 」晉王李治全身披着戰甲,坐騎於馬上,他聲調帶着威嚴,還揮了揮手讓人退下。
「晉王?」李承乾見他穿着戰袍,冷笑。
「大哥,可是要逃?」李治側頭看了眼承乾。
「我要是你,便不會穿這戰袍了,治兒。」承乾再次冷笑。
「是嘛…」李治似乎不想理會。
「父皇最痛恨的便是手足相殘,你那武才人可沒同你說說如何走下一步棋?」冷眼看向李治。
李治抿唇,一臉惱羞成怒。
「你脫下戰袍,我兩假意交手,你讓我奔離長安,父皇心裏還能贊你一聲手足情深的好孩兒,否則,你這戰袍,穿着倒有點像李佑。」承乾走向他,胸膛抵上李治手上的長槍。
李治蹙眉,舉手便要刺上,仍停在半空。
「治兒,找着心裏有天下之人了,是嗎?」李承乾嘴角挂笑。
李治一凜,往背後一揮,收起長槍,他勒馬轉身。
「太子已被本王刺傷一槍,本王…」他畫破右手臂,鮮血瞬間染上戰甲:「因為挨刀,重傷,你們!顧及本王傷勢,未能攔下太子,可聽懂了! 」
前排黑甲軍衛齊站應聲,待李治再回頭,李承乾已奔離杜府。
足點屋棱,他一躍百尺,奔往長安鄭家镖局,局裏教頭見了他趕緊拉上馬車。
「掌門。」林彪拱手。
「林教頭?你…」承乾愣了一下,他囑咐過讓林教頭至洛州接應。
「九公子吩咐的,九公子說了,近日主子有難,讓在下備好馬車,往汴州去。」林彪笑了笑,這事他也覺得邪門,褚風連時辰日子都算準了。
「汴州?」承乾蹙眉:「九兒可還有說什麽?」
「九公子說如果爺還執意往別處去,就将您下迷藥打暈。」林彪拱手低頭說:「還說褚寧若有一分損傷,他為你是問。」
李承乾揮了揮手,讓他駕馬,未出鄭家遇上了樂笑泉。
「盟主! 」樂笑泉背着沉睡的顧鳴。
「樂兄。」
「在下同您一起。」
承乾看了眼顧鳴,搖頭:「樂兄,勞您前往洛州,護上褚家,可好?」
樂笑泉一愣。
「保重了。」承乾拍上他的肩,再次揮手,前往汴州。
樂笑泉盯着馬匹,心中難安,李承乾眼神似乎已無所謂生死,彷佛九公子有個意外,他便…相伴跟随,如黃斐和列青一般。
思及黃斐,他不自覺的抱緊身上孩兒,還不知怎麽和顧鳴說呢。
李承乾成着鄭家镖局的緞布馬車通過城門,那城門的總役顏輆見了是鄭風又看了看手上太子畫像,微愣後仍是放行。
「顏總役那鄭風怎地和太子長…」一旁小兵納悶。
「不像不像,那鄭風可是武林盟主,你說我們大堂太子哪來的時間練功,還去參加什麽武林大會?」
「這倒也是。」
顏輆嘆了一口氣,捶着肩頸:「老了老了,眼花肩疼掉牙,回鄉種田陪。」
「顏總役你上一刻不是才說想和嫂子再生個胖娃,這麽快就想回鄉了! 」
「你這小子,笑我!我讓你再笑! 」
城門關起,将關起的門縫間還能見那緞面馬車疾行於樹林大道之中,馬蹄聲漸遠,城內的黑軍衛正步聲漸近,晉王領軍封城拿下太子,任何人不得出城。
坐在馬車上的晉王看了眼走遠的馬車,蹙眉嘆息。
「封城! 」
————
「太子哥哥這畫,畫得真傳神,像極了九叔叔。」李治趴在書桌前。
「是九風。」嘴角彎起,眼帶溫柔。
「治兒從這兒往上瞧,太子哥哥眼裏盡是九叔叔,真好玩! 」說得無心,還笑得開懷捧腹。
承乾淡笑,放下筆,走至前廳,他斟茶默默地喝上了一口。
「太子哥哥可是想着以後找九叔叔回長安治天下?」李治也跟了上去,聞了茶香,嗅了嗅:「又是碧螺春。」
「不,這樣可委屈他了。」承乾摸上了李治的頭。
「怎會委屈九叔叔,給他個二品大官坐坐不就得了?」李治說完又說:「像九叔叔這般人才,能文能武,見識既能洞悉要觀,又能提出新意,定能助我大唐一臂之力,恐怕還不只一臂,五臂之力有過! 」
承乾笑了笑:「治兒心裏可有天下?」
李治歪頭:「身為皇子本就該心中有天下,太子哥哥不也是如此?」
李承乾喝了口茶,并未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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