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吻便颠倒衆生(2)

祁讓出乎陸瀾意料的沒有生氣,沒有厭惡,除了剛拿起文件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幾乎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這和陸瀾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太過了解眼前這個人了,世家出身,嬌生慣養的公子哥,接受了新式的教育後,就以為自己能改變這個世界,暢談着救國救民人人平等,激進又單純。

他的眼中毫無黑暗,除了遇上自己。

他也知道對付這種人最該用什麽辦法,天之驕子落入塵埃,被嘲諷,被侮辱,曾經巴結奉承的人也都會變個模樣。若他耐心一點,再使使手段,便能讓他連生存都無法保證,體會到這亂世的艱難困苦,在他絕望的時候,出手相救,然後一點點攻進他的心。

你看,他甚至都能想象出眼前這人被折了傲骨,祈求他幫助的場景。

步步為營,不擇手段,這才是他陸瀾。

可偏偏,他連一點委屈都不忍心讓這人承受,一點手段都舍不得用。

終日打雁終被雁啄,将人趕出國的這三年,他反複咀嚼着當初被背叛的痛苦,結果越得不到越是難熬。既然這樣,不如就再将人抓回來,放到眼前,得到之後也許就會淡了。

陸瀾此時已褪下了軍裝,襯衫的扣子解開了幾顆,露出鎖骨,随意的靠坐在椅子上,透出了骨子裏的痞氣,

“祁少爺可看明白了?”

協議的名字和內容完全不符,簡直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典型,所謂的賣身,也不過是要求他住在陸公館,對陸瀾的傳喚要随叫随到陪吃陪玩,時效三年,卻毫無rou體上的糾葛。

如此純情,傳出去恐怕都要讓錦城的各界人馬笑掉大牙。

祁讓沒有打開下面那份文件,只拿起來沖着陸瀾揚了揚,

“這就是你的籌碼?”

說完未待陸瀾回答,便将文件又放到一邊,拿起協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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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的動作讓陸瀾警覺起來,他随手從抽屜裏拿出煙盒,抽出一根後,咬在嘴上,用火機點燃,

“祁少爺...打算故技重施?”

飄散的煙味讓祁讓本能的蹙起了眉,他将筆蓋上放到一邊,站起了身,

“我很累,先去休息了。”

陸瀾頓了一下,将煙按滅,

“站住。”

祁讓沒有管他,陸瀾便大步走過去,強  迫眼前的人轉過了身。粗粝的手指磨在祁讓的下巴上,泛起紅印,

“既然簽了協議,就該有點聽話的自覺。”

比剛才更濃重的煙味撲面而來,祁讓皺眉側過了臉。

陸瀾最不願意瞧見的就是他這幅模樣,就像現在明明兩人的身份已是不平等,就像自己早就成了人人願給三分薄面的司令,可只要兩人站在一起,他的眼神掃過來時,就明明白白的傳達着那種信息:你,陸瀾,就算從水坑裏爬出來,躍了龍門,可終究不過是坨爛泥。

陸瀾心頭湧上一股無名的火氣,那火氣催使着他捏緊了眼前人的下巴,摧毀他,摧毀他,就讓他染上自己的氣息,就讓那些滿嘴謊話的教徒口中的天使陪他一起堕了地獄。

這亂世中本就強者為尊,他憑什麽不能被他握在手裏?

陸瀾着魔似的低頭欲吻過去,沒有看到祁讓眼中閃過的寒光。

祁讓冷笑一聲,眼裏是被激怒的怒火,擡起膝蓋沖眼前人頂了過去,然後使個巧勁用小臂抵住了眼前人的脖子,将人壓在後面的衣架上,衣架被撞翻,陸瀾踉跄兩步,祁讓又迅速抽出了陸瀾腰間別着的□□。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當黑漆漆的槍洞對準了陸瀾眉間時,陸瀾才猛的從剛才陰暗的情緒中清醒過來。

“冷靜了?”

祁讓看着他,面色冷凝。

陸瀾一點點松了僵住的身體,慣性的從口袋中摸出一支煙,看着祁讓,又想到什麽似的将煙握在手裏沒有點燃,

“抱歉。”

祁讓将手中的槍順着槍把轉了下,槍口朝下,放下了胳膊,

“槍我留下了,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

陸瀾怔怔的看了他片刻,然後擡手掩了下額頭,走回到了剛才的桌子前。

三年未見,他真的快被逼瘋了。

祁讓将槍收起準備出門,在門把手被壓下的瞬間,就聽到身後人聲音壓抑的又重複了一遍,

“抱歉。”

祁讓頓了一下,沒有回話,走出去後,反手關上了門。

此時文件的法律效應在于政府公章的約束,而這種約束,對作為司令的陸瀾來說,本就是多此一舉。

陸瀾要的不過是自己一個點頭的态度,來掩蓋逼迫的事實,祁讓沒有打開那份陸瀾用來作籌碼的文件,因為他知道能被陸瀾拿來做籌碼的,必然是會抓住原身的死穴。

魚都跳到網裏了,他又何必非要自己重新編一個親手去捕。

這時的祁讓還不知道,他沒有打開那份文件的自信和輕忽,會讓他在後來的半生中,無數次的悔恨。

一個年代的滿目瘡痍百廢待興,同樣意味着有志之士的遍地機遇。

祁讓從沒有真的打算做一個被一紙協議束縛的寵物。原主所修的是文學專業,他便打算幹脆就着這個路子走下去,畢竟無論什麽時候,文字總能使人産生靈魂上的共鳴,獲得力量,操縱輿論。

祁讓在洗過澡後,在臺燈下用鋼筆于紙上寫下了第一行字——《滿紙荒唐言》

***

陸司令養的金絲雀又回來了。

這個消息一經傳開,就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最熱門的閑談。

比起多年前人人提起祁讓二字時完全戲谑的口吻,此時的人們半是輕視譏諷,半是欽佩好奇。

誰人不知曾經陸大帥将落敗的公子祁家大少接回了府中,本以為是一出巧取豪奪逼良為娼的戲碼,結果反被算計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此時,打倒軍閥成了進步青年中的人心所向,孫先生的民主黨派在全國也有着崇高的威望。

政治家野心家們不過調侃着說陸瀾栽到了一個男人身上,而在愛國男女們的心中,就又成了進步青年逆境中敢于鬥争,不惜向舊勢力惡勢力低頭,最終勸惡從良的故事。更有好事者還勾勒了一出浪漫愛情,引的大家對傳聞中的的這個人越發好奇。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相反難聽的論調。

而此時傳聞中的主人公,正坐在百樂門裏的角落裏,對面是一個帶着圓框眼鏡,着着西裝的青年。

他快速浏覽着手中的稿件。神色從漫不經心逐漸變得凝重,時而振奮,時而悲傷,最後只餘長嘆一聲。

蔣文打量着眼前這幾日處在流言中心的青年,小心翼翼的将稿件裝回了信封裏,

“實不相瞞,在來此之前,我對祁先生一直存在諸多誤解。今日讀過先生的故事,實在是自行慚愧。”

祁讓攪着杯子裏的咖啡,聽到後笑了笑,

“叫先生太過生疏了,蔣兄若不嫌棄,喚我一聲祁兄便可。”

兩人正說着話,旁邊一直吵鬧的大廳突然靜了下來,随後又爆出一陣口哨聲和喝彩聲。

祁讓向臺上看去,就見到一個女子正站在臺上,中分的齊肩短發,燙成了一股一股的小卷,一身酒紅色的貼身旗袍完美的顯出了其曼妙身姿,肩上深綠色絲絨制的披肩半披半露,更襯出其美豔動人。饒是取向為男的祁讓,也不由的想贊一句,好一朵人間富貴花。

蔣文見他的目光被吸引住,笑着解釋道:

“這是百樂門最火的歌女,百合。”

祁讓挑眉,

“這名字和人,倒是有些不相配了。”

顧盼生輝,風姿綽約,該叫朵牡丹玫瑰才是。

蔣文面上流露出幾分八卦的神采,神秘的對祁讓說道:

“這位小姐啊,別看只是個歌女,比那些當紅影星卻也差不得什麽,來頭可大着呢。聽說是上面某位當局包下的小情兒,錦城多少風流公子想邀其一起吃個晚飯,價格都出到天上去了,也沒見她答應過。”

祁讓打趣他道:

“蔣兄也邀約未成?”

蔣文苦笑兩聲,搖了搖頭,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一曲結束,百合便不顧周圍的起哄聲準備回到後臺,結果餘光不知掃到了什麽,又折返回來。

走下臺階,立馬便有公子湊了過去,又被身邊的侍者擋住。全場竊竊私語着,将目光都聚焦到了她一人身上。

祁讓坐直了身體,看她走過的方向,有些不好的預感,然後就在下一刻,預感成真。

蔣文怔了一下,連忙起身紳士的為百合拉開了椅子。

大廳內顯然有人已經認出了祁讓,私語聲變的更大了一些。

百合細眉微挑,沖蔣文扯了扯嘴角,敷衍中都帶着別樣風情,

“祁先生不打算請我喝點什麽?”

祁讓笑着從身後侍者的手裏拿過單子,放到了百合面前,

“百合小姐請随意。”

百合又笑了起來,這次倒像是帶了點真心實意,卻也沒看祁讓遞過的菜單,只雙眼勾人一般盯着祁讓,将一支煙放在嘴裏,緩慢的吐出個煙圈,

“說起來,我和祁先生倒也有些淵源。”

祁讓也沒避開她的眼神,淡淡的問道:

“此話怎講?”

百合沒有應聲,然後便拿起了祁讓面前的玻璃杯,放在嘴邊喝了一口。

祁讓幾乎聽到了場內有人發出的吸氣聲,他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對眼前女人第一眼升起的好感消失的幹淨。

百合仍笑着看他,沒有将杯子放回原位,而是将帶着口紅印的那一側遞了過去。

就在全場屏住呼吸,等着祁讓是順着美人接過去,還是背叛陸司令時,一個聲音将全場的氛圍點到了最高潮。

“他不會喝酒。”

說着來人便将百合手中的杯子強硬的奪了過去。

祁讓擡頭,正對上了陸瀾深淵一般的雙眸。

作者有話要說:  全場:mmp你當我們眼瞎麽

祁讓:那是咖啡...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挖一勺冰激淩 4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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