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陣不長不短的沉默後,承翊松開了芷嫣的肩膀。
他收回了手中的長劍,回身走向雜亂不已的草叢內,粗略地掃了一下地上的人數,眸子沉了下來。接着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屍體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在他們身上細細摸索着。果然,他們腰間佩戴的腰牌,是吳罹國的樣式。
他站起身,回頭看向沈禦之,“情況有變,今夜我就得到北城。你身子撐得住麽?”
沈禦之看向他,同樣沉下了眸子:“你要我做甚?”
“護送他們到北城。”展承翊的嗓音不高不低,卻是一個字一個字擲地有聲,透着無形的威嚴肅穆。
“護送他們去北城?哈哈!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讓我保護他們?你哪來的自信我不會今晚就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展承翊沒有回答他,只牢牢地直視着他的眼睛。黑瞳裏的幽譚平靜如常的沒有半點波瀾,可水面之下卻是暗湧翻滾,潛流激蕩。
沈禦之慢慢地收起了臉上的戲谑嘲諷,神色認真道:“我要知道所有事。”
“盛安國,很快就有異變了。”
展承翊簡略地将雷家與三王爺以及三王爺欲篡王奪位的事大概敘述了一遍,然後轉向芷嫣的方向,緊了緊手中的劍鞘,邁步朝她走去。
芷嫣緊張地看着他,待他走近,立即擔憂地問:“出了什麽事嗎?”
“三王爺私自與吳罹暗交勾結,這些人都是吳罹的細作,看來不論是朝中還是軍隊,三王爺這次是下了狠功夫了。”
芷嫣心突突突地跳着,聽完這些話有些懵,“那盛安……”
承翊看着芷嫣慌亂的眼睛,沉聲道:“形勢不容樂觀。”
芷嫣噤了聲不知能問些什麽,心裏心上八下的一團混亂,她有許多話想問,可是又不知道怎麽問,只睜着一雙大眼睛,滿是焦慮憂心地望着身前的人。最後,只道出一句,“你要小心!”
這是第一次,心裏有了牽挂,要離開的雙腳像是灌了幾斤重的鉛似得沉得他根本擡不起來。他很深很深地凝着她的雙眸,鄭重點頭,“好。”
Advertisement
像是終于下了決心,他猛地轉身大步朝前走,不再回頭。
“怎麽?你就那麽放心地把她交給我?”沈禦之看着他們那難舍難分的樣子,忍不住出聲提醒。心裏那股翻江倒海的難受,他沒有去在意。
承翊停下腳步,看向他,“你對她有多餘的想法麽?”
沈禦之被噎得止了笑意,“你當她是誰?”
“那就是了。”承翊不再看他,繼續邁步子。只是,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低聲說了一句:“八王爺的府邸在永安街。”說完,将挂在身上的腰牌解下來給了他,不再不說什麽,邁步走遠了。
沈禦之說不清心裏現在是什麽感受,只覺得莫名其妙,又心煩意亂的很。他扯着笑,掂了掂手裏做工精細的牌子,便收進了衣內。
夜翊麽?
眸光幽深了幾分,八王爺四大護衛之一夜翊。他擡眼看了看還沒緩過神來的芷嫣,轉身朝火堆走去。
見承翊慢慢走進黑夜裏直到看不見身影,芷嫣才收回視線。她轉身回馬車裏細聲安撫好爹爹後,又下了車。
離了承翊的她,心裏好像什麽東西被挖走了一大塊似得,空落落又沉甸甸的。而她又得面對陰晴不定,難以琢磨的沈禦之,一想起來便是眉頭緊蹙。沈禦之說她不怕他,其實是怕的。
對着他,她總有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感,他全身上下不單單是眸子,全都被一層一層深重的沉痛給牢牢束縛着,包圍着。知道原由後,她更是無法面對他。所以在承翊走後,他不發一語更是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地就徑自坐到那堆火旁閉目養神時,他們也沒說什麽,把馬車停靠在不近不遠的地方後,雷總管和雷霸天就進馬車休息了。
芷嫣在馬車邊蹙着眉徘徊了又徘徊,一咬牙一定心,終于還是揪着衣服,心肝直顫地走到了他的身後。
“承翊說……你的傷還未痊愈,不處理一下嗎?”
“原來他叫承翊。”
他沒回頭看她,仍舊閉着眼睛抱着胸,答非所問的一句話顯示着他知道了她的到來。
“嗯,承翊,展承翊。”因他的回話,她膽子大了些,選了個不太遠的位置也在火堆邊坐下了。
那句話後,他們之間又陷入了沉默。芷嫣忍不住好奇,側着頭偷偷觑他一眼,發現他仍舊閉着眼睛,而那沒有帶面具的半臉剛好對着自己。平平靜靜地沒有表情,也看不出有任何不舒服的跡象。
她的眼神看向他的腰間,正暗自琢磨着,忽然一道聲音從對面傳來,低低的嗓音裏隐隐帶着一股不悅:“看我做什麽?”
她驚了一跳,摸着胸口擡眼朝他看去。見他已睜了眼,正沉着臉色看着自己,她坐直身,怯怯開口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傷得嚴不嚴重……”
“死不了!”
芷嫣再瞟一眼,見他又轉過頭,閉上了眼睛。她拍了拍胸口,心裏暗诽這人真是別扭得要緊,不過卻也沒膽子再說什麽。
“怎麽,你怕我沒能力把你們送到北城?”
她以為他們又要陷入窒息的沉默,沒想到這會他倒是先開口了。不過語氣還是那麽壞就是了。她嘆了口氣,心想着不與他計較,便吶吶地回道:“才不是。”
芷嫣看着火堆,見木柴燒了那麽久又經歷了剛剛那場風波,好似火苗不夠旺了。她便起身想去附近撿些樹枝來,但剛走一步又想到不遠處的草叢內還有好些個死人,便調轉了步子想再坐回去。她低頭看了眼一動不動,好似沒有她這個人在邊上般閉目養神的沈禦之,她讪讪地頓住了動作。
還是別自讨沒趣了。她轉回身往馬車那走去,忽然靈光一閃,馬車上好似有她帶出來的止疼散和金瘡藥!她急忙加快步子跳上馬車,從包袱裏翻出了藥膏,又拿了幾塊幹淨的布子,急急跳下馬車朝他走去。
沈禦之原本以為她自讨沒趣走了就走了,沒想到這會卻見她急急忙忙地又回來了,倒是把他吓了一跳。他睜着眼看着她,說不出的驚愕和……震動。只見她歡歡喜喜地将一個包袱遞給他,他傻愣愣地接過,打開一看,竟都是些瓶瓶罐罐。
“什麽東西?”
她蹲下身子,蔥白的細指一個個點着,“這是止疼散,這是化淤膏,這是金瘡藥,這是止血散。承翊說你的傷口還未好,剛一番驚動怕是又複發了,我不懂醫術,這是我從家裏帶出來的藥品,你揀着用吧。”她從裏面拿出幾根布帕,又繼續說道:“這幾塊布帕都是幹淨的,用得着你便用。”
沈禦之聽着這一大段話有一瞬怔仲,忽又聽到承翊二字,原本還有些竊喜的心思又給生生逼回了。他轉過臉,把包袱往地上一扔便口氣不佳道:“不需要!”
芷嫣急了,小心翼翼地捧起包袱,檢查了下沒被摔破才開口訓道:“你這人怎麽那麽執拗,承翊剛幾次三番問你身子好不好,那必定是有原故的,你做什麽死撐着。還是你覺得反正你仇也報不了了,索性就把自己折磨死,殺不了別人難道還殺不了自己?”
這番話果然很有作用,只見沈禦之大手一伸便狠狠掐住了芷嫣纖細的脖子,他逼近她,臉近得鼻子都快碰到了鼻子。他目露兇光面目猙獰地自牙縫裏咬出幾個字:“再說一個字信不信我現在就掐死你!”
芷嫣被掐得呼吸一下子被堵住了,脖子上的力道收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去用力掰他的大手,臉憋得通紅通紅。可看着沈禦之的雙眸卻是直直得,眼神裏透着的與其說害怕不如說質問來得更貼切。
沈禦之盯着她的眼睛,手下的力道慢慢加重。她的眼神還是沒變,縱然他只要再一個施力,就可以扭斷了她的脖子!
芷嫣憋得頭已經發昏了,不住掙紮的身子也慢慢沒了力氣,眼見着就要暈過去。就在這個時候,手上的力道終于消失了,重獲自由的她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氣,也不管是不是有濃重的腥氣,兀自咳着拍着。
好半晌後,她聽到一道聲音幽幽傳來,沒有太多的起伏,只清清淡淡地說着:“你回去吧,藥……我收下了。”
芷嫣按着胸口擡眼朝他看去,竟發現未戴面具的那半張臉上似有一股落寞的神情挂在他臉上。還未待她細看,他便轉過身子背對着她坐着了。她看了會他的背影便站起身子回身朝馬車處走去了。
那些藥……他會用的吧……
就在她走到馬車邊正要擡腿踏上去去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幽幽遠遠的低喃:“你……記得小哥哥嗎?”
她驚疑地回過身看去,那人還是背對着她,一動不動地坐着,剛剛的聲音是他發出來的嗎?
“小哥哥,記得嗎?”
那道低語聲又傳了過來,這回,卻是轉過身看着她問的。
她疑惑地睜着雙眼,滿眼的詫異,“小哥哥?你在說什麽?”
那人平淡無波的雙眸凝着她看了良久,什麽話也沒說。像是看夠了,他又轉回了身,再度将她當作了透明人。
芷嫣心裏存着疑問想再問些什麽,但看着他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背影,終是止住了詢問,踏上車架鑽進了馬車。因此她也不知道,在她鑽進馬車後,那人就回過了頭。若是她看見了他眼中的神色,不知會不會再多問些什麽。
那神色是她從未看過的悲傷,總是狂瀾巨濤的眼眸在那一刻竟只剩下枯竭幹涸。
這些,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了。
第二日,芷嫣醒得很早,亮光剛剛照進車窗內沒多久,她就幽幽轉醒了。這一夜,她心裏記挂着承翊,又擔憂着盛安國,周遭還有許多剛剛咽氣的死人,原本就寒氣頗重的深夜偶爾飄來幾股帶着血腥味的風,讓人作惡的同時又覺得陰森非常。好在,輾轉反側了一夜,天終于亮了。
她跳下馬車去溪邊洗漱,經過沈禦之時擡眼看了看他。他好似一晚上都沒動過一般,還是直挺挺地坐在地上,面前的火堆已經燒盡了,只餘下一點點火苗還在滋滋作響。她看了看他身邊,也沒有用藥的痕跡,包袱還是被擱在一旁。她走近了點,這才發現他腰間的黑衣上有一大片的顏色更深更暗!她急忙捂住嘴巴怕叫出來,真是的,夜裏天黑他又一身黑,受傷了都不吱聲,也不用她的藥,這人究竟是什麽倔脾氣!
她一來氣,也不管他是在睡覺還是在養神,沖頭就朝他喊:“沈禦之!沈禦之!沈禦之!”
“我說過不準喊我的名字!”沈禦之睜了眼,本就是在閉目休息的他在她下馬車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誰想到她會突然那麽大聲地沖他一頓亂吼,叫得人心煩意亂的。
“你怎麽不用我的藥呢?你看你腰上的傷又出血了!”芷嫣可不管他是不是生氣,她也很生氣!“我真不明白你究竟是在跟誰怄氣,你要是氣我們雷家,今日我們就進北城去自首了,你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跟誰較勁呢!”
芷嫣亂喊一通後有些悔了,怵怵地看着他,也不知會不會又惹怒他激得他掐死她自己。正在打鼓呢,面前卻傳來一聲淡淡的應答:“用過了。”
用過了?
芷嫣蹙着眉蹲下身,翻開包袱一看,那兩塊幹淨的布帕确實沒有了。她這才松了一口氣,将包袱重新折好。
“待會就進城,你準備準備吧。”
“哦。”
芷嫣吶吶地應了一聲,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人露着的半臉,奇怪為什麽她都那麽吼他了他卻不生氣呢?
果然是陰晴不定啊!
芷嫣沒再多說,知趣地默默去小溪邊打理一番。回去後叫醒了爹爹和雷總管,他們便出發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