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天

淩晨1:00,煜白的手機鬧鈴突然響起。上面顯示鬧鈴備注是“夜班”。

煜白看了一眼,把鬧鈴按了之後繼續睡。這本該是他去趕夜裏通告的時候。響鈴之後煜白就徹底醒了,因為最近好一陣子都在趕夜班,作息就是淩晨一點就起床去趕通告,只要淩晨一點一醒,就再也沒法睡着。

他迷迷糊糊從沙發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摸亮了客廳的燈。他發現關執所在的卧室隔壁房間的門正半掩着,他出于好奇輕輕推開了。

踏入一步就趕緊縮回腳步。裏面濃郁的顏料味實在是刺痛鼻腔且令人産生一種嘔吐的感覺。煜白奇怪關執怎麽做到在這種房間一畫就是一整天的。

他隐隐約約看見半透明紗布下一張他所熟悉的景色。

地上散落的不是成盒的花花綠綠的顏料就是頭間色跡斑駁的排刷排筆。

煜白屏住呼吸,進去将窗子大開,蹲在地上一支筆一支筆,一盒顏料一盒顏料地将它們擺放整齊碼在近門的櫃子上。正在他擺放畫具時,他發現了張專輯。

——IC-煜白的《留聲機》。

煜白拿起專輯,打開,裏面的光碟上居然有他自己的簽名。煜白揉揉眼睛,想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管揉了幾遍,這個簽名還是原封不動地在那裏。

煜白心裏竟然有一絲高興,高興的是居然有這麽厲害的人喜歡他,高興的是他還裝作不認識煜白。

煜白正要回頭關門回屋睡覺的時候,轉身撞見一個比他個頭高的,渾身酒氣沒有散掉的男人。

“你怎麽起來了?”煜白問。

“你為什麽要來這屋?”關執眉頭一皺,喉嚨裏都是悶聲。

煜白見狀不妙,有點害怕但是還是坦白了:“我就是看這裏太亂了幫你整理下……另外你這屋味道太大了……我幫你把窗戶打開了。”

他就是沒說他發現了自己的專輯的事情,專輯還在背在身後的手上緊緊攥着。

關執撓撓頭,沒法拿煜白怎麽樣,只好無奈的說:“以後少進這屋……有重要的東西……還有,你身後是什麽?”關執的眼睛果然是天生用來觀察的眼睛,果然一點小細節都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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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白乖乖交出了手裏的專輯。

關執一把搶過,而後狠狠地将煜白推了出來,鎖住了畫室的門。

“下不為例。”關執拿着專輯就回了自己屋,也是一樣鎖住了門。

煜白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心懷疑惑。到底是犯了什麽滔天大罪惹得關執這樣生氣?

早上關執起的很早,浴室的水聲将煜白從睡夢中拽了出來。

煜白揉揉眼睛,看着身旁茶幾上的電子鐘——08:16。

水聲漸漸停了,煜白往浴室的方向望去,開了門,俨然一個出浴美少年。關執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是有棱有角分明的,潤濕的發絲無力地貼着他的額頭,只有下身一條浴巾裹着。洗發露的沁香讓煜白感到比顏料味好聞多了。

“想吃什麽?”關執把毛巾搭在自己頭上,問呆坐在沙發上的煜白。

“我沒有忌口,你做什麽我吃什麽。”煜白毫不客氣。

關執套了一件貼身T恤就出了卧室門,伸手将自己額前頭發撩到後面,顯得老成許多。“雞蛋吐司和煎紅腸。”關執利索地系好圍裙,整套動作無縫銜接。

煜白被關執這副認真模樣迷的幾乎神魂颠倒,他才回過神來趕緊套上了衣服去洗漱。

“關執啊,你多大了呀?”煜白一口一個煎紅腸,口齒不清地問。

“今年生日過完就27歲了。對這感興趣幹什麽,我可比不上你們這些年輕的小子。”關執抿了一口煮好的牛奶,淡淡的說。

煜白有點失望,以為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關執平日的打扮真的很像已經三十歲出頭的男人一樣老成,還整天打個正兒八經的領帶。

“煜白,你實話告訴我。”關執突然目光落在煜白身上,“你從公司跑出來幹什麽?賺不到錢了?”

“你不是那個圈子的人,你可能有所不知。”關執靜靜聽煜白娓娓道來,“這一陣子每天都是從淩晨工作到中午然後休息,然後繼續工作……醒了繼續工作……哪些沒有做好,懲罰可不會因為我們是偶像所以會減輕,實情恰恰和你的想象相反。我受夠了……真的不是我玻璃心。另外還有我的病……”煜白說着說着就沒法擡眼盯着關執的眼睛看了,他低下頭,悶咬了兩口吐司,一口把煮牛奶喝完了。

“所以你現在沒有經濟來源了。你打算怎麽辦?”

煜白說: “我已經向公司申請辭職了。你畫畫賺錢嗎?”

“你要畫畫?”

“不是……我能當你助理嗎?”煜白兩眼放光。

關執揉揉自己的睛明穴,有點困擾地看着煜白,還是不情願地答應了。“你要保證不給我添麻煩……還有,我畫室的東西最好一樣也不要動,如果有要動的我會跟你說。”

煜白不知道從哪拿出一個小便簽本,拿起筆把關執說的要點都給一一在本子上陳列好。

飯後,關執因為自己在這個城市的合作方的問題要出一趟門。煜白發現這個房子裏沒有什麽可以尋找樂趣,便央求着自己也要出去玩。

“你要是被你的粉絲們發現了,最後可別哭着叫我幫你。”關執揶揄道,即便這麽說着,他還是把煜白手機拿來記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煜白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出門了,沒有口罩沒有墨鏡沒有帽子。但是這幅造型确實也很難認出是IC-煜白。煜白寬厚的袖子包住了煜白半個手,顯得可愛極了。

關執剛出門不久,電話就響了。

“你好,我是關執。”

“你好,我是煜白的經紀人,我是Lily。”

煜白站在提款機前焦頭爛額。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所有□□信用卡都被凍結了。“一定是Lily那家夥幹的好事。”煜白自言自語道。

煜白又回想起關執臨走時揶揄他的話,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又塞了進去。

他走投無路,找了家咖啡館,用口袋裏剩餘的零錢買了杯卡布奇諾,呆呆地坐在窗前。

他撥通了Lily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他又撥通了Yoyo的電話。

“Yoyo,Lily在哪?”煜白焦急地。

“煜白!Lily姐在找你,好像在和一個與你有關的人談話……”Yoyo的語氣裏也摻雜着焦急,“快回來吧……公司需要你……”

煜白臉色刷地一沉,抿了抿嘴唇還是狠下心來應答Yoyo:“無論她是否接受我那個辭職信……我都不會回去了。”說罷,煜白挂斷了電話。

咖啡館裏的音樂正是他所在的那個組合的最近的新專輯的主打歌,煜白有點無地自容地額頭靠在桌沿上,手緊緊握着手機。

手機震動,是關執。

“關執!”煜白有點兒驚喜地叫道,“Lily和你說什麽了……”

關執淡淡地回答道:“她說,讓你盡快回公司,否則你今後所有時間都算曠工,按規定扣工資。”

煜白聽後并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那點兒錢對他來說掙不掙都是一個樣子,只要能解除凍結,他還可以照樣生活的好好的。

“她把我的卡都給凍結了。”煜白說,“對不起連累你了……你本該是無辜的。”

關執頓了頓,幾秒鐘後才輕咳幾聲,說:“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我用手機打點錢給你,午飯你自己解決。晚上我給你打電話我接你回家,有緊急情況記得叫我。”

“你怎麽像……我媽一樣。”煜白笑道。

關執嘆了口氣,挂斷了電話。

午後時光需要茶水和書籍的微醺,煜白拿着手裏關執打給他的500塊錢,吃完飯後去了咖啡館樓上的書店。

煜白已經下定決心強行改變自己的生活,以前工作期間什麽時間都沒有,更別說看一看自己一直想看的書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時間,他想随處逛逛犒勞犒勞自己。

書店裏的深色系色調有種身處靜谧森林的感覺,煜白好久沒有感到這般寧靜了,他全身的神經都放松了下來,一步走一步看書架上陳列的書籍。他走過了三個書架後,在第四個書架前止步。

《與藝術家的三日約會》,關執著。

煜白心懷好奇,抽下來其中一本。封面好像是實拍的星空,星空下一個黑漆漆的人影,看個頭,煜白猜那是關執自己。

內封是兩張連拍照片,兩張都是天藍色漆的牆作為背景,牆前是兩張動作不一樣的關執。一張關執閉上眼睛,被葉子切割過的陽光透在他的臉上,另一張關執睜開了眼睛。照片右下角是手寫的一行字:“Live as you.”

生命如你。

煜白大略翻看了這本書,說的都是生活中的各種顏色搭配,和審美觀念,和畫作裏各種風景顏色的調和等等……煜白浏覽到最後都沒有理解書名的意思。

突然從書最後幾頁的夾縫裏調出一張小卡片,和LOMO卡片一樣材質,摸起來很順滑。卡片上是彩虹燈照在暗色調牆角上的光景。

煜白将卡片重新塞進去,卻才發現身邊圍繞了許多攝像頭……确切說都是拿着手機拍照的女生們。

煜白的心霎時間沉了下來,趕緊把書放好,想趕緊逃離這裏。

人群壓得煜白幾乎喘不過氣,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敷衍眼前這一切。

他不自然地從兜裏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往下翻找着關執的名字。這個通訊錄像無底洞一樣怎麽都翻不到關執。他突然倒下了。

好像是一個很長的夢境。

關執眼前的這個金色長發濃妝豔抹的女人就是Lily。Lily一個人歪在辦公椅裏,嘴角都沒有動過地看着對面坐着的像犯人一樣被審視的關執。

“關先生,據我所知,你和煜白才相識兩天?”Lily突然問道。

“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關執冷冷地說。

Lily哼笑一聲,語氣裏透露着陰森之氣:“煜白有人群恐懼症。”

關執的喉結動了動,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Lily繼續說:“畫家先生你真是太慷慨大度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借你家住一住啊?你一定有其他原因吧?嗯?”Lily一邊說一邊繞過辦公桌湊近關執,靠近關執的耳朵對他說話。關執對這女人身上濃郁的香水味和化妝品的各種香味逼迫得犯惡心。

“如果你想讓煜白重新回到公司,你可以直接找他,如果你來麻煩我,恐怕煜白會心生愧疚吧。”關執忍住自己惡心的感覺,“另外,煜白在你們公司似乎工作并不開心吧?你們難道對他施加虐待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可能就要走法律程序了。”

“還有,Lily小姐,我随時可以舉報你們公司凍結員工□□和信用卡,不過他也不必擔心自己吃不吃的上飯的問題。”關執站起身,準備離開辦公室,“有我在。”

Lily冷冷地笑了一聲,眼睛裏透着輕蔑的目光,說:“你就不怕我對外宣稱……‘著名畫家關執居然私下在和IC-煜白談戀愛’嗎?如果自己是個同性戀的事情公之于衆的話……你的夢想可能要延期甚至不可能實現了哦。”

“請便。”關執頭也不回地摔門出去了。

Lily給新聞部發送了一條短信。

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已經是傍晚。關執趴着窗臺抽煙,并沒有注意到煜白已經醒了。

“現在幾點……?”煜白軟軟地問。

“六點多一點點。”關執吐着煙絲,突然回頭看向煜白,“感覺好些了嗎?”

“還好……”

“你還好只是輕微的人群恐懼症,要不然你可能在你辭職之前就不行了。”關執滅了煙,嘆了一口摻雜煙味的氣。

煜白的眼睛深邃莫測,低垂着的時候總讓人有想湊近他的臉看他的眼睛的沖動。關執盯着他,讓煜白很不自在,但是又讓煜白心安,幹脆與關執眼神交彙。

關執說:“我去叫醫生,看看你能不能回家。”

“我等你……!”煜白莫名地激動起來,心裏的恐慌被狂喜代替。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煜白揉揉自己吃撐了的肚子,滿足地說:“如果我娶了個你這樣的老婆我一定幸福死了。”

“你這小子想什麽呢。”關執笑道。

“我想娶你做老婆啊。”煜白眨眨眼睛天真無邪地盯着關執的眼睛,幾秒後又改口道,“開玩笑的,哈哈哈。你要是女人我還能考慮。”

關執扶額:“你真的會娶一個比你大五六歲還死板只會畫畫還邋遢的女人?”

“會啊,你會照顧人吶。”煜白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好像嵌進了沙發坐墊,相比之下煜白像個孩子一樣。

關執不為他的話所動,脫下了外套甩在椅子靠背上,說:“我覺得你不回公司是好事。”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煜白有點兒激動地問。

“我和你才認識兩天都不到,你就敢說我對你生感情了?”關執覺得可笑,“你的病确實不适合你去從事那樣的工作,自己做想做的我感覺挺好。”

“我感覺我愛上你了,關執。”

關執懷疑自己耳朵有什麽問題,問:“你說什麽?”

“我愛上你了。就是你,關執。”煜白并沒有日常的嬉皮笑臉,這種表情讓關執又奇怪又有點兒莫名的欣喜。

“小小年紀,”關執背對着煜白,“談什麽愛不愛。”

“你都這麽大一把年紀了越往後就越沒法談愛了。”

關執覺得煜白說的有些道理,笑了笑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關執從兜裏掏出手機,發現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他的責編裴默的電話。還有幾條短信,打開短信,都是幾個相同的字眼,大致就是讓關執趕緊看新聞。

關執眉角抽動,他知道發生了什麽,他還是有點兒擔心地打開了新聞,主頁上幾個大字讓關執心像灌了鉛一樣突然掉進谷底。

“著名畫師關執被爆私下裏和超人氣偶像IC-煜白發生戀情”。

後面還有一行小字:“證實IC-煜白的失蹤與畫師關執有關”。

煜白見關執臉色大變,趕緊湊上前去看發生了什麽。

“煜白……你最近最好不要出去。”關執趕緊把屏幕關上,反口在桌子上,按住不讓煜白看見。

煜白疑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特別嚴重的事情,推了一把關執大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了?你必須讓我看看!”煜白二話沒說搶走關執手底下的手機開了屏幕,看見了新聞頁面上遲遲沒有消失的一行大字。

他嘆了口氣,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你慌什麽啊,”煜白的笑好像有點牽強,但是多少會讓關執安心,“緋聞就一陣子新鮮,過一陣子就行了。”

關執抓抓頭發,有點兒無力地癱軟在桌子沿上,看着自己畫室的方向,聲音有點兒飄地說:“對不起昨天晚上對你發脾氣,你去我畫室看看吧。我現在去找裴默處理點兒事情。”

“你還好意思讓我呆在家裏,你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腳。”煜白揶揄道。

關執穿上鞋,門推出一條縫,外面的路燈光打在地上成一條光線。關執回頭看着呆呆立在茶幾旁的煜白,他溫柔地挑起嘴角,彎眸一笑,說:“你既然已經退出公司,他們沒有資格找你的麻煩。有我在,為你擺平一切。”

“晚安。”關執這句話一吐出,煜白心裏一緊,還有點兒發酸。

溫柔的人身邊總發生溫柔的事。煜白一開始不相信一見鐘情這種謬論,如果不是他為了逃班躲進關執的畫展,如果不是他這自來熟的性格,煜白不會對關執的溫柔鐘情。煜白和關執第一天見面就因為關執收留他高興地一把抱住關執說愛他,此刻的煜白卻把那種喜悅……或者說不是喜悅的心情從嗓子眼拽出來給關執聽。

煜白走進了關執的畫室,東西陳列整齊,牆上、地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是IC-煜白的一切。IC-煜白的各個演出的照片、簽名海報、簽名專輯、限定周邊等等,還有從IC-煜白的微博抽獎抽到的他本人的襯衫。

煜白看着這些眼眶突然紅了,他有點兒脫力地靠着門框,拿出手機看着被自己調得灰蒙蒙的屏幕,打開了自己的微博。滿屏都是粉絲的慰問或者是群衆的抨擊,他的目光避過那些。他寫了條新的微博:

“關執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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