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終于,她念完了最後一字。

可她依舊瞪着信紙上父親潦草的字跡,怔怔出神。一雙不住顫抖的素手卻将信紙的邊緣攥的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在一旁一直沉眸看着芷嫣的展承翊也不禁将手中的劍握緊,盡管他至始至終都沉默着。然而緊蹙的濃眉以及泛白的骨節早已洩露了此刻正被他極力克制的不忍和焦急。

終究,他還是看不下去,出聲打破了她過久的怔神:“可否将信給在下一看?”

清清淡淡的嗓音自然是喚不醒她的,他只好再次出聲:“嫣兒。”

清淡依舊的二字卻奇異地觸動了她的心弦将她從怔神中喚了回來。素手一頓,強忍着眼淚的她緩緩轉頭看向站在一側的他,盈滿無助與迷茫的淚眸似是望着他,又似只是自問自答般輕語:“展侍衛,我可以……信任你嗎?”

握着劍得手一緊,他亦是凝眸垂首緊緊看着她珠淚盈盈的眼眸。突然,他蹲下身,與她平視的黑眸內閃着從未有過的堅決:“可以。”

茫然無神的淚眸因這清冷卻無比肯定的二字慢慢聚起光彩,她緩緩移眸對上他的耀眼黑瞳,幽幽開口:“即使……你是來将我父親繩之以法的人?”

他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凝眸緊緊看着她,直到她淚眸中的最後一絲質疑被焦灼代替。“我會将一切如實相告,在确認無誤之後。”

一直緊緊攥着信的素手慢慢松了,顫抖的雙手最終再也無力承受信的重量。

早已被淚水浸透的信紙掉落在地上,沾上了夜的涼意與冷寂。

展承翊撿起地上的信紙,一目十行大致掠過,事實原委便已了然于心。

果然,如他所料。

将信紙折疊嚴密封好後,他擡眼看向芷嫣。嗓音低沉而緩慢,而緊凝着芷嫣雙眼的瞳眸像是有魔力般的令人不自覺深深信服。

他說:“現在,我會把一切原委如實相告。自此以後,你我便是同路人。無猜疑亦無隐瞞,我将竭力達你所願,而你,也需助我一臂之力。你可願意?”

幽黑的潭眸牢牢凝視着芷嫣,她無法掙紮,只能由着自己深深陷入而不可自拔。她屏息回望,重重點頭,“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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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原本肅穆凜然的神情在聽到面前女子的回答後一下松動了,那汪幽深冷邃的黑潭內也緩緩注入了暖流,他緩緩開口:“如此,你便聽我細細說來。此事,并非只如明面上那般簡單,也不單單只涉及你父親的所作所為,而是,牽動權勢朝政……”

百善國,吳罹國,盛安國以及平治國乃是當今天下最為鼎盛昌榮的四大國。各國之間雖無明文條例,但都各自相敬如賓,平和共處。自他們的國名來看便不難理解,各國共同致力打造的便是國泰民安,百姓安樂的盛世王朝。百年來四國之間從未有過戰争與侵略,這是歷朝歷代鮮有存在的歷史奇事。傳說百年前四國當朝君王為争奪一絕世女子不顧各國百姓生計,年年征戰互不相容。而那傾世女子至死都沒有歸于任何一國,更是在最後所囚之國—盛安國的城牆上投身自盡。

然而,朝野更替,君王易主。人心迥異,各自為利。凡人尚且有百欲而不能抵,何況權勢之人,幾人能消得了權野雄心,安于本分。因此,四國朝堂之內一直都有主和派與主戰派長久對立,互相牽制。

盛安國的主和派由八王爺南榮寧澈主導,而主戰派的主心力則是三王爺南榮璟凜。雖兩派互為對立相峙,但因長久互相牽制,倒也相安無事,至少表面上一切風平浪靜。然而随着皇上年事越高,龍體更是長久染病,使之終日纏綿于病榻之上。

主戰派之野心日漸表露,其近日突得幾萬兵将,且毫不掩藏,此司馬昭之心可謂是路人皆知矣。

八王爺南榮寧澈立即派遣四大護衛調查此事,得知其近年來其不斷大肆斂財,暗自與其它三國的主戰派私下來往。這是各國明令禁止的事,誰知盛安國的主和派中有人抵不住誘惑變卦成了叛徒!人心向來是最容易變卦的,不論哪國之人,一經利欲迷惑便很難回頭。各國主戰派一旦暗中勾結,其形成的不可抵擋之勢更是讓人措不及防。八王爺南榮寧澈立即派遣護衛搜集三王爺之罪行,将之繩之以法,斷其大逆不道之野心。

而展承翊便是四大護衛之一—夜翊。

“所以……爹爹一直以來……都是被三王爺利用……控制了嗎?而□□家……就是三王爺的眼線!”芷嫣難以置信地輕抖着嗓音問向展承翊,後者在她張大的瞳孔中點了點頭。

她怎麽也想不到這背後竟有這般天大的真相,或許……或許爹爹正是隐約察覺到了什麽,才選擇掩耳閉目,以求自保其身。

“我要回去。”她忙用手背擦掉了滿臉的淚水,在明了一切因果後,她腦中唯一叫喊的聲音便是回家,回去爹爹在的地方。

爹爹忍辱多年為得就是護她周全,保她衣食無憂。如今,該換她來護爹爹安危了,即便從前溫暖安逸的雷府如今已變得陌生危險。

“好!”出乎意料的,展承翊這次竟沒有阻止她。芷嫣驚疑地回望他,略一思索,便明白身為護衛的他,怎會真的意氣用事,方才也不過是擔心她的安危罷了。思及此,芷嫣才将眼中所有的情緒慢慢轉化為感激以及歉疚。

“□□家已知道你回了雷府,若你再度消失必會引起猜疑,你父親便難保其身。再者,你父親留下的證物也需你去親取。局勢緊迫,聖上的病情已日漸加重,必得快速行事才是!”

“好。”明了現下時局的緊迫,這已不再只是一己私事,而是牽系着盛安興亡的大事,芷嫣沒有猶豫,立即随展承翊起身,即刻回了雷府。

再次來到雷府外,芷嫣望着在夜色裏尤為漆黑的雷府,心裏已是一片清明。

“冒犯了。”展承翊低頭朝她沉聲一說,便再次将她攔腰抱起,提氣一躍,便迅速沒入了雷府的漆黑之中。

靠在他堅硬胸前的芷嫣,俏臉微燙。纖纖素手緊緊地攥着展承翊胸前的衣料,在被他牢牢護着的懷中,她忽然覺得,無論此刻去往何方,前方又有何種險阻,只要他在身旁,她,無悔前往,甘願從之。

不過片刻,他們又出現在了雷霸天的房內。

“爹爹。”芷嫣被展承翊輕輕放下後,微微向他點了點頭表示感謝後,便轉身舉步朝雷霸天的床榻旁走去。

自芷嫣走後,雷霸天就沒有再動作,他的心情與其說傷心倒不如用凄涼悲苦形容的更加準确。

都當作報應吧,一切,都是該有的報應。只要不禍及嫣兒,只要不禍及嫣兒就都可以。因此,當他再度聽見嫣兒細弱的聲音時,他一下子僵住了。他難以置信的翻身朝房內看去,屋內一個形似嫣兒身形的人正越走越近。待她經過窗前,被月光傾灑的臉龐終于明亮清晰,“嫣兒!你怎麽又回來了!”

芷嫣終于走近了床前,她蹲下身子直直望向爹爹驚愕的雙眼,沒有軟弱也沒有哭泣,“爹爹,一切原由,女兒都已明了。爹爹的顧慮擔憂,女兒也都明白。女兒會守着您,也會将一切在不可挽回之前補救回來,爹爹不必憂心,一切都有女兒。”

雷霸天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兒,有一瞬間的怔仲。什麽時候,那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兒竟也有了如此堅韌無畏的一面?看着她堅定無比的雙眸,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嫣兒吧,所以她才會倔強得……那般狠心。

“嫣兒,這當中并不簡單,爹爹雖知道的不多,只模模糊糊感覺到了什麽,但……背後一定另有陰謀。你是爹爹最疼愛的掌上明珠,爹爹只盼你能安然無恙,找個好人家好好地過日子,爹就算閉目也安心了。”

“爹爹,女兒已明了這其中所有原由。展……”她轉身朝一直在房內的展承翊看去,然後回頭繼續道:“爹爹,這是展公子,他是來幫我們的。”

展承翊沒有立即自黑暗中現身,他靜默了片刻,似乎有所顧忌。

芷嫣沒有細思,正欲将原委與爹爹細說時,身後的展承翊慢慢自黑暗中緩緩踱步而出。只是止于月光投射的亮光之前,只隐隐露出一個人形輪廓。

“抱歉,在下不便現身。”低沉的嗓音在寂靜深夜的襯托中透着一股蠱惑人心的魔力,讓人莫名對他感到深深的信服。

雷霸天自床上慢慢坐起,靠着芷嫣為他安放好的枕頭沉眸對着黑暗中那具颀長挺拔的身影沉默了半晌,終于他肅聲對他道:“恕雷某冒昧,可否請教少俠的名號?”

“在下并非江湖人士,不曾有何名號,此次只因八王爺有要事任命,展某奉命前來,還望雷員外助展某一臂之力。”低沉肅穆的嗓音沒有一絲起伏,他如是說道。

那雙放在身側略顯蒼老的手聽了此話禁不住微微顫抖,八王爺,那是何等人物!想來,背後牽扯或許比他所猜測要更加複雜嚴峻的多!他這一生所積累的孽債如此之多,他從未懼怕報應的降臨,只是……或許比他預料的早了些。

終于要來了嗎?

注意到爹爹的手不住地在顫抖,芷嫣附手而上,柔聲解釋道:“爹爹,我已看過您交給我的那封信。您既是忍辱多年,那些喪盡天良的事也并非您親力親為,一切都還來得及。展公子此次前來并非只為調查雷府而來,而是因為雷府的財力牽扯着朝中要政,只要我們竭力配合,不僅能使雷府擺脫惡人的掌握,更能挽救已岌岌可危的盛安國。”

她看着父親微懼的眼睛,定定開口:“當年那個贈銀百兩的恩人正是朝中主戰派的三王爺,當年他贈您百兩不過是利用您的感恩之情為他斂財而已。近年來他軍力財力已越見成熟,他早已唇唇欲動,欲舉兵謀反了。”

雷霸天越聽眉頭蹙得越緊,心也越來越沉,被嫣兒附住的手早已握成雙拳。終于在良久的一室凝重後,他擡起頭來看向蹲在床榻邊心愛的女兒,緊緊握着芷嫣柔若無骨的素手,抖着嗓音輕聲道:“嫣兒,我的乖女兒,爹爹這麽多年來掩耳閉目不聞是非不過就是為了保全你我二人安然度日,給你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倒頭來爹爹還是沒能護得了你,讓你陷入了如此的是非之境。你的良善之心使得你心系天下百姓,爹爹不會阻擋你也阻擋不了你,但是答應爹爹,如遇險境萬一,定要護得自己周全,切莫沖動行事!”

淚在一瞬間,忽然掉落。

“爹爹放心,嫣兒謹記在心。待此事了結,嫣兒定會日日陪伴在爹爹身旁,不再惹爹爹傷心。”

“傻女兒,爹爹可不要你陪,爹爹還要看着你紅蓋花轎,早嫁良人。待日後有了大胖孫子,記得多帶他回來看看我這個糟老頭子,爹爹就心滿意足了。”

芷嫣聽此,低眉含羞,芙蓉帶淚的臉淺淺笑了。

原本寒氣逼人的深夜,終于為這漫漫長夜染上了淡淡淺淺的萦人溫暖。

一直靜默不語站在黑暗裏的展承翊,也終于舒眉展目。

看着內室床前的那派感人景象,向來冷硬的心卻在此刻被輕易的觸動了。看着那兩雙緊握交附的手,從來不知何為父母之愛的他竟在此時第一次憧憬起來。若是幼時父母未亡,不知他是否也會有一個溫暖無憂、雙親相愛的孩童年月?再凝神望向那個蹲趴在父親床邊的瘦弱女子,他的眼眸已轉為柔和。而雷霸天出口的最後一句話,讓他的眼眸更添了一絲暖意。湧上心田的絲絲甘甜蜜潤,讓他不自禁勾唇淡笑起來。

待此事塵埃落定,他盼着能快些與她舉案齊眉,做一對人世間平凡的恩愛夫妻。如此光景的平淡日子他從前未曾設想過,然而自與她相識以來,這樣的念頭似乎總是會不時的冒出來,讓他憧憬,讓他迫不及待。若能與她長相厮守,日月同輝,讓他交換什麽他都願意。

“展公子,今晚我就在留在此處照看爹爹了,夜已深,你早些歇息去吧。”芷嫣将爹爹扶着躺下,邊幫爹爹蓋上被子掩好被角邊對着展承翊輕道。

雷霸天看着近在眼前如此貼心的女兒,滿臉的疼愛寵溺,一聽此話忙按上她的柔荑軟聲道:“可別把爹弄得跟病人似得,爹可不要你照看,不過是多喝了些酒好好睡睡就可以了。你也回房去休息,瞧你滿臉的憔悴,看得爹心疼。”

“但總得将這滿屋子的瓷碎片整理了,不然萬一您起夜紮到了怎麽辦?”

“你爹爹我哪有什麽起夜的習慣,這些碎渣明日叫下人來收拾就好。你早些休息才要緊,你守着我我反而睡不好。”

芷嫣雖然仍有些不放心,但細細一思也就點頭答應了。

“那爹爹您早點歇息,女兒回房了。”

“嗯,回房吧,早些睡。”他慈愛地看着芷嫣淡笑說道,再一轉眼看向仍在黑暗中的展承翊,客氣道:“展公子,若不嫌棄寒舍……”

“多謝雷員外盛情,展某因公務在身不便暴露,亦不敢叨擾。但雷員外大可放心,自此刻起雷小姐的安危,雷員外的安危,乃至雷府的安危展某都攬下了。還望雷員外好生歇息,如今時局已十分緊張,此事不可再拖。如無萬一,明日子時還望雷員外跟随在下前往北城作為證人指正叛黨的罪行。”

雷霸天望着展承翊的方向看了好一會,也不知他在想什麽,半晌後他閉上眼睛,似有無盡地疲憊般啞聲輕道:“雷某記下了。嫣兒,展公子,夜已深,你們且去歇息吧。”

芷嫣看着這般模樣的爹爹,心中一陣不忍酸楚。但她也不過輕輕道了句晚安便轉身朝門口走了去,這一次,她沒再流淚。

展承翊朝着雷霸天輕輕一點頭,便随着芷嫣出去了。

今夜的月光并不明亮,擡頭朝天看去,一層一層的烏雲遮着月亮,讓那本來十分明亮的月光變得昏黃微弱,讓人望之莫名煩悶。

他與她走在院中小道上,兩人都沒有開口。

“爹爹……真的會沒事嗎?”一路低着頭擰眉不語的芷嫣忽然停了下來,她沒有擡頭,只是幽幽輕聲問着。淡淡的嗓音裏透着濃濃的擔憂及害怕,她害怕,害怕爹爹會一去不複返,害怕最終,她還是會害了爹爹。

展承翊停步,轉身面朝向芷嫣,低首朝她看去,沉聲應道:“功過相抵,自會從輕發落。況且雷員外并未親自行惡,罪責自然不重。”

“可是我曾親眼看見爹爹……爹爹鞭刑下人和欠債老人,犯下如此暴行的爹爹真的能無事安返嗎?”芷嫣一想到爹爹曾有過如此的惡行,立即擡頭朝展承翊慌張看去,急急道。

突然與她的明眸對視,展承翊有一剎那失神。他避開她的眼眸側頭掩嘴輕咳了一聲才道:“雖無親犯暴行,但亦有包庇縱容之罪,只是從輕處置,并非不處置。如何定罪,八王爺自會定奪。但你可放心,雷員外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芷嫣低下頭輕聲呢喃,“那……可否會有皮肉之苦呢?”

“如若有呢?”他再次轉首垂眸朝她看去。她低着頭,瘦瘦小小的身子那麽羸弱。

他很想,抱住她。

“你不必擔心,我既已答應了展公子必不會反悔。”

原本滿心擔憂的展承翊一聽此話立刻擰緊了眉頭。

“難道這幾日的相處最後你只是這樣看我嗎?”

“我累了,展公子也早些歇息吧。”淡聲說完這一句,芷嫣轉身就想離去了。不料才剛邁步,就被展承翊抓住了肩膀。

“真的要這樣嗎?“原本清清冷冷一絲不茍的嗓音卻用着無比低沉暗淡的語調淡淡道出了這一句話。

聽在人耳裏叫人不忍極了。那是一種破碎,傷心到無力的破碎感。

芷嫣的心跳停止了跳動,她幾乎能确定只要她輕輕點一點頭,有些東西就再也沒有了。

“抱歉,展公子,現下我一心只記挂着爹爹之事,無心其他。”

展承翊頹喪地放下手臂,垂下了眼簾,“我并無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你不再對我如此冷淡疏遠。”

芷嫣的心緊緊揪着,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脆弱。他是那樣一個偉岸冷峻的高大男子,而此時他的嗓音裏竟會帶着這般濃重的脆弱,讓人聞之心疼至極。她想轉身告訴他,她沒有冷淡他,她只是……她只是心裏雜亂罷了,許多許多事堆積在她的心裏,讓她根本無暇再想其他。

“承……承翊。”最後,她還是對身後的男子狠不下心,也……狠不下心對自己,“明日我會将近年來雷府與三王爺之間的賬目交予你,夜深了,你……去歇息吧。”

話音剛落,芷嫣忽然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扯,竟硬生生得被轉過身來,緊接着便被擁入了一個寬闊厚實的懷抱。她訝異得忘了言語,忘了掙紮,只睜着杏眸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我好像,自與你相識後,就時常想這樣……将你擁在懷裏。”頭頂上的嗓音低沉惑人得猶如夜魅在勾魂般讓芷嫣深深迷醉在其中,她不自覺地将自己的重量稍稍倚靠在了展承翊身上。他的懷抱,一直這樣讓人安心。安心得讓人……不願離開。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對我如此冷漠疏遠,不要再對我……這麽殘忍。”

芷嫣倚靠着展承翊的胸膛,她騙不了自己,也不想再違心的互相折磨。不能否認,因爹爹的原故,她對他多少有些芥蒂。她知道這與他無關,爹爹有錯,她不能将爹爹犯下的錯強加到他的身上。其實來說,他才是清白正義的一方,若她只是一個旁人,必定是站在他那邊的。他前來調查捉拿犯人,天經地義的很。

偏偏,這個犯人卻是她爹爹,她的親爹爹。

縱然她知道爹爹如何罪大惡極,如何天理不容,可終究他還是她爹爹,生她養她疼她的爹爹。她不只一次地問自己,她究竟選擇的對不對?于理,她無愧,可于情呢?她真的該嗎?

他說,若爹爹有苦衷,或有從輕發落的可能。她幫他,為爹爹。可多少,爹爹還是免不了牢獄之災的。她親手将爹爹推進了牢房,她都面對不了這樣的自己,又怎麽能面對他呢?也許這個想法很無理很可笑,可她若是再對展承翊親近,是不是就跟對敵人親近一樣呢?

縱然他什麽錯也沒有。

所以她避他,對他冷淡,不願将太多情緒暴露在他面前,可她心裏的矛盾,又有多掙紮呢?

現在,她在他懷裏,聽他說他的不願,聽他說他的心意。她心裏強硬起來的冰牆一下子就被他輕易地擊碎了。

原來,她對他的感情已這般深了…

她聽到自己在他懷中輕輕應道:“好。”

腰際上的雙臂随即擁得越發得緊實,而她,也更加靠近了他。

她還是不知道自己這樣究竟是該還是不該,在爹爹即将面臨牢獄之苦的時候,她卻貪戀着個人歡愉。可她也明白,她舍不下這份情意了。

風将雲吹得往前不快不慢得移動着,終于在此刻将月光的明亮釋放了出來。明晃晃的亮光直直照耀下來,芷嫣輕輕牽起的嘴角就這樣被月光偷偷瞧見了。她輕靠在展承翊的胸前,終于輕輕淺淺地笑了。

承翊,你會是我命定的良人嗎?

“我……回房了。”芷嫣慢慢退離承翊的懷抱,低頭糯糯輕語了一聲便立即轉身,跑進了柔柔淺淺的黑夜裏。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樣,他勾起了嘴角。

夜空中的月亮已完全懸挂在了天上。似是終于可以松口氣般,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心安。

然而,不過眨眼的功夫,下一刻院中已沒了展承翊的身影。

夜,依然很靜。

只是,幽冷死寂的空氣中似是被注入了幾分柔柔蜜蜜,羞羞澀澀的溫度。本該凄涼孤寒的夜晚,也變得醉人陣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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